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馴,正直,有君子風度……"紫薇對金劍殺手的評語又響在耳邊,宮燕秋笑起來。
這笑也是下意識的,為了試劍而殺人,也配稱正人君子,那天下屠夫盡是聖賢了,紫薇定是被情感沖昏了頭。
想著,又灌了一大口酒。
就在此刻,門外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兄台好雅興,自得其樂。"宮燕秋吃一驚。
轉頭望去,只見一條人影當門而立,是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肩上挎著包袱,包袱上別著長劍,像是經過跋涉而來的。
只一眼,宮燕秋的目光便被這不速之客的儀表吸引住了。
套用最俗氣的一句形容詞,他長得面如冠玉,氣度極佳,任誰見了他都會對他發生好感的。
宮燕秋對他並未產生好感。
因為他立即想到了金劍殺手,照紫薇的說法,這不速之客可能便是這間茅屋的主人。
於是,他站起身來。
俊美書生步進屋子,輕輕放落包袱和長劍,然後文質彬彬地朝宮燕秋作了個揖道:"有擾兄台的雅興了!"人長的俊美,聲音也很悅耳。
"哪裡,好說。"宮燕秋口裡漫應著心裡起了狐疑,他到底是不是這茅屋的主人?依形貌判斷很像,聽聲音似乎又不象。
心念之中,也拱手道:"兄台是……"他故意只問半句,目的是要對方接下文。
"在下林子房,朋友都叫在下林二少爺。一向喜歡山水之趣,今日不期來此,可以借兄台仙居稍憩麼?"一副標准書生的形象。
這一說,對方便不是茅屋主人了。
大洪山雖非窮山惡水,但絕不是名山,更談不上勝景,何來山水之趣?他是故意隱匿自己的行藏麼?可是依他的形象儀表,不可能是冷血殺人的金劍殺手,如果是,別說紫薇不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
"請教兄台上姓?"林二少爺又開了口,玉齒微露。腮旁居然現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如果他是個女人,也是個大美人。
"在下浪子。"
"噢!浪子!"偏了偏頭,眸光一閃,象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道:"是不是曾經在襄陽城行醫的浪子郎中?""正是!"
"真是幸會!"說著,又是一揖,笑吟吟地道:"浪子兄是名醫,名劍手,也是雅士,能得識荊,三生之幸。"左右一顧盼,又道:"在下可以請求賜坐麼?""啊!"宮燕秋臉上一熱:"請坐、請坐!"立即挪一挪旁邊的椅子:"山行定然勞倦了,如不嫌棄,共飲幾杯如何?""攪擾不當!說著坐了下去。
宮燕秋到廚房取來一副杯筷,斟上酒讓坐。
"林兄請!"宮燕秋舉杯。
"謝了。"林二少爺也舉杯。
雙方照了幾杯,宮燕秋再斟上。
"兄台有雅約……"
"不,在下也是游山路過……"宮燕秋立刻打斷了對方的話,不自然地笑笑:"正好碰上多時不見的老友,她有事離開,在下借此地歇腳而已。""哦!原來如此,貴友想來是高人?"
"這……嗯!恐怕不能當高人之稱,"口裡說,心裡很不是味道。
但對這自稱林二少爺的疑念未釋,江湖上充滿了鬼域,更不能以貌取人,對方身負包袱,說不定是遠游歸來。
因為殺人試劍的事就發生在昨晚,說巧也夠巧。
"浪子兄剛才說也喜愛山水?"
"這……說是說,真正的目的是采藥。"
"對,一舉兩得。"吃喝了一陣。
"林兄帶著寶刃,想來是個中能手。"宮燕秋開始試探,這不純是為了紫薇,主要還是自己入山的目的。
"啊!不怕浪子兄見笑,裝點門面而已!"
"林兄過謙了,在下有個怪癖……"
"噢!浪子兄有何怪癖?"
"見獵就會心喜,凡碰上同道之人,一定要印證幾手,並非圖名,更不是斗勝,而是籍以觀摩厲練。"宮燕秋向前進一步。
"可惜小弟不堪跟兄台同道!"林二少爺明顯地拒絕。
宮燕秋下意識地瞄了瞄在包袱上的長劍一眼,如能迫使他拔劍,而劍是金劍的話,就什麼也不必問了。
"在下說過只是印證!"
"浪子兄是高手,能印證什麼?"
"在下癖性難改。"
"小弟的個性也很執著!"
"如果在下改成對林兄的挑戰呢?"宮燕秋步步進逼,一點也不放松,他不能錯過任何達到目的的機會。
"挑戰?"林二少爺眸光乍亮,但臉上仍是和平之色,淡淡地道:"浪子兄剛說不斗勝,怎麼說起挑戰二字來了?""因為林兄拒絕,而在下癖性難移。"
林二少爺凝眸望著宮燕秋,臉上起了變化,極微的變化,不是有心人絕對感覺不出來,而宮燕秋是有心人,所以他不會放過任何一絲的變化。
"我們交個朋友麼?"林二少爺皺了皺眉。
"當然,既然有緣相識,就已經是朋友了!"
"切磋,彼此受益,也無傷大雅。"林二少爺沉吟不語。
宮燕秋的眼角突然瞥見門外有影子在晃動,轉眼望去不由驚"啊"出聲,虎地離座而起。
林二少爺也發現有情況,跟著站起。
只見一個黑衣老者踉踉蹌蹌奔來,到距離茅屋丈許之處,"呼!"地僕了下去。
兩人雙雙搶出屋門。
林二少爺同時順手抓起了別在包袱上的長劍,動作相當利落,速度與宮燕秋不差分毫。
黑衣老人撐起頭,一張血臉,抬起手,指向林二少爺,口唇一陣抖動,又伏回地面。一陣長喘再不動了。
宮燕秋全身業已抽緊,弓下腰,把老者的身軀翻轉。
可怕,眉心間有個血洞,淌著血水,不是鮮紅色,是血止之後滲出的淡紅血水,臉上凝結的血線條,像是故意畫的一個惡鬼臉譜。
"他是誰?"宮燕秋望著林二少爺。
"黑俠!"
"黑俠?"
"對,漢中三劍的密友。"
"林兄認識他?"宮燕秋的聲調變冷。
"三天前在襄陽酒樓上,見他和漢中三劍同桌暢飲,聽他們的談話,是至交密友。"林二少爺的聲音也變冷。
宮燕秋心念疾轉,黑俠的死狀與漢中三劍客一模一樣,眉心被刺,是金劍殺手的傑作。
依死者血液凝結的情形看來,距離受這至命之傷已經有一段時間,林二少爺剛到不久,死者斷氣前曾手指林二少爺,這說明了什麼?到這茅屋必須經過一段陡峻溪溝,受了這樣重的傷是無法登山的,證明他遇害定在附近松林之內,才會跑到這裡來。
想著,目光變成了利刃,直刺在林二少爺面上。
"浪子兄,為何這樣看小弟?"林二少爺似有所覺,這種目光相當不尋常,任誰被看都會有異樣感受的。
"在下想聽林兄說明!"
"小弟,我……說明?"
"不錯!"
"浪子兄這話是什麼意思?"林二少爺驚怪。
"剛才死者曾手指林兄,這表示什麼?"
"噢!這個,原來浪子兄懷疑小弟是殺人凶手。"林二少爺溫文地笑笑,很不在意地道:"這很容易明白,死者已瀕臨斷氣,抬手想說什麼,是一種自然的動作,如果兄台站在小弟的位置,那他指的豈非是兄台?""林兄很有辯才,言之成理,不過,這只是假設之詞,在下難以接受。"宮燕秋意指對方強辯,但措詞上較為婉轉,聽起來便不怎麼刺耳,實際上對對方的身份他疑念未釋。
話鋒一頓,又道:"一名劍手,對於劍創應該不外行,從傷口血液凝結的情形判斷,死者中劍當在一刻之前,依地形而論,中劍的地點就在附近不遠,受了致命之傷,第一跑不遠,第二不能攀越崎嶇……""浪子兄如此認定?"
"事實是如此!"
"如果小弟鄭重否認呢?"林二少爺臉上出現了嚴肅之色。
"最好能加以證明。"
"如何證明?"
"林兄只消拔劍與在下過手一招便可以證明了。""小弟不懂,這能證明什麼?"
"林兄!"宮燕秋盡量把話說得婉轉,如果對方真的是金劍殺手,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應該避免傷感情。
"你我不期而遇,做了朋友,朋友之間不能有任何隔閡,所以在下提出這不情之請。在下曾經目睹另外三位之死,死狀完全一樣,故而只要林兄出劍,便可以證明。""可以!"林二少爺不再堅持。
宮燕秋心裡可有些忐忑不安,照昨夜江邊所見,金劍殺手的劍法己到了駭人之境,如果證明他是,自己是否他的對手?如果他下了殺手,後果會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沒有改弦更張的余地,這要求是自己提的,家傳絕招不能用,只能以江湖秘客改變過的招式應付,致勝的把握便相對的降低……
"浪子兄莫非要改變主意?"林二少爺見宮燕秋在沉思,反而出言催促。
"沒這樣的事!"
"那就請!"
"請!"宮燕秋不失禮地作了個請式,然後徐徐拔劍,亮出了架勢,面對難期的高手,他必須全神貫注。
林二少爺點點頭,可能是很欣賞宮燕秋的氣勢。
高手,一拉開架子便可看出端倪。
"浪子兄!"林二少爺站好位置,"你的目的只是要求證明,並非見真章,分高下,我們點到為止。""當然。"宮燕秋正合心意。
碧芒耀眼,林二少爺長劍出鞘,不是金劍。
宮燕秋大失所望,對方果然不是金劍殺手,但他逼對方於先,自然不能退縮於後,還是非印證不可。
林二少爺氣定神閒,架勢無懈可擊。
"請!"
"請!"
一青一白兩道劍芒陡然騰起,然後是一陣連珠密響,瞬息之間,兩支劍碰擊了十余下之多,然後分開。
宮燕秋沒施絕招。林二少爺是否也有保留不得而知。但這一回合的表現,已顯示他是個拔尖的劍手。
"浪子兄證明了什麼?“
"證明林兄是上上之流的好手。"
"愧不敢當,別的呢?"所謂別的就是指懷疑而言。
"別的沒有了!"雙方收了劍。
又回進屋裡,斟了酒,心裡的疙瘩解開,氣氛就融洽多了。
不過,宮燕秋心頭的壓力並未減輕,林二少爺即然不是猜測中的金劍殺手,那金劍殺手該是誰?他會現身麼?紫薇等了他三個月,而他在附近接連殺人,紫薇已經去找他,他會見她麼?這裡是他的棲身之地,他勢必要回來,如果將來事實證明,他是判斷中要找的人的手下,而卻又是紫薇委身的對象,雙方免不了血刃相見,將何以自處?
"浪子兄,你真的喜歡游山玩水?"林二少爺似是無話找話。
"嗯!"宮燕秋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根本不相信林二少爺是為了旅游而入山,因為大洪山並非值得玩的地方,很可能別具用心,說不定他也是所謂神秘地方一分子。
心念之中,補充了一句道:"在下說過喜歡山水,但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采藥。""我們結伴同游如何?"
"這……"宮燕秋略作沉吟著道:"眼前不行!"
"為什麼?"
"在下要等一位朋友!"宮燕秋心中有他的打算,紫薇如果找不到人必會回頭,就可以向她詢問金劍殺手的來路。
而金劍殺手既在附近殺人,說不定隨時會現身,假設林二少爺跟他是一路的,消息必會傳到。
所以在這茅屋裡守株待兔是上策。
"貴友是男還是女的?"
這話問得很奇特,在山裡等女朋友不太合理。除非他知道紫薇在此呆三個月這件事,要不就是他知道此屋的主人,不然不會如此問。
"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宮燕秋故意如此回答,注意觀察對方的反應。
"這話怎麼說?"林二少爺並無特殊反應。
"因為在下等的不止一人,但只要等到其中一個,不管是男是女。"宮燕秋回答的很算巧妙,但事實真是如此,等到紫薇或是等到金劍殺手,都是達到目的。
"哦!原來如此!"林二少爺莞爾一笑,極有風度地一笑,舉起杯子道:"浪子兄,請盡此杯,願我們有一天能攜手邀游。""請!"宮燕秋也端起杯子,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林二少爺是男人,但象這般俊美秀逸,武功出眾的翩翩少年,如果沒有別的原因,仍是值的交往的。
雙方干下數杯。
林二少爺站起身來,拖開椅子,長揖道:"小弟就此告辭。"宮燕秋起身還禮,脫口道:"願不久再見!"
林二少爺轉身拿起包袱深深望了宮燕秋一眼,然後從容出門,飄然而去,進履安詳,如行雲流水。
宮燕秋望著他的背從松林間消失,心想:"林二少爺俊美有余,英氣不足,但仍不失為迷死女人的男人。"他站著發呆,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婀娜的身影出現在眼簾,精神一振,張口:"紫……"還沒有叫出口,忙咽了回去,來的不是紫薇,是一個綠衣紅裙的少女,由於穿的是緊身衣,浮凸盡現,一副熟透的身材。
顧盼之間,便來到了門前。
近看,才看出這少女十分妖曉,眉目之間,春意盎然,是個十分惹火的尤物,以兩個字來形容便是"冶艷"。
奇怪,在這荒山野林,竟出現了這等尤物。
眸光流轉,照在宮燕秋的臉上,像火焰,能使每一個男人的心燙燒,尤其鼓繃結實的胸部,頂著兩粒小珠,似要離衣而出,渾身上下全是誘惑。
宮燕秋並不輕浮,但也忍不往吞了口水。
"你不是這屋的主人!"少女開了口,聲音甜得使人發膩。
"在下不是!"宮燕秋努力使自己的情緒冷靜。
"我說呢,從來沒見過你。說著,進了屋子,逼近,俏立在宮燕秋身前,再次朝他仔細打量,像在品嘗一件藝術珍品。
散發的異香,使宮燕秋的心潮起了波動。
"你是誰?"她偏起頭問,風韻十足。
"在下浪子。"
"浪子,晤!看你這一身穿著打扮,真的是個浪子,不過是個讓人喜歡的浪子!"春花似地一笑:"沒有姓名麼?""沒有。"
"怎會到山裡來?"
"在下正要請問姑娘。"
"我本來就住在山裡。"
"噢!"宮燕秋心念疾轉,先出現個林二少爺說是游山玩水的,現在又來個尤物,卻是住在山裡的。
顯然此中大有文章,這是線索,不能輕易放過。
想著,和聲道:"姑娘不像是山裡人,怎麼個稱呼?""野山花!"當然這是外號,不是名字。
"野山花?"宮燕秋下意識地心頭想,極貼切的外號,看來不止野山花,恐怕百裡之內都會聞到她的香。
"對,好聽麼?"
"很好,的確是好!"
"格格!"野山花媚笑了一聲,細腰一扭,脆聲道:"浪子,你說你到山裡來是為了采藥的,對不對?""沒錯!"宮燕秋點點頭。
"我是山裡長大的,對山裡的情形熟得象看自己的掌紋,我可以做你的向導,你只消說出你采的藥是什麼形狀、葉子、花色、我就可以帶你找到。""真的?"宮燕秋故作驚喜,因為他是有心人,對方主動給他接近的機會,他當然是願意都來不及。
"我們剛剛才認識,我干麼騙你!"
"那太好了!我們現在就走!"宮燕秋抓起劍。跨上錦囊,跟著野山花。
兩人並肩走在山路上。
山路狹窄,兩人挨的很近,不時地擦肩碰肘。
現在,宮燕秋才真正感覺出來,野山花身上的香並非脂粉香,而是一種天生的體香,這香味就像極陳的酒足以使任何人為之迷醉,即使是滴酒不沾的人也會想嘗一口。
宮燕秋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他當然會動心,但不會沉醉,因為他別有心懷,這心懷使他能抵擋一切誘惑。
山路雖然崎嶇,但野山花輕盈得像一只粉蝶。
"浪子,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野山花不但身上散發異香,連說話的呼吸裡都余著香味,簡直是一朵香花。
"什麼好地方?"
"你不是來采藥麼?那地方充滿了奇花異草,大部分叫不出名字,說不定那裡面就有你意想不到的藥草。""那真是太好了。"
"我們走快些,我在前帶路。"野山花超上前,步子加快。
有她在身邊挨挨擦擦,宮燕秋輕松了許多。
眼前己沒了路,連羊腸小徑的影子都沒有,野山花真的是熟悉每一寸地方,每一株草,沿邊落走下去。
不知轉了多久,迸入一個峽谷,日頭失去了影子,只剩峰巔上的余光。
野山花沒說假話,谷裡五色繽紛,盡是不知名的山花,散發著各種不同的香氣,的確是好地方,名副其實的眾香之國。
宮燕秋留心觀察,的確是有些可采的藥草,不過采藥只是他的托辭,醉翁之意並不在酒。
"姑娘,天色已晚,視線不明,沒法子采藥……""沒人要你連夜采。"野山花說得很清淡。
"這裡沒往宿的地方,回頭得摸黑。"
"哦!你是擔心這個,"野山花扭頭笑了笑,"我帶你來當然有我的把握,放心,有地方過夜,而且是個好地方,比起那間茅棚要好多了。""唉!有這樣的好地方?"宮燕秋心中一動。
"喏!"野山花用手朝不遠處山壁腳的一蓬籐蘿指了指,慢聲道:"馬上就到。""山洞!"宮燕秋已經意識到是什麼樣的地方。
"說山洞多難聽。稱做仙窟不是很好麼。"宮燕秋微微一笑。
顧盼間,來到了籐籮前面,密密的須葉牽纏交織,象頂懸垂壁間的巨幕。
野山花雙手撥開籐幕,鑽了進去。
宮燕秋略一猶豫,跟了進去。
兩丈深處,現出了洞口,很暗,仿佛一下子進入黑夜裡。
野山花伸手抓住宮燕秋的手:"來,我帶著你去。"溫軟纖柔的玉手,像是沒有骨頭。
一股異樣的熱流,透過手流進宮燕秋的心。
洞徑平滑,但相當曲折,而且深遂沒有任何光線,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人變成了睜眼瞎子。
要不是被牽著,簡直寸步難行。
宮燕秋內心起了忐忑。
這種鬼地方,要是對方心懷叵測,根本沒反抗的余地。
他開始有些後悔不該隨她進洞,很可能成為甕中之鱉,但已經進來,想回頭也辦不到,一切只有聽任其發展了。
"浪子,你怕麼?"野山花五指用力捏了捏宮燕秋的手,聲調依然很動人,但多少有點調侃的意味。
"怕?怕什麼!"
"如果有人暗中桶你一刀……"
"這……"宮燕秋心弦一顫,定定神,故作無所謂地道:"在下只是個采藥的人,與人無怨無仇,誰會跟我開這麼大的玩笑?""很難說!"
宮燕秋默然不語,下意識地用力一握手中的劍,心裡已起了戒備之念,事實上他跟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同道,本來就懷著鬼胎。
"浪子,別緊張,這裡是仙窟,仙女住的地方是詳和的,不會有人害你,連蚊子都不會咬你一口。""在下並不緊張!"
"騙人,我可以感覺出來,你很緊張。"
宮燕秋暗想,這女人不簡單,在情況沒顯現之前,誰也猜不透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到了,你別動,我點燈。"宮燕秋只有聽擺布的份。
燈光乍亮,宮燕秋的心隨之抽緊,眼前的景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這是一間寬敞的石室,居然有桌椅妝台,地上鋪著獸皮,紫檀木的雕花大床,鋪陳的枕褥被單全是上好的質料,看上去象一間很講究的閨房。
"這地方怎麼樣?"野山花手扶桌面,笑得很甜。
"不錯,很好!"宮燕秋只能這麼說。
"可以過夜麼?"
"這……當然!"宮燕秋的心裡又起了疙瘩,一男一女,一張床,過夜!這不是荒山野洞,而是精心布置的艷窟,結果是什麼?野山花帶自己來的用心是什麼?想著想著,向前挪動了兩步,踏上軟軟的獸皮。
"我沒騙你吧?晤,當然,我能把你往別的地方帶麼?"神秘的地方,神秘的女人,宮燕秋想,金劍殺手,蓋世劍尊,與這些能連結一起麼?看來自己已經接觸到江湖秘客所猜測的神秘地方,蓋世劍尊會是自己要找的劍中劍歐陽軒麼?看來自己已經進人了虎穴狼窩。
"浪子,你坐下歇著,我去弄點吃的。"
"還有……吃的?"
"當然有,我還是食人間煙火。"柳腰款擺,儀態萬千地扭了出去。
到了石室門口,回眸嫣然一笑。
這回眸一笑,當然不會令六宮紛黛失色,因為這裡不是宮廷內院,也沒有粉黛,只有她一個人。但那媚態足以使宮燕秋心旌搖搖。
人影消失,留下滿室的余香。
宮燕秋發了一陣呆,坐到桌邊椅上,心神一下子平伏不下來,這尤物的影子仍在眼前浮動,揮之不去。
這是艷福麼?不是!天知道這裡面隱藏著什麼危險。也許是陰謀,他不敢斷定自己的身份暴露,什麼可怕的事都會發生。
他茫然地掃瞄這艷窟,情緒逐漸穩定,他開始盤算應付各種情況之道……
野山花笑吟吟地出現,端來了食具菜飯,一樣樣往桌上擺,翠玉酒杯,象牙筷子,鑲花銀壺,碗碟都是上等瓷器,菜式不多但很精致,一半是醃臘野味,真看不出,還樣的女人會是烹調能手。
擺設整齊,野山花在對面落坐。
宮燕秋不期然地想到了世俗傳說的狐仙故事,這情景倒確是象,不知野山花是玄狐還是什麼九尾狐之類。
她執壺斟酒,柔白細嫩的玉手,在燈下教人眼睛發花,使人產生禁不往想摸它一把的誘惑。
酒香人香,混和成一種迷人的香味,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聞到的香昧,再配上她那冶艷十足的姿容,真的是活色生香,不醉而醉。
"浪子,我是主人,我敬你!"
"在下敬姑娘!"
好酒,香醇無比,宮燕秋現在領略到玉液瓊漿這四個字的含意了。
古老的傳說裡,儀狄作酒,夏禹王十分欣賞,飲到天亮而不自覺,想來現在喝的酒比之儀狄作的酒一定毫不遜色,或許猶有過之。
"這酒滋味如何?"
"太好,在下第一次嘗到。"
"這是取百花之精和野果釀造的,能培元益氣,既然好,就多喝幾懷!"邊說,邊執壺斟酒。
談笑中,不知喝了多少懷。
宮燕秋有了暈陶陶的感覺,野山花的粉腮泛出了酡紅,眸光也染上了紅色,燈下,她變成了一朵怒放的桃花,春意撩人。
逐漸,眸光變成了火,可以把男人焚化的火。
火焰飄向宮燕秋,燒紅了他的臉,也燒熱了他的身體。
冷靜,適可而止,他警惕自己。
"浪子,你感覺熱麼?"
"熱?這……"提到熱,他才感覺到全身真的是燥熱,一種異樣的火燒所發出的熱,舒服而難受。
絕不能再喝了,他下了決心。
"如果你覺得熱,可以把衣服脫掉。"
"脫衣服?"宮燕秋心頭一蕩。
"對,這裡是絕對隱秘的地方,絕對不會有第三者進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也沒人看見。""脫光!"宮燕秋的心"嗤"地一麻。
"有何不可。"格格蕩笑聲中,野山花三把兩把脫去了外衣,朝地上一扔,一副根本就無所謂的樣子。
粉紅的小衣,既緊又薄,玉臂,粉頸,酥胸半露。
宮燕秋兩眼發直,全身發麻,張口結舌。
他沒領略過這等陣仗,更沒見識過這種使人發狂的嗣體,他努力鎮定,但鎮定不下來,心旌恍惚,理性似乎消失了。
他忽地發覺這酒有鬼,但是什麼鬼,他精通醫術,對任何藥物都內行,可是從開始到現在,就沒發覺這酒有什麼異樣。
野山花又解開小衣的紐子,兩個大白饅頭蹦了出來。
宮燕秋閉上眼,一顆心似乎要跳出口腔,血管裡的血液加速奔流,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跳動。
這是火上加火。
一陣暈眩,宮燕秋的意識走了樣。
他努力掙扎,但理性軟的可憐,他睜開眼,用力擠出一句話道:"姑娘,你……你醉了!"野山花向後一仰,雙手捧住酥胸,眼色眉梢,春情蕩漾,夢囈般地道:"這樣舒服多了,浪子,寬衣呀!"宮燕秋的呼吸已透不過來。
"格格格格……"浪笑著,野山花奔過去,把嬌軀拋在軟綿綿的床上。
宮燕秋的理性作最後一次掙扎。
但他失敗了,原始的渴求已完全主宰了他,他的目光被烈火點燃了,投到床上,定在那團火上,徐徐站起身……
"浪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來啊!"
一切改變了,欲念的狂濤淹沒了他。他開始向床走去……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沖進石室,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大丫頭急吼吼地道:"小姐,他來了,馬上就到!""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野山花翻身下床。
"小姐,快作准備。"
"真掃興!"野山花氣呼呼地跺跺腳。
宮燕秋己到床邊,扔掉手中劍,雙臂一張……野山花迎著宮燕秋撲抱之勢,仲指疾點,輕"嗯!"一聲,宮燕秋癱了下去,野山花火色未退的眼珠一轉,疾從床頭取出兩粒丸子,一粒自己吞下,另一粒塞到宮燕秋口裡,然後揮手道:"錦花,先把他弄到床底下。"叫錦花的大丫頭立即動手,把宮燕秋連托帶送,塞到了床底下,連同他的劍也踢了進去,然後拉平床單。
野山花迅快地穿好了衣服,朝桌子指了指。
錦花會意,立即過去收拾殘桌。
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門邊,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錦衣肅履,一副貴介公子的模樣,人長得不賴,只是兩眼如刀,一望而知是個陰險的人物。
"沒得我的允許,你居然敢闖進來!"野山花挑眉瞪眼,別看她一身風騷入骨,發起威來還真是有板有眼。
"我是奉命!"
"奉什麼命?"
"可能有生人闖入禁區,奉命嚴密搜查。"
"人能闖到我這裡來!"
"花兒,我是執行命令!"說著,鷹隼似的目芒四下掃視,然後停在錦花正在收拾的桌子上:"你有這麼好的興致,陪誰喝酒了?""陪一個小白臉,很標准的男人。"
"花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連我喝杯酒你也要管!"青年人沒接腔。
宮燕秋的火逐漸熄減,人也清醒過來,只是全身松綿綿地沒半絲力氣,從床單下緣的空隙,他看到了織錦衣褲和一雙繡著圖形的男人鞋子。
他靜靜地躺著,對發生的情況還不十分明白。
青年人走到桌邊,仔細看了看,然後回身。
"花兒,你喝這種酒?"
"為什麼不行!"野山花口氣很硬,毫不在乎。
"這酒……只有我倆在一起時才……"
"我剛才說了,陪一個小白臉喝。"
"你不是說笑?"青年人的臉變了。
"你可以搜搜看!"
宮燕秋的心突然收緊,真要對方搜,當然很容易被發現,這男人是誰?看樣子自己已經接觸到江湖秘客所謂的神秘地方了。
野山花伸了個懶腰,坐到床尾,斜靠在床頭上,一雙手臂勾掛著橫檔,一副嬌慵的樣子,兩眼斜睨著青年人,嗲聲蕩氣地道:"田四郎,你要搜就快些,我困了!"這青年人叫田四郎。
田四郎目芒一閃,在石室裡繞了平圈,停在床前。
"花兒,你向來都是晚上興致最好,今天……怎麼跟往常不"不一樣就不一樣,你管不著。""花兒……"田四郎陰陰笑了笑,道:"我不是要管,而是茲事體大,先有個女的在那間茅屋裡往了三個月,後來又來了個男的,現在兩個人都沒了影子,女的證實已經過了江,而那男的仍在山裡,要是出了差錯,這責任誰擔得了!""這關我什麼事?""……‥田四郎默然。
宮燕秋心念疾轉,紫薇已經過了江,不用說她是在襄陽附近探尋金劍殺手的下落。
這一對男女是屬於山裡神秘地方的人已無疑義,如果自己被搜了出來,在穴道被制的情況下,只有聽任擺布一途,結果將會是什麼?叫錦花的大丫頭已收拾完殘桌,端了離開。
"花兒!田四郎開了口:"今晚我……"
"你怎麼樣?"
"住在你這裡?"田四郎邪意地笑笑。
"我說過今晚沒興致!"野山花頓了頓又道:"你不是說奉命搜查生人麼,你只搜搜我這裡就可以交差了?""不,我是說任務完畢我再回……"
"算了,我身體不適,要一個人好好睡一覺。"宮燕秋明白了,野山花是個蕩女,田四郎是主要的面首,她帶自已來的目的不問可知。
她被稱作小姐,她對田四郎的口氣驕蠻而任性,很可能她便是山裡的女少主,如果能抓緊線索,對自己的大事,大有幫助了。
"花兒,不要折磨我好不好!"田四郎嘻起了臉,靠近,伸手……
"不要碰我!"野山花推開田四郎伸向胸前的手。
"花兒!田四郎皺起了眉頭,望著野山花,悻悻地道:"我總覺得你今晚有點怪,有什麼不對勁!""你說,什麼不對勁?"
"你平常……"
"我說了身體不舒服,要休息,這也不對?"撳了撳小鼻子又道:"四郎,我真的沒興致,你還是辦你的事去吧!""抱一下,親一親也不行?"
"你真是……嗨!"她沒有抗拒。
田四郎一歪身坐到了野山花的身邊,伸手攬過嬌軀,左手由上而下,伸進裙子,野山花吃吃浪笑起來。
兩人滾倒床上,扭膠糖似地纏了起來。
床底下的宮燕秋心頭大急,穴道被制,動彈不得,如果這一對寡廉鮮恥的男女有進一步的行動,那真是倒媚透頂。
他急急思索自解之道。
笑聲不斷,床也震顫不停。
"我的心肝,我……"
"不要,你休想得寸進尺。"
"你這不是……活活折騰人家麼?"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一個劇顫,有兩只腳下了床。
宮燕秋松了口氣,預期的事沒發生。
"四郎,你可以走了。"
"好,我走,不過……我還要回來。"
"你要是敢不聽話,我打賭你以後再沒機會進我這間房子,今晚便是最後一次!"野山花也下了床。
"好,好,別認真,我聽話就是!"嘖的一聲,田四郎在野山花的臉上親了一下,笑了笑,這才舉步離開。
野山花尾隨出去,不久,又回進石室,掀起床單,彎下身,伸指在宮燕秋身上點了兩點,道:”出來吧!"宮燕秋鑽了出來,站起。
野山花自語般地道:"死纏人,真是惹厭!"說著,坐到床沿,用手在身旁一拍道:"浪子,坐下!"宮燕秋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他還是挨著她坐了。
野山花半側身,一條腿跨上了宮燕秋的雙腿,粉臂環上了他的腰,眸子裡又隱隱冒出會使人燃燒的火花。
"浪子,我們再來干杯!"臉貼了過來。
奇異的體香熏人欲醉。
"對了,姑娘,我們……剛才喝的到底是什麼酒?"宮燕秋乘機發問,他精通藥草,竟然著了道兒還不自知。
"我說過是百花之精釀造的。"
"不對,為什麼喝了會……"
"格格格格,浪子,是宮廷配方配制的,喝起來香醇可口,絕對沒有異味,但卻有意想不到的功效。""哦?"宮燕秋明白過來,那是一種媚酒。
媚酒而能做到毫無藥味,的的確確是罕見的上乘秘方。
他同時也領悟到穴道被制之後,野山花給他吞了粒藥丸,那是解藥,媚酒發揮效力之後,如不宣洩,再加上制住穴道,那可是會要人老命的。
可是現在問題又來了,這媚蕩的女人勢必不達目的不休,該如何應付?
"錦花,拿酒來,另外一種。"野山花大聲叫喚。
宮燕秋呼吸為之一窒,另外一種,不用說定是能見速效的強烈媚酒,這一關將如何通過?真的要……
"浪子,等一會你會聽到仙樂,升登仙界。"
"姑娘,在下只是江湖浪子,為什麼你對……""因為你是武士中的武士,也是男人中的男人!"她又吃吃地笑了起來,嬌軀抖顫,酥胸大起波蕩。
宮燕秋兩眼發花,身上又起燥熱,他立即拿定了主意,酒絕不喝,不能因為自己的目的而應付這蕩女淫娃,必要時只好出手以渡難關。
錦花出現,手裡沒帶酒,臉上並不好看。
"錦花,我要你拿另一種酒你沒聽到?"野山花不悅的樣子,松開摟住宮燕秋的手坐正嬌軀。
"不行,小姐!"
"為什麼不行?"
"四郎帶來的人還守在外面沒有離去。"錦花拉了拉嘴角又道:"包不定四郎會出什麼花樣……""他敢麼!"野山花挑起眉毛。
"小姐,你難道不知道他疑心重,鬼點子又多,記得以前發生過的事麼?他連我……都不放過。""掃興,這……"野山花在猶豫。
就在此刻,石室之外傳進一個聲音道:"主人金令,請小姐立即去問話!"野山花臉色一變,虎地站起身來,咬咬牙才應道:"知道了,我立刻就去!"說完,用手指按了按頭,目注錦花道:"這定是他搗的鬼,我離開之後,說不定會有人來搜查,這……這……該怎麼辦才好?""小姐,我帶他到秘窩暫時藏身!"
"嗯!"野山花點點頭,轉向宮燕秋道:"浪子,你可要乖乖躲著,別亂走,走岔了丟了命可不是玩的!"宮燕秋點點頭。
"綿花,先帶他去,然後回頭守在這裡!"
"好!"朝宮燕秋比了個手勢:"我們走!"
像來時一樣,在漆黑無光的洞徑裡,人變成了睜眼瞎。宮燕秋由錦花牽著,經過了無數曲折,來到了所謂的密窩裡,這裡有燈,還有未熄的爐火。
密窩,是一個用來當廚房的石洞,用各種炊具廚物,由於是炊饌之所,洞頂和四壁全積了發亮的油煙。
一道小門,連通儲物室,裡面堆滿了薪炭米油等雜物。
錦花朝儲物一指,道:"浪子,就委屈你到裡面暫時歇著,等事情過去我再來接你,記住別亂走!"這是奇特的經歷,變成了被窩藏的野男人。
宮燕秋心裡直想笑,但卻笑不出來,他走了進去,在薪糧成堆的空隙裡坐了下去。
堆堆高過人頭,除非仔細搜,憑眼睛看絕不會被發現。藏貯室被冠上了"秘窩"這個很好聽的名字,想來自己絕非是第一個被藏的男人。
"浪子,我走啦。"燈光隨著錦花的話聲熄滅。
廚房陷於漆黑,只剩下暗紅的爐火。
宮燕秋藏身的位置連爐火都看不到。
死寂,像是沒有生命的境地。
人,一靜下來就會想,在這種境地裡,唯一的活動就是思想。
宮燕秋開始想,首先想到的就是紫薇,怪不得她在與自己相處的時間裡行為令人迷惑,原來她早已跟金劍殺手定了情,所以她對自己動情而不能用情。
照他試劍殺人的行為看來,他是個相當可怕的冷血人物,紫薇何以會愛上他,而且愛得如此之深?她會幸福麼?然後,他聯想到"復仇使女"春如兒,春如兒以為自己跟紫薇是一對,留言要自己給紫薇幸福,退引而去,她不知道她妹妹已心有所屬。
紫薇所愛非人,自己該管麼?又能管得了麼?深深吐了口氣之後,他想到面臨的現實,從所得的線索看來,這神秘地方的主宰蓋代劍尊,很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劍中劍"歐陽軒。
野山花可能是她的女兒,但她是個淫蕩的女子,想要利用她,自己該付出什麼代價?這是個令人頭大的問題,自己不能不顧及武道,如果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那將會辱沒祖先家門。
廚房忽地亮了起來,有人進來燃燈。
宮燕秋心中一動,錦花才走,這麼快就回頭?伸頭向外一看,又是一怔,來的不是錦花,是一個身穿粉紅襖褲的女子,曲線玲瓏,年紀二十不到,看樣子也不是下人。
她打開食櫥在翻弄,手裡持了支蠟燭。
看來這山腹秘窟裡住了不少人,這就是所渭神秘地方的心髒地帶麼?宮燕秋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紅衣少女從櫥裡取出了幾碟現成的小菜,放在手邊的托盤裡,關上櫥門,口裡道:"自己要,折騰別人!"一手端起托盤,向外走去。
宮燕秋忽然動念,何不尾隨女子去看看?想著,立即起身跟了出去,洞徑寬敞平滑,紅衣女子已經到了兩丈的轉彎處,他悄然尾隨,把距離保持在燭光所及的范圍之外。
轉彎,又轉彎,還有不少岔洞。
等宮燕秋想到如何摸黑回廚房時,業已不及回頭,迷宮似的洞徑,即使掌著燈也難以辨認來路。每一條似乎都差不多,沒有特殊標志,只好硬起頭皮跟下去。
紅衣女子走進一間燈光明亮的石室。
宮燕秋止步,鎮定了一下,輕輕摸過去,到了門邊,避開燈光直射,挪向斜角,背靠洞壁而立。
石室的布設跟野山花那間一模一樣。
目光掃描之間,兩眼登時發了直。
一個面如冠玉的年輕人,坐在一個胖得像肥豬般的大塊頭女人腿上,一只手摟著她的脖,另一只手端著酒懷在喂她酒。
胖女人瞇著細眼,笑成了彌勒佛。
年輕男子赫然就是風度談吐都高人一籌的林二少爺。
林二少爺也是一丘之貉?如果不是目視,誰敢相信林二少爺會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無行武士?再有眼光的人也將被他的外表所騙。
剛才端菜的紅衣女子站在一旁偏頭媚笑,似乎很欣賞這惡心的鏡頭,看來這秘窟之內沒半個稱之為人。
宮燕秋僕動了一陣之後,完全冷靜下來。他深深明白自己是為什麼來的,他是為了肩挑的重責大任,決非行俠,所以也就無所謂仗義,在觀念上必須以糾正。
"晤!"一聲長長的喉音,胖女人開口:"我說寶貝呀,你說的什麼神功到底要練多久才能完成?"人胖像豬,聲音倒挺清脆的。
"快了!"林二少爺回答。
"到底有多快?"
"多則半月,少則十天!"
"啊!要這麼久!"胖女人扭了扭頭,"在這段日子裡不能碰女人?""對,否則前功盡棄。"
"你要我望梅止渴?"
"沒辦法的事,身為武士,功夫最重要,關系到一輩子,你當然也希望我有一身武功,對不對?""對是對,就是……日子難熬!"她說這種話似乎極其自然,像是在談喝茶吃飯這一類稀松平常事。
"忍著點吧,小姑太!"
宮燕秋心中一動,小姑太,她是什麼身份?遠處突然有燈光照射過來。
宮燕秋一愕,暗忖:"莫非是叫錦花的婢子發現自己不在廚房,找到這裡來了?"忽聽一個聲音道:"小姑太這裡也要搜查?"
另一個聲音道:"這是上命,我們只照命行事。"是搜查的人,不是錦花。
燈光逐漸移近,只要一彎過來,宮燕秋便無所遁形心念一轉,急急朝洞徑另一端的暗處奔去。
燈光照射過來,宮燕秋閃進一個岔洞,心頭撲撲跳個不停,他不是驚於對方有多大力量,而是怕被發現誤了自己的大事。
他必須設法查出這裡的主人"蓋代劍尊"是否自己要找的"劍中劍"歐陽軒。
遠處傳來胖女人漫罵的聲音。
一只巨大的手突然搭上了肩膀,宮燕秋大吃一驚,但在情況未明之前,他不能采取任何行動。
對方手掌上傳出的力道使他怦然心震,他感覺得出來身後的人並非侍者。
"誰?"宮燕秋低聲喝問。
"老子正要問你是誰!"聲音粗豪得使人耳鼓發麻。
"迷路的!"
"迷路的?嘿嘿嘿嘿,小子,迷路會迷到這裡來,這可是世間最大的笑話,照實講,干什麼來的,不然老子撕了你。"宮燕秋暗暗封閉了幾處可能被點的大穴。
"朋友先把手放開,好說話!"
"小子快回答,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在下是小姐的朋友!"
"啊!什麼……你是小姐的朋友?"
"對,野山花的朋友。"
"怎會到小姑太這邊來?"
"說過是迷路!"
手指重重地戳上了穴道,肩頭上搭著的大手一松,宮燕秋軟癱了下去,但身軀未著地,隨即又被攔腰抄往。
由於洞壁折射燈光,宮燕秋看清了,對方是個比常人高出一頭的大漢,滿臉凶暴之色,用惡煞兩個字來形容最為恰當。
尤其頜下的胡須粗硬得像豬鬃,配上闊腮、巨鼻、突眼、憑長相就足以嚇死人。
大漢抱起宮燕秋,朝洞徑深處大步邁去,人高腿長,跨一步等於一般人走兩步,不久,來到一間石室之內。
宮燕秋被重重摔在地上,石室不大,布置也很簡陋,看來這是大漢寢臥之所,他斜靠桌子,一只腳踏上板凳,作出問話的姿態。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浪子。"
"跟小姐來往多久了?"
"認識才一天。"
"為什麼到處瞎撞?"
"喝多了酒想散散氣,卻找不到原路回去。"
"嘿嘿嘿嘿……"大漢冷笑一陣之後又道:"浪子,是你運氣不好,闖到這裡來又碰上了俺何金剛……""朋友叫何金剛?"宮燕秋趕緊接話,他看出對方是個渾人,人強力猛,腦智力並不高,也許能套出些線索。
"不錯,還可以告訴你,俺是小姑太的體已保鏢。""啊!這麼說……朋友定然很得小姑太的歡心!"言中之意,是指他定然是那淫蕩女人的御用工具。
"當然!"大漢似乎很得意。
"小姑太是貴主的妹妹?"
"廢話,不是妹妹怎會叫小姑太。"
"貴主人的尊號是……"
"蓋代劍尊!"大拇指豎了起來。
"他的大姓是……"
"好小子,你問得大多了,老子不耐煩和你嚼舌根,現在老子帶你到一個好地方!"說著,又抱起宮燕秋。
宮燕秋心念急轉:"這渾人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帶去見他的主人?那真是天從人願!"心念之中道:"朋友要帶在下到什麼地方?"大漢齜了齜牙道:"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地方,到了你就會知道。"邊說邊跨出石室,投入漆黑的洞徑。
走不多久,忽然感覺到冷風襲體,同時也看到了蒙蒙的光,是自然的光線,宮燕秋心想,看樣子要出洞了。
果然,是出了秘窟,銀河在天,空氣清冷。
宮燕秋又被拋在地上,冷硬的巖石,被摔得全身發麻,轉目看去,忽然驚覺這是一處懸巖的邊緣。
"這是什麼地方?"
"老子所說的好地方,超生之地。"
"什麼?朋友……"宮燕秋已意識到這是什麼回事了,但他仍然沉住氣:"朋友可別忘了在下是小姐的人。""就因為你小子是小姐的人才超渡你。"宮燕秋一怔,這可就古怪了。
"朋友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是小姐的朋友,就是這意思!"
"在下不明白?"
"不明白最好,明白了會死不閉目。"彎下腰,伸手便抓,口裡發出"荷荷!"怪笑,聽起來相當刺耳。
宮燕秋飛起一腿。
"哇!"慘叫聲中,龐大的身軀騰起,慘叫聲搖曳下沉,倏然之間便告寂然。
宮燕秋起身,舒了口氣,望向懸巖下方,黑沉沉不見底,何金鋼就這麼消失了。
不用說,這斷巖絕谷,便是秘窟的墳場,到底埋葬了多少冤魂,便不得而知了。
現在,宮燕秋面臨了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回去。
迷宮似的洞窟,如果沒人指引,就休想回到原處。
他在洞口的石頭上坐了下來,仔細地想。
就此離開,斷巖無去路,同時也不甘心,好不容易逮到這深入虎穴的機會,退回窟裡天知道又將遭遇些什麼?野山花在發現自己失蹤之後,必然會找尋,但能找到此地來嗎?何金剛要殺人的理由是因為自己是野山花的朋友,由此推斷,姑侄之間一定存在嚴重的矛盾。
至於是什麼問題,便無法想象了。
考慮再三之後,他決定回頭,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碰上錦花或是野山花,問題便簡單了。
至於以後,得見機行事。
於是,他轉身進洞。
摸索著,盲目前行。
空氣死寂,唯一能聽到的聲音,是自己的腳步踏在洞徑上的回聲,沙!沙!單調而異樣。
在外面走夜路,即使是無星無月的晚上,多少也看出些影像,因為有天光。
在石窟裡沒有光源,就是你的眼睛能練到夜間視物的程度,也無濟於事,所以現在宮燕秋是絕對的摸黑,憑手的觸覺緩慢前進。
聽覺不受光的限制,在死寂的境地裡反而更銳敏,為了預見不意的情況,宮燕秋的耳朵保持最高警覺。
正行之間,一縷異聲突然傳入耳鼓,很細、很微、但也很怪,聽不出是什麼聲音,宮燕秋立即止步。
聲音斷續,似有若無。
宮燕秋聚精會神地聽,聲音絕對有,但仔細聽又沒有了,似蝙幅一類穴居動物麼?不可能,蝙幅不會跟人同居,那是什麼聲音呢?窒了好一陣,聲音真的消失了。
宮燕秋繼續舉步,突地,一抹慘綠的光暈在前面不遠處乍現即隱,他大吃一驚,又停了下來。
這絕對不是燈光,說是陰磷鬼火倒是相近。
宮燕秋不信鬼,但小時候鬼故事聽多了,潛意識中仍然有鬼的觀念存在,尤其是這種境地裡,更加強了這種意識。
他想再看一次,但綠光卻不再出現,鬼地方,免不了有這樣的怪事發生的,又窒了一陣,他勉強舉步。
一腳踏空,他本能地"啊!"了一聲。
身體的重心已前移,想退不可能,扶壁的手疾抓,但洞壁滑得像鏡面,留不往手指,也著不上力,人墜了下去。
這是瞬間發生的意外情況,連轉念的余地都沒有。
唯一的感覺是全身仿佛散開了。
從來沒有過的經驗,基於練武者的本能,他雙腿卷縮,兩只手急抱住頭,時間同樣是那麼短暫的一瞬。
"砰!"他重重地摔落實地,劇烈的痛楚與震蕩,他感到一陣暈眩,暫時失去了知覺。
跌下並非躍下,躍下是事先知道或測到高度,也了解落腳點的狀況,自然可以運用功力達成目的。
而失足落下情形便兩樣了,現況不明,變生猝然,只有先保護最容易致命的部位是上策。
所以宮燕秋應變之道是縮腿護頭。
很快,他便清醒過來。
伸手不見五指,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估計下墜的高度當在十丈之間,慶幸腿沒斷,頭沒裂。
這條命算是撿回來的,但能真的活得了麼?很難說,也許是個絕地,洞中之洞,也可以說成絕地之中的絕地。
人有求生的本能,只要一口氣在,便不會放棄希望。
養了一會神,確定沒有受傷,他站起身來,手中劍前伸,緩緩舉步,"錚!"地一聲,劍鞘觸到了石壁。
再跨一步,用手摸,壁面是垂直的,而且滑不溜手,想要攀援而上是絕不可能,但這只是觸摸到的部位,也許別的方位會有希望。
於是他順壁移動,他發現這洞還真不小,三丈之後才弧形轉變……原先在洞徑中聽到的異聲突然響起。
宮燕秋心頭為之劇震,聲音近在咫尺,可以判出是發自這地洞的一角,而明顯地聽出是人的呻吟聲。
這種地方居然還會有第二個人?宮燕秋側耳傾聽,呻吟聲在對角的方位。低沉的呻吟,說起來一點也不怪,由於聲源在洞底,加上窟洞回聲,所以在上面聽來,便變成無比的怪。
這發聲呻吟是什麼人?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方?難道跟自己是同樣遭遇?他循聲向前挪動數步,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撲鼻而來,這味道仿佛是發自豬圈狗窩,比那還難聞。
呻吟聲停止了。
"什麼人?"宮燕秋開口道。
"你又是什麼人?"一個虛弱的聲音反問。
"一個失足墜下的人。"
"你……居然沒摔死!"
"命大吧!這是什麼地方?"
"你……不是……他們的人?"
"不是,是外來的客人。"
"荷荷荷荷……"怪笑聲,使人毛骨悚然,如果你曾經聽過瘋子的笑聲,這笑聲便差不了,嚴格地說,還真沒有恰當的字眼可以形容。
"這有什麼好笑的!"宮燕秋等笑聲歇下才發問。
"一切……都很妙!"
"什麼一切都很妙?"宮燕秋大為錯愕。
"你來得妙,跌得妙,說的話更妙,簡直是妙不可言。只可惜……太幼稚,連三歲小孩也騙不過。""什麼?"宮燕秋想了想,明白過來,沉聲道,"朋友認為在下是在騙你?""這是……很明顯的事實,這種鬼地方別說外人,連蒼蠅也飛不進來,你說是失足墜下,更是荒唐。這黑牢距頂上少說也有二十丈,一個失足的人,居然連受傷都沒有,騙誰?你分明是奉命來的,告訴你,省了吧!"說完,發出明顯的喘氣聲,像是說話也相當吃力。
宮燕秋心中一動,原來這裡是牢房,那這人是囚犯了。
沒光源,看不到對方的形象,照對方的話意,懷疑自己是奉命派來對付他的,即為黑獄囚徒,已經是俎上之肉,人家愛怎麼割就怎麼割,何用費事。
"朋友是這個門戶的弟子,還是外人?"
"我……不想跟你費口舌,一句話,別想在我身上動什麼……鬼主意,我已經是個半條命的人,隨時准備死,絕不會讓你們趁心如意。""在下鄭重聲明,的確是外人。"牢中人不再開口。
黑暗中,宮燕秋下意識地轉動目光。
當然,他什麼也看不到,他想,即然是牢房,一定有牢門,否則囚犯的出入和飲食便無法處理,只要能摸到牢門,便有脫困的希望,假使有人定時送飲食,機會就更多。
一蓬綠光從牢頂出現,不久又隱去。
宮燕秋大為驚詫。
這鬼火似的綠光,曾在洞中出現過,它代表什麼?會不會是巡查的人用以照路的工具?站了一陣,他原地坐了下來。
牢中人就在跟前不遠,但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又想:"對方懷疑自己是這門戶中故意派來的人,顯見其中必有文章,如果對方是這神秘門戶的弟子,那他們在他身上必有目的,如果對方是外人,那就絕對不是等閒人物……"靜下來,這黑獄仿佛成了一座暗無天日的墳墓。
在墳墓裡,一分一秒都是難挨的,同時他不能等,因為沒什麼可等,他必須謀求脫獄之策。
勉強忍耐了一陣之後,他站起身,後退到壁邊,開始摸索,三摸二摸,他摸到封鐵柵,不用說,這便是牢門。
登時精神一振,他在鐵欄邊坐了下來。
依然是黑暗,死寂。
絕對的黑暗裡,沒有時間可言。
除了本身的呼吸和血行之外,一切都停滯了,這種境地會使人發狂,甚至還會懷疑自己是否活著?宮燕秋很想說話,因為有聲音才能證明自己是活人,但對方還願意開口麼?
"朋友,你到底是誰?"
"……"沒回應。
"你怎麼落到這裡來的?"
"……"依然沉寂。
"你不想出去?"宮燕秋不死心,繼續開口問。
"出去?"牢中人開了口,無疑地這兩個字對他是極大的誘惑:"要是你們肯放我出去,那真是天下一大奇跡了,你……說說,放我出去什麼代價?""代價……什麼意思?"
"我已經注定了死,說放我當然要代價。"
"朋友,在下的確是無意中失足墜下的……"
"你……怎麼會進入這神秘地方?"聽牢中人的口氣,他似乎有些相信了。
"在下入山采藥,偶然碰上了一個叫野山花的女子,被騙到這山腹裡來,在下從被她暫時窩藏的地方摸出來,卻迷了路,失足掉進這黑牢裡,這是實話,信不信由你。"宮燕秋不得不說實話,希望能取信對方。
"這……似乎很有理由。"
"本來就是如此!"
"你說你叫浪子?"
"不錯!"
"浪子,你剛才問我想不想出去是什麼意思?"
"我們現在可以說是同難的人,可以共同商量脫困的方法。在下能出去,朋友也一樣能出去,就是這意思。""我不想出去。"
"不想出去?"宮燕秋大為困惑,又問道:"朋友願意永遠在這地獄裡,不想重見天日,這……為什麼?""因為我已經是個廢人,而且離解脫不遠,生命對我已完全失去意義,我之所以苟延殘喘,只是為了……"為了什麼他沒有說下去。
"為了什麼?"他不談,但宮燕秋卻不放松。
"為了一點牽掛未了。"
"朋友什麼牽掛未了?"
"我用不著告訴你,你知道了也是白費,即使你本領通天,也無法逃出這黑牢,因為它是牢中之牢,外面的迷宮是大牢,這裡是小牢,就算你僥幸脫出小牢,絕對出不了大牢。"頓了頓又道:"照你所說,你是迷路失足,不幸掉進了這絕地,而你是那叫野山花的女子引誘入甕的,你在他們的心腹地帶神奇失蹤,他們不會找你麼?你是螞蟻他們也會把你搜出來。"事實定然如此,一個陌生人在心髒地帶裡失蹤,他們當然不會放過,非有結果不可,這點宮燕秋早已想到。
"先不說這個,朋友能談談入獄的經過麼?"
"中了詭計被陷的。"
"他們目的是什麼?"
"圖謀我一樣東西,他們也已得到,他們廢了我的武功,敲斷了我的雙腿,把我幽囚在這裡……"宮燕秋心裡一陣驚然。
"為什麼不干脆把朋……"
"你的意思是說干脆把我殺了?但他們不能。"
"為什麼不能?"
"他們發現我那東西有缺陷,他們要得到完整的。""是樣什麼東西?"這時鐵欄外響起了腳步聲,同時有強光照射過來。
宮燕秋一骨碌翻到了牢門側方。
這時,他可以看到欄枝有小孩子手膀那麼粗,而且是雙層,層與層間相隔五尺,要想憑功力破欄而出,的確是不可能的事。
強光射入牢房,看樣子是火炬之類。
由於牢門有深度,射進來的光線不會分散,火光照亮了正面,反射的余光也使整個牢房有了光明。
牢中人正在火光照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