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龍驚蛇錄 正文 第十四回 滄海桑田世輪轉
    趙敏甫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淡雅的清秀氣息,卻見屋內陳設,儼然便是一間少女閨房。趙敏心中已猜到幾分,此處定是殷素素的閨房。念及殷素素,趙敏心想自己與這未見過面的婆婆,實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殷素素即"魔教"千金,與俠名滿天下的武當五俠張翠山兩情相悅,竟被逼得自刎身亡,以謝天下英雄。自己乃蒙古郡主,又與一心一意要將蒙古人趕出中原的張無忌相愛,雖終成眷屬,但其間辛酸苦辣,卻怎能一言道盡。念及於此,非但未勸慰張無忌,自己反到亦哭將起來。良久,二人方才止歇,相互攙扶著,將數十間屋子轉遍了。此間確是一個人也沒有,只見大量美酒食物。二人相對苦笑。無心吃飯,在山頂周圍走了一遭,四面俱是萬丈峭壁,確是無路可下。二人再三尋找,終是無法,只得絕了此心。張無忌遂道:"敏妹,你我早萌退隱之意,此間一應俱備,風景猶佳,便靜心修練吧!"趙敏道:"可是女兒她……"張無忌道:"咱們的寶貝在武當山上,只求別被嬌寵成如她母親似的便上上大吉了!"趙敏嗔道:"她母親怎麼啦?"張無忌笑道:"她母親詭計多端,凶橫霸道。天下諸多英雄提起她來,無不又恨又怕又愛!"趙敏卻無心嘻笑,憂慮地道:"冷面人若找上武當山去,只怕女兒……"張無忌道:"這卻不用擔心,宋師叔那日與我共商對付冷面人的法子,一切細節宋師叔均皆知曉,如冷面人找上門去,必定討不了好。"趙敏依舊不放心道:"連你張大俠都被冷面人打得神智不清,只怕宋師伯也難敵冷面人。"張無忌耐心地道:"敏妹,武當派有一鎮山之寶,從未用過的一套陣法,名叫‘真武七截陣’,你可曾聽說過?"趙敏茫然搖頭。張無忌又道:"此事我是從張四師叔那兒聽說的,這套武功,是太師祖他老人家創制的一套得意武功。

    武當山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大帝身側有一龜一蛇。一日太師祖忽有所悟,長蛇靈動,烏龜凝重。太師祖便當夜趕到漢陽,觀看龜蛇二山,冥思苦想四日,終於創造出一套精妙絕倫的武功。回山之後,將武當七俠叫到跟前,各傳了一套武功。這七套武功若分別行使,則各有各的微奧之處,但若二人合力,則師兄弟相輔相成,攻守兼備,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則比兩人同使的威力又強一倍。四人相當於八位高手,五人相當於十六位,六人相當於三十二位,七人便猶如六十四位當世一流高手。

    武當七俠,現在尚有五俠健在,就算俞三叔不能上陣,尚余下四俠。四俠武功原已經臻於當世一流高手之列,四人聯手,便相當於八位高手。再加上宋師叔有對付冷面人的法子,冷面人定然討不了好,再者,這麼長的時間,說不定宋師叔已同其余幾位師叔,另外想出甚麼更為厲害的武功來,也未可知。"趙敏似不相信,便道:"真有這門陣法,怎地不早用來對付冷面人?"張無忌道:“那日武當山上,冷面人獨身一人上場,武當諸俠何等身份,怎會一湧而上,倚多為勝,但此次情形卻又不同,冷面人是想挑了武當山,武當諸俠再自重身份,總不能眼看著冷面人將武當山一把火燒了罷!”

    趙敏這才稍微放下心來。但一想起冷面人若是如同攻打天鷹山一般,率眾前去,只怕武當諸俠又抵擋不了。

    剛想再說甚麼時,張無忌道:"敏妹,干脆我倆從這天鷹山上一同跳下,前去救咱們的寶貝女兒好不好?"趙敏到了此時,也自覺羞慚,未想自己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的,聞言失笑道:“若天下英雄均如你這般心寬地廣,大家可就省了許多麻煩事。”張無忌忽然正色道:"糟糕,咱們忘了帶一個人上來?”

    趙敏驚道:“甚麼人?”

    張無忌道“廚娘!”

    趙敏一巴掌拍過去,不想張無忌應手而倒。趙敏還道張無忌又開玩笑,正欲抬腳踢他一腳時,卻見他臉色忽黑忽白,竟已昏迷過去。趙敏大驚失色,一搭脈息,但覺氣息忽疾忽緩,沖撞不正,顯是楊冰輸在他體內的九陰真氣和九陽真氣不合,互相排斥,以致內息岔道而已。習武之人,於醫道均有所了解,趙敏當即盤膝坐地,替他推血過宮。良久,張無忌方才醒來,已知適才發生了甚麼事。見趙敏關切地看著自己不由微微笑道:“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趙敏卻依然關切地道:“現在感覺怎樣?”張無忌道:“沒事了,夫人放心。”

    趙敏道:“能否將九陰真氣驅出體外?”

    張無忌緩緩搖頭道:“楊冰妹妹內功修為已臻至境,若無內功超過她之人相助,我體內的九陰內功便難排除。”趙敏又道:“怎地這數月都好好地,現在卻突然發作?”

    張無忌道:"我一直將九陰真氣貯藏於陰經之中,想是剛才舅舅封了我的穴道,是以真氣溢於陽經,待聚集到一定程度,便與九陽真氣相撞,故而如此。"趙敏喜道:“冷面人九陰九陽兼煉,因此武功造詣竟是非凡。此刻你體內亦有這兩種神異內功,若將之融會貫通,日後再見到冷面人,何懼之有。”

    張無忌苦笑道:"在這萬仞絕壁之上,縱練得驚世神功,又有何用?"趙敏怒道:“你,你如此不求自救,莫非是想讓我一人獨自活在這絕頂之上麼?”

    張無忌忽覺失言,忙道:"多虧夫人提醒,否則小子死難瞑目!"趙敏嗔道:“休再貧嘴,快想法子!”

    張無忌道:"縱是要練,亦不必急在一時,時日甚多,慢慢再練不遲。再者,實不相瞞,夫入請聽"趙敏但聽到一陣雷鳴般的"咕咕"之聲,發自張無忌肚腹之間。知他肚子已餓,故意將真氣鼓蕩於肚腹間,發出這等嚇人的饑腸轆轆之聲。

    趙敏道:"本郡主嫁給張大俠,只好變成廚娘了。奴家這便前去侍候張大俠用膳。便請張大俠想法練功罷。"趙敏雖在說笑,臉上卻是一片正色。張無忌無奈,只得道:"行行行,在下敢不遵命。"言畢閉目沉思。

    趙敏便轉身向廚房走去。在她心中,總存有一絲下山的希望。只要張無忌神功能成,此番再碰上冷面人,定然決不相饒。張無忌精通醫理,於人體諸般經絡息脈走向甚是熟悉。略一沉吟,便即找到練功之法。冷面人昔日欲融合陰陽二功,遂逼迫張無忌出掌相助,她便借力鼓蕩融洽真氣。並沖破玄關。張無忌卻不須外人相助,便能做到這一步。他已經將明教的護教神功"乾坤大挪移"練至第七層,亦即最高一層,這"乾坤大挪移"心法,便是天下最為精妙奇奧的使力法門。此法不僅可以挪移體內外之力,亦可以在體內挪移九陰和九陽兩種內功。只是此舉尚須緩緩而來,並且須避開人體穴道。

    一個月之後,張無忌已將九陰和九陽兩大神功融為一體。又過一月,打通了全身的玄關。僅僅二月的時光,張無忌因迭遭奇遇,竟爾練成了絕世神功。這日大功初成,試演之後,但聽"彭"的一聲巨響,身前的一塊巨石已被擊得粉碎,碎石激射而去,兀自迅疾無倫。誰知趙敏見了這等威猛無儔的掌力,臉上卻殊無喜意,微微歎口氣,凝望遠山,愁眉不語。張無忌奇道:"敏妹,何事不開心?"趙敏幽幽地道:"神功縱成,不能下山,有何益處?"張無忌勸道:"敏妹,此刻神功已然練成,咱倆便尋找下山之法罷?"其實張無忌不抱任何下山希望,他性情極為隨意。既不能下山,便與敏妹在此生活一世,亦為美事。但見了趙敏愁腸難解,心一軟,又說出這等連自己都不相信之言來。趙敏聽了此言,搖頭道:"不用找了,這二月來,你練功之時,我已將這山頂的每一寸土地都仔細搜尋過了。原指望發現一個密道之類的退路,誰知竟是沒有。"張無忌只得道:"外公自恃武功高強,又依險而居,自忖並無危險,想來便不會留下甚麼退路了。"趙敏疑惑地道:“自古英雄,均是智慧超群之士。常言道,-狡兔三窟-,光明頂和少林寺昔日何等聲勢,兀自留了暗道。想來這天鷹山亦不會例外。”

    張無忌道:"敏妹言之有理,咱們慢慢尋吧!"

    趙敏煩躁道:"無忌,你總是心無所主,順著桿子往上爬,怎地一點不動腦筋?"張無忌大慚,自己總順著趙敏的心思行事。誰知趙敏此時心情矛盾百出,似是而非。自己瞎跟一氣,自然陡增趙敏煩惱。心下暗自責備道:張無忌啊張無忌,你身為男兒,行事卻無半分主見,當真該死。一時之間,怔立當場,木訥至極,竟說不出話來。

    趙敏見他一臉自責之色,心一軟,便道:"外公他老人家武功自然高強,可以無憂。但當時外公反出明教,自創天鷹教時,可是攜妻帶兒而來。其時舅舅和你母親尚還年幼,外公怎能不為他們留條後路?"張無忌心頭"突"地一下,似有所悟。剛要起步之時,卻見趙敏滿臉駭異地尖叫道:"甚麼人?"張無忌陡覺身後氣流波動,心頭大驚。以自己此時的功力,來人即便尚在十丈開外,自己亦該早就知曉,此人竟摸到自已身後方才知覺,功力之高,當真令人匪夷所思。當下不及回身,反手便是一掌打出,"砰"的一聲,來人竟被自己一掌打出十丈開外,摔在地上,顯是死了。

    張無忌大奇,便向那人奔去。一見之下,二人不由又驚又喜。

    但見倒斃之人身穿黑衣,滿臉癡呆之象,顯是冷面人部下。張無忌道:"敏妹,山上定有通道,否則此人從何而來?"趙敏道:“可惜人已死去。”

    張無忌四周一看,再無別人。當下拉著趙敏,向母親殷素素的閨房奔去。趙敏已知其意,光明頂的暗道,其入口便是在楊逍之女兒、楊不梅的臥床下,殷素素深得其父白眉鷹王的寵愛,說不定密道的入口,便在殷素素的房間之內。須臾,二人已至殷素素房間。只因此處乃母親閨房,是以二人輕腳輕手,不敢將房間弄亂。二個時辰之後,張無忌和趙敏已將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仔細摸過了,卻未發現任何機關。以手敲地。到處都傳來沉悶的回聲,顯見房下並無暗道。二人步入院子,一寸一寸地仔細搜去,直找到第二日清晨,依舊未發現任何古怪。夫婦二人相視一眼。展開身法,在天鷹山頂搜了幾遍,卻未發現另有其他人。想是那黑衣人誤打誤撞,竟得入密道。當真是癡人有癡福。張無忌夫婦聰明絕頂,卻沒這份聰明福份。

    張無忌回到那名黑衣人屍體旁,沮喪地道:“我只道他如同鬼魅般地摸到我身後,武功定然驚世駭俗,誰知竟如此不堪一擊。唉,閣下,張無忌好生對你不住。這樣罷,山頂之上俱是巖石,卻不便替閣下了理後事,山下有閣下眾多伙伴,在下便送你去尋找他們罷。"言畢,對屍體鞠了三個躬,然後將屍體拋入深谷。

    趙敏見他心中兀自不忍,便道:"無忌,這也怪你不得,實是他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現,恐是天命如此罷。"張無忌依然追侮莫及地道:"我不但害了他,連咱們也受到懲罰。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趙敏見他竟然怨天尤人,"嗤"聲笑道:"算了吧,張大俠,此時已能肯定山頂之上定有暗道,咱們慢慢尋找,不愁找它不到。"屈指算來,身居天鷹山頂已是二個月零一天,冷面人定然已對崆峒派下手了。

    張無忌道:“崆峒派今日定然難逃了。”

    趙敏道“一切自有天定,咱們休息一下,再繼續尋找罷。”此時朝陽初升,天鷹山頂之上被萬丈金光朗照,雲蒸霧繞,端的壯麗無比。夫妻倆折騰了一天一夜,此時已感困倦,便回到房間歇了。時光倏忽而逝,轉眼又過二十天,張無忌和趙敏不分日夜,已將天鷹山頂的每一寸巖石、屋頂、家俱悉數摸遍,雙掌都磨出了老繭,亦末找到暗道。二人面面相覷,竟作聲不得。

    按照冷面人的時間表,此時只怕已經找上少林寺去了,張無忌心急如焚,卻是無可奈何。趙敏道:"咱們再重頭開始吧。"張無忌無奈,只得蔫蔫地跟在趙敏身後,向母親的房間走去。入得院門,進入屋內,仔細看去,依然瞧不出絲毫端倪。

    趙敏遂回入院中,張無忌心灰意懶地立在石階上,看著全神貫注東瞧西看的趙敏。突然道:"敏妹,為夫有一妙計,定能助我二人脫困。"趙敏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繼續尋找,張無忌大聲道:"敏妹,你聽我說。"趙敏回過神來,問道:"甚麼?"張無忌道:"敏妹,你可還記得,上得山頂來的那人,神智不清,狀如白癡?"趙敏道:"如此又怎樣?"張無忌沉思道:"如此說來,只有白癡才能發現暗道羅”

    趙敏見他故作高深,顯是在開玩笑,沒好氣道:“對呀,此山頂確實只有白癡才能上來。可惜張大俠太過白癡,竟未發現。…”趙敏突然停住不說,張無忌知她下面要說"暗道"二字。自己夫婦二人均未發現暗道,趙敏如此一說,豈不連她自己也罵在內了。張無忌故作不知,認真地道:“竟未發現甚麼?”趙敏不答。張無忌道“敏妹可是要說竟未發現‘暗道’?嗯,言之有理,為夫是有些癡呆,只是功力尚淺,如敏妹肯相助,將為夫弄成一介白癡,定能我到暗道。嗯,對了,便是這樣,賢妻快點動手,咱夫婦二人脫困有望了。”趙敏見他假戲真作,煞是可笑,便道:“只是張大俠如成了白癡,縱下得了這山頂,亦是廢物一個,既如此,不下此山也罷!”張無忌沉思良久道:“賢妻既能將為夫弄成白癡,想必亦能盡復舊觀可是?”

    趙敏無心再開玩笑,嗔道:“別胡亂講,快找罷。”

    張無忌沮喪地一屁股坐在石階之下,聽得"當"的一聲,屠龍刀撞在石階之側。張無忌忽覺屁股之下陡然一動,石階竟緩緩滑動,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來。張無忌和趙敏看著洞口欣喜如狂。二人冷靜之後,卻是驚異地不明所以。這座院子之中,二人搜查甚是仔細,屠龍刀所撞之處,亦被摸過,卻怎地並未發現。此時洞口大開,二人探頭一看,這才恍然大梧。原來入口之處的機關甚是牢固,若非大力搬動,便是一個壯漢站立那塊方石之上,亦不會引動機關。這可能是為了保險起見,以免偶有微物落下而使秘密洩露。屠龍刀本身重約八十斤,加上刀鞘,已逾百斤,此時再加上張無忌一坐之下,屠龍刀順勢擊中方右,這才引動機關。

    張無忌和趙敏對著母親的閨房跪下,叩了八個響頭,但聽張無忌道:"孩兒多謝母親暗中相佐,得脫此困,待大事一了,孩兒定當重上天鷹山。"言畢,張無忌和趙敏舉著火把,進入洞口。走了數步,洞口自然關閉。趙敏暗自歎服設計之人的精巧構思。洞中空氣新鮮,顯是留有通風之口,卻看不出置於何處。暗道坡度極大,想必直通天鷹山谷底。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饒是二人內功精湛,亦不得不在中途歇息幾次。好在洞中隨處備有火把,趙敏心鈿,又帶了食物。如此行了幾乎一日,方才來到洞口。啟動機關,開洞出來,但見置身一個蒼翠碧綠的山谷,二人不敢多作停留,閉了石門,出得群山,在一鎮上購得幾匹駿馬,日夜兼程,趕往武當山。按時日算來,若冷面人順手的話,此時當在少林寺。少林寺與武當山相隔較近,二人從閩南出發,不一日便到了武當山下。張無忌和趙敏當下棄馬疾奔武當道觀。才至半山,張無忌便聽到兵刃相撞之聲,心中大急,不及向趙敏細說,只道聲:"我先上去,敏妹慢來",人早已掠出數十丈。

    張無忌展開神功,須臾便至道觀。正待沖入,忽然心生一計,遂停住身形。繞至後院,雙足一點,身形已掠上屋頂。抬眼向場中看去,不由得驚駭萬狀。卻見冷面人獨戰宋遠橋、俞蓮舟、俞岱巖、張松溪,殷犁亭五俠,兀自游刃有余。但武當五俠手執利劍,攻守之際,互相照應,亦不落下風。

    張無忌心想,武當諸俠定是施展"真武七截陣"與冷面人相抗。左首立著少林寺諸僧,空聞大師雙手合什,緊盯著場中激斗之況。右首當先一人便是紅發老人周吳正,身後站著玄冥二老,雙手各執一個小孩,正是小綠敏和殷濤。

    張無忌又向場中瞧去,武當諸俠似乎不急於進攻,反而只求自保而已。心中正在納罕之際,紅發老人道:"武當七俠果真名不虛傳,老夫勸各位罷手吧。如此纏斗下去,你等終不是令主對手。"張無忌眼見諸俠明明可以得手,卻均是放過良機。略一沉吟,便即明白,定是綠敏和殷濤被擒,五俠心有所忌,不敢傷了冷面人。但如此耗下去,“真武七截陣”雖然厲害,但若以個人功力而論,武當諸俠均在冷面人之下,時候長了,定然無幸。

    自已年幼之時,便中了玄冥二老陰毒無比的"玄冥神掌",連太師祖張三豐都無法替自己驅除,給這掌毒弄得苦不堪言。此時見玄冥二老故計重演,早已狂怒不已,奈何投鼠忌器,不便魯莽從事。心頭正無計可施之時,山道之上綠衫一閃,一個苗條豐韻的身影己疾掠而至,直撲向觀門。正是趙敏到了。

    張無忌大急。趙敏只要一沖去,正好撞在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身旁。以趙敏武功,要脫身自然不難,難在如見到綠敏和殷濤失陷敵手,母女情深,定然惶然無策。如趙敏再被紅發老人擒住,那結果大是堪虞。張無忌四周一打量,見再無冷面人部下。想是她上次英雄大會之上連敗諸俠,有恃無恐而來,是以只帶了三名部下。張無忌眼見趙敏即將沖入三清殿,不及細想,當即彈身而出,身形凌空,猶如雄鷹俯擊,直撲向玄冥二老。玄冥二老猶未知覺,張無忌已將功力發揮至十二成,欲立斃玄冥二老於掌下。玄冥二老一直凝神觀戰,待驚覺張無忌威猛無儔的掌力已將二人全身罩住,無論向何方閃避都難逃一擊。玄冥二老竟不約而同地將綠敏和殷濤上舉,以兩個年僅四五歲的小孩迎擊張無忌掌力。玄冥二老身經百戰,江湖經驗何等老道,雖末看清偷襲之人是誰,但知來人定是敵非友。電光石火之間,舉出此陰狠的毒招。張無忌大驚,此時內力甫出,若強行抑制,自己必將重傷倒地。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雙掌一拐,己向紅發老人立足之處擊去。

    紅發老人早見張無忌撲擊玄冥二老。自己在虎穴之中,曾吃過張無忌大虧,心中對他極是忌憚。張無忌雙掌擊來,紅發老人身形早已暴退三丈。張無忌雙掌擊空,但聽"彭"的一聲巨響,地上已被其掌力擊出一個大坑,土屑四濺。滿場之人俱皆驚然失色。

    卻說趙敏早已將雙劍拔出,甫一沖入門內,陡見紅發老人身形暴退,背心正向自己撞來。趙敏不作他想,雙劍一舉,倏地向紅發老人刺去!紅發老人堪堪狼狽至極避開張無忌石破驚天一擊,驚魂未定,忽覺身後雙劍已疾刺而至,直驚得魂飛天外,身形疾向右閃。但聽"嗤"的一聲,紅發老人只覺左肩劇痛,已被趙敏刺中一劍。紅發老人不敢回身,又向前掠出數丈,這才回身站定,看清偷襲之人乃是趙敏。紅發老人驚怒交集。他的武功遠在趙敏之上,只因乃起倉促,竟被趙敏得手,利劍刺入數寸。紅發老人但覺左臂劇痛無比,全身力道,便全使不出,無奈何,只得右手強凝一口真氣,連點左胸幾處穴道,止住血流,對趙敏怒目而視,但身負重傷,卻也不敢上前再戰。

    趙敏已經看見玄冥二老手中所擒,赫然便是綠敏和殷濤。竟驚得張口結舌,一張俏臉,蒼白如銀,怔立當場。張無忌冷冷地看著玄冥二老,陡喝一聲:“放下!”聲震屋宇,眾人但覺腦袋中"嗡"的一聲,險些跌倒。鶴筆翁見張無忌猶如天神發怒一般逼視著自己,心頭一驚,身不由己地將殷濤放下。誰知殷濤早給嚇呆了,竟木木地站在鶴筆翁身前,不能移動一步,只可憐巴巴地看著張無忌。

    卻說武當諸俠見張無忌夫婦齊至,心頭大慰,劍一緊,冷面人竟迭遇險招,此刻宋遠橋已劍交左手,右掌一掌一掌向冷面人緩緩推去。冷面人想是已吃過宋遠橋之虧,竟不理他。見他掌到,只避了開去。其余諸俠四劍疾揮,攻守趨退,法度井然,一劍劍凌厲異常地攻向冷面人要害。冷面人大驚。武當諸俠各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下,想這陣法固若金湯。自己瞧了二個時辰,竟看不出絲毫破綻。不覺暗悔過於托大,若多帶人馬上山,豈會落到這等境地。冷面人見張無忌大喝一聲,鶴筆翁竟將殷濤放下。眼見張無忌大步向玄冥二老走去,冷面人大急。但此時當五俠聯手,已抵得上當世超一流的十六位高手圍攻,又一厲害的是,五俠攻守兼備,咱己無論如何向誰進擊,其余四劍定然向自己要害刺來,宋遠橋亦學了張無忌法子,欲將內力逼入自己體內,更是令人發怵。在這相當於十六位高手的圍攻之下,冷面人怎敢出聲喝止鶴筆翁。

    鹿杖客將手掌放在綠敏頭頂之上道:“張大俠,止步罷!”鹿杖客內功修為頗是精深。綠敏如此幼小,便是絲毫不會武功之人,一巴掌打在頭頂之上,也非死不可,更何況鹿杖客這等高手。

    張無忌懼然止步,森然道:“鹿杖客,你如傷了小孩一絲一毫,我張無忌不將你跺成肉泥,誓不為人!”鶴筆翁此時已經醒悟過來,見狀一把又將殷濤扯至胸前,右掌壓在殷濤頭頂之上。張無忌眼睛血紅,瞪視玄冥二老。玄冥二老全神貫注地看著張無忌,只要他稍微一動,掌力一吐,便將兩顆孩兒頭顱破擊成一灘血泥。

    趙敏大叫一聲:"孩子!"雙劍一揮,便要沖上,張無忌急忙將她抱住。卻聽綠敏清脆的童聲叫道:“媽媽!”趙敏心焚亦狂,腦袋裡"嗡"的一聲,便昏死過去,倒在張無忌懷中。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罪孽,罪孽。冷施主,今日施主已然落敗,請放了孩子,自行下山去罷!"冷面人此時還怎能開口?卻聽鹿杖客道:"武當諸俠,請退開罷,否則老夫便斃了這小兒!"五俠聞言大驚,疾攻三劍,便一齊躍開,長劍執胸,以防冷面人暴起施襲。張無忌抱著趙敏,將她放在諸俠身後,回身站定,冷冷地看著冷面人,一言不發。冷面人方才若再斗下去。不用武當五俠動手,他體內尚未融合的九陰九陽真氣便將激蕩互攻。五俠退下之後,冷面人急忙震攝心神,霎時之間,抑住了體內動蕩不安的氣息。這才開言道:“賢伉儷果真下了天鷹山。老夫在此恭喜了!”

    張無忌怒道:“冷面人,大丈夫行事,理當光明正大,何必用此卑劣手段要挾於人!”

    冷面人道:"張教主直言快語,很是爽快,老夫自慚形穢。但張教主早已屢次見過老夫行卑鄙之事,此時復言,有何意思?"張無忌見天下竟有這等不知羞恥之人,直氣得"你你你"地再無下言。

    冷面人道:“張教主乃真君子,老夫卻是真小人。此節張教主原該早知道的。”張無忌無言以對。

    張松溪道:"冷施主聰明過人,此刻放了孩子,便恭請下山罷!"冷面人道:"山自然要下,卻不必急在一時。老夫所求,眾位道長和神僧尚未答應,老夫豈能半途而廢?"殷梨亭大怒道:"施主好不羞恥,若不是存心相讓,施主此刻只怕早已身首異處,還談甚麼歸順之言?"冷面人道:“歸順與否,自是由得諸位,但這兩位小公主和公子的性命,卻也只能由老夫而定了。"殷梨亭大罵道:"卑鄙無恥!"冷面人道:“老夫已經自認小人,殷大俠能奈我何?”殷梨亭語塞。

    張無忌道:"閣下自忖能全身而退麼?”

    冷面人道:“有貴公主和殷大俠的公子相陪,老夫欲下此山,想必不難。”

    殷梨亭狂怒道:"冷面人,你便是將我兒殺死,老夫也決不歸順,做你鷹犬!"此言一出,滿場之人均震驚無比。殷梨亭年青時喪失愛侶,年老喜得一貴子殷濤。殷梨亭此時已年過半百,欲再生育,恐天命難違。眾人聽了此言,對武當七俠更多了一分敬意。此時趙敏己被宋遠橋救醒,殷梨亭之言,她也聽在耳內。

    張無忌回頭看看趙敏,趙敏知其心意,冷靜地點點頭,神情之中,竟無半分牽掛之情。張無忌跟眶一紅,轉身面對冷面人道:“閣下便請將二個小孩殺了罷,但閣下此生休想再踏上武當山一步!”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驚。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時至今日,老衲算是心服了武當諸俠。冷施主,放了孩子下山去罷,免得因果立報!"冷面人道“依多為勝,妄自稱俠,可笑!”張無忌道:“閣下血洗天鷹山,難道不是倚多為勝麼?”

    冷面人道:"老夫早已自認小人,這等卑鄙之事,老夫不做,難道反由武當大俠去做不成?"張無忌見他竟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等無恥狂言,明擺著擠兌武當諸俠,不讓他們再用"真武七截陣"。

    當下微微冷笑道:"閣下的意思,是想單打獨斗?"冷面人道:"正是。如若在場之人有哪位大俠或者大師將老夫打倒,老夫這就滾下山去,永不敢再到少林寺和武當山來丟人現眼。"此言一出,少林武當兩派高人均是一愣,冷面人之言雖然霸道,卻亦有三分道理,自己倚多為勝,實於"俠義"二字有違。但如單打獨斗,場中之人均是冷面人手下敗將,縱是張無忌,亦是兩敗俱傷,這還是占了冷面人不備之機。

    略一沉吟,宋遠橋便道:"施主定要單打獨斗,便由貧道先行討教罷。"冷面人適才一番激斗,已是氣息不純,心知此乃上次與張無忌對掌,重傷尚未盡復之故。當下便道:"宋道長欲用車輪戰與老夫相耗,卻也未見光明。"張無忌道:"閣下神功蓋世,便由在下向閣下討招,咱們一場定輸蠃。如是閣下承讓,在下勝得一招半式,那便如何?"冷面人道:"那便永不相擾少林武當!"趙敏道:"那孩子怎麼辦?"

    冷面人道:"自然留下!但張教主如輸了,那又將如何?"張無忌淡然地道:"在下若輸了,自當奉冷令為是。但閣下卻須將兩個孩子留下。"冷面人道:“如能與張大俠聯袂江湖,實為老夫平生之願。孩子便依你之言,將其留下便是。但有一言,張教主如是輸了,可不能自絕而亡,否則老夫豈不空歡喜一場!”

    張無忌道:"在下怎敢如此,但有一事,尚須言明。在下輸了,只著落在下二人。我隨你而去便是,但少林武當諸位高僧道長,閣下卻永不得相擾!"冷面人道:"這便依你!"張無忌沉吟不語。冷面人道:"張教主還有何事?"張無忌道:"閣下適才氣息紊亂,還是調息片刻罷!"冷面人倒著實一驚,便道:“張教主好眼力”言畢盤膝而坐,閉目調息。竟然在這群雄虎視之下,作此大丟顏面之事,也不懼人偷襲,膽量之大,臉皮之厚,令少林高僧和武當諸俠歎為觀止。

    人人心中均暗道張無忌多此一舉,今日之事,已對冷面人一讓再讓,本無須再如此。中秋月夜,在場諸人均親眼見到張無忌和冷面人拼得兩敗俱傷。此時張無忌若乘冷面人氣息不勻之時與之拼斗,可說多有一分嬴面。諸人無不替張無忌暗自捏了一把汗。冷面人此舉,實也是不得已。他重傷未曾痊愈,適才與"真武七截陣"周施,亦大耗內力,又眼見張無忌一掌將地面擊出一個深坑,功力似己大進。饒是他傲視群雄,此刻已經不敢再行托大。否則如擋不住張無忌內力,再給他由勞宮穴滲入,此番受傷,只怕難以痊愈了。是以才在大庭廣眾之下,作此不雅之舉。冷面人早知張無忌不會偷襲,而其余諸人皆是得道的方外之士,自不會作此小人之舉。冷面人心頭暗自冷笑這干人的迂腐。旋即定下心來,搬運周天。內力在體內急速流轉數周,便睜眼站起道:"張教主雅不願占老夫這現成便宜,老夫便也做一次偽君子。

    實不相瞞,張教主如還想從老夫勞宮穴進攻,已絕然不可能。張教主亦不妨另尋他法,老夫自當恭候。"張無忌微微一笑,道:"多謝閣下美意,在下欲早一刻投入令主麾下。這便動手罷!"冷面人道:"張教主莫非有恃無恐麼?抑或又在手掌之上裝上甚麼古怪了?"張無忌淡然一笑,不敷多言,右腿跨前一步,雙掌虛凝於胸前,緩緩向前推出。眾人看得分明,張無忌一雙肉掌之中,並無甚麼特異之處。卻說見張無忌起手便是一招武當長拳中的"右弓箭步",招式平淡無奇,眾人不由大是驚訝。冷面人見張無忌一動便要拚比內力,心頭頓時疑竇叢生,自己反而退後一步,雙掌護住胸腹,靜觀待變。張無忌見他不接招,也不打話,左腿跨上,由"右弓箭步"變為"左弓箭步",雙掌依然緩緩推出。"左右弓箭步"乃天下武學中最為基本的初淺入門功夫,但張無忌如此使來,但見一襲長衫紋絲不動,含胸拔背,端的凝重如山,氣度不凡。

    冷面人數次與張無忌交手,無不大占上風,隨時將張無忌逼得狼狽不堪,驚慌失措。誰料此時張無忌竟然要逼著自己拚比內力,立判勝負。冷面人明知張無忌九陽內功修為在自己之上,但自己尚有九陰內功相佐,張無忌若論真實功力,實是不及自己。但張無忌招式愈是平淡無奇,冷面人愈加疑俱不安。須知得道高人,臻於武學至境之時,有招無招,均無異樣。再者,如內功到了極境,那怕看似尋常的一招,威力亦自非凡。冷面人於此層自是知曉,是以一味退讓,始終不敢接掌。須臾功夫,二人已在場中繞了一個圈子。張無忌左右便是一招弓箭步,冷面人亦自雙掌護住胸腹,隨著張無忌的進攻,步法沉穩地後退不已。旁觀諸人,皆是武學高手,知高手相比,時常是一招便判勝負,是以不動手則罷,一動手便立判勝負生死。諸人雖末鼓噪,卻全都驚訝莫名。實在看不出張無忌招式中有何古怪,何以武功略高一籌的冷面人竟如此小心謹慎。眾人大氣也不敢出,目不轉睛地盯著動作緩慢的二人,無不緊張萬分,臉色肅然,猶如石像一般。

    這當中,卻數趙敏最是悠閒。她見冷面人一味退讓,便開口道:"冷面人,你自負武功天下第一,此刻怎地如此畏首畏尾,形同膿包?"趙敏此言,恐怕只有綠敏和殷濤兩個小孩能夠聽到。張無忌和冷面人專志凝神,神游物外,於外間之事,早已失去知覺。少林寺眾高僧的枯禪功夫,自不待言。武當諸俠卻因情系張無忌,人人凝神戒備,只要張無忌一呈敗象,當即便會掠出,用"真武七截陣"對付冷面人,相救張無忌。是以眾人眼耳鼻舌俱失其用,已達物我兩忘之境。卻說冷面人審勢多時,實在看不出任何古怪。心想上次之所以被張無忌逼得兩敗俱傷,卻是自己未料到張無忌竟將內力由自己勞宮穴透入,在自己體內使用起“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緣故。此時冷面人不但將勞官穴封住,甚至連手掌之上的所有穴道都閉了,令張無忌再也無可入。

    諸事謀定,冷面人這才蹲起馬步,運足十成功力雙掌當胸緩緩推出,直向張無忌雙掌擊去。眾人只道這一擊定是驚天動地,誰知竟然無聲無息,掌面甫一相接,冷面人渾身一震,倒退三步,身體微一搖晃,便即站定。張無忌卻只退了一步。當即左腿跨前,雙掌又向冷面人推去。冷面人亦針鋒相對,雙掌猛然出擊。"彭"的一聲巨響,張無忌踉踉蹌蹌地退後五步,勉強立地,冷面人卻猛退三步,幾欲向後摔倒,只得一個倒翻落地,但張無忌威猛無儔的掌力兀自未消,冷面人只得又倒退四步,這才強行立定。張無忌一抱拳道:“承讓!”

    冷面人斜睨張無忌。眾人雖看不到他的真面目,知冷面人已然落敗,心頭俱皆一寬。良久,冷面人才道:"張教主,能否向老夫解釋明白?"張無忌道“在下不敢相瞞。中秋英雄大會之上,在下曾得拙荊和楊女俠九陰功相助,天鷹山頂閒居二月,在下卻不敢將功夫擱下,是以內功稍有進展。”冷面人道:"張教主學究天人,老夫倒是小覷於你了。"張無忌道:"學究天人四字,在下何敢克當?這實乃上天眷顧,小子得窺武學另一天地而已。"冷面人道:"張教主可否見告得了甚麼武功密笈?"張無忌道:"請恕小子言盡於此,閣下睿智過人,在下何敢冒此大險。"冷面人道:"既如此,老夫只好坐關數年,再來向張教主討教了。"張無忌道:"閣下若肯潛心數載,神功定然大成。到時尚請閣下手下容情。"張無忌如此並非虛言,只要過得數載,冷面人九陰真經和九陽真經兩項驚世內功定能混成一體。而自己雖可勤練九陽內功,但九陰真經的內功心法卻是不知,自然無法增強九陰內功。到時冷面人復出,自己定然不敵。冷面人道:"既如此,老夫告辭了。"言畢對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道:"走吧!"。

    玄冥二老提著兩個孩子,便欲下山。張無忌一閃身堵在門口道:"請閣下遵守諾言,將孩子留下。"冷面人道:"老夫不是張教主對手,怎敢交還貴子?"張無忌道:"在下雖然不才,但亦知大丈夫一諾千金,要閣下留下孩子,自當恭送閣下下山。"冷面人道:"張教主、老夫早己自認自己乃真小人。兩個小孩,老夫自當妥為照看。老夫此舉,實屬無奈。張教主因牽掛孩子,這幾年想必不能潛心武學。他日再見之時,老夫便多一分勝算"張無忌厲聲道:"冷面人,若不留下孩子,你等休下山!"冷面人道:"張教主和尊夫人正值旺年,想必自會子孫興旺,但殷梨亭殷六俠卻已過半百之年,生育也難。張教主竟狠得下此心麼?"張無忌一怔,卻聽殷梨亭顫聲道:"無忌,大義為重,私情事小,動手罷。"張無忌見殷六叔雖然顧全大局,但語音之中,對兒子殷濤實是難以割捨。霎時之間,往事一幕幕掠過心頭。

    殷六俠年青之時,與峨嵋派的紀曉芙女俠兩情相悅,武當峨嵋對此事均覺萬分高興,誰料世事難測,紀曉芙在西域追殺一個作惡多端之徒時,竟給當時明教的光明左使楊逍碰上。楊逍對她一見傾心,遂尾隨紀曉芙多日,紀曉芙由恨生愛,便與楊逍私下有情,生下一個女孩,取名楊不悔。楊逍的武功人品均是上乘,紀曉芙雖說是受楊逍所逼,但將女兒取名楊不悔,顯是對此事不後悔之意。誰知楊逍乃峨嵋派的大仇人,楊逍與紀曉芙之事被峨嵋掌門滅絕師太獲悉,一怒之下,竟一掌將紀曉芙擊斃,其女兒楊不悔被張無忌送到楊逍之處。在六大派圍剿光明頂之時,殷梨亭被西域金剛門武功所傷,楊不悔遂細心照料殷梨亭。卻說殷梨亭雖武功高強,但惟情卻極是溫文爾雅,對紀曉芙一直念念不忘。而楊不悔長相又酷似其母紀曉芙,是以二人竟得以成為一對老少夫妻。楊逍於此事也無奈何,心想,如此或多或少能彌補自己年輕時對殷梨亭的傷害。這些往事,張無忌全部知曉,此時心中好生難以委決,遂抬眼向武當諸俠和少林諸僧看去,但見人人低眉垂首,均是一副慘態。

    冷面人道:"殷公子聰明機靈,老夫自當聘請儒士教他識字,數載之後,定當奉還。"張無忌如何肯信冷面人之言?但如此時動手,殷濤和綠敏便立時會命喪當場,張無忌不由呆立門口,無所適從。冷面人道:"張教主,老夫告辭了,後會有期"言畢,從張無忌身側坦然走過。接著玄冥二老帶著綠敏和殷濤走過。紅發老人斷後,最後出門。一行人大搖大擺地徑下武當山。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切皆命數使然。想是冷面人氣數未盡,張大俠和眾位道長尚請克制悲傷為上策。"便在此時,山中忽然傳來綠敏和殷濤的哭喊之聲,趙敏心如刀絞,"撲通"一聲,便又摔倒於地,昏死過去。

    張無忌和殷梨亭陡然沖出道觀,向山下疾奔而去,卻見冷面人等人早已奔至山腳。殷梨亭步態踉蹌,老淚縱橫。張無忌道:"六師叔,請回觀中照看師母要緊。冷面人等人便讓小侄去追罷?"殷梨亭聞言止步,哽咽道:"無忌,多加小心!"張無忌道:"小侄謹記,師叔請回罷!"殷梨亭記掛楊不悔,只得揮淚轉身,跌跌撞撞地向武當道觀奔去。張無忌心中慘痛,眼睛一酸,不由得淚流滿面陡然轉身,向冷面人等追去。心中打定主意,縱是救綠敏不得,捨了牲命,也要將殷濤搶回。

    未幾,便已趕上冷面人等。綠敏和殷濤兩人哭喊不已,張無忌神智大亂,便要搶上。卻聽冷面人不緊不慢地道:"張教主還是不要魯莽,否則遺撼終身!"張無忌心頭一驚,才將拚命之想擱下。

    冷面人又道:"張教主孺子之情,好生讓老夫感動。這便請回罷,老夫雖然生平行事無恥,但這兩小孩與老夫並無深仇大恨,定會善加照管。"張無忌聽他言出至誠,心頭倒稍感寬慰些。但兩個小孩兀自哭泣不已,張無忌如何放心得下。便茫然無措地跟在眾人身後,不即不離。

    冷面人長歎一聲,不再多說甚麼,任由張無忌尾隨其後。一行人便如此向北而去。張無忌聽著兩個小孩哭聲漸弱,便道:"冷面人,你如此盡擇荒野之道,兩個小孩均已餓了,卻拿甚麼喂他們?"冷面人道:"老夫被張教主打得頭昏,倒忘了此事。這樣吧,咱們便從大道而走,沿途之上,倒可好生照顧兩個小孩。"言畢駐足。辨明方向後,遂向東北方向疾走。不一會便上了官道,又行了半個時辰,已到一座小鎮。冷面人等進入一家酒店,張無忌隨後亦跟進,坐在另外一張桌旁。店小二前來招呼,張無忌搖搖手,示意甚麼也不要。店小二見他腰佩屠龍刀,怎敢招惹,只得悻悻退下。

    張無忌呆呆地看著綠敏和殷濤兩個小孩,兩人正狼吞虎咽地吃著。綠敏忽然道:"爹爹,你怎麼不吃?"張無忌勉強笑道:"乖寶寶。你吃罷。爹爹不餓。"綠敏突然對著鹿杖客怒道:"你抓著我的手干甚麼,快放開!"神情之間,竟有三分大人氣。鹿杖客一愣,轉頭看著冷面人。冷面人點點頭,鹿杖客遂將手放開。綠敏"哼"了一聲,雙手支在桌上,問道:"你叫冷面人是不是?

    "冷面人道:"老夫正是,小公主有何事?"

    綠敏正色道:"我不叫小公主,我姓張名綠敏。你叫這人將我叔叔的手放開!"殷梨亭乃張無忌的師叔,敘起輩份,殷濤當是綠敏的叔叔。冷面人聽了此言,點頭示意鶴筆翁放了殷濤。武當門中,因宋遠橋愛子宋青書誤交匪人而落得個身敗名裂之下場,殷梨亭戒於前車之鑒,對殷濤平常管教甚嚴,是以殷濤看上去,毫無武學高人之後的氣度,反倒極似一個書香門弟出生的溫文公子。綠敏雖然小殷濤一歲,但自幼受父母寵愛,此時身處險境,卻兀自頤指氣使,比之殷濤的無所失措,而多了兒分頑劣之氣,與其母趙敏實有異曲同功之妙。張無忌見女兒如此大膽,愁苦的心情竟稍微開朗了幾分。卻聽冷面人道:"恭喜張教主,竟生得如此可愛機靈的女兒。"張無忌苦笑道:"在下教女不嚴,過於溺愛,到讓閣下見笑了。"冷面人道:"張教主想必肚子已鋨,還是請用膳吧,免得愁壞了身體。"張無忌此時心情稍好,聞了此言,也覺饑腸轆轆,便吩咐小二上了菜飯,獨自吃將起來。

    飯罷之後,張無忌道:"冷面人,諸位乃習武之人,怎能照顧好小孩,請看在下薄面,替小孩找個保姆,再雇一輛大車,添置些衣物如何?"冷面人道:"老夫敢不遵命。紅發老人,便煩勞你按張教主的吩咐,速去將此事辦了罷。"紅發老人恭身領命而去."張無忌道:"多謝閣下!"冷面人道:"張教主何必言不由衷,這‘謝-字老夫實在愧不敢當。"張無忌一聲長歎,不再多言。便在此時,綠敏突然轉身向張無忌奔來,鹿杖客大驚,聲形暴起,撲向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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