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柄劍,寒厲,冷銳。
更可畏的是,它竟把一切聲氣盡藏於水裡,等到楚楚發現時,己不及步驚雲脖子三寸。
三寸橫過,步驚雲必血濺當場,絕無生機。
但劍卻在此時凝住。
步驚雲亦臉無懼色。
他緩緩回頭,盯著持劍少年,冷冷的說了一句:
「你可以比一比,看誰的劍快!?」
錦衣少年當然不敢比。
因為步驚雲的劍尖已抵住了他的胸膛。
他的劍只要橫進半寸,步驚雲就先要了他的命。
他卻也坦然不懼,冷冷道:
「你也可以猜一猜,看我是誰?」
步驚雲凝望著他道:
「劍快,年輕,驕傲……」
「不用多猜,你定是那個新崛的拜劍山莊少主人傲天!」
傲天冷笑:
「嘿!小驚雲,你有眼光,但你壞我婚事,我今天定要清算這筆帳!」
步驚雲忍不住提醒他:
「那姑娘的心毫不屬於你,你得到她,也是徒然。」
傲天傲然道:
「我不理她的心是否屬於我!只要本少爺得到的,就必須得到!」
這時間,誰的劍也沒動,但他們好像都不急,急得是拜劍山莊的部屬。
他們急道:
「步驚雲的劍雖不及少爺的快,但落劍奇準!」
「少爺天生好勝,定要爭回面子,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
替傲天背劍的那位老者憂憂道:
「少爺為了一時之氣,作出無謂犧牲,絕不稀奇!」
他的話一向老成持重,眾人齊叫道:
「那我們快去阻止他!」
四名劍僕身法奇快,說著其一己跳下了河恭聲道:
「少爺!婚事雖大,但劍祭舉行在即,你絕不可輕率萬金之軀,大事為重!」
傲天只瞥了他一眼,仍盯著步驚雲,寒怖道:
「你肯定你的劍比我快?」
步驚雲木無表情,只是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
「殺人的劍,未必一定要快!」
這句話說完,直過了一盞茶時,做天才爆出一陣大笑:
「哈……哈……」
無論是誰都聽得出,笑聲充滿了無比輕蔑。
傲天好勝之心極強,是那種為求一勝,不顧性命之人,而步驚雲眼中流露的卻一種無論生死的勇氣。
這二人命在毫髮,態度卻從容不迫。
相反,在旁的楚楚亦看得全身冒汗。
拜劍山莊的所有門眾亦緊張得全身繃緊,屏息靜氣,怕騷擾二人心神。
就在這緊張欲裂的一刻,四野靜得驚人,僅餘淙淙的流水聲……
驀然,傲天叱喝:
「長離回鞘!」
單手向後一拋,劍如長虹般歸入一名劍僕背上的劍鞘內。
這一手,步驚雲倒暗暗稱奇,卻聽傲天大聲道:
「步驚雲!你果然有種!本少爺今日不和你鬥,一月後在拜劍山莊將有劍祭,你有本事便來吧!」
話到此處,身形己如行雲般飄至橋下。
又道:
「倘若你屆時不來,我就絕不會讓葉平那對狗男女好過!」
身形一旋,己如一股旋風似的掠到橋上,再縱身逸走。
其他劍手及四名劍僕見少主人一走,亦立時緊隨而去。
楚楚望著步驚雲,目露關切道:
「這廝驕傲放縱,看來並非善男信女,那個什麼劍祭,你還是小心點,莫去為妙!」
步驚雲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
「你有否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步驚雲說得更慢:
「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因為楚楚受了傷,步驚雲遂陪同她一起返家治療。
但在路上,步驚雲卻遠遠的跟在楚楚身後,就像在兩人中間已築起了圍牆一樣。
這種奇怪的距離居然一直保持到家裡。
家門外赫然繫著一匹駿馬。
膘形體壯,四肢如柱,渾身連一根雜毛也沒有。
這樣的馬,無論誰見了都不免要贊上凡句。
楚楚卻一見到它,臉色都變了。
其實,這匹馬步驚雲也認識。
它就是流星。
楚楚己衝進了屋內,屋內不在,再找左鄰右舍,更沓無蹤影。
「啊!爹爹怎會不在?」
楚楚己開始急得跺腳。
就在這時,屋外的密林傳來一陣打鬥之聲。
楚楚慌忙循聲急趕而去,步驚雲卻連一點急的樣子都看不出來,施施然的跟在後面。
密林前面一個酒店,酒店後面有個大院。
打鬥之聲的確切方位就是從這院子裡發出的。
但院子裡絕不是在廝殺,只是在過招。
於岳與捕神一邊過招,一連還在笑談:
「於兄,想不到你沒了麒麟臂後,身手依然不同凡響,佩服佩服!」
「捕神的銷魂環,掌亦是一絕,今日於某能與你切磋,真是此生無憾!」
兩人打得愜意痛快,苦得卻是老闆與老闆娘,彼此面面相覷,暗暗焦心:
「此二人打了這麼久,不知到何時方會停手?」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楚楚趕到,惶惶的叫了一聲:
「爹!」
於岳手腳不停,只轉身望了他一眼道:
「哦?你回來了?」
捕神腳尖一挑,挑起一罈酒,再單掌一拍酒罈,那罈酒便如有一隻手托住一般,平緩的,點滴不剩的移了過來。
捕神道:
「於兄,你我今天既然相逢甚歡,再飲壇水酒如何?」
於岳道:「好!」
接過酒罈便大口豪飲,一反往日憂沉作風;至到這時,楚楚方知老父知舊日極不快樂,直至如今自首,才能如釋重負。
於岳飲至半壇,忽然歇口,笑道:
「既然來了,你也不妨來痛飲一罈吧!」
說著,己將手中酒罈向樹林拋去。
一柄寶劍忽然從樹葉叢中伸出,劍背將酒罈穩穩接住。
樹叢中人淡淡道:
「我要練劍,我不喝酒!」
於岳皺眉道:
「既得重逢,杯酒何必相拒?」
林中人不答,只將劍背一挺,那罈酒便「呼」的一聲,轉飛了回去。
倏地,一個鋼環飛至,套上酒罈,順勢迴旋,把那罈酒又平穩地送到捕神手上。
捕神道:
「我知道他不喝酒,這罈酒就由我替他喝!」
說完舉壇,豪情大飲。
於岳朝他們兩人分別看了一眼,微驚道:
「哦?你倆早己認識?」
捕神微笑道:
「他也是我的犯人,我給他時間也是半年。」
他說到「犯人」兩個字時,眼中忽然有種神采,就如看到自己的客人一樣熱切。
於岳歎了口氣,既然捕神找到了步驚雲,那麼步驚雲可以自由呼吸的時間絕超不過半年。
他的麒麟臂似乎傳錯了人。
誰知這時步驚雲忽然從樹林中一步跨出,大聲道:
「捕神!半年時間實在太短了!」
捕神看都沒看他一眼,冷冷道:
「做什麼事太短了?」
步驚雲道:
「殺人!」
捕神大笑,笑中抑有悲憤:
「我記得你半個時辰內殺了一百零三人,半年時間還不夠?你還想殺多少人?」
步驚雲冷銳道:
「不多,只一個!」
「誰?」
步驚雲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
「雄霸!」
捕神立刻失聲道:
「雄霸,你為何要殺自己師父?」
步驚雲聲音低沉,一字字緩緩吐出,語氣充滿了堅定和傷感:
「因為他殺了一個不是我父親的父親,此仇一定要報!」
「一個不是父親的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捕神睜大眼睛,瞪著步驚雲。
一個不是父親的父親正是霍步天。
而步驚雲的生父卻是——
步淵亭。
這當中的恩怨,直說到月近初更方才述完。
捕神聽罷,仰天長吸一日氣道:
「要殺雄霸,必要先殺無數無辜生命,我身為王法執行者,誓要阻止這場瘋狂殺戳!」
步驚雲道:
「好!」
猛地擲出無雙劍。劍尖倒插入地,劍鋒更貫滿無匹真氣,兩旁的酒罈盡被震爆破,顯出一手霸道功力!
捕神冷哼一聲,正欲出手,於岳卻忍不住阻攔道:
「捕神老弟,他身負麒麟臂,劍法更深不可測,並不容易對付……」
捕神斷然截道:
「這是我的職責,此戰勢在必行!」
於岳閉上了嘴,退到一邊,他知道無論說什麼都己法阻止這一戰。
一一一這一戰不死不休!
步驚雲大聲道:
「捕神!你要捉我,就先拿出真本事與我一較高下!」
話一說完,立以排雲掌法之「排山倒海」先行發動攻勢,有如狂瀾般撲殺而出。
捕神厲喝道:
「好一招排山倒海,讓我捕神來會一會你!」
雙掌迎勢而上,即時爆發出一聲轟然巨響。
這一對拼,捕神立覺五內翻洶,接著對手掌勁不斷加強壓來,身形隨即不得不向後倒跌。
百忙中迅速變招,銷魂掌如狂攻出。
步驚雲掌法卻仍是勇往直前,硬拚之聲頓時不絕於耳。
捕神坐馬雖穩如泰山,但仍被步驚雲雄猛掌力不斷推後,己撞倒圍牆,退入密林叢中。
於岳急道:
「楚楚,兵凶戰危,你不要過去,先回家吧!」
自己卻正欲上前觀戰,哪料巨響一聲,步驚雲竟己被震退了回來。
楚楚心繫他之安危,臉上不覺一緊。
同時,步驚雲腳一沾地,一股氣勁己駕馭著銷魂環凌空攻至。
叱喝聲亦先行而到:
「步驚雲,你為何不用劍?」
「你不是用劍高手,單憑我排雲掌己足可應付!」
說話間,步驚雲只覺左臂隱隱作痛,井有股力量在醞釀增強,不由心中一怯。
這時,捕神掌勁早已連綿攻至,步驚雲也不閃避,挺掌相抗。
但忽然間,捕神肩上鐵環疾出,將步驚雲手臂套正中,再變掌為爪,以別具一格的擒拿手配合突出,攻個措手不及,立將步驚雲反臂鎖住。
同時踢腿欲令步驚雲屈膝,但其內力沉猛,竟絲毫未動。
捕神這下火了,猛的一掌劈向步驚雲肩頭。
他的意圖是,先將其重創,再將其擒拿。
但他卻錯了。
他不該去劈步驚雲肩頭。
步驚雲先前受制,只是事起倉碎,這時已回過心神,立時凝結內力於肩,再加上這條手臂仍是麒麟臂,捕神一掌擊下,頓被熾熱掌勁,反震出老遠。
疾退間,仍感到手心的痛難當,立反手一掌,將的勁卸於樹上,大樹隨即受熱焚燒。
麒麟臂威力如此之巨,饒是捕神見多識廣,也不禁咋舌心驚不己。
但步驚雲狀況比這更嚴重。
他苦不堪言。
麒麟臂上痛楚加劇,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熱量急劇提升,將銷魂環燒個通紅。
步驚雲著實難以忍受,突然一聲暴喝,將貫滿火勁的銷魂環,疾吐而出。
這無疑是個熱山芋,捕神吃了一驚,但也算是急中生變,以銷魂環最長的兩邊巧將火環套著,然後身形隨勢而翻,火環理被掌勁帶引,突然間,真力一吐,將火環又反撲向步驚雲。
步驚雲運掌一推,將火環攻勢輕易瓦解。
但豈料捕神的整個身形卻也如影隨形般撲殺過來。
步驚雲乍驚之中,臨危不亂,見捕神攻向是面門,當即雙臂阻隔,誰知捕神變招奇快,臂才舉起,胸腹間已吃了結結實實的兩掌。
這兩掌擊實後,捕神竟不撤手,隨勢將雙掌大幅迴旋。步驚雲衣衫立時盡補扭室迸裂,胸腹更傳來一陣撕心絞痛。
絞痛難當,麒麟臂頓時夾烈焰力臂而下。
「噬!」
捕神臉著一記,不禁頭昏腦脹,又被步驚雲腳下一挑,重心頓失,身形立如倒飛的紙營,卻又撞上腰粗大的樹幹,重重跌落。
至此兩邊各有傷損,勢均力敵。
捕神興奮莫名,但半邊鐵面己毀,鐵面下鮮血淋漓,充滿的痛之感。
而這時,步驚雲痛極呼出的嚎叫聲,卻震憾了整個樹林。
麒麟臂上的劇痛使他上下跳縱,撞牆毀屋,幾如失常。
楚楚見了心中不忍,還待奔去,於岳攔道:
「楚楚,別過去!」
楚楚微顫道:
「爹……為何他會這樣的?」
於岳歎了口氣,道:
「神醫曾說他的麒麟臂尚有三焦玄關未通,運勁稍強,真氣便凝滯不散,痛不欲生!」
楚楚急道:
「那可有辦法解決?」
於岳目光如定,冷冷道:
「沒辦法。」
楚楚頓時倒退一步,面色熬白。
卻聽老父又道:
「飽嘗煎熬,發揮麒麟的至高威力,本就是對他的一大考驗……只有靠他自己了……」
此際,麒麟臂因血氣不通而不住發脹,臂上表筋如蟒蛇般盤結,駭人無比。
步驚雲更是回劇痛攻心,一切力量毀於一旦,連站都無法站起。
捕神見對手如此情景,亦沒繼續進逼。
楚楚卻終究忍不住仲過去,嘶喊道:
「步驚雲,你快站起來!」
步驚雲仍站不起來。
她卻又流著淚,大聲的說道:
「你連這樣的痛苦都挨不住,又怎樣去報仇?怎樣去殺雄霸?」
這句話頓使步驚雲整個人為之精神一振,「殺雄霸」三字恍如雷碩般轟進他的腦海裡。
楚楚也感到了他的變化,繼續鼓勵道:
「這份痛楚必須要衝破臂上的三焦玄關方可解除,你一定要堅忍!」
說話間,步驚雲那股仇恨之火己燒遍全身,使其身子深深顫抖……
無法忍受的悲痛及仇恨在他心內不斷膨脹,相比之下,肉體的痛楚何其渺小!」
楚楚目睹步驚雲以如此刻骨仇恨來壓過痛楚,心中亦為之發寒。
她只見步驚雲因過度抑壓,指甲登時爆裂,鮮血狂飆,但想必那痛楚回而舒緩消退。
驀地,步驚雲站起,仰大情嘯,嘯聲清朗無比,顯見奇痛己退,戰鬥力亦立時恢復。
同時,腳下一挑,立時跳起一個酒罈,身形借此連縱十餘丈高,宛如大神般凌空喝道:
「捕神,咱們再決高下!」
「很好!」
應聲的不是捕神,而是楚楚。
於岳朝她望了一眼,楚楚立即垂下了頭,臉上流露出無法掩飾的羞澀。
於岳歎了一口氣,無話可說。
——哪個少女不懷春?況且女兒愛上的又是自己相中的人,他還有什麼話說。
他只緊觀著戰局。
步驚雲手一揚,斗蓬脫飛,再用掌勁一送,斗蓬立挾匹真氣,向捕神攻擊。
攻至半途,斗蓬突又化成五指巨掌,鋪大而下般直抓捕神,勢不可擋!
這一一招其實正是排雲掌之——
殃雲天降。
但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捕神碎然取出小龍泉閃電一揮,立時將那巨靈之掌劈至支離破碎。
步驚雲一愕,冷冷道:
「想不到你還有一雙用劍的手!」
捕神淡淡的道: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很多,而且,你應該說一一用劍的好手!」
步驚雲大笑:
「好!好手!卻不知是什麼劍法?」
捕神雙指沿著劍柄輕撫,似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這柄劍上,至扶到劍尖時,才道:
「家傳劍法——-斷劍訣!」
說完,雙指夾住了劍尖——
文學殿堂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