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的權力也太大了!生殺欲奪,誰敢保證盟主不會濫用這權力傷害無辜呢?誰又保證這不是危及武林的大陰謀呢?眾人都有這樣一種感覺,一旦加人聯盟,便是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上了枷鎖,隨時都有被吊死的可能。
清惠道站開異言之先河,清朗地說:「刁教主,我們峨嵋拳派與世無爭,是沒有什麼人會找到我們頭上來的,我不願加入聯盟。」
她這麼一說,立即有許多人同聲響應。
青城派掌門程尚武說:「江湖武俠存在於世間,是為了個人自願的行俠仗義,不是有組織地去對付什麼,否則,吃糧當兵豈不更省事些?我們青城派弟子一向與江湖其他派別沒有什麼宿怨,更不會去找什麼人的麻煩,我們想安安靜靜地活著,不願加入聯盟。」
「對。」華山派掌門人龍相生說:「我們華山派弟子都是忠信仁義之輩,既不去殺人,也不想被人殺,只想做個安居樂業的良民。我們不入聯盟。」
刁鵬氣惱道:「如果歹人找到你們頭上呢?」
龍相生說:「不會有找我們麻煩的,縱然有,我們亦自信能對付,也不需什麼人幫助。」
武當派掌門人五元道長說:「本門弟子,深居武當山,遠離鄉鎮只一心向道,無有外心。白日飲朝陽,夜晚采星辰,沒人無事生非,也不怕別人挑釁,一切事皆能自了,用不著加入聯盟、求得外援。」
無濟樣師雙掌合十,說:「阿彌陀佛,我寺千百年來置身江湖爭鬥事外,也不許寺內的弟子生有異心,虔誠向佛,四大皆空,不願多纏塵念,加入聯盟。」
胡玉飛道:「積善堂本是自願除霸安良的組織,既然有了自己的宗旨,也用不著床上架床,多此一舉了,聯盟我們不準備加入。」
眾人各陳理由,沒有一個派自願加入的。
刁鵬大為惱火,把目光盯到丐幫幫主史雲天臉上。無奈何,史雲天說:「既然加入聯盟有許多好處,我們丐幫子弟願意加入,和官府一道把江湖中的邪惡勢力剪滅。
在丐幫幫主史雲天的鼓動下,又有兩個無足輕重的小門派願意加入聯盟。
刁鵬哈哈大笑,說:「本教主並不強求你們加入,不過,聯盟是正大光明的組織你們都不願結盟,又何以言行俠仗一義呢?」
龍相生說:「刁教主所言乃一面之辭,聯盟尚未成立,何以能證明它是讓人信賴的組織呢?」
刁鵬指著他身旁幾個人說:「這幾位是在林泉隱居多年的前輩高人,他們對組合聯盟都表示了極大的熱情,俠心可鑒,難道我們身在江湖的人能無動於衷嗎?」
胡玉飛道:「俠在心中,強人所難非大使之行徑,刁教主張口俠、閉口仗義,在結聯盟的問題上,就沒表現出俠者的風範吧?」
刁鵬一時語塞了,同時也被激怒了。
羅奇斥責道:「你小子故意刁難教主,可見不是善良之輩,破壞締結聯盟,是何居心?」
胡玉飛道:「你說話要自重,不要把壞『帽子』扣到別人頭上,自己打份成聖徒。」
龍相生說:「是啊,把別人說得一塌糊塗,自己也就顯得不那麼容人了。」
「飄縹黃雲」沙爭丈道:「老丈行走江湖多年,深感江湖需要一個強大的正義聯盟,你們拒絕加入,正是不仁不義,對天下漠不關心的表現,或者說,你們害怕正義的力量強大,約束了你們的不規行為。我勸你們。還是早點放棄邪念,回到正道上來,免得害人害己。」
「白衣亡魂」冷丁說:「你們不願加入聯盟,是怕聯盟將不利於你們,這說明你們心中有鬼。有道是,要防微杜漸,護清教有責任把邪惡消滅在萌芽狀態。」
「白髮仙翁」錢明笑道:「我老漢活了這麼大年紀,什麼樣的事沒見過?是鬼是人,我一眼便能分出,你們不願加入聯盟,是害怕將受到盟規裁處,你們心懷鬼臉,這個不言自白了嗎?」
「白雲劍仙」柳玉龍笑道:「識時務為俊傑,加入聯盟,你們一樣有充分的自由,何必把自己置於被動的地位呢?」
笑媚娘於一旁笑吟吟地說:「是啊,大家做事要痛快些,別那麼不知好歹,錯過機會,後悔莫及。」
「廣寒宮主」姬春花輕盈地說:「各位都是成名英俠,還是順應時勢為好。」
「混元八極功」雲先生笑著說:「老夫深知你們的憂慮,可那是多餘的擔心,盟主權力雖大,卻不會濫用權力。」
胡玉飛哈哈大笑起來:「我們不是三歲的頑童,你說幾句話,我們就相信不疑。聯盟既然是正義組織,就該自願加入才是,不該強迫入盟。」
刁鵬說:「聯盟不強迫任何人入盟,但也不會放過破壞締結聯盟的人,為武者要恩怨分明。」
龍相生說:「不願加入者便是破壞者,這不是變相強迫嗎?」
羅奇說:「世上沒有絕對的自願。你有病就要吃藥,可藥苦你不想吃,我們就要強迫你吃下去,這可是為你好,所以,有時候強迫是必要的,甚至是必須的,被強迫者是幸福的。」
程尚武哈哈大笑:「你真會混淆黑白。如此說來,我打你一掌,再讓你鑽我褲襠,也是愛護你了?」
羅奇大怒,見以此為導火索正好,便大喝一聲,撲將過去,罵道:「你個工八蛋想佔我便宜,我絕饒不了你!」
程尚武身為一派掌門人,自然有足夠的敏捷,身子一縮,翻到一旁,羅奇一個搶步,掌劈過去,程尚武騰身而起,飛射兩三丈外,一扭身,出了大棚子。眾人也紛紛跟著奔出來。
整個大院圍上了一層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刀客、斧手。他們一個個冷眉橫對,不可一世。
程尚武並沒有逃跑,他只站在院中等待羅奇。他外表雖然略帶笑容,內心,卻有些恐慌,對方的實力太雄厚了。羅奇衝到程尚武近旁,一個「跟步打捶」,搗向程尚武太陽穴,程尚武扭頭一閃,使出「北腿」的絆腳一勾,左掌拍向對方後背。羅奇一擰身,向外轉了一圈,隨後一式「穿陽掌」插向程尚武小腹。他這一招極為怪異,可能是剛學的,不太熟練,顯得有些生硬,那也令程尚武大吃一驚,他料不到對方會欺身如此快,無奈何,只好後仰倒地,緊接著一式兔滾,翻到一旁,雖然躲過一詔,可免不得有些狼狽。護清教的人哄然大笑。
程尚武在生命存亡之際,顧不上害臊,唰地抽出長劍,凝神待敵。
青城派是以劍術見長的門派,世有「青城十三劍,出手對方只有看」之說,可見不同凡俗。
羅奇見程尚武拿著劍,心裡有些遲疑,不知自己是否也用兵刃,若以掌對敵取勝,豈不更好看?程尚武能什麼呢?羅奇覺得程尚武不過如此爾,最後決定空拳對敵,當著群雄的面,勝了程尚武,那是多麼美妙的享受呀!程尚武見事難兩全,心一橫,便全力以赴。羅奇身形一晃,走偏門掌切程尚武左肋,程尚武長劍一擺,身微斜,使出「流雲十二劍」的首式「青光分絮」輕飄地劃向羅奇的脖子。
青城派的「流雲十三劍」看似輕柔,實則內藏奇剛,它的首式「育光分絮」正是這種特點的體現。他的劍上似乎有水銀流動,一般寒氣使羅奇大驚,他想急躍,晚了。程尚武的長劍乍然變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到了羅奇身上,他大叫一聲,血光迸濺。程尚武不敢再擊,只好到此為止。
羅奇負傷,擊怒了護清教眾人。
沙爭丈身子一挪,飄然進前,冷笑道:「青城劍果然名不虛傳,老夫領教幾招。」
他一言未了人已展功,只見他人如雲朵,飄忽不定。比羅奇的身法要高明,程尚武抱元守一,長劍從脖前出擊,頓時青光閃耀,流影旋轉。沙爭丈冷「哼」一聲,身子往後一退,順手向程尚武斜掌切下。程尚武貼身回劍來削,沙爭丈大喝一聲:「滾吧!」「彭」地一聲,程尚武被擊出有一丈開外,口吐鮮血。
無濟禪師口宣佛號:「阿彌陀佛,刁教主,兩下意難相合,我們只有告辭了。」
刁鵬笑道:「請便,我一向希望各位不要對護清教有成見,苦留難各位,豈不言而無信嗎?」
他話音剛落,黃眉佛無垢躥了出來,說:「教主,此間公事已了,我要找姓胡的小子了結私怨。」
她身如巨鳥,撲擊胡玉飛。剛才無垢沒在議事棚裡,現在突然出來,胡玉飛有些驚訝,他身子向後退了一步,舉掌相迎「彭」地一聲,兩人竟然平分秋色。
無垢獰笑道:「小子,你若能逃出佛爺的手心,我從此退出江湖。」
她兩手向裡一併,突然雙掌齊擊,胡玉飛不敢去按,黃龍劍立時出手,光霧凝重,殺氣頓生。無垢身形微縮,向外一轉,右手突地擊向胡玉飛「日月穴」。「日月穴」是人身死穴之一,若被重手法打中,片刻斃命。電光石火之間,胡玉飛倏地騰身而起,使出「鴛鴦腿」
倒踢無垢的頭顱。兩人的招法都極精奇,以快伴快,十分激烈。無垢似乎料不到胡玉飛這麼難纏,不由驚「咦」了一聲。他身體一矮,向右急閃,同時一轉,面向胡玉飛,一掌擊他襠部,胡玉飛身在半空,無法避開,只好雙掌齊劈,希望借反彈之力飛射。但為時已晚,無垢身為前輩高人,自有其過人之處。「啪」地一聲,無垢掌擊胡玉飛的肋骨上,胡玉飛悶「哼」一聲,飛出兩丈外。他就地一滾,以劍拄地,站了起來。雖然他受了傷,可還是沒有顯出一點怯懦。
無垢哈哈大笑:「小子,今天就是你大限之期,接掌!」
他身體突然欺進,要把胡玉飛劈死於掌下。無垢如黃雲一般飄向他,其快異常,他卻渾然不覺,待無垢到了近前,他身子突然仰倒,甩手擲出黃龍劍,一道黃光射向無垢。
這一變化,不但出了無垢的意外,其他人也想不到胡玉飛會有破斧沉舟的勇氣。胡玉飛卻心裡很清楚,今日如不簽名,那是絕難生還,客氣和膽怯沒有用了,故而下了狠心。無垢的身手再高出一倍也避不開長劍,「噗」地一聲,黃龍劍透體而過,血濺如泉,無垢瞪大驚疑恐懼的眼睛,至此他還不想認為是真的。他搖晃幾下,幾欲栽倒,猙獰地撲向胡玉飛,非要把他掐死不可。
胡玉飛向左一滾,右腿跪地而起。無垢掙扎了幾下,倒地而死。
胡玉飛殺了無垢雖說下了必死的決心,可還是有幾分後怕,無濟撣師默念了聲「阿彌陀佛」,知道大事不妙。
無垢一死,沙爭仗大叫:「無垢兄,亡魂慢走,待我替你報仇雪恨。」
沙爭丈身形欺到胡玉飛身旁,舉掌欲擊。龍相生身子一晃,一招「雙龍推山」拍向沙爭丈。龍相生與沙爭丈的武功差不多,不分高低,龍相生雙掌攻出,沙爭丈只好抽身迎戰他。
「白雲亡魂」冷丁嘿嘿笑道:「就由我超度這小子吧。」
五元道人見事已不可收拾,只好迎住冷丁笑道:「胡堂主已經受傷,你又何必趕盡殺絕呢?」
冷丁嘿嘿一笑說:「我就專打你這出頭椽子。」
他右手一擺,白影一閃,抓向五元道人的太陽穴,冷丁上來就下辣手,五元道人的功夫出神入化,右手輕輕向外一撥,化拿兼備。冷丁向後微退,腰一擰,使出他的絕學「穿心掌」,電閃般插向五元道人的胸膛。老道雙掌向下一按,正好搭在冷丁的掌上,發打齊用,把冷丁推出文外,冷丁瞼色鐵青,思忖對策,老雜毛果然了得,人稱「五元」他確是達到「五氣朝元」的境界。他身子向上一縱,斜向下飛撲五元道人,冷丁這一招叫「孤掌難鳴」,意指出手傷人,沒有對手,他一般不用這招,遇上勁敵才不得使出,不過,如果對手太強,使出它也往往弄巧成拙。冷丁射向五元道人,速度極快,老道急忙使出「九宮步」身法一轉,想繞到一旁,誰知冷丁的這招絕學實在不同一般,他是身走弧形,半旋著擊打的,五元道人想再遊走,已經來不及了,「啪」地一聲,被冷丁擊中肩頭,痛入肺腑。
五元道人大怒,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他雙臂一抱,運起「太極球」神功。
這「太極球」功,是練「沾粘」勁的,只要「太極球」神功內勁沾上你,就別想逃掉,不過這功夫不易練成。開始練泥球,十斤左右,走太極拳架,單手棒球。待功夫熟練了,再加大泥球的重量。三年後換石球或鐵球,直至球增大到一百二十斤,單掌托起,行走拳架如無球一般,大功告成。當然,也有毅力更強者,把球練到三百六十斤重的,此時雙掌軟柔如膠,兩臂暗生神勁,任意搭在身上哪個部位,你都無法逃脫。
冷丁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一見五元道人運起太極術,便小心翼翼起來,他們再次相鬥,冷丁便施展小巧功夫,閃展騰挪,就是不讓五元道人靠上身。
「白髮仙翁」錢明見一時難見分曉,便也走上去,說:「讓老夫打發他吧。」
他走到胡玉飛身邊,忽地發功,無濟禪師只好用「般若掌」接下。
兩個人都是絕代高手,這一鬥,氣勢非常可觀。內勁如潮湧,殺氣動風雲。
「白雲劍仙」柳玉龍說:「看來只有我要他的小命了。」他又靠近幾步,一掌擊出。華山派掌門人龍相生本想接下柳玉龍的這掌,怎奈反應遲鈍了點,胡玉飛的身子被一股大勁捲起,向西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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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騰的狗肉鍋冒著香氣,那大漢卻在向邱少清下手。他一刀紮下去,明明刀子陷下去了,他把刀子抽回,陷下的肉又復回原來樣子。大漢驚呆了,以為撞上鬼,扔刀便逃。
過了一會兒,來了幾個丐幫的人,為首的正是化青。這小子很神氣,穿藍戴綠,也有點少爺公子哥兒的派頭。
他來到邱少清的近前,看了一眼,對他大漢說:「快把他弄醒,我有要事問他。」
那大漢慌亂給邱少清灌下解藥。
立時,邱少清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四周的人,說:「剛才總有人搖我的眼睛,你們看見了嗎?」
化青笑道:「沒有人捂你眼睛。是你胡想的。」
邱少清搖頭說:「沒人捂我眼睛,我為何要想呢?」
化青說:「我想起來了,是個小美人幹的。」
邱少清哈哈笑了。
化青道:「你偷走我的秘發,該還我了吧?」
邱少清笑道:「堂主,我一個字兒不認識,沒交情,這你知道,我偷秘笈何用?」
化青說:「你可以給小美人呀!」
邱少清笑道:「可我就一個人呀!」
化青道:「別裝了,還是老實一點兒好,若惹惱了我,有你受的。」
邱少清一指剛才用藥迷倒他的漢子說:「八成讓這小子給藏起來了吧,我放在懷裡的,現在怎沒有了?」
化青朝那大漢一瞪,順手一掌,把他打了一個跟頭,喝問:「你個王八蛋,見秘笈了沒有?」
那漢子嚇傻了,語無倫次地說:「沒……沒見……什麼秘……笈,什麼……也沒看見。」
邱少清看了笑道:「堂主,這小子也夢想有一天想超過你呢,不可不防啊!」
化青眼裡射出兩道凌厲的寒光,那大漢幾乎嚇癱:「堂主,沒有的事,我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對您老人家不敬。」
化青一腳踢翻他。
邱少清覺得好玩,又故意胡說了一通。
化青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不交出,你知道我會怎麼對付你?」
邱少清笑道:「至少要請我吃幾次狗肉。」
化青嘿嘿笑起來:「幾日不見,你果然長進了。」
邱少清說:「你是重複幾年前的話吧?」
化青盯了一會兒邱少清,道:「對付你,我看燒紅的鐵條最起作用。」
邱少清搖頭道:「不對,正義和小美人才使我憐憫呢。」
化青說:「那小美人呢?」
「我也同情,並打算幫助他們,不過,我喜歡幫助小美人,天真可愛的孩子,還有……」
化青笑了起來:「真想不到你會行俠仗義,更想不到你會行起俠來比誰都認真。」
邱少清說:「化堂主,你還沒傻到底,孺子可教也。」
化青「嘿嘿」奸笑道:「你敢戲弄我?」
邱少清大笑:「皇上都是我的襠底下的,你算什麼東西?」
化青臉色頓變,目光裡有了血一樣的東西,彷彿在醞釀什麼。
邱少清說:「化堂主,我在你手下受盡了冤枉氣,說你幾句難聽的,你也大夠其本,你說是不是?」
化青慢慢走到邱少清面前說:「很好。」話還沒說完,突然閃電般一指點中邱少清的「氣海穴」。
邱少清毫不在意地說:「你又在我身上練習什麼,沒學會回家練,別像以前一樣沒規矩。」
化青見自己的「陰血指」沒起作用,心頭大駭,他不知邱少清修成了什麼神功。
邱少清站了起來,說:「狗肉還沒吃足呢。」
他走到肉桌前,又慢慢吃起來。
化青見邱少清不好對付,便有了退意,趁邱少清自己切肉的機會,悄悄溜走了。
邱少清微微一笑,沒有追趕,獨自一人痛飲起來,兩番狂吃,不下五六斤狗肉,哺哺自語道:「這下可一輩子不用吃狗肉了。」
他摸了一下肚皮,彈身而去。
他行蹤無著,任意飄流,走到一個山口前,遇上華山派掌門龍子兵,邱少清道:「老哥,你急急慌慌幹什麼去?」
龍子兵看了他一眼說:「護清教讓我們去議什麼江湖大事,多半沒安什麼好心。」
邱少清點頭說:「那你們不去好了。」
龍子兵歎了一聲說:「我們若不去,便給了他們口實,華山派將何以立足呢?」
邱少清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也看看去,護清教到底有多麼厲害。」
龍子兵瞥了他一眼說:「小哥趁早別引火燒身。」
邱少清笑起來:「身為一代大俠,只會滅火,不會被火燒的。」
龍子兵心裡暗笑,這年輕人真會往臉上貼金,竟自我標榜為一代大俠,不知為使者之難啊!他淡淡地說:「你若願去,我們一塊走吧。」
他們到護清教所在的大鎮,邱少清見一些人在一座高大的館子前進進出出,便知是個賭館。他說:「朋友,我到館子裡溜一圈,你先去吧,若打不過護清教的人,快來請我。」
邱少清甩開大步去了,龍子兵只有苦笑。
邱少清在丐幫時,是經常出入賭館的,有時競呆在裡面一天也不出來,當然這樣的情況極少。可他只看熱鬧,誰大把大把地贏錢,誰汗流浹背地輸錢,還有號啕大哭說要自殺的,卻一點門道也沒瞧出來。所以,他現在仍不會賭。
他走進去,見館子裡烏煙瘴氣,便皺了下眉,走到東首的桌子。這裡人圍得多,叫得也響亮,旁邊還站著兩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邱少清湊上去,見一個老頭正如獸一樣在旁邊哀鳴。一個極為彪悍的大漢坐在他身邊說:「你欠了五百兩銀子,就把你女兒給我吧,這已是我開了宏思,你女兒雖有幾分姿色,還不值五百兩銀子的。若不識相,可別怪我不客氣。」
那老頭子哭道:「大爺,我就這麼一個女兒,相依為命,怎能讓她到這個地方來呢?我也沒欠你什麼銀子,都是你騙我來賭才輸的。求求你,放過我吧!」
那大漢「哼」了一聲,罵道:「老烏龜,敢賴大爺的賬,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舉手欲打老者,邱少清在人群中向空中一抓,「無影暗勁」襲向大漢,那小子還沒明白過來,便被扔出丈外,邱少清趁機藏在圍觀的人中。
那大漢站起來欲罵,邱少清在遠處用「無影隔山打牛掌」打了他一個嘴巴,那小子又栽倒在地。如此幾次反覆,大漢學乖了,不敢再想罵。
邱少清仔細留意了一會兒他們的賭法,便說:「我賭大的,誰敢賭?」
一個留小鬍子的中年人掃了邱少清一眼說:「你賭多少?」
邱少清道:「一次十萬兩黃金,我輸了,當場付給你們金子,你們輸了,這館子就歸我了,你們滾蛋。」
那人「嘿嘿」一笑:「好硬氣的主,不知你身上是否有貨?」
邱少清道:「貨就在附近。」
幾個開賭場的人一商量,決定與邱少清決一勝負。
邱少清坐在椅子上看他們玩了一會兒花樣,賭開始了。
邱少清一上來沒弄清他們怎麼搞的鬼,頭一局輸了。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來。
邱少清說:「再來,這次賭二十萬兩黃金。」
那留著鬍子的中年人說:「我們可不是好騙的,你若沒有金子,那可吃不了兜著。」
邱少清笑道:「我沒有金子敢來嗎?我發現了一座金庫,裡面的金子無窮無盡。」
賭徒們的眼睛閃著金子一樣的光。他們雖然懷疑邱少清騙他們,可又希望是真的,賭到天黑,兩方竟然扯平,沒有輸贏。
邱少清說:「你們把那老頭放了,明天我帶你們上山。」
這些人見邱少清說得極真,便不再懷疑了。
他們把邱少清看成了財神,好吃好喝,好睡好玩在賭場裡過了一夜。
第二天,吃過早飯,邱少清便領著財迷們拿著橛頭、鐵掀上山挖寶。
來到鎮東頭,在一家十分氣派的大院前,聽到裡邊有拚鬥之聲,邱少清知道這裡可能是護清教教址,便對財迷說:「快,洞口在這家大院裡,那些搶寶的在裡面打起來。」
幾個開賭場的小子,本是護清教的爪牙,自然不相信邱少清的話,可金子的力量是巨大的,他們一見邱少清往裡面跑,護清教的威嚴在他們的腦子裡被金光沖淡了,唯恐晚一步金子被人搶走。
邱少清第一個衝進大院,外層的守備衛士剛要阻攔,邱少清向空中一個「空摟」,幾個欲阻他的人被擲出去幾丈外,他身後的財迷們也衝了進來。
這時,胡玉飛正被柳玉龍擊飛,邱少清向空中一招手,發出一股極大柔勁,胡玉飛的身體便飄向他。邱少清手一擺,胡玉飛安然落地。
胡玉飛雖然被邱少清接下,可剛才被柳玉龍內家掌力震起,臟腑還是受了傷的。
邱少清的突然出現,使所有人都為之一驚,雖然他們沒有聽說過他,可邱少清剛才的那一手如此從容,不能不使他們震撼。
龍子兵幾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實,對方的功力竟比自己還高,不知他如何練的?
刁鵬似乎知道了邱少清是救走單文生一家的人,他淡淡地笑道:「年輕人,好功夫。」
邱少清笑道:「你年輕的時候大概沒有這麼厲害吧。」
刁鵬臉一紅,心中惱極,這小子倒挺會往臉上貼金。
其他相鬥之人,這時也停了下來。
刁鵬問:「你們入院來何為?」
邱少清笑著說:「我領幾個想發財的夥計來挖金子。」
刁鵬冷冷地說:「金子在哪?」
邱少清說:「藏金子的洞口,就在你們的那間大殿下面。」
刁鵬斥道:「胡說,這裡哪有什麼藏金子的洞口?!」
邱少清朝財迷們一擺手:「決,跟我來,金子馬上就到手。」
邱少清一往裡跑,果然不要命的跟著向裡奔去。
刁鵬大聲說:「青天白日,竟有盜匪入內,格殺勿論!」
護請教的衛士們一湧齊上,要把邱少清等人剁成肉泥,邱少清掄起拳頭,一拳擊去,那大殿便傾塌下來。轟!塵土飛濺。那幾個財迷這時嚇破了膽,趁房屋倒塌,人慌馬亂之際,四下逃竄。
邱少清繞過追捕的人,又轉了回來,對刁鵬說:「那大殿下確有一個藏金子的洞口,你不信挖一下便知。」
刁鵬幾乎肺都氣炸,兩眼放射出吃人的凶光。大殿被毀,對成立聯盟可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刁鵬的血都燃燒起來,但頭腦卻是清醒的,一教之主是不能輕易與人動手的,若勝過這小子好說,如果輸個一招半式,那威嚴便被一掃而光。
他朝「西崑崙毒神」丁加尺看了一眼,示意他把邱少清碎屍萬段。
丁加尺心中暗喜,教主頭一個叫我,那是以為我老丁神功無敵也。他如黑雲般飄過去,大掌門晃數下,輕輕按過去。邱少清立感有針刺般的疼痛,右腿一抬,滑步閃躍。丁加尺的動作不快,邱少清的挪移速度也不驚人,所以看不出兩人有多大能耐。可丁加尺心裡有數,自己所布毒氣不能傷敵,那說明對方已修成金剛不壞神功。他遲疑了一下,思忖該如何下手。
邱少清受到毒氣的侵襲,身體不適,這才想起昨天曾被迷藥所迷之事,自己既然有些怕藥,還怎麼能大意呢?該死。他呆呆發楞,忘記了周圍的大敵,回憶起以前的許多事。
他記得有時是不怕毒藥的,那是十六歲時,誤吃劇毒,竟連痛苦也沒有。邱少清週身一顫,終於想通了為什麼了。
邱少清哈哈大笑起來。
別人也都愣了,兩軍對陣,危在旦夕,他卻傻笑,這是何為?
丁加尺見機會到來,身如箭射,驕指射出兩股「內勁真毒」點向他的雙目。
邱少清大惱,想起左眼失去光明時的傷痛,身體頓化一股柔雲向外一飄,右手以十層勁力劈出。邱少清的含慢而發的一掌,可使風雲變化、鬼泣神驚,彷彿如有無數冰劍刺向丁加尺,又似要吞併一切的雪崩。
丁加尺魂飛天外,知道不能抗爭,急忙收功護體,提氣輕身,順著邱少清如潮湧的內勁飛射十丈外。
丁加尺雖然沒有受到致命的打擊,也受傷不輕,他拿樁站住,不讓人看出他步子不穩。
刁鵬見邱少清神功如此厲害,一咬牙,光影一閃,幻化出一個黃色海螺般的模糊霧狀,似乎被風一吹,飄向邱少清。
眾高手都是一驚,這種功夫正是道家至高無上的「離繞返還不散心法」中的「虛極迎剛」式。這小子已練到這種境界,駭人。
邱少清陡覺一個影子射來,身子急忙斜移,忽覺有股極強的柔勁纏繞他。就像污油倒進水裡,再倒水時形成的一股暗流。油如勁,那麼水就好比是空氣。邱少清雙臂一振,手成陰陽,如流水般向外猛甩,「彭」地一聲,刁鵬被扔出數丈外。
幾乎在同時,姬春花、申靈、雲先生、吳不恭如四道鬼影,各展絕世神功,向邱少清擊去。以四打一,又都是空前的身手,這氣勢凌古鑠今,聞所未聞。邱少清在瞬間內已不及抽身飛昇,只好把神功提足,雙掌劃了個圓形,一振手,拍出四掌。轟!四個偷襲邱少清的人全被擊飛,口吐鮮血。而邱少清也搖搖晃晃,身子不穩,從嘴角里流出殷紅。
他苦笑了一下,說:「你們此時不走,等待何時?」
無濟禪師雙掌一合,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相救。」
邱少清不耐煩地說:「少囉嗦,快點迷命去吧。」
眾人見狀,只好結伴而逃。
柳玉龍等急忙欲截,邱少清一掌劈出,他們驚叫閃射。
刁鵬也受了傷,他己沒有精力對付邱少清,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逃離。
邱少清如喝醉了一般,輕飄飄向東而行。腳下發軟。他腦中彷彿升起一朵白雲,風兒慢慢吹著它。
走了有二十幾里路,他實在有些累,難受,便找了個僻靜處躺下。可拚鬥的形象在他腦中久久不散,反而越發清晰了。四個老東西的功力實在太高,酸、甜、苦、辣四種味道的勁壓向他,如山一般向內擠,彷彿不擠死他不甘心。慢慢地,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邱少清因為不識字,很難借鑒別人的東西。像他偷了化青的秘笈,也不知上面是些什麼,許多有益的東西他都無法吸收,雖然單仁永曾念過,但他都忘記了,縱有一兩句記住的,也不知所云,故而,他要成為高手,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憑借自己所達到的境界,腦中所呈現的「內景」感受出來大膽地獨出心裁,當然,這是有危險的,但是,生活的規律告訴他,在死亡中有他所尋找的微笑,怕死是不行的。只有靠自己去「異想天開」。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邱少清才站起來,這時,太陽剛從東方升起。
他活動了一下,發覺自己的傷已經痊癒,心中一喜,腳用力一擰,身子在空中旋轉起來。他忽兒發覺,在旋轉中,他有極為寧靜的感覺,便不停地旋轉。折騰了一陣子,他又膩了,便又想創新招。可從哪兒入手呢?
他毫無頭緒,逛逛蕩蕩地走了一會兒,突聽前面有叱吒之聲。邱少清彈身而起,一溜煙來到一棵樹下,見一個老者正和老太婆拚鬥,兩人的功夫都高到了極點,游動起來,只見身影,不見拳腳。
邱少清這時認出了老太婆就是他和單仁蕙在石洞裡遇上的那位。
邱少清笑了起來:「真好玩也,在這裡又碰上她,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老太婆擰身外跳,飄到邱少清的身邊,冷冷地問:「你來做什麼?」
邱少清笑嘻嘻地說:「我想成為舉世無雙的高人,前來學習學習。」
老太婆差點把鼻子氣歪,「嘿嘿」冷笑了一陣,說:「單憑你這句話,你永遠也別想舉世無雙。」
邱少清笑道:「我的左眼叫我練『滅』了,這不是成了『無雙』了嗎?」
老太婆哈哈大笑:「虧你還知道瞎了一隻眼,就是再瞎了另一隻,也休想達到你的目的。」
邱少清看了她一會,慢慢地問:「為什麼?」
「你不配」。老太婆說。
邱少清淡淡地問:「為何不配?」
老太婆說:「就你這副榆木腦袋,還指望出什麼好點子?」
邱少清不服氣地說:「你怎知我的腦袋不是棗木的呢?」
「石頭的也沒用。」老太婆笑起來。
邱少清有點沮喪。
那個老頭子在一旁笑起來,說:「小子,為人要謙和,像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又目空一切的頑劣之人,是難達上層境界的。」
邱少清大怒,斥責道:「老東西滿口胡說,大爺走南闖北,吃千家飯,什麼人沒見過,什麼奇事沒聽說過。還用你來教訓我?我閉上眼睛都比你聰明。」
老頭子輕蔑地說:「是的,你不是閉上一隻眼了嗎?」
邱少清臉色焦黃,說不出話。
這只瞎了的眼睛實在是他一塊心病,它像一座冰山壓在他火熱的心頭。他渴望完美,可瞎了一隻眼,還完美個屁?那個金色的夢永遠不能實現了。
他長歎了一聲,剛才高漲的情緒消失殆盡,心中只有孤獨與寂寞,彷彿滿眼秋色。
邱少清欲走,那老頭子說:「小子,你以為頂撞完我老人家就沒事了嗎?」
邱少清停下,問:「你要怎樣?」
「向我下跪求饒,我老人家若心情好,也許會開思的。」
邱少清說:「你先教我一遍吧。」
老者大怒,惡笑道:「你小子以為我『九幽聖主』的話是說著玩的?」
邱少清說:「那要看你兩三歲的時候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老者見邱少清戲弄他,怒髮衝冠,大喝一聲:「我劈了你!」
掌一立,揮手砍去,老者的身手實在高絕,那掌在外人看來,就如他身體一般大,身掌不分。這正是老者的獨門武功「西奇掌」。邱少清並不驚慌,向上旋縱,人在半空斜下來,順手一掌拍向老者後背。對方的武功確已到了自化外力的境界,一式「老虎回頭」,單掌迎了上去,「啪」地一聲,兩掌相交,邱少清倒飛兩丈外落地,老者「登登登」後退十幾步遠。
邱少清身在空中,沒有憑借之物,倒飛順理成章;老者腳踏實地,往後倒退,自然是技遜一籌了。
邱少清笑道:「怎麼樣,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九幽聖主」氣得臉色鐵青。
老太婆也大吃了一驚,邱少清的武功之高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她淡淡地說:「你果然有兩下子。」
邱少清又笑了起來,說:「我們打個賭如何?」
老太婆問:「如何打?」
邱少清說:「你們兩人可同時往我身上擊一掌,不准打眼睛,我只有一隻,再睛一隻,我可苦了。如果我受了傷,就算白挨你們的;如果安然無恙,你們就把自己的所學告訴我,怎麼樣?」
「九幽聖主」哼了一聲說:「小子,就依你。」
邱少清點頭,靜立不動。
老太婆與邱少情無什麼仇恨,並不想傷他,她知道自己一掌的力量,可邱少清向她挑戰,她若不應,便有損她的名聲。
兩位絕代高手,一左一右,站在邱少清的兩旁,同時運氣發功,身形一展,忽地欺上來。只聽「吱吱」幾聲響,兩人的掌打在邱少清的身上,他們使出畢生之功力,可邱少清的身體彈性實在太好了,彷彿被兩人的掌勁壓沒了似的,中間沒有了障礙物,成了兩人的對掌。他們的功力相仿,兩人各退半步。
他們二人遇此情況,駭然變色。
邱少清也倍感奇怪,這是怎麼口事?讓人捉摸不透,他仔細地想了挨打時的情景,似有所悟。
邱少清道:「我沒有受傷,你們兩人該告訴我點什麼了吧?」
老頭子說:「我們既然賭輸了,自然不會食言。我們兩個本是師兄妹,同是『紅教』的門徒。後來,我慕『黑教』的『遁形』身法,投到『黑教』,幾十年來潛心修練,仍沒有學到黑教的真功夫。這不,我師妹嫌我背叛紅教,幾十年後還來找我的麻煩。」
老太婆「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邱少清問:「什麼是『遁形』身法?」
老者道:「就是一種突然消失無蹤的身法。這是確有實在的功夫,絕非神話傳說中的東西,當然,神話中的東西,有許多也是被練功家證實存在的。它本不比紅教的『月娘身法』更高明,怎奈『月娘身法』極難練成,而『遁形身法』卻有修行捷徑。那知我人黑教幾十年,仍沒入其堂,後悔莫及。」
邱少清問:「你總得懂點什麼吧?」
「九幽聖主」點頭說:「修行之理我全懂。各家各派,都有『理』與『法』兩種秘密。
『理』在一派中,占重要地位,是萬技之源,師長們是要講明的,這是一般不避其本派弟子的;而『法』卻是師長們手中的珍寶啦。傳授規格極嚴,無上心法很難學到。『法』就是具體做法,即該怎麼做,本是不神秘的,可師傅們就是保守不傳。一個人縱是把本門的『拳理』弄得再通,不知其法,仍是枉然,和什麼都不會也沒有什麼分別。要想據『理』思,『法』那就難了。我在黑教就是得其『理』而沒得其『法』。『遁形身法』是一種『陰陽極化』,即沒有『陰陽』的手法,它超出了現實世界的諸多實相,進入了『空』的境地。當然,黑教是佛教的一種,是不講什麼『陰陽』的,道家才講『陰陽』,我是為了讓你聽懂才講了它,……」
邱少清哪裡知什麼「陰陽」,他的一切成就都是拚命加機遇換來的。但他還是認真地聽他把黑教的功夫講完。他很失望,他不知道自己聽懂了什麼,或者沒懂什麼,只覺恍恍惚惚,彷彿身邊有支蠟燭在閃光。
老太婆在一旁又補充了一些,說的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似乎一句也沒漏掉,他對自己有了陌生感,這還是平生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像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感受。
彷彿他自己要分成兩個邱少清,一個是過去的邱少清,一個是現在的,或是將來的邱少清。
他有些惱火,甩胳膊踢腳折騰一陣子,那個陌生的形象或者是體驗也沒有被扔掉,無奈何,他只好聽之任之。
邱少清向兩個老人告謝,勸他們不要再鬥,便栽栽晃晃向東走去。
兩個老人看著漸漸遠去的邱少清,似有不信天地還存在的思想,呆呆立著……
走了一會兒,邱少清忽覺那個陌生的「邱少清」變本加厲起來,竟指責他是個笨蛋,邱少清大怒,罵道:「你小子逞什麼能,沒有我挺著,你能產生嗎?你對我指手劃腳,太不夠哥們兒了吧?我們比兄弟都親,連你都嫌棄我,我還活個什麼勁?」那陌生的邱少清怔了一會兒,點點頭,乍然不見,邱少清頓覺週身舒泰。
轉出山坳,重上官道,一陣茫然襲上心來。
何去?
何從?
飢餓加上疲乏,使他舉步艱難。
驀在此刻——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自身後:「站往!」
邱少清陡吃一驚,回身望去,只見一個蒙面人站在八尺之外,不由駭然道:「閣下何方高人?」
蒙面人冰冷如水地道:「這個你不必多問了。」
「閣下意欲何為?」
「殺你!」
邱少清心頭大震,退了兩了大步,慄聲道:「殺我?」
「不錯!」
「為什麼?」
「為什麼你比我更清楚!」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再說在下與尊駕無怨無仇……」
「廢話少說,死後你自會明白。」
話聲中,出手如電,扣向邱少清腕脈,邱少清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一下被扣個正著,登時肝膽皆炸,目毗欲裂,切齒道:「閣下莫非認錯了人?」
蒙面人嘿嘿一陣陰笑道:「錯不了!」
「閣下知道在下是誰?」
「是本人奉命要殺的人!」
「什麼,奉命?」
「嗯!」
「奉誰之命?」
「我不會告訴你,認命了吧!」
邱少清瘋狂的吼道:「我永不認命,你……」
蒙面人伸指連點,邱少清砰然栽了下去。
他心中明白,但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他想不通誰會派人要他的命,這些年來,他東飄西蕩,希望能習成絕藝,他自認自己還沒有到對手林立的地步,何以還有人派人殺他。
蒙面人陰恨地又道:「小子,這只能說是你命該如此,死後別怨我,現在我把你吊在路旁樹上,自然有好心人替你收屍,人們會為你惋借,好端端一個青年,何事想不開自縊道旁!」
一面說,一面取出一根麻繩,打了一個活結,套上邱少清的頸子。
邱少清神志仍清,苦於開不了口,又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蒙面人玩這慘絕人寰的把戲,這不是偶然,是子定的毒謀。他有一種死不瞑目之感。
死,在一個真正的男兒漢心中,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得其所,死,並不如一般想像的痛苦,痛苦的是眼睜睜看著生命被毀滅而無法反抗。
蒙面人抓起邱少清,朝著道旁的橫枝上一掛。
這種殺人手法不但卑鄙而且殘酷,任何人都會以為他是自尋短見。
任何一個高手,可以自斷心脈,自戮死穴,或自碎天靈以求解脫,但象邱少清這種雖能武卻無數的人,江湖中無藉之名,不會有人懷疑這是謀殺。
邱少清雖有極好的內功基礎,但穴道被制,與普通人並無二致,首先是一種問塞與窒息,繼之血脈停滯,胸膨欲裂,那種痛楚,非筆墨所能形容,但更甚的是至死不知死因,這比有形的痛楚更深百倍。
痛楚升到了一個極限,便自然消失,剩下的是一種虛飄的感覺,然後意識由模糊而喪失、百骸齊散。
邱少清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便結束了生命。
蒙面人伸手摸了摸邱少清的脈息,證明真的死了,才倏然飄逝。
邱少清知覺回復,發覺自己躺在一片冷硬的岩石之上,四肢百骸,像是完全不屬於自己,睜眼看,一片漆黑,但可看到閃爍的星星。
他第一個意念是:我是死了還是活著?
心念甫動,忽感數處要穴被重手點中,登時逆血返竄,全身蟲行蟻咬,宛若被撕裂了似的,慘嗷聲中,翻下了岩石,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再度甦醒,手足方一動彈,氣血又開始逆行反竄,極度的痛苦,使他連思索的餘地都沒有,身軀翻騰扭動,似乎是順著山坡往下滾,不久,又告昏死過去。
如此周而夏始,死死活活。
這種痛苦,已超越了一個血肉之軀所能承受的極限。
除了劇痛之外,腦海中已沒有任何意念存在。
醒過來,又昏過去。
從山頂上一直翻滾到山腳。
衣襯盡碎,體無完膚。
最後,他連翻滾的力量都沒有了,穴道被點,只一震便昏死過去。
失去知覺的人,無論多麼長的時間,在他只不過是一瞬。
他又醒了,身上全無痛楚之感,明亮照眼,他發覺自己好像躺在一間陳設極其豪華的房間裡,急忙睜開眼一看,什麼房間,原來是躺在一堆細茸茸的雜草之中,午後的暖陽正端端地照在身上。渾身有說不出的舒暢之感。
他站起身,施展了一下四肢,覺得原來的不適已煙消雲散了。但渾身還是有點困乏,「還不再躺一躺,休息休息再走。」他想了想,便又躺在草堆上睡了過去。
當邱少清再睜開眼的時候全已全黑了。此時他慢慢回憶起蒙面人將他吊死的經過,思來想去也想不出這是為什麼。他覺得奇怪,可想不出為什麼,只好不去管它。
他漫無目地的,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走著,忽聽一聲淒厲的尖聲,把邱少清嚇得差點跳起來。他定了一會兒神,自言自語道:「我的娘,連我都被嚇一跳,平常人還不被嚇死?」
他放慢腳步,四下觀瞧。忽見前面三、五里外有三盞燈籠,搖搖晃晃,忽東忽西,是紅、綠、白三種顏色。
邱少清覺得頭皮發緊,身發麻,不由罵道:「奶奶的,怎麼連我也害怕,堂堂邱大俠,還怕破燈籠嗎?」
雖說他不住安慰自己,心跳卻沒有減慢。當然,他也沒有停下腳步,他在向燈籠靠近。
等離燈籠約還有五十丈時,那三盞燈籠忽地加快飛速起來。
邱少清大驚,彈身便追,大叫道:「哪裡走,小子們,還想嚇我?」
他在用聲音與自己壯膽。
三盞燈籠還是不停地前挪。
邱少清凝聚目力,仔細察看,不由大叫:「乖乖,是鬼挑著燈籠,怎麼沒人?」諦聽了一陣,也沒發覺有腳步聲。
邱少清不由站住了。
挑燈籠的分明是人,可為什麼看不見呢?這些小子們好像在引我上當,總不會讓我去做新郎吧?又不知安的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