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林繁密,泥沙迷眼,醜老人又心浮氣躁,空有一身功夫,無法施展,三轉兩轉,竟失了秦寶寶的蹤影。
原來秦寶寶聲東擊西,趁機抽身,退出林外。
他決心冒險進入醜老人的煉丹室,設法尋取解藥。
不料奔到石屋門前,只見鐵鍋的屍體,不見了小毛頭。
秦寶寶無暇尋覓。匆匆將鐵鍋的屍體拖入石屋,揮動木拐,擊滅了屋頂吊燈,逕奔練丹室。
他霎時驚呆了。
這時室內一片凌亂,藥架上的瓶罐都被揭開,藥粉、藥丸散了一地。
小毛頭卻伏在藥案上,雙腳虛軟,動也不動。
秦寶寶輕喚一聲「小毛頭」,拉起小毛頭一看,不由一驚。
只見小毛頭遍體冰冷,早已氣絕,用炭筆寫著幾個字「黑紅有毒,萬不可……」
顯然他是服錯了藥,才不幸中毒而死的。
秦寶寶心中一酸,環顧架上藥罐,品種不下百種,但全部都是紅黑二色,只有小毛頭手中握的那隻小瓶,才是唯一的黃色。
想是小毛頭不知解藥,迫得遍嘗各色藥物用自己生命作賭注,卻不幸嘗的全都有毒,等他發現這瓶唯一顏色不同的藥丸時,已來不及嘗試了。
秦寶寶將黃色藥丸摘進懷裡,心中一陣慼然。
屋外突然傳來醜老人的臭罵聲。
「小輩,你儘管像烏龜一樣躲著吧,老夫拼一罐毒粉不要,灑遍這片果林,薰也要薰你這兔崽子出來,你等著就是。」
呼聲之後,便是一陣拖地撐地移動聲音,分明是醜老人已放棄了搜尋,趕回石屋採取毒粉了。
秦寶寶慌忙拭淚躍起,如今時間倉促,已不由他從容地試那瓶黃色藥丸,必須盡快對付屋外的醜老人。
他心念電轉,突生急智,匆匆折回煉丹室,用兩柄鐵鉤將壁爐中的那只藥汁沸騰的大鐵鍋搬放在醜老人所留下的輪椅上,又順手從藥架上取了一罐黑色毒粉,然後推著輪椅,回到前面石室。
這時,移行之聲剛及門而止,原來醜老人也發現室內燈火熄滅,台階前不見了鐵鍋的屍體,情知有異,故不敢貿然入室。
但他凝神傾聽了一會,室內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便試探著喝問道:「小毛頭,是你將燈弄熄的嗎?」
秦寶寶度好距離,輕輕將輪椅停在門內三尺處,漫聲道:「是我弄熄的!」
醜老人一驚道:「你是……」
「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嗎?」
醜老人驚道:「原來你已不在林中,競躲在屋內?」
秦寶寶道:「不錯,你現在知道上當了吧?」
醜老人哈哈大笑道:「小輩,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石屋僅有一條出路,別無門窗,如今這唯一的通路已被老夫堵住,你成了甕中之鱉,任你插翅也逃不出老夫的手掌了!」
秦寶寶笑道:「那最好不過,咱們有兩個人,可以輪流休息,小毛頭正在尋找解藥,等咱們都解了毒,那時看鹿死誰手!」
醜老人道:「老夫索性對你說了吧,解藥全在老夫身上,根本不在煉丹室內!」
秦寶寶道:「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信不信由你!」
秦寶寶道:「假使咱們找不到解藥,臨死之前,會把煉丹室一把火燒得乾淨。」
醜老人駭然驚怒道:「小輩,你膽敢毀壞老夫的畢生心血,老夫發誓要將你碎屍萬段,一塊塊割下你們的肉喂鷹!」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人死之後,無牽無掛,你想怎麼辦,悉聽尊便!」
醜老人勃然大怒,一聲暴叱,便欲衝進石屋。
秦寶寶一抖手,整罐毒粉迎門灑出,沉聲道:「老匹夫,你入門一步,別怪我用毒粉對付你!」
醜老人一縮手,看看地上的毒粉,不由一陣冷笑。
原來毒藥分為三種不同顏色,紅色代表劇毒,黑色代表慢性毒藥,小毛頭正是誤食此二色藥而被毒死。
醜老人痛惜自己畢生心血,又見秦寶寶擲出的毒粉只有慢性毒藥,戒心稍懈,反掌猛扣地面,身形略退又進,一手掩護前胸,一手斜遮臉部,電掣般穿過石門,衝入屋內。
他以為掩護住頭臉要害,便不懼毒粉阻截,卻沒想到漆黑的屋中,正有一鍋沸騰滾燙的藥汁在等他洗澡呢。
「撲通」一聲,輪椅翻轉,鐵鍋傾覆,黝黑陰森的石屋中,頓時揚起一聲驚心動魄的淒厲慘呼……
呼號聲漸低漸弱,最後,僅剩下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就在這呻吟聲中,秦寶寶抱著小毛頭的屍體,神色凝重地走出石屋。
※※※※※※
再說林南奎,坐在山下石崗上,正等著「陰陽顛倒」把南宮博的屍體拋下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什麼都沒發生。
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仍什麼都沒發生。
林南奎不禁生出狐疑,便站起身來翹首張望……
※※※※※※
且說南宮博走入半山腰綠竹林後,放慢了腳步,對韓瑛道:「你說,世上誰最壞?」
韓瑛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秦檜,他在風波亭害死岳元帥,黎明百姓人人想啖其肉、吸其髓!」
「不錯,秦檜最壞,那接下來呢?」
「昏君趙構,他聽信奸佞之言妄殺忠良,所以死後下了十八層地獄!」
南宮博道:「趙構是該死,不過瑛妹,他並不昏庸,聰明得很……」
「不過,他總歸是壞東西!」韓瑛忿忿地踢飛了一塊石頭。
「我也沒說他好啊,他該殺,該剮,該下油鍋!哎,瑛妹朝廷裡的壞人我們先不議論,這江湖上,誰最壞呢?」
韓瑛脫口而出,道:「金龍社的衛紫衣,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我恨透他了!」
「不錯。這廝為了保北方武林頭把交椅的位子,如此寡廉鮮恥,應該千刀萬剮。不過,平心而論,還有比他更壞的人。」
「誰?」
「你的大師兄林南奎!」
「什麼?」韓瑛停住腳瞪著南宮博道,「你胡說八道。」
南宮博道:「我知道他是韓老伯的愛徒,你把他看作親哥哥,沒有證據我敢這麼說?瑛妹,昨晚我睡下後,聽到遠處屋頂上有人打鬥,就悄悄從後窗鑽出去,一直來到鎮子外面山坡上,我聽到林南奎與夜行人的一段對話。夜行人指責林南奎妄圖在酒中放毒害死你我,林南奎沒賴,只說家門之事與外人無關。
我才明白姓肖的當初去拿家酒時放了毒藥,卻被夜行人窺破做了手腳,林南奎心裡惱恨,又不敢當著你我的面發作,才安排我們早早睡覺,一個人過來與他了結!夜行人還揭出,三個蒙面殺手是林南奎指派的,而他本人當時就躲在不遠處窺看,眼見事情要敗露才趕來毀屍滅跡,還……」
韓瑛搖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別聽外人胡扯。你不知道,大師兄平素待我最好,當初還是我爹爹從虎口把他救下來的哩,他怎麼可能起歹心?那個夜行……你知道他是誰嗎?」
南宮博聽那個夜行人自稱秦寶寶,也有點奇怪。因為他聽說韓翔天是被秦寶寶的父親打傷的,怎麼秦寶寶會救韓瑛?一來他怕韓瑛不相信,二來他只想韓瑛佩服、感激自己一人,便道:「我沒聽到關於他身份的話,不過,他說的肯定是大實話。要不,林南奎怎會對他恨之入骨,在他跳上飛來石時,把他連石頭一起踢下山去?」
韓瑛愣道:「他是壞人,大師兄一向嫉惡如仇!」
南宮博道:「可這些話都是我親耳聽到的!」
「那你一定是聽錯了!」
「我…」南宮博把嘴邊的話嚥下去,韓翔天的這位千金小姐從小嬌生慣養,不涉塵世,太真誠、太純樸了,無憑無據再講也是枉然。
他話頭一轉,扯到眼前的事,道:「好吧,這件事權當我沒有告訴你,不過,你知道林南奎要我們向誰去請安嗎?」
「嗯?」
「陰陽顛倒黃鱷魚!」
韓瑛一愣道:「我好像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南宮博道:「他是個雲遊四海的頭陀,兩年前才在這獨秀峰頂結廬修煉,脾氣特壞,任誰打擾了他必殺無疑,一到天黑又變成善良的好人,這話是前幾天我父親親口告訴我的,要我千萬別犯忌。」
韓瑛一驚道:「這……果有此事?」
南宮博道:「沒錯,不過你別怕,他不殺女人的,林南奎是要把我往火坑裡推!」
韓瑛想了想,道:「大師兄恐怕不知道姓黃的脾氣這麼壞!」
南宮博搖頭道:「連我父親都知道,他怎會不知道?」
韓瑛道:「他當初不是沒要我來嗎?」
南宮博道:「沒我保護他對付你易如反掌,所以我才讓你跟來的!」
韓瑛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道:「我大師兄決不是那種人,你千萬別瞎猜!」
南宮博欲言又止,歎口氣想了想道:「好吧,我現在不勉強你,不過你得答應我,等會見了頭陀,我講什麼你都得點頭,千萬不能插嘴打岔!」
韓瑛道:「既然是這樣,不如不去見他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麼!」南宮博詭秘地一笑,「放心,只要你聽我的話,保證沒事!」
韓瑛信任地點點頭。
兩人沿著崎嶇的小道攀上山頂看見一座像醉漢般歪斜著的大茅屋。
韓瑛有些害怕,忍不住抓住了南宮博的胳膊,但想到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臉一紅又鬆開了。南宮博心裡有點害怕,只注意對付眼前的倒沒注意韓瑛。
他頂禮膜拜,高聲道:「黃老前輩,晚輩南宮博、韓瑛前來拜見。我們本不敢擅入寶地,只是受了長自派門人林南奎的差遣,才冒昧上山,務請黃老前輩原諒,晚輩兩人沒齒不忘大恩大德!」
只見一個相貌凶悍的頭陀從茅屋裡跳出,用擂鼓般的響聲喝道:「他自己不來送死卻叫你們來送死,人在哪裡?」
南宮博早聽說父親講過這頭陀吃軟不吃硬,便裝成誠惶誠恐地說道:「他在山下憩息,要我倆上山來向你老捎個信。我倆知道這是殺頭的事,他卻把刀架在我倆脖子上,還說『你們不敢去,就只看得起姓黃的怪物,看不起我林大俠』,我倆想,死在這個無名鼠輩手裡還不如死在你老手裡,就上來了。前輩,你快點把我們殺了吧!」
韓瑛在一旁聽得與事實不符,想糾正,但想著諾言,只得強閉雙唇。
黃鱷魚譏道:「我不殺你們,要殺那廝!」
說罷,他張開雙手,大鵬似的向山下飛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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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瑛見頭陀去勢兇猛,埋怨南宮博道:「你怎麼能這樣說,他現在找大師兄算帳去了!」
南宮博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道:「我不這樣說就躲不脫眼前的禍事。」
他心裡道:「你大師兄能借刀殺人,我就不能如法炮製?」
韓瑛焦急地往下趕去。
南宮博忙道:「野頭陀很是厲害,別送死!」
韓瑛腳步不停,一邊道:「我怎麼能丟下大師兄不管!」
南宮博無奈,跟著往下奔。
兩人還沒到半山腰,就看到黃鱷魚與林南奎已經打了起來。
頭陀擺開坐馬式,前推一掌,林南奎總要退後近丈。
以林南奎功力,竟被人家像皮球似的擺弄,兩人才領略到頭陀的本領。
林南奎沒想到會引火燒身,他知道頭陀的厲害,因此在對方一掌推來之時,絲毫不敢馬虎,擺成童子朝聖之式,盡調丹田之氣於週身,以防被掌風所傷。但一股勢抵萬鈞的氣浪壓來時仍硬是把他釘在地面的雙腳拔了起來。
在別人,準被跟著推倒,但林南奎受名師調教過,內功深厚,意沉丹田架子不變,原樣移動近丈,在氣浪變衰時墮身落地,仍是童子朝聖式。
黃鱷魚第一次遇到接自己一掌而不倒的人,騰空跳起來,落地坐馬再發一掌,林南奎又被推移近丈原樣落地。
韓瑛和南宮博趕到山下時,林南奎已接了十幾掌。韓瑛見他臉皮轉紅,竟成了柿子臉。
知道他已氣竭力疲,情勢危急。
她見南宮博背著手,一臉的無動於衷,心想:「他與大師兄有誤會可以袖手旁觀,但我與大師兄是同門手足,即使前面是死亡,也該挺身而出。」就揮動雙掌跳進圈子裡。
南宮博大吃一驚。他清楚韓瑛絕受不了頭陀一掌,可又來不及阻止,只得跟著跳進。他不敢稍懈,立即朝黃鱷魚背後拍出一掌。
他學成了這玄陽內功,功力甚是深厚。
黃鱷魚剛把林南奎打出丈餘,正想再一掌將他斃命,發覺背後掌風立即旋轉身體。
南宮博發出這一掌只為把怪物吸引到自己身邊,在對方身體跳轉過來時已經收招,擺成一個「小道獻茶」的姿式。萬鈞氣浪推來,他也像林南奎般原樣移後近丈。
韓瑛明白自己功力不夠,見南宮博肯作援手,立即變勢逃出圈子,儘管如此,她臉上已被黃鱷魚掌風灼傷,一陣火辣辣的痛。
林南奎在頭陀攻擊南宮博時抓緊時間調氣蓄精。
他不敢撇下南宮博逃跑,日後若被怪物傳揚出去,他在江湖上必將臉面丟盡,難以立足。
這時,他照樣朝頭陀背後推出一掌,頭陀跳轉身打他,又把他推開去,這時南宮博又從背後起掌……
林南奎、南宮博配合默契,暫時敵住了黃鱷魚。
韓瑛心想自己雖然進不了圈子,暗器總是可以放的,就傾囊中所有,把飛蝗石、鐵蓮子等天女散花般打出去,儘管傷不著頭陀,也算盡了一份力。
畢竟黃鱷魚武功老到,南宮博、林南奎各接了一百多掌後漸覺氣竭,身體被愈打愈遠,落地也遠不如開頭般紮實。
紅日懨懨,這種時候不可能再有一流高手趕到相助,兩人心裡都懊悔不該使用借刀殺人計。
心一亂意即散,南宮博先被頭陀一掌打了個觔斗,林南奎跟著也被打翻在地。
韓瑛見情勢危急,不顧一切躍入圈中。
南宮博痛苦地叫了聲「完了」,林南奎也著急地驚叫起來。
然而奇跡出現了。黃鱷魚這時不僅沒對韓瑛施以殺手,卻像遇到瘟神似的掉頭跑了。
韓瑛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直愣著雙眼看著頭陀跑了。
紅日落入西山。
林南奎、南宮博喘著氣來到韓瑛的身邊,納悶地道:「你身上帶著什麼厲害東西?」
「沒有啊。」
韓瑛翻翻美麗的、人見人愛的眼睛,指西天,道:「他不是被稱為陰陽顛倒嗎?大慨太陽落山他就變成善人了!」
南宮博道:「然而那也用不著慌慌張張啊!」
林南奎道:「我聽說江湖上有一種邪功,練成之後至剛至陽,白天功夫厲害,然而不能接觸到陰氣的東西,否則會功力大損,所以晚上不能出來,也不能發功!」
韓瑛道:「也許這黃鱷魚練的就是這種功夫吧!」
※※※※※※
暮霧如煙,鳥雀歸林。
三人不指望當日趕回京城,只想找個投宿之處。
催馬離開獨秀峰走了兩里之遙,他們看到了一個老大的蘆葦棚子,前無村後無店,看來他們只能在這裡棲身了。
棚子大概是夏天用來看西瓜的,除開一領破席,什麼都沒有。
林南奎拿起把它撕成三片,把其中兩片分給了韓瑛和南宮博。
林南奎拿出一包從盤龍鎮帶來的肉餅子,遞給韓瑛、南宮博道:「胡亂吃些吧!」
南宮博怕餅中有毒,沒有馬上伸手,韓瑛卻爽快地接過。
韓瑛不想讓南宮博難堪,滿臉歡喜地道:「大師兄,我們三人一起走吧,找到水,先喝個夠,再拿一瓢回來,這不更好。」
「我聽你的。」南宮博邁開大步。
走不多遠就發現一條河,解了渴後,重新回到蘆葦棚,各自打坐靜養調息。
韓瑛因身旁有兩個武功高超的人護駕,心無雜念,不二會兒便入睡了。
林南奎調氣養神,頭腦始終保護清醒。他心中道,「借刀殺人」計又不成,能否除掉南宮博,得看今晚了,可是……
他悄悄睜開眼睛,不料碰上了兩道同樣也是窺探的目光,他連忙閉目。
南宮博也馬上合眼。
他對韓瑛的愛由來已久,這裡面除了迷戀她的美貌,也有對長白派掌門的覬覦。
他是南宮世家的傳人,為什麼還要覬覦長白派的掌門人之位,這裡面也有他和父親的難言之隱。
但韓翔天有言,不把韓家偌大的家業送給別人,他要找的是上門女婿。
而南宮博是獨子,他為此非常苦惱,但父親南宮雪卻主動與他談起韓瑛的婚事,表示願意讓他去韓家當上門女婿。
他又驚又喜,南宮雪說,那是權益之計,只要韓翔天兩眼一筆,把長白派掌門的椅子做穩了,就可做回鹵豆腐乾仍複姓南宮。
南宮博認為此計甚妙,於是勤練武功和玄陽氣功,準備入贅。
他練成了劍法,他要騙去韓瑛的心。姑娘家最愛男子的忠心,他顯示了忠心,也就同時摘取到姑娘家的愛心。這步棋只要成功,他的情敵必將丟盔棄甲,慘敗而去。
目前最大的障礙倒是林南奎,韓瑛迷信她的大師兄,他不能襲擊他,那會刺傷她的心。
而林南奎卻隨時可主動出擊,先殺死他,再殺死韓瑛。他不能讓他的圖謀得逞,只有枕戈待旦,使自己不受傷害。
南宮博意守丹田,屏心靜氣,對周圍每一個細小的變動都能立即發覺,包括剛才林南奎的睜眼。
超一流的師傅就能教出超一流的徒弟,南宮世家武功的精萃集於一身,決定了南宮博將來不會是默默無聞的小輩。
林南奎知己知彼,明白南宮博決不敢殺自己,自己只須考慮如何進攻,不必設想防守。
但每次睜眼窺視,對方的眼腈也跟著睜開,他無法下手,因白白坐待天亮而漸顯焦急起來。
時近黎明,周圍愈黑,林南奎決定閉目突起,打對方個措手不及。
想到這裡,他聚真氣於週身,突地如彈丸離弦般向南宮博跳撲。
南宮博的內掌同時推出。
他一眨眼間察覺到對方也跳撲過來,旋用雙掌迎擊。
四掌相碰,旗鼓相當。
南宮博、林南奎各自落回原處。兩人又屏心打坐。周圍一片寂靜,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林南奎心想:「只有用暗器了!」
一揮手鐵蓮子直奔對方週身大穴。
南宮博右手一拂,七粒鐵蓮子被捲住,都落入手心。
南宮博手裡拿著鐵蓮子,猶如拿著定心丸。
哈!有了這些憑證,不怕韓瑛不相信自己的話。
※※※※※※
天漸漸亮起來,乳白色的晨曦飄進了。蘆葦棚。
一隻黃鶯在附近的銀杏樹上鳴唱。
韓瑛睜開眼睛,見兩位大哥仍閉目打坐,道:「天亮了,我們起身吧!」
「啊!」
「啊!」
南宮博和林南奎同時伸了個懶腰。
林南奎道:「我這一覺可補了十年的困債了,你們呢?」
韓瑛道:「我也睡得很香!」
南宮博道:「我都做了許多好夢!」
韓瑛信以為真,興奮地道:「不用太陽落山,我們就能趕回家了!」
「是啊,是啊!」林南奎道,「時間還早,我們到外面活動活動筋骨怎麼樣?」
韓瑛不便掃大師兄的興,道:「你得先露幾手給我們看看!」
「那當然,不過,也該讓南宮賢弟把家學本領露幾手啊。」
「這個自然。」南富博面帶微笑道:「小弟還能讓你林大哥吃虧嗎?」
林南奎道:「好,中聽,我算是遇著了啊!」
韓瑛見兩人言談親切,心想道:「南宮博大概也不懷疑大師兄了!」
她心裡倍加欣喜,卻不知道他倆勾心鬥角,話中含著骨頭。
林南宮虎步鶴形,就在前面荒崗上打出一路拳。
南宮博見這拳手法奇特,步法撲朔迷離,待林南奎收住勢,笑問道:「林大哥,你這是燕青拳嗎?」
林南奎道:「哈,真是,想不到你能看出。」
南宮博道:「小弟是從這套拳的手型專在扣鎖對方,手、腕並兼點穴、卸骨,步法輕捷靈敏,變化莫測,才想到可能是家父跟我提起過的燕青秘蹤拳。不過聽師傅說,自燕青後,這套拳失傳,想不到林大哥卻得著了。」
林南奎道:「我師傅創大成拳,就為集天下各路拳術之精華,取多多益善之意。當年燕青憑此精妙拳手,在水泊梁山立下赫赫戰功,因此師傅囑咐我等弟子在江湖上多留心此拳,如果發現,務必學來。我謹記師命,去年見一個遊方僧與人毆鬥,身手十分了得,就燒了一桌上好的素齋款待他,誘他說出此拳來歷,再送他十兩銀子,把這套拳學到了手。我師傅知道後,就把打鐵蓮子的獨門功夫教給了我了!」
南宮博聽他主動道出,略一沉吟,道:「江湖上會鐵蓮子的不少,長白派的手段一定超群出眾,不過……」
他還沒來得及端出夜裡的事,林南奎搶住話道:「南宮弟不是外人,你想見識,我這就獻拙!」說完,往囊中摸去。
南宮博發愣間,林南奎手已一揚。南宮博以為他乘機又施殺手,急忙施展上乘手法去接,卻什麼也沒抓著。
正不明就裡,林南奎已撫掌大笑,道:「南宮弟好功夫,想不到這七顆來去無影的鐵蓮子都被你接住了!」
韓瑛站在一旁,並沒有看到什麼鐵蓮子射出去,聽林南奎這麼說,如墮五里霧中一般。
南宮博立即明白林南奎的用意,道:「我沒有拿你的鐵蓮子!」
林南奎笑道:「哈,你別再給我們師兄妹使障眼法了,七顆鐵蓮子不是在你左衣兜裡嗎?」
接著暖昧一笑,道:「你雙手不要動,讓我師妹來抄,抄不著算我騙人。若抄到,你卻要把接、藏暗器的手段略露一二。」
南宮博沒想到林南奎看準七顆鐵蓮子的藏處,想分辯,充滿好奇心的韓瑛已走了過來,把手伸進他左衣兜,只一掏,就拿到了七顆鐵蓮子,十分佩服地道:「沒想到你們的手法這麼快,絕招,絕招啊!」
南宮博明白林南奎詭計,滿腔怒火卻無法發洩。
他漲紅的臉忽又變白,只一愣,撒腿奔向拴馬處。
他解開本人及韓瑛兩匹坐騎的韁繩,一邊牽過來一邊喊道:「瑛妹,快上馬!」
「這……」
南宮博手一指,道:「快,黃鱷魚過來啦!」
韓瑛扭頭一看,陽光照耀下,黃鱷魚正狂奔而來。
林南奎聞聲也一扭頭,立刻向自己的坐騎衝去。
南宮博和韓瑛跳上馬背。
林南奎解韁繩時,黃鱷魚已追到了跟前,他惡狠狠推出一掌。
林南奎未作準備,韓瑛認為他必死無疑,倉惶尖叫起來。
南宮博臉露惡笑。
林南奎處險不慌,借力躥向天空,下落時正巧落上馬背。
紅鬃馬騰開四蹄,與白鬃馬、青鬃馬沒命地往前奔逃。
黃鱷魚憤怒地嚎叫著追趕,兩隻腳竟不比四隻腳的慢多少。
但四隻腳終究快了一些。
三個人逃到昨夜找水處,看到停泊著一隻小船,先後捨馬跳了上去。沒容他們吩咐,船家迅速撐開了船頭。
黃鱷魚追到了河邊。他不會游泳,就拿仇家坐騎出氣,連起三腳,把三匹馬踢死在河裡。
韓瑛恐懼地閉上眼睛。她但願今生今世不再白天遇上這個黃頭陀。
河波如練,小船揚起白帆。
三個江湖客靜靜地看著粼粼碧波平添無限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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