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樓自然然是間妓院。
妓院裡,只要是有錢的男人自然卻是大受歡迎。
但只見一個高大的人影風風火火的闖進杏花樓,每個妓女只要看了一眼,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個人竟然是個和尚。
和尚進了妓院,也是滿臉不自在,幸好裡面忽然轉出人朝他招招手,道:
「喂,大師!」
和尚立即舒了一日氣,道:
「幸好見到了你們!」
他幸好見到的人就是——
斷浪!
斷浪日裡招呼的「大師」自然就是——
釋武尊!
釋武尊滿臉不解,吶咕道:
「劍聖到底怎麼搞的,竟約咱們到這等地方來見面?」
斷浪將他引到精舍,裡面的獨孤鳴早已等候了多時,釋武尊遂將連城寨一役經過和盤托出。
獨孤鳴猶葉涼疑道:
「大帥的如來神掌己是出神入化,難道沒有勝過那廝的把握,」
釋武尊仍敗兵之將,自不可言勇,輕歎道:
「老衲雖一向自負掌法無敵,但面對步驚雲,實難輕言必勝!」
斷浪喝了一口酒,斜看著獨孤鳴道:
「少城主,我早說過步驚雲棘手得很,不是易對付的人。」
獨孤鳴只覺這話甚是刺耳,正欲反駁幾句,忽聽屏風後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
「嗨,熱水來了!」
接著一陣「嘩嘩」水響,又道:
「燙不燙啊?」
一個豪壯的聲音笑道:
「哈舒服得很!」
竟是劍聖。
斷浪低著頭,故作飲酒,心中卻道:
「劍聖數十年修為,早已清心寡慾,怎會沉溺於這青樓之地,若非親眼所見,實難從置信啊!」
釋武尊乾脆轉過頭,看著屏風,暗道:
「劍聖脫俗出塵,為萬人景仰,不可能是貪花好色之徒,」
只有獨孤鳴不以為件,卻故意扯開話題道:
「咱們已探過天下會三大支柱虛實,正是知己知彼,下一步該是擊殺行動了!」
斷浪懶懶應道:
「三人中,本以我對付秦霜一面最有把握,但奈何近日聶風常伴其左右,若強行出手,恐怕會事倍功半……」
獨的鳴冷哼一聲,怒道:
「哼,又是聶風,可恨我『殺龍求道』未成,否則第一個便先剷除他!」
許久沒說話的釋武尊,這時摹然開口道:
「三人中,步驚雲雖是功思高絕,變幻灘測,但唯獨他獨斷獨行,是眼前最易入手的一個!」
獨孤鳴立時象醒悟過來似的,道:
「不錯,但步驚雲絕非等閒,為免其有所戒備,這次務必要一擊即中,不容有失!」
斷浪突然站起來,大聲道:
「斷浪有一情之請,望這次行動劍聖能親自出手!」
獨孤鳴曬笑道:
「嘿,步驚雲只是一介莽夫狂徒,又豈配我大伯纖尊以待!」
這時,只聽屏風後劍聖突然怒叱道:
「滾開!」
幾個女子立時尖聲叫道:
「啊,你……你想怎麼樣,不要啊……」
後面的聲音突然中斷,就如被人一劍割斷了咽喉。
同時間,屏風「膨」的一聲,四分五裂,劍聖已提著劍衝了出來。釋武尊偷偷的向裡面瞥了一眼,果見兩名女子己渾身浴血,倒地殞命,心中暗道:
「這兩個臭婆娘得悉咱們秘密,的確留之不得!」
只聽劍聖凜然大聲道:
「為求殲滅天下會,老人親手擊殺步驚雲,絕無問題!」
斷浪笑道:
「劍聖果然深明大義!」
劍聖銳聲道:
「半月內,必要將天下會連根拔起,為復興無雙城奠下基石!時候無多,咱們立即走行!」
說完率先大步流星的疾衝出門。
斷浪。釋武尊、獨孤鳴三人相互對望了一眼,心中同時感到奇怪:
「咱們有的是時間,劍聖何以如此急逼行事?」
只有聶風不急。
經一夜調恩,腿部瘀塞的血脈己告暢通,已顯虎虎之威。
雖久候的信中人仍然未至,亦不焦躁,反趁機檢討昨日一戰之敗。
這一場戰役,給予了聶風一個重大的啟示:
「我腿法大開大合,長攻遠打,勁力雄深,但如埋身纏鬥,卻不免暴露破綻,須設法彌補這一點之不足!」
但是他暫時沒辦法彌補這一點不足。
因為「她」來了。
對面的拱橋的橋頭,一個纖巧的身影漸漸升起。
聶風心神立時一緊。
就如一個長困孤島的人突然看到海岸線上升起了一點帆影。
「帆影」朝聶風慢慢走來。
聶風期待的眼神己可以看清她的臉。
——仿如一副畫。
柳葉般雙眉,皓月般雙眼,花瓣似雙唇,情麗中不含嫵媚,羞澀中沒有驕矜,渾然不帶一絲人間煙火。
果然是夢!
夢終於來了!
聶風以最快的速度迎了過去,他想不出任何一句言語可以表達出他的心懷,他只想將她輕擁入懷。
但忽然間,對面的女子摹然怒目拔劍,叱道:
「你幹什麼,竟敢阻攔本姑娘去路?」
聶風立象被劈頭打了一棍似的,遍然定住,他看看這女子的臉,又看看這女子的劍,許久才說了一句:
「對不起,我認錯了人!」
那女子冷哼一聲,還劍入鞘,然後從他的身邊充滿戒意的輕輕走過。
聶風全身僵直,一動沒動。
但他的心裡卻幾乎是在吶喊!
「她真的不是夢,但怎麼跟我心目中的夢兒近一摸一樣?」
六年前,聶風受雄霸之命去狙擊一個棘手人物。
此人輕功之高,可入當今武林五快之列,且耐力驚人,可連行數日數夜而不覺疲倦,故名——
神行太保!
在狙擊行動中,風一時不慎,飽受重創,更墮下山崖,失去知覺。
醒來時卻發覺正處身於一草廬內,傷勢己被悉心療理,但草廬內卻空無一人,唯有一把紙扇置於身畔。
紙扇上也只書一字,絹秀情雅。
就是——
夢!
其後,一署名「夢」的女子以鷹傳書,解釋其為救風之人,並與風陸續通信。
二人縱使未能相會,但字裡行間互吐心聲,情檬暗生……
現在聶風卻只有將夢贈與他的紙扇緩緩合上,心裡道:
「這女子既不是夢,那我還是等下去再說吧!」
不覺得微一回首,目送那冉冉消失的炯娜背影,眼神再度落寞起來……
一道閃電緊接著一聲響雷。
大雨終於傾盆而下。
孔慈在床上摹然驚醒:
「大哥呢?」
秦霜已走了,桌子上留著一封信。
孔慈折閱,信上書道:
「慈,迭生巨變,現下我刻不容緩,必須先趕回去稟明師尊,你則先赴水車居照料風師弟,待他愈後,一併連袂回返天下會。」
「夫霜字」
孔慈趕到水車居,風雨雷電更甚。
聶風卻仍盤坐在拱橋上,狂風聚雨乍雷閃電中己如尊石像。
突然有一把傘為他遮除了一切。
一個聲音輕道:
「風!這場雨愈下愈急,不若先到那邊草屋裡避一避吧!」
雨水仍沿著聶風臉頰直淌,聶風仍一動不動,道:
「我還要在此等一個朋友,請嫂嫂自便!」
孔慈沒有走,她的手突然輕搖著聶風的肩膀,問:
「風……我知道你一直有心避開我,為什麼?」
風不語。
突然長身飛起,半空中紙扇一展,凌空翻飛。
「風神腿法長攻運鬥,雖雄渾無匹,但埋身纏打,實有所不是……若能配合手中扇,盡能彌補腿法弱點,長短兼備,招式變化就更能靈活萬千!」
果見紙扇急舞,腿影飛施,聶風身形信如游龍一般直衝雲霄,張揚遮掩,風雨不侵。
草素裡立時一片驚疑:
「這傢伙已在這呆了一日一夜,不飲不食,不知是怎麼搞的?」
「嗯,拿著把扇子在亂舞,真是怪人。不過,看他舞的招式倒似不錯啊!」
孔慈亦默默的走進走,剛收起傘,摹覺身後一個人影己近得幾至貼近她的脊背。
孔慈轉首一望,便只見一張寒峭的臉,正寒峭的對著她。
竟是步!驚!雲!
孔慈驚道:
「你……怎知我會來這裡?」
步驚雲仍眼神不離的望著她,道:
「自從跟你別後,我便一直那麼難受,掛念。」
他的手將孔慈輕攬入懷。
孔慈仰望著他,四目交投,步驚雲的眼神是何等深情,卻又帶著無奈……
怔忡出神間,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直令兩人渾身不安。
因為,一雙本是靈秀透徹的眼睛,忽然變得兇惡,銳烈,狠狠的叮著他們。
只有盛怒咆哮的野獸,才能逼出如此猛厲的眼神。
它,己不再屬於人的眼睛。
它,要一切生命吞噬。
它己如——
死神!
任何生命,都感應到死亡的逼近,竭力在逃避死神的目光。
步驚雲是人,他亦不願如獵物般被這目光捕捉。
——他己感到寒意。
他清楚知道,這眼神將要帶來的殺傷力,是何等可怕。
因為,他見過。
六年前,同樣是一個狂風暴雨的晚上。
血,殷紅、刺目,慘烈。
刀,使血在臥空中瀰漫,腥氣四散。
地點就是無雙城。
刀就是聶風的刀。
血自然就是無雙城主獨孤一方的血。
獨孤一方的血不一定要濺,但他做了一件最大的錯事。
——出賣了跟無雙城結盟的天下會主。
雄霸!
任何人都不能出賣的雄霸。
獨孤一方確實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
於是,殺獨孤一方成了在天下會難得的立功機會。
步驚雲自然不會放過。
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地被一個人捷足先登。
——聶風!
一柄鋼刀,將一個武功比他高出十倍的人的頭顱,一刀便砍了下來。
步驚雲看到的只有那猛獸般的凶光。
如今……
天氣跟六年前一模一一樣。
風,眼中亦是六年前那一副凶光,牙齒猛烈的磨擦,發出刺耳,不安的聲響。
他,雙拳握得無法再緊。
他,喉頭發出沉重的呼喚。
他,一步一步的向前逼他。
額頭,手心,背門都在淌汗,他明白到,這眼神背後,是人無法相信的毀滅力。
孔慈己因敵不過聶風的懼意而不由自主的鬆開雙掌,微微後退。
步驚雲亦將搭著孔慈的手慢慢拿開,聶風的眼神這才緩緩收斂,恢復平和,腳步亦驟然頓住。
他對著孔慈一字一頓道:
「你己是咱們大嫂,以後莊重點,別給人在背後說閒話。」
一句話,就如一把鋼針同時深刺入兩個人的心坎。
步驚雲就如一匹突中箭矢的豹子,一轉身,倉惶的進入風雨中。
孔慈己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引時的心境,她只道:
「風,我……」
便立即被聶風截斷:
「我不想聽,也不想再見到同樣的事!」
說完,聶風忽然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仰首望天。
這時儷仍水絕,打在他身上,他猶未覺。
他是想起了一段往事。
鮮花遍地的草原,十二歲的孔慈圍著聶風翩翩起舞,燕語輕歌。
不僅是聶風,就連林間的野兔都似被陶醉了,駐足呆看。
便忽然間一個人影踐踏著鮮花,抓起了一隻野兔。
聶風霍然長身而起,怒目瞪著這個人。
這個人自然就是年幼的——
步!驚!雲!
步驚雲還沒有放下野兔。
聶風正欲衝上去,孔慈卻隻身攔在中間。
她的目的是想阻勸兩人。卻不料步驚雲突然抓住她的手,拉起來就走。聶風當時輕功身法也頗有造詣,一晃身便己攔在前面。他用逼視的眼神告訴步驚雲,如不放手,誓必廝打。
步驚雲眼裡卻沒有半點妥協。兩人對峙,膠著。
這時,秦霜走了過來。
孔慈連忙掙脫步驚雲,躲在秦霜身後。
步驚雲亦轉眼望著秦霜。
秦霜轉聲道:「二師弟,放下它吧!」
步驚雲突然道:「好!我放!」
手上加勁,竟一把將兔子活活捏死,再放在地上,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讓每一個人看著他的背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可是步驚雲,現在己透不出一口氣。
他在暴風雨中潑撒。
讓他吸入鼻腔的不是雨,就是風。
但他卻全然不顧。他的思想己完全癡迷混飩。
就在這時,一排尖的茅竹自頭頂呼嘯而至。
呼嘯聲使步驚雲遁然驚醒,身形一閃,數十根尖竹盡插於週遭,同時間,半空中一個人影翻身落地。
步驚雲不怒反笑。
「叛徒斷浪!天下會尋你多年不著,豈料今天你竟自行送上門來。」
斷浪冷笑道:
「嘿,當年屈辱我並未忘記,此來正要教你一嘗慘敗滋味!」
步驚雲眼角一瞥,發覺身後己有兩個人封住了他的退路。
正是——獨孤鳴,釋武尊。
步驚雲冷冷道:
「原來你們是同一道的!」
他說的你們不是指三個人。
指的是四個。
還是一個紅眼銀鬚的健爍老者。
他似乎對戰局漠不關心,他正在買劍。
但步驚雲一眼便看得出——
他,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步驚雲己忍不住叱道:
「好!有何本事,儘管放馬過來!」
雙掌旋身連劈,尖竹立時四射急襲。
步驚雲天性桀驁,不甘被動,形勢雖劣,仍不改硬朗本色,這一招就是力求先發制人,勁招驟吐。
斷浪年紀雖輕,使劍卻異常沉穩,劍影一揮,斷家蝕日劍法己展,本就勢如破竹,現在當真是破竹寸斷。
釋武尊的如來神掌素以霸道見稱,竹枝觸勁立碎。
獨孤鳴腿影縱橫,矢矯靈動,應付得更是綽綽有餘。
但步驚雲昔才一擊,只圖權衡三人武功底蘊,當下知道來者並非善類,不容怠慢。
現在是三人功力均半斤八兩,唯斷浪較為勢孤,步驚雲遂如奔雷般向其殺去。
斷浪手勁一振,劍影暴灑,光華熾盛,正是蝕日劍法第二式——
劍疊暉煌。
步驚雲不慌不忙,斗蓬一揚,用的是排雲掌第五式——
烏雪不歸!
斗篷立時注滿無匹內力,剛韌異常,盡將劍光掩蓋,劍勢己潰不成招!
但釋武尊與獨孤鳴垂手而立,堅不施援,只等劍聖出手。
步驚雲更是心知肚明,這三人聯手再加上那白鬚老者,自己絕無勝望,唯一之法,就是——
在這老者出手前,先以最快的速度擊殺斷浪,削減一分壓力。
當下厲聲叱道:
「斷浪,今日要你知道,當日一敗,你是技不如我,就是今天亦是一樣!」
掌勢猛然再進,斷浪先機己失,再無抗拒之為,只得節節後退,隨時都有喪命之虞。
此時劍聖卻輕撫著一柄柄木劍,不緊不慢道:
「這些木劍雕工精細,倒是別緻!」
店主早被眼前之景,嚇得面無人色,抖抖索索道:
「老先生……請隨……意看吧!」
劍聖雙目寒光一閃,道:
「要多少義錢一柄?」
店主驚摻道:
「三……文錢。」
劍聖喃喃道:
「三文錢可殺一個小輩,實在太便宜了。」
單手輕輕的挑出一柄,突然大聲道:
「好!我就要這一個柄!」
握劍同時,劍聖身上己透發出豪光萬丈,殺氣迫人。
此時一喝,更如號令一般,獨孤鳴與釋武尊立時雙雙搶出,自背後猛烈反撲步驚雲。
要知道斷浪雖處頹勢,但蝕日劍法精妙無比,步驚雲在短時間將其擊垮,是絕無可能的,再加上這突施臂援,斷浪危局遂然己解,亦隨勢反守為攻,配合釋,獨二人,三面反撲步驚雲。
戰局就在這一瞬間徹底逆轉,吃緊的己是步驚雲。
也正在這時,劍聖真氣一吐,木劍隨勁出鞘。好巧妙的內家功夫。
而劍術之道,講求靈勁輕逸,劍聖數十年修為,己盡得其中精髓,劍勢一挑,余劍隨勁而舞,正是其成名絕學聖靈二十一劍第一式——
劍二十一!
斷家世代用劍,眼見劍聖這一手超凡入聖的馭劍神技,斷浪亦不禁脫:引喝一一聲采。
「好!」
步驚雲亦知情勢己到萬分危急之地,排雲掌立如排山倒海般猛厲接發。
但劍勢飄忽,真力到處,木劍亦無異於神兵利刃,強如步驚雲,亦被削肉切膚,慘嚎不已……——
文學殿堂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