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雲的手也重新握往了無雙劍柄,將之慢慢的提起,慢慢的道:
「斷劍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捕神忽抬頭,厲聲道:
「那你就聞一聞,見一見吧!」
「鏗」的一聲,立將小龍泉折斷幾分,劍夾更激射而出!
步驚雲道:
「好!」
橫劍一擋,料此劍尖也無甚威力。
誰知「噹」的爆出一聲霹靂巨響,地面更震至陷裂。
小小劍尖的威力竟較其體積逾千萬倍。
更令步驚雲心驚的是:
一一無雙劍刃上竟見一處崩缺。
一這是否正如劍貧所言,此劍已然衰老?還是小龍泉當真是匕首之王,步驚雲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切還沒有完。
捕神雙眼如尖刀般盯著他,道:
「步驚雲!一個最強的劍手出劍時,就必須要——斷情斷義,接招吧!」
說著己使出斷劍訣至絕一招,正是——
斷情斷義!
頓時劍氣縱橫,方圓三丈內所有物件盡為所斷,無一倖免。
只有於岳見機極快,己拉著楚楚,退避到五丈開外。
這就是捕神必殺一著!
此招他己飛練多年,但非到必要時絕不使用,內裡還有著不可告人的苦衷。
而這時推出,顯然心知戰局己到了勝負成敗之關鍵。
步驚雲亦不敢怠慢,隨即運劍成圈,擋架來勢。
但來勢勢如破竹,銳不可擋,眼見步驚雲防線將及全面突破時,他長喝道:
「我真正最強的力量是一一一悲痛!」
「我現在就讓你看看我心中悲痛所化成的力量,絕非斷情斷義之人可比!」
由此,戰局突變。
步驚雲己猛然運起偷學自無名的一式劍法
一一一悲痛莫名!
此式原是無名傷痛於愛妻被殺所創,劍髓蘊含無限悲痛,故愈是悲痛,力量發揮便愈是強大。
步驚雲自十歲始己習比式,迄今十數年,火候十足。如今更將滅門這悲,失孔慈之痛,融入無雙劍內。
霎時,威力倍增,悲和痛交織成更為複雜,無法交割的劍網,慢而沉重的向捕神推去。
捕神與步驚雲雙目一觸,立感他眼神沉重。
這沉重正是他滿腔悲痛之情。
而悲痛,正是其力量源泉。
悲痛莫名藉此力量一出,漸將斷情斷義完全感動制時。
終於,這兩式劍意各走極端的勁招相拼,爆出驚天巨響:
轟!
良久,樹林中才回復一片死寂。
於岳看見三人相對屹立,像是還未分勝負生死,心中不禁擔憂疑惑。
楚楚卻乍見悲痛莫名,忽然間,彷彿從這一劍中領會了步驚雲為了報仇而含的無限淒酸。
問足父女,於岳僅只見此劍威力,全然未覺當中那份情懷。
這,就是心意相通。
也就在這時,步驚雲張嘴吐了一曰血,吐在劍尖上,艱澀道:
「好可怕的斷情斷義!可惜,你只是鐵面無私,僅為秉公而斷情,未能斷主!」
最後四個字說完,屹立的捕神就如城牆一般忽然坍倒了下去。
但他仍在喘息,他沒有死。
步驚雲雖然無比哀傷,但與捕神無仇無怨,故此悲痛莫名未有將其置諸死地!
捕神亦心知步驚雲手下留情,臉上暗露感激之他沉聲道:
「沒錯,真正能夠斷情斷義的人,根本不是人!」
步驚雲接道:
「只有是魔!」
這時,捕神忽然用一種奇怪的聲氣,顫抖道:
「對……不是人,是魔!」
他的手也在顫抖。
他用這只顫抖的手,緩緩揭下了臉上的面具,說了一句:
「真正的魔,就在這裡!」
步驚雲怔住。
於岳父女亦跟著怔住,一齊望定了他露出的臉。
他的臉上赫然刻著四個永不磨滅的字。
一一劍魔之子!
至少有一盞茶工夫,步驚雲才歎出一口氣,道:
「你是劍魔之子?」
捕神沒有直接回答,他只道:
「我臉上的字正是被劍魔所刻,若你有朝與他遇上,最好先避為妙!」
步驚雲冷冷道:
「為什麼?」
他一向不服任何人,自然不願避什麼劍魔。
捕神道:
「所謂魔由心生,劍由心控。劍魔的心己然著魔,他的劍也再非普通之劍,而是真正的魔劍!他絕對可以斷情斷義!」
「然而劍法縱可超凡入魔又有何用?此人己不配稱為人!」
他說時情緒似乎異掌激動,步驚雲不禁奇怪。
這時,於岳見戰局己定,遂上前問道:
「若劍魔一如你所說般沒有人性,那他為何又不殺你?」
捕神低沉的,緩緩的道:
「因為……他是我的——父親!」
他說這句話前,每個人心裡都有些準備,但是他一說完,每個還是不由得為之一愕。
只見捕神用指尖一劃一劃地輕撫著臉上的字,就如揭開舊時的傷疤:
「可是他為了要我擺脫不了是其兒子的命運,便在我臉上留下這四個字……」
他的話還沒說完,步驚雲便己轉過了身,黯然道:
「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實在太多,我已不再想聽。」
腳下剛踏出三步,捕神突然抬頭唱道:
「別走!步驚雲,我倆還未分勝負!」
隨即縱身,凌空刺出一劍。
他早被「悲痛莫名」創至傷痕纍纍,這一縱身,拔高不及五尺,刺出的一亦平淡無力。
步驚雲回祭起由霍步無所傳的霍家劍法之「氣字軒昂」迎格擊去。
擊手猶還留三分力,捕神亦抵檔不住,頹然倒下。
步驚雲淡淡道:
「捕神,你敗了。」
捕神卻又艱危的拄劍站起,恨恨道:
「可惜,我還沒死!」
步驚雲。楚楚,於岳三人臉色同時變了。
捕神雖然沒有死,但他無疑是在求死。
楚楚忍不住叫道:
「捕神,別打了,再戰下去,你無異送死!」
捕神卻只朝她望了一眼,眼神又堅定的叮住步驚雲道:
「多謝姑娘好意!」
楚楚轉而求助於岳:
「爹,你勸一勸捕神吧,他實不宜再拼了!」
於岳額頭己微見冷汗,卻只歎道:
「也許……捕神寧願如此殉職,亦較臨陣退縮好過得多!」
楚楚一跺腳,正待跑過去,於岳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搖搖頭。
楚楚立時動彈不得。
捕神再次撲殺而出。
但未及數步,便又力竭而倒。
楚楚失聲叫道:「捕神!」
步驚雲扭頭就走,就算有人砍斷他一雙手,他也絕不會殺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人。
可是,如果有人想要他的命,那就不同了。
捕神厲喊道:
「步驚雲,只要我仍有一樓氣,也未算敗。看我的銷魂環!」
臂上的六個鐵環隨即串聯,如飛龍般攻向步驚雲背心。
步驚雲沒有辦法,他只有反臂一劍。
這一劍,他只想碎盡鐵環,然後就走。
誰知劍碎鐵環後,餘勢未止,直向捕神胸膛刺去。
捕神居然沒有閃避,就讓這柄劍穿心而過。
步驚雲想收手都來不及了,只有歎了一口氣道:
「你這樣做又何苦?」
捕神慢慢的搖頭,道:
「縱然……僅餘……一分力,我仍會……阻止你……去報仇,我……明知此戰……
必死卻……為之,是希望……」
鮮血己從他口中狂湧而出,看得出他連喘氣都甚是艱難,卻竭力吐道:
「能感動你……珍惜生命,正如……你適才……不想……殺我……一……樣……」
他一直用凸出的眼睛望著步驚雲,步驚雲卻在這時緩緩的說了一句:
「可惜,此仇一日未報,我就絕不會罷手!」
說完,捕神栽倒。
塵世間,又少了一個鐵面無私的人。
步驚雲隨即黯然生火,將其屍首火化。
火光亦照亮了於岳父女的臉,臉上滿是敬意,心內卻又一片側然。
於岳望著久久仁立不動的步驚雲,總算感到一絲安慰:
「步驚雲似乎亦非冷酷無情,只是被他心中仇恨驅策著,不斷殺人……看來,我的麒麟臂並沒有錯付非人!」
火化過後,步驚雲遂將捕神骨灰及其遺物和鐵面放在「流星」之上,再解開韁繩,拍拍馬背道:
「走吧!回到你主人的家鄉去!」
落葉歸根,人死歸摔,這本就是最好的歸宿。
步驚雲明白這一點,流星也似明白人性,淒然踱步而去。
楚楚忽然道:
「爹,捕神已死,你還要去自首!」
於岳無比堅定道:
「是的,這是我一生最後一個心願。」
楚楚頓時深明瞭父親心意,知道多說無用,沒有阻撓。
步驚雲更不會阻撓,他什麼也沒說,正欲慢慢的離去,於岳忽道:
「步兄弟。」
步驚雲頓足,等著於岳的下話。
於岳道:
「你三焦玄關仍要耐心待破,故此別再妄使麒麟臂,否則會異常痛苦!」
步驚雲點頭,說了兩個字:
「謝謝!」
於岳又道:
「還有……若然可能的話……希望能照顧一下楚楚……」
楚楚的臉立即紅了,但只羞怯的望著步驚雲,沒有說話。
誰知步驚雲抬腳就走。
於岳急道:
「步兄弟……」
步驚雲沒有讓他說下去。
步驚雲道:
「放心吧!」
與岳長吁了一口氣。
楚楚暗吁了一口氣。
兩人都知道,步驚雲說出的話,就如射出去的箭!
晚秋,天氣己涼,官道上更刮著寒風。
在這種時候,八個抬一頂轎子,即使轎子裡裝滿石頭,抬橋的也絕不會流一滴汗,可是這八名轎夭卻偏偏個個汗流滿面。
其中一個體形略胖的終於忍不住叫道:
「哎呀,真是奇怪!怎麼熱得要命?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前面領路的人不疾不緩,連半滴汗珠子也沒有。
正是斷浪。
斷浪斷然拒絕:
「不行!我要於三日內抵達拜劍山莊,你們加緊赴路!」
胖轎夫以眼一翻,正無可奈何,旁邊一個轎夫又發生了異議:
「行了這麼久也沒歇過,我們可否找些水解解渴?」
那胖轎夫立時萌起一條生機,又叫起來:
「是呀!就算我們不渴,轎內的大爺也會渴的,是不是?」
斷浪果然一愣,駐足回首,向轎內柔聲問道:
「你是不是也口渴了?」
轎子裡卻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胖轎夫忽不住道:
「大爺,天氣炎熱,喝口水會精神點的!」
這時,一陣風輕輕的掀起了轎簾,前面的轎夫忽然發現轎於裡少了一樣東西。
一一人的腿。
——轎子裡居然連人都沒有,那裡面坐的是什麼?
他們想不通。
就在這時,斷浪詭異的笑道:
「我知道你也該渴得要命了,先喝點東西如何?」
說完,身形聚然掠起,撲向轎內。
橋簾一掀,裡面赫然是一柄劍。
一一火麟劍!
火麟劍在手,立時閃電般出鞘,胖轎夫慘叫一聲,卻沒有鮮血濺湧而出。
鮮血只凝聚在劍鋒之上,迅速被火麟劍盡數蒸發,化為縷縷蒸氣消散……
所有的人頓時就像被劈頭打了一棍似的駭呆了,但他們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一直這麼熱?
他們只見火麟劍一飲人血,整柄劍頓時晶瑩生輝,劍色更紅。
而斷浪看著它的笑容裡更流露出一股對此劍的獨有癡迷。
他摹然喊道:
「起程!」
眾轎夫頓時象被鞭子趕看的騾馬一樣,奮身起橋,誰也不敢再說一個「熱」字了。
斷浪卻接著道:
「我這位朋友每天必要飲血,如果你們能早點到步,便可以少死幾人!」
話一說完,立時有名轎夫棄轎轉身飛逃。
這世上甘願等死的人畢竟不多。
斷浪折身入轎,取出火麟劍,腳尖只在轎槓上一點,已掠近三丈,急躡追去。
那轎夫只聽後面風聲虎虎,心知惡魔追來,更一面發足狂奔,一面惶急叫道:
「大爺!我寧願不要酬金,求求放過我吧!」
斷浪冷哼一聲,腳下不停,轉眼即將他迫入山後。
那轎夫轉過山壁,卻摹然怔住。
赫然發現眼前坐著一巨大怪人,神情雖然閒適,卻隱現森森戾氣,有意無意的攔在道中。
轎夫急道:
「你……」
怪人只將指尾輕提,一道劍芒隨即激射而出,竟如真劍般鋒利,立時透體而過。
斷浪猶未追及,忽聽一陣「嗤、嗤」急響。
無數血泉,噴湧在石壁上,赫然書成了一個血字:
魔!
天下第一劍——天劍無名。
亦只在紙上寫了一個字:
劍!
寫完擲筆,負手慢慢走入地牢。
地牢之下是一藏劍之處,此處藏有的每一柄好劍都對無名極具紀念價值。
其中,自然亦有他早傳給劍晨,但己絕少使用的一一一英雄劍。
無名對著英雄劍凝視了半響,終於緩緩的提起。
這時候,劍晨走了進來。
他知道師父隱居後己甚少提劍,今天競一反常態,臉上不禁有些不安。
但他沒間,無名也不用回頭,便道:
「晨兒,為師要出門一次。」
劍晨惶恐道:
「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無名深沉道:
「我感到,一柄可怕的劍即將誕生,我必須要走這一趟!」
但他還沒動,整個地牢忽然一一陣搖晃,牆壁上劍器交鳴不綸。
劍晨臉色微異道:
「咦?地震?」
無名卻只淡淡道:
「強者誕生,必有異象!」
地震只持續片刻,便靜止下來。
無名輕撫著劍背,喃喃道:
「我感到,這柄將誕生的劍,會為武林帶來一場浩劫!」
劍晨略急道:
「師父,到底這柄劍如何可怕?」
無名沒有回答,目光只向地上投去。
劍晨亦順著其師目光一望,發覺墮地之劍盡盡向南而指,似有一新生力量威脅無名,劍亦在紛紛保護主人。
無名道:
「我們必須乘此劍『劍性』未定前得到它,否則落在心術不正者手裡,必會近朱者赤……」
劍晨忽然雙手抱拳,作揖行禮道:
「師父你隱居己久,恐怕不便露面,此行不若由晨兒代勞!」
無名這才緩緩回首,望定了劍晨,只見劍晨眼中流露著一股常人難及的獨有自信。
片刻後,無名吐出一個字:
「好!」
接著遞出英雄劍道:
「此去取劍不易,你就帶英雄劍同往,必定有所幫助!」
劍晨恭身接劍。
無名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聲氣道:
「事不宜遲,你立即動身,一定要拿它回來,讓我為它找一個合適的主人!」
劍晨銳聲道:
「是!」
隨即轉身,氣昂昂跨步離去。
偌大劍廬頓時僅餘無名一人,他內心仍泛湧起一陣忐忑不安。
——好可怕的劍!——
文學殿堂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