「別來這裡!」拉威爾尖叫道,然後又柔聲補充了一句。「我求你了。」恩崔立只是盯著他,臉上的表情令人無法猜測他的心思。
「你傷到了卡札-喬迪恩。」拉威爾繼續說著。「你傷到了他的身體,更傷到了他的自尊。我得警告你,這才是真正危險的。」「喬迪恩是個白癡。」恩崔立反駁。
「一個有一支軍隊的白癡。」拉威爾說。「巴沙多尼公會在街道上的力量是不可動搖的。它擁有最豐富的資源和手段,而我保證,這些全部都會被用來對付阿提密斯-恩崔立。」「也許那也會被用來對付拉威爾?」恩崔立邪惡地笑著。「因為他和那個獵物談過話。」拉威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瞪著阿提密斯-恩崔立,這個站在他房間中央,並且顯然將給他帶來災禍的男人。
「他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恩崔立命令道。「老老實實地回答。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試圖欺騙他們。告訴他們我是不邀而至來到你這裡與你談話,並且連一點傷害都沒受到。」「你想要以此來嘲弄他們?」恩崔立聳聳肩。「那又怎樣?」拉威爾無言以對。殺手淺淺鞠了一躬走到窗邊,手腕一扭破解了一個機關,然後小心地鑽了出去,沒有觸動任何的陷阱。最後,他無聲地落在外面的街道上。
這天晚上,他依然敢於走過黃銅賭局旁邊,但只是迅速地通過,而並未嘗試進入建築。雖然如此,他還是有意讓看門人知道他的到來。令他驚訝的是,瓦維爾-泰戈維斯從建築旁邊的一個秘門中出來與他談話。
「一名戰鬥法師。」她警告道。「莫利-帕裡索。卡林港最負盛名的殺手。要敬畏他,阿提密斯-恩崔立。從他身邊逃開。逃出這個城市,逃出卡林杉。」說著,她從另一個極其隱蔽的秘門鑽入牆內,消失了。
殺手注意到了她話語中的嚴重性。瓦維爾出來為他報信,而事實上,她得不到任何回報,反而可能失去所有——如果他依照她的建議逃出卡林杉,他又怎麼可能報答她呢?因此他認為,她是受到巴沙多尼公會的命令而向他通報這件事的,或者退一步說,那名戰鬥法師並不在乎這件事的洩密,也就是說,就算恩崔立知道了也無所謂。
他告訴自己,也許是這個戰鬥法師過於自大了,但這也沒能讓他輕鬆起來。一名戰鬥法師!一名專精於作戰用法術的法師。他可能自大,但他有資格自大。恩崔立曾與許多法師戰鬥,也曾殺死不少的法師,但他知道自己處境的危險。一般地說,一名法師沒有一名老練的戰士危險,因為戰士的天性就是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其實雖然法師的天性容易出神,通常也不會做戰鬥準備,但要這樣也不難。通常一個法師必須提前一天知道戰鬥的發生,以便在早上準備適當的法術,而醉心於研究的法師一般不會準備戰鬥用法術。但如果法師是作為獵手而非獵物出現,他就永遠不會這樣毫無戒備。恩崔立知道,這次麻煩大了。他認真地考慮著是否要依照瓦維爾的建議,逃出卡林杉。
自從殺手回到卡林港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沒有同盟是多麼危險。他知道,在魔索布萊城,沒有組織的殺手很快就會死掉。
也許在卡林港,事情也沒什麼不同。
他向著他的新住處,一條巷子末尾的一座空屋走去,但馬上又停下腳步重新考慮著。那名戰鬥法師很可能不會同時又精於預言系法術,但這不重要,恩崔立想著。莫利-帕裡索是和巴沙多尼公會站在一邊的。如果他需要以魔法觀察恩崔立,公會必然會派出他們的占卜者與他合作。
要去哪裡呢?他不能就待在街道上,因為這樣的話,法師可以用遠距離法術攻擊他,甚至還可以浮在空中,從上方使用法術攻擊。因此他在附近的建築物當中尋找著可以過夜並且可以掩藏自己的地方,同時也知道,有許多雙眼睛在觀察著他的行動。
這個念頭令他頗為困擾。恩崔立推開一扇門,進入到一座倉庫後面,似乎是空著的小房中,而與此同時,一個穿著袍子的身影隨著一陣桔色的輕煙出現在他面前,他並沒有過度的驚訝。門在他身後轟然關閉。
恩崔立瞥了一下周圍的狀況,發現這座屋子根本沒有其他的出口。他不禁詛咒著自己的壞運氣,但當他明白過來的時候,他知道,這不是因為壞運氣,而是因為他沒有同盟,對現在的卡林港也缺乏瞭解。他的敵人可以隨時出現在他面前,無論他走到哪裡。他們一直在牽著他的鼻子走,他們知曉他的每一步行動,並且顯然已經選好了戰場的所在。恩崔立感到,未經事先瞭解就回到這個不好客的城市實在是愚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才能活下去。
他提醒自己不要再去進行無意義的懷疑和猜測,同時拔出匕首,蹲伏下身子,專心地注意著附近的情勢,他想要從門那裡逃開,但馬上又想到,那扇門一定已經被法術封閉了。
「看看莫利吧!」法師大笑著,揮舞著他的手臂。他所穿的袍子那肥大的袖子飄浮起來,放出一道七彩的光。法師的手臂再一揮,向殺手打出一道閃電。但恩崔立的行動更快,他一個滾翻到了牆邊,躲開閃電的攻擊。他回頭看了一眼門,希望這道閃電能把它轟開,但它仍然關著,並且看起來還很牢固。
「噢!多麼巧妙的身法!」莫利-帕裡索稱讚道。「但是,可憐的殺手,你希望把這種折磨的時間延長嗎?為什麼你不站在那裡,讓我迅速而沒有痛苦地殺死你呢?」恩崔立衝了上去,手中的匕首閃著寒光,法師也不再嘲諷,而是再度開始施法。他沒有做任何動作以防禦這次攻擊,而只是繼續念誦著咒語,恩崔立的匕首直刺向他的臉。
匕首停了下來,就如同它刺到了一面石牆上一般。恩崔立並不驚訝,因為任何一個明智的法師都會準備這樣一個防禦法術,令他驚奇的是帕裡索的專注程度。恩崔立不得不佩服這位法師,他竟然能在匕首刺向他臉部的時候仍不中斷施法,匕首在他眼前閃著光,他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殺手的攻擊被石膚術擋住,結果他向後飛了出去,中途又被幾顆魔法飛彈擊中。
恩崔立跌跌撞撞地移向牆邊,同時不停翻滾著以試圖躲過下一次的攻擊,但莫利-帕裡索已佔到絕對優勢,他只是大聲嘲笑著對手。「你能逃到哪裡?」戰鬥法師問。「你還能躲過幾次?」的確,如果他聽信了法師的嘲笑,恩崔立一定沒辦法再戰鬥下去。許多沒有這麼強的戰士一定會聽信法師的話語而投降,因為看起來失敗是必然的結果。
但恩崔立不會投降的。他的冷漠已消散無蹤。在這性命攸關之際,所有關於他的生命以及目標的疑慮也被拋諸九霄雲外。他現在只活在這一刻。
要戰勝法師的第一步就是擊碎石膚術,有了石膚術的保護,任何兵器都傷不了法師,但它只能抵禦一定次數的攻擊。殺手在旋轉和滾翻之中抓住一把椅子,拆下它的一條腿擲向法師。這是毫無作用的一擊。
又有幾顆魔法飛彈精準地擊中了他,他不停地滾翻著也沒能躲過。他不顧疼痛再擲出另外兩條凳腿,也全部擊中了。
很快,第四條凳腿也命中了目標。然後恩崔立把椅子的座扔了出去。這種程度的攻擊即使在法師沒有石膚術保護的情況下也不會造成任何傷害,但卻能消耗石膚術的能量。
恩崔立也為這次攻擊付出了代價,莫利-帕裡索打出一道閃電狠狠擊中了他。他的肩膀被灼傷了,頭髮根根直立,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絕望而又疼痛的殺手發動凶狠的攻擊,揮舞著匕首衝上前。「你能擋住多少次?」他咆哮著,一次又一次地將匕首刺向法師。
法師以火焰回答了他。一層不甚猛烈的火焰包圍了莫利-帕裡索的全身。恩崔立注意到,這火焰沒能擋住他的最後一次攻擊,他的匕首穿過火焰並再次擊中了石頭皮膚,這沒能對帕裡索造成任何傷害,恩崔立則正相反。剛剛生效的法術火焰盾將這一擊本應造成的傷害返還給了恩崔立,在他肋部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殺手吼叫著退後,有意地來到與法師還有門成一條直線的位置,然後靈巧地避過打來的閃電。
殺手以滾翻躲過攻擊後回頭去看門,滿意地看到它已被打破了。他抓起一把椅子擲向法師,同時轉身準備從門口逃走。
莫利-帕裡索的呻吟令他不由自主停下腳步並再度轉過身,他以為石膚術已經失效了。
但馬上就輪到恩崔立呻吟了。「噢,真是聰明!」他稱讚道,因為他意識到對手的呻吟只是個詭計,目的是贏得施放下一個法術的時間。
殺手又轉向門的方向,但被一堵完全阻斷他退路的火牆逼得退了回來。
「幹得不錯,殺手。」莫利-帕裡索誠懇地說。「阿提密斯-恩崔立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但是現在,哎呀,你死了。」他說著,同時抽出一根魔杖,將它指向恩崔立腳下,發射出一顆火種。
它爆炸了。火球充滿了整個房間,恩崔立趴下來,用斗篷剩餘的部分蒙住頭,但他的頭髮已被燒焦,肺部也被灼傷。當然,處於火焰盾保護之下的莫利-帕裡索沒有受到絲毫傷害。
恩崔立再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有些眩暈。整個的建築物都著了火,散發出的熱量和濃煙充滿了他的雙眼。莫利-帕裡索站在火焰之中,狂野地大笑著。
殺手必須逃出這裡。他根本不可能擊敗這位法師,甚至連在對方猛烈的法術攻擊之下能活多久都是個問題。他轉向門試圖矮下身穿過火牆,但就在此時,一柄閃閃發光的劍出現在他面前的空氣之中,重重向他劈來。他不得不向一邊閃避並以匕首還擊。恩崔立知道,莫利-帕裡索根本無須操控這柄魔法劍,因此他還可以使用其他法術。看不見的對手發動凶狠的攻擊,迫使恩崔立後退。那柄劍始終擋在殺手和門之間。
但當恩崔立恢復平衡之後,那柄劍就不是他的對手了,他輕鬆地閃避著,並不時還以有力的反擊。
他知道,這柄劍的後面並沒有一隻手在控制著它,因此要擊敗它,唯一的方法就是攻擊劍的本身,而這對殺手而言並不很難。但這時,又出現了另一柄同樣的劍。恩崔立以前從沒有看到過這種情形,從沒有見過能同時塑造出兩柄劍的法師。
他盡全力躲避著,兩柄劍則緊追不捨。他試圖衝過它們,但它們實在太迅速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帕裡索。隔著火焰與濃煙,他看到法師仍處於火焰盾的防禦之下,正用火球法杖輕輕抵著自己的臉。
熱量幾乎壓倒了恩崔立。他的周圍全都是火,地板上,牆上,天花板上,無處沒有跳躍的火焰。木頭抗議般地辟啪作響,房屋的樑柱開始崩壞。
「我不會離開的。」他聽到莫利-帕裡索的聲音。「我會一直在這裡看著,直到生命從你,阿提密斯-恩崔立的身上離去。」兩柄閃光劍以完美的合作發起攻擊,恩崔立知道,法師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完全成功了。殺手極險極險地從兩柄劍下面鑽了過去,直接衝向門口。他用手臂擋住臉跳入火牆,試圖從已被破壞的門逃走。
他重重撞在一堵魔法的擋牆上,跌跌撞撞地又退回燃燒的屋子中間,兩柄劍正在那裡靜候著他。莫利-帕裡索冷靜地以火球法杖指著他。
但在這時,法師的身旁出現一隻戴著綠色手套,而又沒有其他部分軀體的手。它憑空出現,抓著一個看起來像一顆巨蛋的東西。
莫利-帕裡索的眼睛害怕地瞪大了。「是……是誰?」他結結巴巴地說。「什——?」那隻手把巨蛋撇在地上,它爆出一大團粉塵,在空氣中翻滾著,又變成微微閃光的七色雲霧。這時恩崔立聽到一陣音樂,其音量甚至超越了呼呼的火聲。音樂的調子逐漸升高,然後突然又降了下來,變成了一陣又長又單調的嗡嗡聲。
閃光的劍消失了。火牆也消失了,雖然普通的火還在門上和牆上燃燒著。保護著莫利-帕裡索的火焰盾也消失了。
法師大叫起來,狂亂地揮舞雙手試圖施放另一個法術——恩崔立知道,一定是某個用於逃跑的法術,因為法師現在也和他一樣,能夠體會到周圍灼人的熱量了。
殺手意識到,那堵魔法擋牆一定也已經消失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從門口逃離這裡。但他無法將目光從帕裡索的醜態上移開,法師看起來極其的無助而困惑。令屋內的兩人都異常驚訝的是,法師周圍的小火舌都變成了人形,它們圍著帕裡索跳起了奇異的舞蹈。
法師倒退著,被地上的一塊木板絆了一絞,仰面倒在地上。人形的火焰像一群正在捕獵的餓狼一般撲向他,燒著了他的袍子,嚙咬著他的皮膚。帕裡索張大嘴想要叫喊,這時一個小火人從他的喉嚨鑽入他體內,令他無法叫出聲來,也從內部燒焦了他。
戴著綠色手套的手向恩崔立示意著。
殺手身後的那面牆崩塌了,火星和餘燼飛得到處都是,也切斷了他的退路。
恩崔立好奇而迅速地遠遠繞著那隻手觀察了一圈,並且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隻沒有軀體的手,而是某人將手伸過某種形式的任意門造成的假象。
恩崔立的雙膝開始發軟。他試圖從著火的門衝出去,但上方傳來的聲音告訴他天花板馬上就要塌下來了。如果他能夠思考一下的話,他也許寧願選擇死亡,但在那一刻,僅僅是出於生存的本能,他跳過了那個任意門。跳入了他的拯救者的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