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花子 正文 第四章 長老說教
    「快樂幫主」躺在寨門樓上睡到日落西山才站起來,這時候,寨外面靜悄悄的,好像山寇們全走了似的。

    司馬雪走過來,對「快樂幫主」道:「幫主,山賊們今天一個也不見了。」

    「快樂幫主」怔怔地道:「會有這樣的事?他們必另有什麼厲害的陰謀!」

    西門風也過來,他指著對面遠處的小山道:「幫主,雞不叫狗不咬,靜得有些心煩吶。」

    「快樂幫主」再四下看了一遍,道:「告訴弟兄們小心看守,我去看看石長老。」

    他說完便匆匆往寨牆下走去。

    「快樂幫主」來到大廂房中,他才剛剛坐下來,就聽得石不悔呵呵笑起來了。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你這般高興,莫非已有人向你報告山賊們已經退走的事了?」

    石不悔道:「不關山賊的事,哈……」

    「快樂幫主」道:「不是為了山賊,有什麼事值得石長老如此高興呀?」

    石不悔身邊取出一把帶鞘的尖刀,對「快樂幫主」笑道:「幫主,你小子運氣來了,城牆也擋不住呀。這是你的了!」

    「快樂幫主」怔怔地道:「刀?」

    「是呀,你怎不接呀?」

    「這刀是……」

    「這刀是……削鐵如泥,你不正好沒有兵器嗎?」

    他拍拍床沿,又道:「坐下來,我告訴你,咱們花子幫以青竹杖為主要對敵兵器,功力不足往往最為吃虧,所以身邊備上一把快刀是有其必要的。」

    「快樂幫主」伸手接過刀,他緩緩地拔出刀來看,只見刀芒宛如皓月般亮,那刀尖幾乎像亮晶瑩的星星般耀眼明晃。

    「真是好刀!」

    「快樂幫主」臉帶笑容,石不悔立刻道:「這乃子母刀,中原武林之寶!」

    「快樂幫主」一怔,道:「此刀就是子母刀呀,我曾聽師父說過此刀出自宮中,想不到竟……」

    石不悔道:「此刀乃子刀,母刀卻在另一人手中。」

    「快樂幫主」道:「何人之手?」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在你未婚妻子的手上呀。」

    「快樂幫主」一驚,道:「我的未婚妻?誰?」

    石不悔道:「就是那席家垛子的席大姑娘呀!」

    「她?」

    「是呀,怎麼,席大姑娘可是文武全才的姑娘,你小子可算有福了吧?」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你不曾得了健忘症吧?」

    石不悔雙目一亮,道:「什麼症?」

    「健忘症呀!」

    石不悔道:「我忘了什麼事?」

    「快樂幫主」道:「曾記得前天你老才提及劉家寨的千金小姐劉翠花,這件事還未敲定,你怎麼又……」

    石不悔立刻笑道:「敲定了,我老人家早替你敲定了,我怎麼能忘呀!」

    「快樂幫主」道:「既然敲定怎好再收席當家的這把寶刀為信物?你……」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你小子既然是『快樂幫主』,總得名實相符呀!」

    「快樂幫主」直搖頭道:「長老,咱們不是小孩子,咱們不是扮家家玩,拿人家姑娘開玩笑呀。」

    石不悔道:「你小子儘管放寬心,我老人家心中最明白,咱們雖是花子幫,但我對你說,咱們花子幫的分舵有兩處,汴梁城的大春堂,許昌還有個大豐堂,論派頭說場面不比他們兩家差哪裡。中原咱們有人馬,只要你登高一呼,一二千的弟兄就很快的聚在你身邊,咱們這是皇帝老子管不著,官家無奈何,你是花子幫的當家的,討個三房兩妻的有什麼關係?」

    石不悔又道:「你放心,咱們這兒的弟兄,有一大半知道那兩處堂口的,西門風四個人就常去,只等年頭好起來,你馬上就知道咱們花子幫也是個有場面的大幫派!」

    「快樂幫主」看看手上寶刀。

    石不悔接道:「能收,我說能就能收,我又不是糊塗蛋,搖錢樹下挖樹根,給自己過不去呀!」

    「快樂幫主」無奈何地道:「石長老,我好像只有聽你的了。」

    石不悔道:「不是好像,你是必須聽我的。」

    「快樂幫主」道:「只不過我有條件。」

    石不悔道:「莫非又是那句話,不能拖家帶眷的上前線,是嗎?」

    「快樂幫主」道:「不錯,石長老,如今寨外已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候,誰還能討媳婦?」

    石不悔這才問道:「寨外真的不見一個山賊流寇了?」

    「快樂幫主」道:「一個也沒有了。」

    石不悔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伸手拉住「快樂幫主」又道:「必有大陰謀,你小子快快告訴弟兄們,大家加強警戒,小心防守,我看必有一場大廝殺。」

    「快樂幫主」道:「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才匆匆來找石長老。」

    石不悔道:「對,你來找我,我這就告訴你,白天大伙睡大覺,夜來寨上多走動,你小子聽我的,這就快快的去寨裡樓上睡一覺。」

    「快樂幫主」真累了,他點點頭便往寨上走去。

    他心中想,真不知山寇們玩的什麼把戲。

    「快樂幫主」不快樂,寨門牆上睡大覺。

    他左思右想想不通,枕著那把子母寶刀閉上眼,只不過他翻來覆去想一陣,就是不知道山賊們玩的什麼鬼計謀。「快樂幫主」最後冷冷笑,他自言自語地道:「去!你們有千條計,我有我的老主意。」

    他有什麼老主意,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天快亮了。

    其實天早就該亮了,只因為天上佈滿了烏雲,人們才以為此時不過五更天剛到。

    劉家寨這一夜都緊張,因為天黑看不見,怕的是賊寇摸過來。

    「快樂幫主」早有交代,山寇們快要斷糧了,大概就這麼一兩天,就在這生死關頭的兩天裡,都知道賊子們會來玩命。

    有了「快樂幫主」的如此分析交代,不但花子幫哥兒們緊張一夜,便是席本初與李士良兩家的人也緊張,當然,住在後面的劉世芳一大家族人更緊張。

    劉世芳就不住的歎息,這種度日如年的驚慌日子,還不如死了的好。

    說死當然不會真的死,螻蟻尚且貪生,何況富甲一方的劉世芳。

    至於世上那些衝冠一怒就尋死的人物,其實是思想有問題,因為他們拿死開玩笑,以為死個幾次不在乎。若此話有人不相信,那就去問問那些尋死而未死的人,他們一定會說,再也不做糊塗事了。

    什麼叫做湖塗事?二百五是也!

    劉家寨的人沒有二百五,連女人也是一樣的不想死,劉家寨的人口風好,不提那夜賊寇「霸佔」的事,似這種事何用多問,心照不宣都明白,只要命在就已經不錯了。

    劉家寨中,三方面各派幾人去取吃的,劉家後寨每天三餐不缺短,雖然早上每人一個半斤重的粗面饅頭,一碗稀飯,但已經是很好的了。十個人分了一塊青海鹽,這塊鹽不能化在菜飯裡,只能伸出舌頭在鹽塊上舔一下,也算是他娘的調過口味了。

    寨牆上,這時候剛剛把吃的分送在人們的手上,寨外面突然傳來喊殺聲,立刻劉家寨的木梆子又被敲得「梆梆」響,整個寨內又緊張起來。

    於是,花子幫就有人指著小河邊草叢大聲叫:「看,老天爺呀,全出動了!」

    「快,站好位置呀!」

    剎時間寨牆上站滿了人,一個個等著把命拼了。

    就在這時候,又有人大聲吼叫:「不好了,你們看那是什麼?」

    「快樂幫主」舉目細瞧,立刻大聲叫道:「快叫人躲起來,別往外面跑!」

    西門風道:「木檯子!他們做了新的木檯子用人抬著過來了。」

    申屠雨與東方雪二人分別讓花子幫的人快快靠在牆邊上,這樣能躲過石頭砸。

    大伙半伸頭往外看,只見賊寇們已把七座木台推到了劉家寨外七丈遠處停下來,立刻就奔上幾個大漢站在木台上,十幾個賊寇抬來大石頭把木台固定在地上,就見兩人用繩子把木台上插的兩根長竹竿拉彎在木台一邊,於是乎,只見有人把石頭放在竹竿頭上的袋兜子裡。

    還真像是上戰場,賊寇之中也有個發號施令的漢子。

    這漢子舉刀空中掄一圈,突然一聲吼叫:「放!」

    隨著他的叫聲,右手刀往下空虛劈,七座木台上的竹竿子猛一彈,七塊石頭飛上了天,彈在空中的石頭一個就有十幾斤重,帶著「忽」聲便往劉家寨的寨子裡面落下來了,看上去似流星下墜,「撲通」砸在地上面就是個坑,「彭」的一聲砸在房子上便是一個大窟隆。

    賊寇們射了石頭拍手大叫:「快!快!砸死裡面所有的人,攻進劉家寨,進去醉他三天抱住女人睡呀。」

    於是,「咻咻」之聲不絕於耳,沒多久,寨子裡的房子被石頭砸的有一半,卻盡在前面,劉家寨的後寨石頭擲不到,這倒讓劉世芳一家族的人放了心。

    前院大廂住著「九節公」石不悔,他老人家有福氣,那是他自己製造的。

    他明白,此刻誰也顧不了誰,自求多福但能自保。於是他想了個妙法子,房間裡有一張四方大桌子,桌面是整塊厚棗木,又重又結實不怕砸。他把桌子放在床面上,然後把雙腿收起來,仍然睡他的大頭覺。

    有一塊青石頭落在他的床邊上,石不悔一摸石頭就知道是河邊拾來的,涼涼的怪平整,他撿起來枕在頭下面,一副愉快的樣子。

    這時,劉家寨的牆垛子上不見人,寨外面的山賊拍手大叫:「喂,真成縮頭烏龜了,哈哈……」

    有人大聲喊叫著:「差不多砸死砸光了吃!」

    「殺呀!」

    七座木台下的石頭擲光了,賊寇們一陣大聲喊,立刻就有人要推著這七座木檯子往寨牆上靠過來。

    忽聽有人叫道:「不夠高,不夠高,快抬竹梯來。」

    雙方距離並不遠,誰的叫喊都令對方聽得到。

    「快樂幫主」緊靠在牆垛上未出聲,他看看花子幫的弟兄們,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更令「快樂幫主」高興的乃是寨牆上面落了幾十塊大石頭,他只以手示意,花子幫的兄弟齊動手,立刻把石頭一塊塊的撿起來,準備「送還」賊子們。

    「快樂幫主」招手把司馬雪叫到他跟前,道:「司馬雪呀,你快快到後寨去,找劉寨主要桶桐油來,快走!」司雪立刻明白要桐油是燒火的,他躍下寨牆拔腿,匆匆奔到後寨去了。

    劉家寨的寨外邊熱鬧了,只見山賊流寇合在一起。

    七座木台往寨牆邊上靠過來,每座木台上可以放上三把竹梯子,此時正在紛紛抬著竹梯往木台上安放著。只聽得寨牆上的「快樂幫主」一聲喊叫:「弟兄們,狠狠砸呀!」

    「嘩!」

    「轟轟轟轟!」

    這些聲音聽不清,但自寨牆上一顆顆石頭砸下來,只砸得木台上的七八個山賊流寇縮頭往木台之下躲,這下輪到花子幫的人在寨牆上哈哈笑了。

    遠處,只聽得石太沖咒罵起來:「操他娘,怎麼都還活著呀!」

    他身邊的「地龍」丁太白沉聲道:「頭兒,叫天張的手段不靈光。反而傷了咱們的人。」

    石太沖吼道:「娘的,糧食快完了,咱們怎麼能熬,奶奶的,咱們沖吧!」

    「飛天虎」商發吼道:「我他奶奶的早就要衝了,什麼智呀謀的,都是狗屁!」

    右太沖長刀拔在手中,他掄刀怒道:「對,咱們這就往上衝!」

    緊接著,他一聲大吼:「弟兄們,殺呀!」

    「殺!」

    商發更加上一句:「打不開劉家寨,大伙就餓死在這兒啦!」

    「殺!」

    從小河邊衝來一批近百人的山賊,只一看他們把右臂光滑溜溜的露出來,右衣袖空空的挽在腰帶上,那副悍不畏死的勁道,就知道生死關頭到了。

    另一批超過100人的山賊也往寨牆右面撲過來,所幸右面的形勢不利,斷崖一大半,人雖多,但真正到得寨牆下的並不多,倒是吼聲怪嚇人的。

    守在右邊的是席家垛子的人,他們17個人扼守住那一段,打得上來的山賊們直往寨下跌去。

    再看左面寨牆上,李士良兄弟二人率領著西陵堡的18人合力把關,這時候李三克與李小小兄妹二人正在寨子上,兄妹二人的武功也不差,掄起刀照樣砍翻寨牆上冒頭的山賊們。

    此時仔細看,倒是流寇們反而站在河邊不動了。

    怎知是賊寇不動手?只因為賊寇們頭挽黃巾分得清,那叫天張還坐在軟兜上,他的腿傷叫他站不起來。

    大別山來的山賊像發了瘋似的一個摔下再接著上一個,有幾個躍上寨牆的賊寇剛落腳腦袋就搬了家,出刀的人不是別人,正乃「快樂幫主」是也。

    「快樂幫主」手上的「子母」尖刀真夠鋒利,果然出刀就見紅,便是「快樂幫主」自己也暗自吃一驚。

    就在這時候,司馬雪提著兩桶桐油上得寨牆來,「快樂幫主」一看之下,立刻吩咐花子幫的人快燃上火燒起來。

    兩桶桐油霎時候燃起火苗來,司馬雪與西門風二人得到「快樂幫主」的指示,提著油桶忍著被火燒的灼痛,立刻往寨牆外的木台上丟下去。

    「哎呀!啊,啊!」

    正在攀梯的山賊,被火當頭一燒,立刻便往下面跳,全身著火哇哇叫,真慘。

    寨牆上,西門風把桐油桶向每座木台上澆過去,使木台架搭的竹梯也劈劈啪啪燒起來,寨牆下的七座木台全都燃起了大火。

    山賊們攻寨未得手,倒被火燒死燒傷近百人之多,這光景氣得石太沖戟指劉家寨直罵:「操你先人的,這手段絕子絕孫呀,老子同你劉家寨沒完沒了,殺光你們這些王八蛋!」

    罵雖罵,但攻勢已受挫,倒是劉家寨傳來一聲聲哈哈大笑,全是花子幫人笑的。

    「快樂幫主」沒有笑,他又在動腦筋了。

    他又動什麼腦筋?

    遠處有個姑娘在看他,那是左邊寨牆上的姑娘。

    是的,李家大姑娘一副佩服的眼神看過來,當「快樂幫主」與李小小四道目光相碰的剎那間,李小小露齒一笑。而「快樂幫主」並未笑,他只是點點頭。

    不論怎麼說,這一仗劉家寨打了勝仗,劉家寨除了被石頭砸爛幾十間前院房子之外,可以說連傷的人也沒有。

    倒是山賊們死傷近百名之眾,氣得石太沖真想把叫天張罵個痛快。

    為什麼找叫天張罵?當然是有原因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叫天張這個賊寇頭子曾對他拍胸保證過,只一陣石頭砸,姓劉的准開寨門投降。

    姓劉的不但沒開寨門,而且用了他們送進去的石頭,反倒砸死砸傷不少山寨的人,更用桐油燒著木檯子,又燒死了不少人,想想都是叫天張的主意幫了倒忙,石太沖能不臭罵叫天張是喪門神嗎?

    「真有你的啊,你們就是這樣被人打得抱頭鼠竄,四散奔逃無處安身的呀!」

    叫天張一怔,道:「石寨主,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怎麼如此說話呢?」

    「黑面閻羅」石太沖的臉色更黑了。

    「他奶奶的,你他娘的走投無路才來大別山找上我的雞公山分寨來投靠,怎麼的,我這裡抱怨你幾句,你就吃不消要反抗了?」

    叫天張左右看看自己的人,如今只不過一百多人,再看大別山下來的這批山寇雖然剛才死傷近百,可還有兩百多人在生悶氣,更何況他此刻的一條腿不聽使喚,想一想,只好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

    他猛嚥了一口唾沫。

    那不是唾沫,是火氣。當叫天張度勢審情之後,他想到古人的那句話,生氣頭上多想想,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

    他猛嚥下「火氣」,便是決心忍下了。

    他咧嘴一笑道:「石當家,咱們是一家人呀,什麼事不好商量?是我的鬼主意,沒得話說,你怎麼抱怨,我這裡生受便是。」

    一聲冷笑,「黑面閻羅」石太沖道:「姓張的,我石太沖樹矮廟小,裝不下你們這些大人物。你們是人物,南征北討四海為家有飯吃。心胸比日月,吃天又吃地,如今我這兒的糧也快完了,留在一起大家都變成他娘的餓死鬼了,你說是不是?」

    叫天張一聽全身不自在。

    「石當家,你該不是要咱們離開你們吧?」

    石太沖道:「好聚好散,分道揚鑣。」

    叫天張愣然道:「此時呀?」

    石太沖道:「有什麼比此刻分手更好的?」

    石太沖說完轉身就走。

    叫天張伸手彈著一條腿想追人,只見兩個大漢並肩站著,這二人正是石太沖身邊的貼身衛士,也是兩個大力士,別看現在的人吃不飽,他二人的肚皮卻特別高。

    這二人肚皮猛一挺,阻住了叫天張。

    那邊商發已大聲吼叫:「弟兄們,撤回雞公山了。他奶奶的,咱們好生合計了再來攻打劉家寨。」

    「走啦!」

    「嘩!」

    大別山下來的這批山寇們走得還真快,霎時間只留下頭纏黃帶四處流竄的叫天張這一批人。

    一百多個流寇見走了山賊們,一個個開罵了。

    有不少人罵石太沖祖宗十八代。

    叫天張就大罵石太沖:「我操他親姐姐!」

    大別山的山寇們已經走遠了。

    去得連個影子也沒有了,當然聲音更是聽不到了,突然有人大聲叫起來:「喂,咱們今天吃什麼呀,頭兒……」

    只這一聲叫,大伙都慌了,叫天張忍不住再看劉家寨,他指著劉家寨厲聲吼:「弟兄們,除了殺進劉家寨,咱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啦!」

    他這裡正欲揮刀衝殺,他身邊走出個中年漢子。

    這人似乎很得叫天張的賞識。

    只見他忙搖頭擺手道:「千萬使不得。」

    叫天張抬頭看著他冷冷道:「古懷今,你是武當下山的道士,你有什麼好主意?」

    姓古的急忙近前道:「大當家,你千萬別亂來,如果此刻攻寨子,死傷必過半,到時便是咱們衝進去,只怕已不足一百人。寨子裡藏有能人,寨子裡的叫花子們更不好惹,咱們是吃天吃地的人,他們是啃天,雙方交上手,咱們討不了什麼便宜的!」

    叫天張道:「總不能餓死在這兒吧?」

    古懷今道:「當家的,如果劉家寨沒有外來的力量支撐著,咱們早就在寨子裡吃大菜了!」

    他指著劉家寨,又道:「寨子裡除存糧之外還有臘肉鹹肉堆在後灶上,只可惜咱們退出得太慌張,一塊肉也沒拿出來。」

    叫天張猛嚥一口唾沫,叫道:「這時候你提這一段,望梅也止不了渴呀,我的乖乖!」

    古懷今笑道:「原就是沒指望,說給當家的只是提醒一句,為今之計最好咱們另打算。」

    叫天張道:「怎麼另打算,咱們這幾個人,攻城不夠,連個劉家寨也拿不下!」

    古懷今道:「當家的,你聽我說,劉家寨並非是銅牆鐵壁,只不過裡面有能人。屬下以為花子幫中便有能人,你想想,誰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身的?」

    叫天張道:「什麼意思?」

    古懷今道:「咱們造木台,他們用火燒,咱們擲彈石頭,他們反用石塊砸下來,咱們心裡可明白,劉家寨損失的是屋頂,咱們卻死傷不少人,是不是?」

    叫天張忍不住仰天尖聲罵道:「我操他娘!」

    古際今道:「屬下以為,為了快把肚皮填飽,應該快快另想他法。」

    「他法?什麼他法?」

    「附近大村小莊沒有人,人都逃的逃死的死,只有個信陽州距此七十里。聽說信陽州城中的官兵們一日三餐改兩餐,大鍋飯也變成稀飯了,信陽州的五條街上儘是逃荒人。屬下以為,咱們改裝摸進去,找個機會搶糧倉,每人搶上十幾二十斤的拔腿再逃出城外來。當家的,咱們有了吃的再回頭,同劉家寨泡上大幹,怎麼樣?」

    叫天張一聽之下可樂了:「他娘的,沒想到我身邊還有個諸葛亮,聽你古懷今這麼一講,我的茅塞頓開了。」

    古懷今一笑道:「咱們說走快走,下半夜就能趕到信陽州。」

    叫天張拍拍古懷今的肩頭笑道:「好小子,你今年不過三十幾吧?」

    古懷今一笑道:「年景不好,吃得不好,東奔西跑,也沒混飽。屬下今年剛30,看上去老得像40,唉!」

    叫天張道:「你小子從今以後就跟在我身邊當軍師,我把你當成諸葛亮。」

    古懷今道:「謝謝當家的!四海為家11年,到今天我才算有了出頭,哈……」

    他笑著施一禮,又道:「當家的,屬下忠心侍候你,你吃干我喝稀,你吃餃子我喝湯,咱們到了信陽州,我自會出主意。」

    呆了半晌,叫天張忽向古懷今道:「餃子?餃子什麼樣?」

    他這麼一說,守在一邊的十多名賊寇各自都開始流口水。

    他們多少年未聽過「餃子」二字了。

    那年頭,北方不逢節過年休想吃餃子,何況又是大災荒。

    這批賊寇離開劉家寨,立刻往信陽州走去。一路上真清靜,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劉家寨中有人叫了:「又不見山賊流寇們了。」

    這叫聲正是守寨門的花子叫的,立刻間,「快樂幫主」走出門樓到了城垛子邊,只一看便笑了。

    西門風道:「幫主,山賊流寇好像是分道揚鑣各走各的了?」

    申屠雨道:「快去報告師父知道。」

    「快樂幫主」道:「慢來!」

    申屠雨道:「幫主還有交代?」

    「快樂幫主」道:「事情沒弄明白,暫時不報告。」

    他在寨牆上看了一下,又道:「嗯,走是走了,好像北去信陽州了。」

    申屠雨道:「幫主,他們敢去信陽州?」

    「快樂幫主」道:「飢不擇食會去冒險,也許他們要幹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西門風道:「咱們要不要派人跟去瞧一瞧?」

    「快樂幫主」道:「咱們有誰的腳程快,找上兩個來。」

    西門風笑笑道:「有,許昌兔子王的腳底板快,一口氣他能跑上十幾里。」

    他高聲叫:「兔子王,快過來!」

    「有,誰在叫我兔子王?」

    那人站起來,比常人矮上半個頭,但一副精明的樣子,一雙眼珠子骨碌碌地閃著光芒。

    西門風招手道:「過來!過來!」

    只見這矮子奔過來,衝著「快樂幫主」彎個腰,道:「幫主,你叫我幹什麼?」

    「快樂幫主」道:「一個不行,得去兩個!」

    西門風道:「那叫竹竿李和他一起去。」

    也不等「快樂幫主」有表示,西門風又呼叫:「喂,竹竿李快來呀!」

    有個瘦子站起來,貼著寨牆冒出大半個頭。

    「誰叫我?」聲音好像破鑼。

    西門風道:「你過來!」

    竹竿李一見是西門風,拔腿就跑到門樓前,道:「幹什麼呀?」

    「快樂幫主」道:「我派你兩人去一趟信陽州,你兩人的腳程快,願意去嗎?」

    兔子王道:「願意!」

    竹竿李道:「幫主呀,你叫咱幹什麼,咱就幹什麼!」

    「快樂幫主」對西門風道:「西門風,你去後寨包上兩包吃的拿來,他兩人立刻就上路。」

    西門風拔腿下寨牆便往後寨跑,「快樂幫主」已低下身子在地上劃畫給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看。

    「快樂幫主」邊解釋,兔子王兩人邊直點頭。不一會兒,劉世芳與西門風兩人走來了。

    西門風把兩包乾糧交在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的手中,劉世芳問道:「幫主呀,山賊們是不是又有什麼鬼門道?你要小心呀!」

    「快樂幫主」笑笑,道:「劉寨主,你寬心,我自有辦法來應付。」

    他對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點點頭,這兩人立刻抱拳施禮道:「幫主,咱們這就走了,幫主與眾家弟兄多多保重呀!」

    這兩人不拿青竹棒,躍下寨牆便往北面奔去。

    劉寨主上前拉住「快樂幫主」道:「走,咱們後寨去聊聊。」

    「快樂幫主」立刻想到劉寨主提親之事,不由得伸手按按腰上插的那把刀。

    那刀可是「快刀」席本初為他女兒席大紅訂親的信物,有了這把子母刀的子刀,他就是席家垛子的女婿了。

    「快樂幫主」忍不住看向右邊,他看到席家垛子的那夥人圍在牆邊斗說話。

    「快樂幫主」道:「劉寨主呀,找我去後寨有商量?」

    劉寨主一聲笑道:「這幾日你累壞了,保寨安命全靠你,我得好好的慰勞你。」

    「快樂幫主」笑笑道:「不敢當,我說過,如今大夥一條船,幫你也是幫自己。」

    劉寨主心想:真好,多謙虛,多誠懇,這樣的女婿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他高興地道:「幫主呀,好不容易山賊流寇全退走了,我的家眷們也想見見你,走吧!」

    「快樂幫主」難推卻,只得隨著劉寨主走向劉家後寨。

    「快樂幫主」心中忐忑難安,不知應如何應付這種從未遇上過的場面。

    人到了這般時刻就會窮緊張。

    「快樂幫主」對付賊寇不緊張,這時候他卻冒汗珠了。

    劉家寨的後院正廳上,劉夫人由三個使女陪在身邊,那翠花的妹子翠玉也坐在一旁。劉太平在門口傳進話:「娘,爹同『快樂幫主』來了。」

    「嘩啦」一聲紛紛站起,幾個女人已擠到門口來了。

    如今的劉家寨女人多男人少,兩邊廂的女人也站在門下望,少說也有十三四個老少女人。

    這些女人見「快樂幫主」來了,個個忍不住掩口笑。

    「快樂幫主」沒看到,因為他低著頭走得很急躁。

    劉世芳哈哈笑著,拉著「快樂幫主」進了後正廳。

    如今的「快樂幫主」可不是從前的空空和尚,那時候空空和尚穿的是灰慘慘的和尚服,如今可就不一樣了。

    而今「快樂幫主」身上穿的乃是西陵堡主李士良送他的長衫,攔腰紮了一條緞帶,一副風度翩翩的好身段,再加上他長得帥,自然引起姑娘動芳心。

    此刻,劉世芳拉著「快樂幫主」進到後廳上,他指著老夫人對「快樂幫主」道:「我的老伴!」

    「快樂幫主」忙施札道:「夫人好!」

    女人就是女人,這劉夫人立刻拉住「快樂幫主」看了仔細,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道:「不像,不像,怎麼也不像個叫花子,倒像個壯元郎。」

    「快樂幫主」一笑,道:「夫人,我是和尚出身。」

    不料劉夫人反倒嘴一翹,笑道:「那更好,朱元璋不是也出家當過和尚?」

    「快樂幫主」忙搖手道:「你老別把我比太祖,我同朱皇帝不一樣,我沒那麼大的雄心呀!」

    劉世芳左右看,道:「怎麼不見翠花呀?」

    劉夫人一笑,道:「灶房去弄好吃的了。」

    劉世芳一聽直點頭。

    「快樂幫主」可緊張了,這就要正面對上了,不知人家翠花姑娘到底什麼樣。

    大家分別坐下來,正廳上的女人目光盡在「快樂幫主」身上直打轉,看得他難抬頭。這場面別以:為好玩,還真令人不自在。

    廳外面有腳步聲傳來,翠裙飄動中,一條苗條身影閃進來,這女子不是別人,乃劉家寨大小姐翠花是也。

    劉翠花真大方,雙手托著木漆盤,裊娜多姿地走到「快樂幫主」面前,盤子裡還冒輕煙,仔細看,原來是幾碗蛋花糯米蓮子湯。

    別以為只是蓮子湯,那是在荒年,吃甜點談何容易?如今「快樂幫主」看得直瞪眼,他幾曾吃過這些?

    翠花又把另外兩碗送到父母面前,施一禮便匆匆奔入繡房中去了。

    劉夫人笑了,道:「幫主呀,吃,吃。」

    「快樂幫主」真聽話,取過碗便吃起來。

    夫人問起他的家世,「快樂幫主」只知道少林寺。想到師父慧明的坐化,他還不由得想落淚。

    劉世芳這時開口活人正題了。

    他拉拉座椅坐在「快樂幫主」一邊,說道:「幫主,老夫同貴幫長老所提之事,不知石長老可曾向幫主提過?」

    「快樂幫主」心想:果然這回事。

    他放下快吃完的蓮子湯,點點頭道:「石長老已向我提過了。」

    劉世芳道:「幫主的意思?」

    「快樂幫主」道:「如今兩件事情不相宜。」

    劉世芳一怔,道:「哪兩件?」

    「快樂幫主」道:「這第一件,我的身份不配,我是個叫花子。」

    劉世芳一笑,再問:「那第二件呢?」

    「快樂幫主」道:「第二件乃是此地山賊流寇未退遠,咱們還在合力保護劉家寨,你想想,誰還有心情來結婚,拖家帶眷同賊拼呀!」

    劉世芳拍巴掌,道:「同石長老說的是一樣,這些我心中全明白,第一件,你別以為花子頭就不能娶親,咱們喜歡就成了;第二件,只等太平了你們再成親。」

    劉家的人都笑了。

    劉夫人也笑了,她露出了兩顆大牙,因為她嘴巴張得大。

    「快樂幫主」只有點頭了。

    劉世芳笑得拍巴掌,道:「就這麼說定了。幫主呀,咱們知道你身上沒東西作信物,不要緊,翠花學過打飛鏢,叫她把打造的星子鏢送你一支為信物也就夠了。」

    他此言一出,一邊坐的翠玉二小姐立刻笑道:「爹,我進去向姐取一支。」

    真快,飛一般的鑽進房,又飛一般的走出來。

    為什麼這麼快?大小姐早就取了一支飛鏢在手上了。

    「拿來了,拿來了。」

    翠玉把星子鏢送到「快樂幫主」面前,道:「幫主呀,這星子鏢是我大姐特別在信陽州打造的,不但鋒利,也亮亮的很好玩,你收著。」

    「快樂幫主」忙接過,笑道:「謝謝!」

    劉世芳又是拍巴掌,他一高興起來就拍巴掌。

    「好了,好了,這門親事算訂了!」

    「快樂幫主」把星子鏢往腰上掖進去,碰到腰上插的那把尖尖子母刀,他心中一緊:「這怎麼辦呀?」

    不知道他將來怎麼辦。

    「快樂幫主」此時可管不了那麼多,石長老說的不會錯,一男討二女又有什麼煩惱的,船到橋間自然直嘛!

    這光景一想通,便也坦然了。

    劉家的人要留未來的快婿在後寨廳上吃一餐,但人家「快樂幫主」說得對,此時應與花子幫的弟兄們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才算是同甘共苦生死與共的好弟兄。

    劉世芳見留不住「快樂幫主」,二話不再說,就要送未來女婿去前寨,被「快樂幫主」攔下了。

    劉老夫人又露出半口牙,笑哈哈地道:「幫主,此去守寨多多的小心,千萬別冒險,咱們全寨都仗你了。」

    「快樂幫主」一笑道:「靠我們大家一條心,老夫人,我拜別了。」

    他笑著彎腰施一禮,可惜是個「和尚禮」,只不過有禮就好,劉家的人不計較。

    劉家的人哈哈笑,「快樂幫主」也笑。

    那劉太平拍拍「快樂幫主」笑道:「都是一家人了,別太多禮,走吧!我送你到二院門。」

    「快樂幫主」點點頭,二人並肩往二門就走。

    「哥,回來!」

    劉太平猛回頭,發覺大妹子在叫他。

    劉太平轉回門口,道:「什麼事?」

    「拿去,送他甜甜嘴巴!」

    劉太平接過來,發覺是幾個麥芽糖做的糖葫蘆,不由笑笑道:「真有心啦!」

    劉太平滿高興地走到「快樂幫主」面前,把幾個糖葫蘆一塞,道:「拿去吧!便我也吃不到,我這大妹子送你吃的!」

    「快樂幫主」一笑,道:「生受了,代我謝謝!」

    劉太平站在院門口對「快樂幫主」道:「容我喊你一聲『兄弟』,為我大妹子多多保重了。」

    「快樂幫主」頓覺自己好幸福,忍不住一手攬在劉太平的肩頭上,道:「兄弟不敢當,我心存感激了。」

    他說完便走,輕快地走往前面的寨牆上去了。

    他關心寨子的安全,就沒有再走入大廂房中探看一下「九節公」石不悔。

    其實他如果此刻走人大廂房中,那才叫巧合哩!

    這時候,大廂房裡忽然傳出哈哈笑的聲音。

    笑聲當然是石不悔發出來的,這一天他那條受傷的腿好像有了知覺。

    腿有知覺他未告訴任何人,但他可不是為這件事才那麼高興的哈哈笑。

    他是為了有人又來為「快樂幫主」提親事,才忍不住高興得哈哈笑起來。

    來提親的乃是西陵堡二堡主李士雄。

    那李士良不好親自來為女兒小小提這門親,所以派李士雄來了。

    李士雄見石不悔開懷,便也跟著笑道:「石兄,你多費心了!」

    石不悔收住笑道:「李老二,你把這擔子擱在我老花子的肩膀上,我背著,我擔待了,只不過我有話問你。」

    「請問吧。」

    「時候不對,不好行儀式吧?」

    「那當然,西陵堡不急在一時。」

    「咱們是花子窮光蛋,沒有下聘的東西呀!」

    「咱們都明白,不會計較這些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這幾日我侄女好生關心貴幫主,她發現貴幫主真能幹,有大將之風,身先士卒還足智多謀,這年頭正是保家衛國的良材,所以她是越注意越心儀,越看越喜歡。呶,她請我這叔叔來提親了。」

    「九節公」石不悔笑笑道:「小子呀,小子!我把你這小混蛋……」

    李士雄一怔,道:「石兄,你這是……」

    石不悔忍不住幾乎溜了口,聞音忙笑笑道:「不,不,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們的幫主很有令女孩子喜歡的樣子,他走運了。」

    李士雄道:「貴幫主可以不用什麼信物,咱們姑娘有。呶,你代為收著,有機會送給貴幫主,也算雙方訂了親,你看好不好?」

    石不悔一看,好像是個拳頭大的小鏢囊,上面鑲著一雙鴛鴦在戲水。

    「這是……」

    「荷包裝,只不過裡面裝的是十個金錢鏢。」

    「金錢鏢?」

    「用真金打造的金錢鏢,十分珍貴!」

    「九節公」石不悔取在手上,覺得沉甸甸的,一摸便知道是真金製造的。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李老二,你回去轉告你的大哥李堡主這門親事是訂成了。」

    李士雄哈哈一笑,拍拍手便站起來:「我不打擾你老哥的休養,告退了,我立刻帶好消息送回去。」

    他真愉快,就那麼哈哈笑著往左面的院中走回去,當然,左面小院中,住著李家的人。中牟西陵山下的李氏雙雄,可是個有財勢的大戶,如今這「快樂幫主」又多了這麼一門親戚,他是應該「快樂」了。

    「快樂幫主」此刻十分快樂,因為他把幾個糖葫蘆送給西門風四人之後,還剩五個。

    「快樂幫主」見西門風四人每人吃著糖葫蘆一副饞饞的模樣,不由笑了。

    這是荒年,粗糧也不易吃到口,能吃上糖真是口福不淺。

    「快樂幫主」笑笑,自己準備吃一個,收起四個留著以後慢慢的吃。便是在少林寺也不曾吃過上面糊滿了芝麻的糖葫蘆。

    然而「快樂幫主」剛張口,他猛孤丁發了愣,因為他發現附近十幾個花子正眼睜睜的直嚥口水。

    這光景他怎麼會不發愣,這光景他還能張口吃下嗎?

    愣然是剎那的,笑聲卻是自然的。

    「我他娘的吃了怕牙痛,這麼辦,你們大伙拿去吧,弄碎了每人嘗一點,甜甜口比我吃了牙痛好!」

    他話說完,五個糖葫蘆已被他拋在花子群中:「你們接好了,別搶!」

    「嘩啦啦」一陣小小的騷動,五個糖葫蘆全碎了,花子幫的弟兄先是搶,後是禮讓一番,五六十個人都捏了一些放口邊。

    這光景令「快樂幫主」哈哈笑了。

    有幾個花子也跟著笑,笑得帶眼淚。

    司馬雪只吃一半,他把另一半送到「快樂幫主」的面前:「幫主,你也吃。」

    西門風道:「幫主,這些原是你的呀,咱們都吃你不吃,像話嗎?」

    「快樂幫主」用手擋,指著寨內的大廂房道:「我當然有吃的,我這就去吃幾個!」

    司馬雪道:「在哪兒?」

    「在石長老那裡呀,我這就去了,我送這些叫大伙嘗嘗的,過……」

    他指指寨外面,又道:「弟兄們,小心把寨呀,休得偷懶!」

    他說完便走,匆匆地往寨牆下面走去。

    申屠雨對司馬雪道:「吃吧,必定還有的!」

    司馬雪吃得很慢,很猶豫:「我看幫主沒吃的,要不剛才他……」

    想著「快樂幫主」剛才幾乎吃下一個糖葫蘆,司馬雪就不信還有。

    劉大姑娘的糖葫蘆可不是用芝麻沾上山楂的,而是全部用麥芽糖沾芝麻熬出來的,特別好吃。

    只不過「快樂幫主」沒吃到,他現在到了大廂房。

    他聽到石不悔哈哈笑起來了。

    「快樂幫主」聽得石長老的笑聲,便知道石長老正開心,至於為什麼會開心,他就不知道了。

    走進大廂門,「快樂幫主」也笑了。

    石不悔立刻問道:「好小子,你笑什麼?」

    「快樂幫主」道:「聽了石長老的笑聲,我能不笑嗎?我當然要笑啦!哈……」

    石不悔道:「我是因為你的關係才笑呀,哈……」

    「快樂幫主」道:「我的什麼關係?」

    石不悔舉著手上的荷包袋,道:「看,這是真金的,金子做的金錢鏢,喂,小子,你見過金子嗎?」

    「快樂幫主」還真沒見過金子,他聽說金子是黃的,因為在少林寺中的佛全身都是黃澄澄的,所以他想金子應該是黃的。

    真正四大皆空的和尚在那個年代裡還真沒見過金子,那時候的空空和尚就沒見過。

    慧明老方丈為他起名空空,就是要他空而明空而見智,取其空空和尚之名,便也令空空真的空空如也。

    此刻,「快樂幫主」不去想從前,他一心想看那真正的黃金是什麼。

    真正的黃金沒見過,當然啦,黃金打造的金錢鏢他就更沒見過了。

    便是「九節公」石不悔,也剛見過沒多久。

    有財的千金小姐學武藝,一大半是玩耍的。至於她們的兵刃什麼的,當然也只是拿在手上地好玩。

    西陵堡在中牟縣的東方,那兒相距汴粱城很近,李士良與李士雄兄弟兩人還有「字號」在城裡,街道上的金店就是他們開設的。老鳳祥金子店直到290年後還開著,李家的金子多,大小姐的小小金錢鏢當然是用金子打造出來的。

    什麼叫「字號」?大街上開的商店就叫「字號」。

    「快樂幫主」從石不悔手中接過那個精緻的荷包來,他攏目端詳還用手捏,荷包中果然硬崩崩沉甸甸的。

    石不悔笑道:「好小子,我老人家就說嘛,人的時運來了,便是城牆也擋不住的!」

    「快樂幫主」怔了一下,道:「怎麼說?」

    石不悔道:「還用得說呀!」

    「快樂幫主」吃驚地道:「石長老,難道這又是他們哪一家的訂情之物嗎?」

    石不悔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終於開竅了!」

    「誰家的?」

    「當然是女家的人送來的!」

    「快樂幫主」有些不高興了。

    他轉臉看外面,院子裡沒有人,便幽幽道:「石長老呀,我發覺我是開了竅,只不過我也發覺你老人家卻變得糊塗了!」

    石不悔笑道:「難得糊塗呀,哈……」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我已經收了兩件訂婚之物,兩家之人我不知道要如何去應付了,你怎麼又收了人家這麼重要的信物,難道你老人家一生當花子真的窮怕了,飢不擇食呀!」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小子呀,我老人家人窮志不短,什麼樣的寶物沒見過。」

    「快樂幫主」道:「那又為何來者不拒?」

    「為你呀!小子。」

    「為我?唉,你是為我製造麻煩了!」

    哈哈笑了兩聲,石不悔道:「你真的想知道內中真正實情嗎?」

    石不悔的話真叫「快樂幫主」暗自一驚:「怎麼的,這中間還有虛虛假假不實在嗎?」

    立刻間,「快樂幫主」站起身,急忙走到大廂門,他伸出頭去左右看,見沒有人在附近。

    人們自然沒閒功夫在附近,大伙睡的睡,守寨子的在寨牆上,這裡當然沒有人。

    但「快樂幫主」的這個動作,也令石不悔暗自稱妙,因為這也是反應佳的表現。

    一個箭步走到大床邊,「快樂幫主」低聲問:「石長老,這內中還有什麼不可告我之事?」

    石不悔笑著用指頭點在「快樂幫主」的鼻尖上道:「小子呀,我老人家若不解釋說清楚,只怕你打從開始到現在都在迷霧裡打轉。」

    他抬頭看看門口,有些不放心似的。

    「快樂幫主」道:「附近沒有人。」

    石不悔這才低聲的道:「我老人家便老實告訴你吧,咱們是什麼人?」

    「快樂幫呀!」

    「快樂幫是幹什麼的?」

    「把乞討之人組合在一起走江湖,找吃喝混個半飽不飽的或是延喘活命而已。」

    石不悔點點道:「身份呢?」

    「這麼說來,你也知道咱們是一群喪失身份的人了?」

    「不錯!」

    「那我再問你,咱們有沒有權?」

    「沒權!」

    「有勢?」

    「當然也沒勢,花子要是有權勢呀,人們都干花子了。」

    石不悔一笑,道:「你說得不差,但咱們一旦有了組合,江湖之上咱們仍然不受氣,對不對?」

    「不錯,花子一樣不受人們的骯髒氣,咱們仍是一群有骨氣的人。」

    石不悔使勁點點頭,道:「有了組合怕什麼?不當花子也不買他帳。」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收人家的東西就是咱們沒骨氣。」

    「不對,不對,你把事情弄扭了!」

    「快樂幫主」道:「這話怎麼說?」

    石不悔道:「小子呀,這世上與咱們花子幫唱對台戲的人又是誰?」

    「快樂幫主」一怔,道:「誰?」

    「有錢的大爺們呀!」

    「快樂幫主」道:「他們就是那些有銀子的人?」

    石不悔道:「不錯,正是他們三家之人呀!」

    「快樂幫主」冷冷道:「他們看不起咱們?」

    石不悔道:「有錢的大爺三雙跟,沒錢的哥兒三雙手,大爺們有一雙眼看著,因為天上有神仙,神仙比有錢的人自在逍遙多了,所以有錢的人多一雙眼看神仙,希望有一天當神仙。」

    「快樂幫主」道:「神仙不一定都是有錢人才幹呀!」

    石不悔道:「所以有錢的人永遠不會找神仙,有錢之人最後同咱們一樣的兩手空空兩袖清風光赤溜溜的下地獄。」

    「快樂幫主」一怔道:「有錢人為什麼下地獄?」

    石不悔道:「有錢之人也最貪,貪而無厭是為僵,僵者屍也,怎麼不下地獄?」

    「快樂幫主」道:「我不信!」

    石不悔道:「你不信?我可以證明呀!」

    「如何證明?」

    石不悔道:「簡單啦,你想一想,這世上什麼樣的人最怕死?」

    「快樂幫主」道:「當然是有錢的富人怕死了,咱們花子不怕死。」

    「快樂幫主」又道:「一個人有了那麼多的銀子,沒花幾個就要死,他當然怕死。」

    石不悔道:「不對!」

    「怎麼不對了?」

    「因為富有的人有銀子的人怕死了入地獄,到了地獄那個罪可受大了。」

    「快樂幫主」道:「真的?」

    石不悔道:「假不了,富人的三雙眼只看天,他們永遠也成不了仙,所以怕死,怕死了下地獄,倒是咱們花子沒顧慮,陽間走一場,陰間找閻王算總賬。」

    「快樂幫主」一笑,道:「說離譜了!」

    石不悔道:「咱們問一問閻王,既然都是人,為什麼叫我們當窮光蛋?哈……」

    「快樂幫主」忍不住也笑了:「你老盡開玩笑。」

    「說了半天你沒開竅呀?」

    「你老人家明言吧。」

    石不悔道:「也罷,我這裡告訴你。」

    「快樂幫主」再走到門口左右看,回過身來搖一搖頭。

    搖頭就是沒有人,石不悔這才開了口。

    他對「快樂幫主」道:「小子呀,這是荒年呀!荒年的人貧多富少,沒有糧食誰也受不了,如果是太平年月裡……」

    指指後邊,又道:「你就是靠在門邊高聲喊,喊叫著『爺爺大奶奶呀,剩飯給一碗吧』,他們還心裡煩,說不定在屋子裡一聲吼叱『滾開』!」

    石不悔這話,聽得「快樂幫主」一瞪眼。

    石不悔卻似十分平淡地又道:「別看你小子如今在這劉家寨中有著呼風喚雨的本事,那是因為他們在苦難中,沒有本事同山賊流寇拼一場,這才同咱們修了好,真正的原因,還不是利用咱們呀!」

    「快樂幫主」黯然了,他低下了頭。

    石不悔又道:「小子呀,你再仔細想一想,他們說的是把女兒許了你,可是呀……!」

    他一頓,又道:「有個故事你知不知道?」

    「什麼故事?」

    「西廂記呀。」

    「沒聽過。」

    「那我就告訴你吧。」

    石不悔想了想,才慢慢地道:「西廂記說的是有個相府的相爺死了,這位相爺有位女兒崔鶯鶯,住在一個廟裡為她老爺行法事超度,這廟裡住著個書生張君瑞,碰上了崔家姑娘驚為天人,可是他自己也知配不上,人家是相府千金小姐呀!」

    「快樂幫主」睜大了眼來聽著。

    石不悔又道:「不料來了山賊孫飛虎,孫飛虎一心想抓走崔小姐上山當他的壓寨夫人,那老夫人可急了,廟裡她當眾求人,有誰解了這次危,小姐必定嫁給他。」

    「快樂幫主」道:「誰能救?」

    「那位書生張君瑞呀!」

    「書生怎麼打山賊?」

    「書生有個好友叫白馬將軍,他寫了書信,找一名僧人冒死去送信,果然救了崔小姐。」

    「快樂幫主」道:「崔小姐是張君瑞的了。」

    「狗屁,老夫人翻臉不認賬,她不嫁她的姑娘了。」

    「快樂幫主」冷冷道:「說話不算數!」

    「此一時彼一時也。」

    「快樂幫主」道:「可惡!」

    石不悔笑了:「小子,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的了。有錢有勢之人,他們往往說話當放屁,你今天有利他們,叫他們脫褲子也願意,你若有一天靠上他們的門邊高聲伸手討什麼,鳥毛也不會給你的。」

    「快樂幫主」道:「要是這樣,我不如離他們遠些。」

    石不悔道:「至少你小子已收了他們貴重的訂金吧。」

    「快樂幫主」淡淡地道:「真有這麼一天,我雙手送還他們呀!」

    石不悔道:「雖有出息,卻是傻蛋。」

    「快樂幫主」道:「怎麼說?」

    石不悔道:「有道是富人財主更愛財,花子無財笑開懷,富人怕死終會死,花子夢裡變成仙。」

    「快樂幫主」一笑,道:「玄機妙語,好像經文中也出現過。」

    石不悔道:「中原花子幫都聽過一個故事,今天趁著寨外平靜,我老人家心情好,便說給你知道。」

    「快樂幫主」雙腿盤膝,半垂首坐在床邊,道:「石長老,我最愛聽故事,說吧。」

    石不悔再一笑,他把荷包往「快樂幫主」的手上一塞,道:「你收著,以後見什麼風便轉什麼舵,他們不認賬,這些金錢鏢你就全部收歸幫有。」

    「快樂幫主」把荷包往懷中一塞,道:「說故事吧。」

    石不悔道:「我告訴你,你聽過汴梁城中有個相國寺沒有?」

    「聽師傅說過,那是很大的寺廟。」

    石不悔道:「有一年二月二龍抬頭,相國寺裡的老住持為了答謝一位員外的捐獻,他暗中告訴那員外:『二月二的前一晚,相國寺大門牌坊下會來八個人,那八個可不是凡人,乃八仙是也。你可以去求他們,如果你有仙緣,機會不可錯過。』那員外一聽可樂了,捋著鬍子忙回家,準備二月二前一天趕來求八仙助他成仙。卻不料寺中老住持與這員外的話,被一個快要凍僵在寺牆下的小花子聽了去。那個花子15歲,搓著雙手直哈熱氣,他心中想:八仙前來相國寺,倒要前去求一求。這花子想的可多啦,如果八仙不理他,乾脆死在他們的面前,如果八仙他們連死都不救,還當的什麼仙?」

    石不悔說到了興頭處,幾乎是口沫橫飛了。

    「快樂幫主」微微笑,因為故事之中有個小花子。

    石不悔接道:「就在廟會前一晚,戲台熱熱鬧鬧的在開鑼,忽見從南邊來了八個人,這其中還有女的呢!」

    「快樂幫主」道:「八仙之中有個何仙姑嘛!」

    石不悔道:「誰都知道這何仙姑,這八人各有行頭,看上去是販賣什麼東西的,還有個拐子挑擔子,這拐子黑呼呼的瘸著一條腿,他挑的是牛肉鍋,他賣牛肉湯。」

    「快樂幫主」道:「那是鐵拐李呀!」

    石不悔道:「誰都知道八仙之中有個鐵拐李。」

    他頓了一下,又道:「八個人站滿一條小巷子,他們還吆喝呢,忽然,出現一個人,這人正是那有錢員外。」

    石不悔忍不住地哈哈一笑,接道:

    「這員外怕別的不是八仙,他認準了鐵拐李,走到牛肉鍋邊,他就衝著鐵拐李跪下了。

    『幹什麼的?』

    『仙爺呀,拉我一把去成仙吧。』

    『你是大富大貴的人,你還不滿足呀,成的什麼仙?』『求求李神仙,拉我一把吧!』

    『我是李神仙,我還賣牛肉吶,你幹不幹這油膩膩的髒活?』員外仍然在苦求,他下決心不離去。

    李神仙突然指著燒得旺旺的火,道:『員外,你真有誠心、決心、恆心、狠心跟我去站仙班?』員外忙點頭,道:『願意、極願意。』

    『你真的要拋棄凡間的榮華富貴老婆孩子不要了?跟我去游五湖四海嗎?』員外點頭,道:『世上一切全是空,神仙才是不老人,我願意。』李神仙似很嘉許的突然指著鍋下面的熊熊烈火對這位員外道:『進去!』一怔,員外驚道:『你要我進入火裡呀?』

    李神仙道:『把頭先伸進去,我再幫你抬雙腿,快,進去呀!』『我……』

    『你不是想成仙嗎?進去!』

    李神仙幾乎要發火了,也打算去抓這位員外了。

    員外一看情形不妙,這要是把頭伸入火裡面,就是死定了,他三思之後忙搖手,道:『燒死多痛苦呀,李神仙,你這是……』『助你成仙呀!』

    員外見他大手來抓,不當神仙了,他轉身便向相國寺內走去,他要問主持,神仙怎麼玩人?

    這位員外在寺內方丈室找到老主持說道:『不妙了,那位李神仙叫我把頭伸人火裡面,打算燒死我,這算什麼嘛!』老主持一聽直跳腳,道:『去,快去,他叫你幹什麼你幹什麼。』『火呀!』

    老主持道:『你若把頭伸入火裡去,就會發覺火裡另有乾坤,樂園就在其中呀!』那員外一聽之下拔腿就往外跑,他要往火中伸頭了,只不過他找遍相國寺,哪裡還有那個人?」

    「快樂幫主」一聽也笑了。

    「快樂幫主」笑了一半又問石不悔,道:「不是還有個小花子嗎?他人呢?」

    石不悔道:「有下文,有下文。」

    他笑著說:「寺附近的那個小花子,他把這一切全看在眼裡面,他也有些猶豫,哪有神仙耍玩人的。只不過當他發現那員外自寺裡奔出來的時候,小花子立刻明白那真是八仙來到了。

    小花子看著八仙走去的方向,立刻拔腿往南門外追去,他追到一片林子裡。

    林子裡傳來哈哈笑,小花子循聲走進林子裡,果見八個仙人圍坐在一起哈哈笑。

    小花子風一般奔到,又見李神仙站起來了。

    小花子跟定李神仙,使得李神仙問他:『跟我幹麼呀?小子!』小花子跟著李神仙往一片亂石堆走,他苦兮兮地道:『老大爺呀!我在這世上多苦呀!既沒吃又沒喝,大冷的天沒衣穿,我連是誰生下我也不知道,你老如果不把我拉一把去修行,我可要罵人了。』李神仙哈哈笑道:『你罵誰?』

    小花子道:『當然罵你呀!見死不救當的什麼仙,你們就不是仙,一群混帳王八蛋!』『噗!』小花子剛說出王八蛋三字,李神仙已在地上拉了好大一灘臭大便,熱呼呼的還在冒煙吶。

    小花子忍不住捏鼻子,臭嘛!

    李神仙卻哈哈一笑,道:『好,好,我幫你去修仙,你別罵我呀!』小花子道:『你幫了我,我不但不罵你們,還要天天侍候你們的。』李神仙突然站起來,他指著那一堆比牛拉的還多的黃澄澄大便,對那小花子吼道:『快,快趁熱吃掉。』小花子一怔,道:『你叫我吃大便呀!』

    『快吃,涼了不好吃了。』

    小花子道:『我罵了你,你就要我吃大便呀!』李神仙道:『吃不吃?』語氣真不客氣。

    小花子聽得吃一驚,好像李神仙欲打人了。

    不得已,小花子並起食中兩指在那熱呼呼黃澄澄的帶冒煙的大便上戳過去,他不但戳而且攪和著。

    『吃,吃了當神仙。』

    小花子不攪還能忍,他這一攪更加的臭,臭得他直起了瘦兮兮的脖子就要嘔。

    他哎了七八聲未嘔出來,因為他已有一天未吃東西了,肚子裡除了空氣還有臭氣。

    小花子實在吃不下那堆黃大便,忍不住抬頭看,他打算要求李神仙了,不料……李神仙不見了。

    小花子一怔站起身,黑夜間他發現空中八個人飄飄蕩蕩的,還看到李神仙在其間。

    小花子大聲吼:『我吃你的大便呀!李爺爺!』小花子爬在地上去吃屎,才發覺地上是一塊大石頭。

    石頭是咬不動的,小花子急得直叫天,他什麼也看不到了。

    小花子慢悠悠垂頭喪氣地往汴梁城中走,這段路本不長,但他走到大天亮。

    天亮了,小花子發覺兩指頭黃澄澄,他奇怪,為什麼指頭變顏色?

    小花子回到相國寺,他大著膽子去找老住持。

    小花子見了老住持,他火大了,指著老住持就叫。

    和尚們還以為他是小瘋子呢,就要把他拖出相國寺。只不過老住持乃有道高僧,他要聽聽小花子為什麼對他直抱怨。

    小花子還真的有理由,他抱怨老住持,既知八仙要來到,為什麼不講清楚,如果他講清楚了,別說是一堆臭大便,便再加上泡臊尿水,他小花子也毫不含胡的一馬掃全吃掉。

    老住持問他怎麼一回事。

    小花子便把遇上的事說仔細,老住持一聽之下,雙目兩眉往上挑,一把抓起小花子的手指看仔細。

    老住持只一看,立刻仰天哈哈笑起來。

    小花子急問:『你還笑呀,我一變雙手兩種顏色了。』老住持道:『小施主,有些事我是天機不可洩漏的,那會短我老僧的壽呀!』小花子道:『我這手怎麼辦?』

    老住持道:『太好了,哈……』

    小花子道:『怎麼好呀,多難看,上面仔細聞還似乎有臭味。』老住持道:『小施主呀,你發達了。』

    小花子道:『我快兩天未吃飯了。』

    老住持立刻命和尚端來一碗盤子麥,小花子一見不客氣,一口氣吃了個底朝天抹抹嘴道:『賺你老一碗麥,我發達了?』小花子呵呵一笑,道:『什麼,臭指頭成了寶?』老住持道:『你聞是臭的,別人聞卻是香的了!』他一頓,拍拍小花子又道:『如果有人身上不舒服,你只要用這手指頭為病人捏拿幾下子,那病人便會無藥而愈,奇妙無比呀!』小花子道:『你老開我玩笑,何人叫我治病?』老住持道:『這是八仙下凡施惠人間,卻應你小施主的身上了!』老住持立刻召來一個掌簿和尚,吩咐道:『快在寺前貼告示,有人患疑難病症者來寺,免費醫治!』小花子一聽,驚道:『老和尚,真有你說的那麼靈?』老住持道:『你馬上會知道!』

    還真叫妙,果然有病人來寺醫病。

    也真叫絕,小花子的兩個指頭捏幾下,病就真的好了。

    於是,消息傳遍汴梁城,相國寺前擺長龍。大伙都來看病了,還真的叫人難以相信,什麼病也能治,到後來,小花子被人請去開藥房,他當大夫,那年頭不需醫師證只要能看好病……唉……

    老住持就為小花子叫不會值,因為小花子把救人之事去盈利,被人利用敲病人的銀子,沒多久他的指頭不黃了,他的指頭也不靈了!」

    當「快樂幫主」聽得目瞪口呆時,「九節公」石不悔的故事說完了。

    「快樂幫主」沉思一會兒,說道:「石長老,你好像是那老住持,我就是那個小花子了!」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我不夠格當老住持,老住持已入空門成了半仙體,你更不是小花子,所以嘛……」

    「怎樣?」

    「誰來提親都一樣,咱們都收訂親物,到了災荒之年過去後,也許有哪一家子不退婚的人,你小子也可以成個親,為咱們花子幫的爭口氣!」

    「快樂幫主」道:「萬一三家都不退,那可怎麼辦?」

    石不悔道:「沒關係呀,三個你都要!」

    「快樂幫主」道:「那會引起糾紛的。」

    石不悔道:「沒關係,咱們就說,花子幫的規矩,幫主可以娶三個妻子,他們如果不同意,咱們不勉強。」

    石不悔說完哈哈大笑。

    「快樂幫主」道:「有幾分耍賴,可也不過分。」

    他站起來對石不悔一笑道:「石長老呀,我聽了你說的故事好像開了竅,人在世上算鳥毛,風吹雨打也會完蛋翹。我說這話可不是我已經厭煩這世了,反而我更想著咱們應該以這不值銀子的身子,幹上更多俠義之事,也就是多幹些叫人點頭的事情,也不枉世上走一趟,你老以為我說的……」

    石不悔拍巴掌道:「對,對極了。咱們花子幫人的命不值錢,但照樣幹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在這中原把字號闖,好了!」

    「快樂幫主」宛似茅塞頓開,他對石不悔道:「石長老,我去寨門樓上了,我在等咱們兩個弟兄的消息,他們兩人暗中盯上了往信陽州去的那一百多賊寇。」

    石不悔道:「我也累了要休息,你就去吧。」

    「快樂幫主」真輕鬆,半帶微笑走到寨牆上,迎面就見西門風走過來:「幫主,你上來了。」

    「快樂幫主」道:「可有什麼動靜?」

    西門風道:「沒有,什麼也沒有。」

    「快樂幫主」道:「你看那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會不會出事情?」

    西門風笑了:「他兩人的精細比真正兔子還精明,幫主放心就是了。」

    「快樂幫主」站在寨門樓上不快樂,因為他開始為他的兩個弟兄傷腦筋。

    其實何用他傷腦筋,如今的兔子王和竹竿李,早就追上那批賊寇們了。

    兔子王個子小,爬在竹竿李的肩頭向上遠處望,因為他兩人發現山崗的另一邊傳來人聲,還真不少。

    林子裡有人跑出來,那人邊跑邊叫:「當家的,好消息,好消息呀!」

    果然,一片荒林中奔出二十多個賊寇來。

    其中一個坐軟兜,那正是叫天張。

    叫天張尖聲大吼:「快說,什麼好消息?」

    那奔來的人指著遠處大道上,道:「你們看,官兵們運的糧車呀,吱吱嚀嚀的雞公車一共有七輛之多。」

    叫天張心急單腿起來瞧,只見押車的只不過三十幾個腰上掛刀的官兵。

    叫天張仰天哈哈笑了:「奶奶的,是他娘誰說的那句不負責任的話『天無絕人之路』。還真叫蒙對了,哈……」

    古懷今也哈哈笑了:「頭兒呀,來對了。」

    叫天張道:「娘的,早該叫你當我的軍師了。」

    古懷今道:「現在當也不為晚,糧食已迎著咱們的面前來了呀!」

    叫天張一聲吼:「弟兄們,要吃飯也不難,大伙出刀要狠一點。呶,把那批官兵宰了,把糧食推了來。」

    他此言一出可不得了,一百多賊寇的本來面目又露出來了。

    再看三里遠處的運糧車,似乎快要推過小河了。

    這裡賊寇們一聲吼,宛如遠方打旱雷,早驚動了那批運糧的人。

    運糧的想不到賊寇們敢來信陽州,這兒距離城裡不過20里.誰敢往這邊走?

    此刻見來了那麼多的賊寇,官兵們拔刀便把糧車圍在河岸邊上了。想奪糧,那得打仗。

    「殺!」

    這時候沒王法,明敞著搶,雙方霎時間幹上了。

    官兵們平日沒餓過,沒餓的人以保命為主,這與賊寇們不一樣,賊寇們早餓壞了,餓壞的人不要命,動上刀子便忘了自己是誰。

    河岸上叮叮噹噹的幹,立刻就有人往河裡逃,逃的當然是官兵們,他們要把命保。

    有十幾個傻瓜官兵挨了刀,挨刀之後才醒過來。為什麼不快逃?

    誰會為幾車糧食把老命拼呀!

    於是,霎時間官兵們放棄了雞公車,拔腿逃過河,抱頭就往城裡跑了。

    「哈……」

    「哈……」

    這批賊寇們可笑開懷了,那叫天張笑了幾聲不笑了,他忽然開罵,道:「他奶奶的臭皮,劉家寨如果像這樣的容易到手,那就太妙了!」

    一邊的古懷今笑道:「當家的,快了,快了。」

    叫天張道:「怎麼快呀?」

    古懷今道:「咱們有了這批糧,少說可以吃十天半月的,咱們回頭再回劉家寨,你看怎麼樣?」

    叫天張笑笑道:「對,對,咱們快回去,回去再把劉家寨圍上。娘的,叫天張不認輸,咱們用另外一種方法,非拿下劉家寨不可!」

    於是,這批賊寇不死心,又回過頭去圍劉家寨了。

    那不只是劉家寨的糧多,劉家寨還有女人多呀!

    叫天張完全是賊寇的傳統作風,七輛雞公車上各有三隻大包,每百斤一隻大麻袋裝,七車就是21袋糧,算一算就有兩千一百斤。

    這批賊寇不足180人,每人分了十幾斤裝在袋子裡,到了造飯時候支起鍋煮苞谷,至於下飯的菜呀,人們想都不敢想,就這樣,比啃榆樹皮觀音土可就高級多了。

    大伙分了糧,一個個往袋裡裝。

    大伙有了糧,立刻便往南面走,往南面是去劉家寨,眼看著劉家寨的人又要遭殃了。

    劉家寨很快回來了兩個善跑的人,花子幫的兔子王與竹竿李就在賊寇們的前面奔。

    那兔子王邊跑邊開罵:「他奶奶的老皮,這批賊寇想與劉家寨泡上了,非要破寨才甘心呀!」

    竹竿李也罵:「我去他奶奶的,回去告訴幫主,設法弄死這批狗娘養的!」

    兩個人一邊罵一邊跑,50里路很快就走回來,天色也已快黑了。

    這倆人到了劉家寨的寨門外,兔子王已叫開了:「快呀,快把繩子垂下來。」

    為什麼要把繩子垂到寨牆外?那是因為寨門後堆了幾十隻裝了石頭的麻袋,堵得寨門動也動不了,想從寨門攻進去,一百個大力士也推不開。

    寨牆上的人早看到兔子王與竹竿李了。他們垂下繩子,讓兩人攀到寨牆上。「快樂幫主」先是一聲「辛苦了」,再問兩人:「回來這麼快,莫非……」

    兔子王指著北方,道:「幫主呀,那批賊寇又回來了!」

    「快樂幫主」愣了一下,道:「真的?」

    竹竿李道:「就快到了!」

    「快樂幫主」道:「他們沒有吃的呀?」

    兔子王道:「他們已經搶了官家糧。」

    於是,他喘喘氣,仔細的又說了一遍。

    「快樂幫主」怔了半晌,道:「再來必然不簡單,賊寇們攻城掠寨的方法最多,咱們可得仔細應付。」

    申屠雨道:「幫主,賊寇們只不過七車糧,他們能吃多久?」

    「快樂幫主」道:「省著吃足夠半個月。」

    東方雷道:「幫主,咱們寨子的人也近百名吧,咱們中間有能人,不如趁其不防備,迎頭痛擊過去,殺了那個叫天張,他們就無頭兒了。」

    司馬雪道:「對,我贊成。」

    西門風道:「幫主你怎樣想?」

    「快樂幫主」道:「咱們是花子幫,咱們死不在乎,無後顧之憂。席、李兩家可不一樣,他們是大戶人家呀,叫他們去拚命,成嗎?」

    西門風道:「誰說咱們命賤,幫主,你可以去問一問,他兩家是否願意幹!」

    「快樂幫主」道:「不用問,什麼事情我擔待。咱們緊守劉家寨,且看賊寇們想用什麼陰手段。」

    西門風四人是聽「快樂幫主」話的,但他四人還不知道,如今的「快樂幫主」已與席、李、劉三家有了親戚關係,而且他已是這三家未來的新女婿,所以說,不論什麼災難降臨,他現在都要擔這重任了。

    二更天才剛到,遠處小河對岸,黑壓壓的出現一批人,叫天張帶著他的人馬又來了。

    叫天張哈哈狂笑,他指著劉家寨大聲叫道:「兄弟們,休忘了劉家寨中有女人、有糧食,哈……」

    這也算是激勵手下人的一種方法。

    土匪攻城掠寨之前,土匪頭子就會發佈一項口頭命令,那是常常有的事。

    有的土匪、海盜還會刀指城寨大聲吼:「兄弟們,殺進去,燒殺搶奸玩三天,你們他娘的要盡情享受呀!」

    想也知道,土匪們聽了多快樂,其實這是要土匪為他賣命,似這樣的攻城掠寨死的人也最多。

    死的人再多,土匪頭子還活著,真正拼老命的頭子太少了,因為,能踩在人頭上發號施令的人,這個人才不是笨豬。

    其實不論什麼年月時代,起哄哄的人是傻蛋,起哄哄之後不是完蛋便是一身麻煩,扮的是打手可憐人,事成是那鼓勵的人,鼓勵的人不出面,出面的多是被人罵成王八蛋的人。

    若是不信你看看,叫天張又在鼓動了。

    他鼓勵士氣是一項大陰謀,只見他把人馬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不斷地攻向劉家寨的寨牆下,他們看上去是攻城,而且還抬著竹梯子;另一半人去幹什麼了?還真妙,誰也看不出那批人要幹什麼。

    要說這叫天張也算是用兵的人才,十多年賊寇生涯,聽得多見得廣。

    聽得多當然懂如何用兵去打仗,見得廣大小戰役他就數不清,如今只因為人少才在這小小的劉家寨吃了虧。

    叫天張把一半的人分去攻寨,可不許他們真的攻上寨。他的人為180,不能再折損了。

    180個人分成三批,頭一批攻寨之後叫罵一陣再換人,他們的第二批再撲到寨牆外,每個人揮刀吆喝叫,每個人也破口罵,就好像這劉家寨原是他們的一樣。

    第二批累了再換班,第三班的人再去罵。

    叫天張可自在了,他坐在軟兜子上不下來,還有燒酒喝,喝得他直叫好。

    為什麼他還有酒喝?原來運糧的那些官兵們出外辦事,也不知誰家開了地窖的酒罈子,被他們鼻子尖聞到了。官兵們當然不客氣,弄了不少裝在酒袋裡。

    叫天張的人搶糧食,雞公車把子上掛著的燒酒袋,如今都被叫天張弄來了。

    叫天張有了酒,他在林子可樂了。

    當然,聽了劉家寨那面在開罵,他更高興。他就等著攻進寨中大幹一場了。

    其實,叫天張心中有盤算,要不也不會緊盯劉家寨不放手了。

    叫天張的盤算當然也是他的如意算盤,他打算攻進劉家寨,把劉家寨裡所有的人殺光,他便搖身一變當員外。

    且不說叫天張談笑喝酒用兵之事,再看看劉家寨中的光景。

    劉家寨自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把所見的消息帶回來之後,「快樂幫主」立刻奔人大廂房,他去求教「九節公」石不悔。

    石不悔剛剛睡醒坐起來,見「快樂幫主」神色緊張地走進來,立刻問道:「好小子,外面好像又熱鬧起來了。」

    「快樂幫主」急起幾步到大床前,道:「石長老呀,情況好像吃緊了。」

    石不悔道:「說說看。」

    「快樂幫主」立刻把寨外的情況講了一遍。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叫天張這小子,他又在弄玄虛了。」

    「快樂幫主」急問:「什麼玄虛?」

    石不悔道:「用兵之道誠乎一心,攻城之策虛虛實實,這兩句話嘛……」

    「快樂幫主」道:「是誰說的?」

    石不悔道:「我說的,哈……」

    「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說他這是佯攻。」

    「佯攻,什麼佯攻?」

    「好小子,你連佯攻也不知道呀?」

    「快樂幫主」道:「所以我前來請教呀。」

    他笑笑,一頓之後又道:「我記得不少年長的人都說過,他所吃的鹽比年輕人吃的米還多,這就叫經驗加學問,等於百事通。」

    石不悔道:「好嘛,你這話褒貶全有呀!」

    「快樂幫主」道:「我只請教呀。」

    石不悔道:「我可以告訴你,用二分心去注意攻城的人,八分心注意賊寇的動向。」

    「快樂幫主」道:「我不知道賊寇頭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好像比過去又見聰明了。」

    石不悔道:「去,找兩個兄弟來,背我寨牆上去瞧瞧,我倒要看看這叫天張使什麼詭計。」

    「快樂幫主」道:「快,我背長老上寨牆上。」

    石不悔道:「不,哪有幫主出力背人的。」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我背你是應該的,是你提拔我還俗當幫主。別管花子幫怎麼樣,我從心深處好感激,不敢稍有不恭之心,老實說……」

    他有些黯然地嚥了一口氣,又道:「等到年月太平了,我不打算叫你老再辛勞,我打算拜你做乾爹,我背你老一輩子。」

    「嗚……」

    石不悔雙肩聳動,他感動得流下了淚來。

    他伸手拍拍「快樂幫主」的肩頭,道:「真是好孩子,我老人家沒有看錯人。唉,我以前曾在西門風四師兄弟之間下苦功,就等著他四人之中有人開口說幾句話,可是……可是,七八年來沒有一人說這些話的,令我心中有疙瘩,想不到這才幾天,你小子就開口把話拋進我的心窩裡了。」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但願咱們能平安,但願有一天我能侍候你老,找個清靜地方去頤養天年。」

    石不悔大為感動.道:「看看,我心裡所想的都被你小子說完了。好,好,如果天可憐,咱們會有那一天的,你說是不是?」

    他把背迎上去,又道:「石長老,我背你。」

    石不悔也不客氣了,兩臂一勾,便爬在「快樂幫主」的背上了「快樂幫主」背起石不悔便往劉家寨寨牆上奔上去,寨牆上的花子幫弟兄們正在摩拳擦掌準備干了。

    「快樂幫主」背著石不悔來到寨牆的門樓上,西門風四師兄弟早已迎上來。

    司馬雪急叫兩個花子幫大漢走過來,慢慢地抱起石不悔扶在牆寨垛子一邊。

    「九節公」石不悔低頭來看,他看得很仔細,也看得直瞪眼,更看得冷笑了。

    「快樂幫主」道:「什麼目的?」

    石不悔道:「還難下定論!」

    一邊的東方雷粗啞著聲音,道:「師父呀,你聽聽,流寇們罵得好難聽。」

    石不悔道:「他們用什麼罵呀?」

    東方雷一怔,道:「當然用嘴巴罵呀!」

    石不悔再問:「咱們有沒有嘴巴?」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笑了。

    「快樂幫主」道:「咱們不是惡人,咱們如何同他們一般粗野地開罵?」

    石不悔叱道:「咱們是什麼身份?」

    「花子呀!」

    「不就是嗎?,花子還講什麼身份呀!」

    他看看圍在四周的花子幫眾家弟兄,又道:「當年我七歲就會罵有錢的大爺們。」

    西門風道:「師父七歲就罵人?」

    「我罵的還是大掌櫃,你信不信?」

    西門風道:「你……呀,師父准挨人揍了。」

    石不悔道:「那個胖子掌櫃想找我,可他追不到我,我跑得大人也追不上。」

    司馬雪笑問道:「師父,你可不可以說清楚?」

    石不悔看看寨外面,他這才笑了,道:「可以。陰天打傘子,閒著也是閒著,就說與你們知道。」

    他指指地,又道:「放下我,放下我。」

    兩個大個子花子便把石不悔放下來了。

    石不悔先是哈哈笑,他好像一想到這件事就會忍不住地笑出聲來似的。

    「那是個好熱的天呀!我手打竹板進了縣城,城裡的大街上有一家醬果鋪,大老闆披著絲綢涼衫正『噗噗』扇涼風吶。大老闆的肚皮比我的小屁股還大兩倍。

    我過去了,口中說的當然是拍他馬屁的好聽話:『哎,竹板一打抬頭看,店前坐的是老闆,大老闆你賺大錢,你開醬鋪有得賺。穿得好來吃得飽,肥肥胖胖不得了。你每天豬肉七八斤,橫身一倒壓死人。』胖掌櫃立刻火大了,他吼我:『滾你媽的蛋,再不走我叫夥計來揍你。』那時候我一看才知道自己弄錯了。」

    石不悔又忍不住的笑了。

    西門風急問:「後來怎麼了?」

    石不悔道:「怎……麼……了呀,這家醬鋪是回回。他們在教的回回,我叫他吃七八斤豬肉,他不揍我才怪。」

    「哈……」大伙全笑了。

    笑聲傳到寨牆外,賊寇們怔住了。

    西門風又問:「師父逃了?」

    石不悔道:「不能逃呀,逃了餓肚子。」

    西門風笑道:「你同胖掌櫃泡上了?」

    石不悔道:「聽了就知道了。」

    石不悔的笑是引人發笑的。他下邊少了一排牙,上面的牙掉落了一半,一張嘴如稀疏寒星點點而已。

    石不悔又說下去了。

    「那時候我閃退七八步,立刻打起竹板來:『打竹板,響連聲,小子我給你鞠個躬。小子不知你老是在教,胡言亂語當屁崩。小子我把豬肉換牛肉,豬肉就叫那些王八蛋們去享用!』」

    「哈……」花子幫的人又笑開懷了。

    西門風道:「師父,別人聽了會揍你的!」

    石不悔道:「管他呢,先弄到吃的再說呀!」

    西門風笑問:「你弄到吃的了?」

    石不悔道:「一碗涼面上面放了一塊大頭菜。哈,我吃了一頓頂好美餐,便到土地廟睡大覺去也!哈……」

    劉家寨的寨牆上傳笑聲,寨門外有個賊寇便匆匆忙忙地奔進樹林子裡去了。

    這人不是別人,乃叫天張新聘的狗頭軍師古懷今是也。

    「頭兒,奇怪呀!」

    喝了酒之後正閉目養精神的叫天張猛睜開雙眼,道:「軍師,什麼事?」

    古懷今道:「咱們寨外開口高聲罵,奶奶的,寨牆上卻不時傳來大笑聲,這……千古奇聞也!」

    叫天張猛然起身,道:「會有這種事?」

    古懷今道:「是呀。」

    叫天張手一揮,道:「快抬我去瞧瞧。」

    於是,叫天張往軟轎兜上一坐,兩個嘍兵抬起他便往劉家寨前那條小河奔去了。

    就在小河邊停下來,叫天張抬頭看著寨牆,寨垛上出現花子幫的人,果然,他似乎聽到眾人在大笑。

    叫天張想了一陣也想不通,他怎麼會知道石不悔在寨牆之上說故事。

    叫天張把古懷今叫到身邊來,道:「娘的,邪門得緊!你說說他們為何不生氣,反而開懷笑呀?」

    古懷今道:「頭兒,我有兩種猜想。一種是他們被咱們罵得發了神經病,另一種便是想反制。」

    「什麼叫反制?」

    「反制就是咱們罵他們不生氣,反而笑,笑得咱們罵不下去,自然他們就成功了。」

    叫天張重重地點頭,道:「對,你說的對極了!」

    這兩人又在打主意,而寨牆上——

    寨牆上的石不悔開口高聲道:「剛才我問你們有沒有嘴,你們大概都有嘴,快樂,你也有嘴巴吧?」

    這真是廢話一句,令人哭笑不得。

    這樣的問話,一般只是上司對下屬才有的,誰聽過下屬敢問上司有沒有嘴巴?

    石不悔指指外面,又道:「回罵,天底下都知道花子幫兄弟最在行就是罵人的話。你們罵,我要回去多想想,為什麼這叫天張用如此手段對付咱們!」

    於是,這一回由兩個花子大漢抬起他,匆匆返回大院子的大廂房中去了。

    「快樂幫主」道:「罵人……」

    西門風道:「人都殺了,罵人還有什麼顧忌的?」

    「快樂幫主」道:「好,那就開罵吧!」

    西門風立刻對花子幫的人道:「兄弟們,幫主說了,回罵!」

    他這麼一說不得了,花子幫的人站在寨垛子邊上指著寨下的賊寇們開罵了。

    寨下面的賊寇們罵的是「操你們親娘的,盡在寨子裡龜縮不是?有種出來較量呀!」

    寨上面罵的聲音更大,罵的是「叫天張,操你娘,湊合群狗想當王,王……王……八蛋呀!哈……」

    花子幫的人會罵人,罵起人來有學問,還成套。罵得群寇們直瞪眼。

    河岸邊的那叫天張也聽到了。

    叫天張氣得更瞪眼,對古懷今道:「聽聽,這是回罵,花子幫的會罵人,他們把咱們全罵上了。」

    古懷今一笑,道:「當家的,你若生氣你就上當,咱們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正在進行暗中行動嗎?罵,只是把花子幫與寨子裡的人的注意力引開呀!」

    「哈……」

    叫天張粗聲大笑起來,這笑聲也引得附近守著的十多名頭目也跟著笑起來。

    唷!這笑聲立刻傳進劉家寨,立刻引得「快樂幫主」和花子幫的人全怔住了。

    「快樂幫主」道:「喂,他們也笑了!」

    申屠雨道:「難道叫天張也會說故事?」

    「快樂幫主」道:「看來情況咱們要弄明白,不明白我的心就不自在!」

    西門風道:「咱們如何才會弄明白?」

    「快樂幫主」道:「且容我仔細想一想。」

    就在這時候,寨上寨下早已對罵上了。

    寨牆下賊寇們罵人用「狠」字訣。

    寨牆上,花子幫罵人使「巧」字功。

    「且等爺們攻進去,男的一個也不留,女的衣衫全剝光,男的碎屍在河邊的萬人坑。奶奶的,女的咱們盡興玩,如果此刻開寨門,大家還可以好商量,娘的皮,你們是一群死囚呀!」

    花子幫的人回罵道:「臭賊寇到處流竄遭人咒。爹娘妻兒全沒有,早晚挨刀成臭肉……」

    「哈……」

    花子幫的人,在寨上還大笑不止。於是,這一天就這的混過去了。

    混是混過一天了,可是寨外的賊寇們不得閒,他們還在夜裡前來寨前罵,就好像非把寨裡人激怒了開寨門出去與他們拚命似的。

    「快樂幫主」與席本初、李士良、劉世芳,四個人坐在劉世芳的後廳堂。

    四個人圍著桌子坐下來,桌面上燒酒一壺,小菜四樣,大家都向「快樂幫主」敬酒示好。

    當然,此刻的「快樂幫主」在他們的心中是嬌客,他們都以為「快樂幫主」是他的金龜婿。

    「快樂幫主」喝著酒,可是臉上在發愁,當他把賊寇之事細說一遍,四人便都低下了頭。

    低頭是想辦法,這是作戰呀,作戰最重要的條件是知彼功夫。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四個人就是想不通,這叫天張在干的什麼勾當,為什麼只在寨前叫罵而不攻上來?

    四個人喝了一氣悶酒,劉世芳最後才拍拍「快樂幫主」,緊張地道:「我親愛的……」他回頭看看李士良與席本初二人已走出正廳,才又低聲的道:「我親愛的女婿,咱們如今把希望全托付你了,多辛苦呀!」

    「快樂幫主」道:「岳父大人,你寬心,擔子放在我肩上,今夜我准有打算。」

    劉世芳急問:「什麼打算?」

    「快樂幫主」一笑,道:「先不說出口,我走了。」

    劉世芳當然不能逼,他怔怔地看著「快樂幫主」。

    二道院的轉角處,忽然閃出一人。「快樂幫主」一看之下,笑了:「是你呀,李堡主!」

    那人正是西陵堡堡主李士良。

    李士良一把拉過「快樂幫主」道:「快,還不與岳父大人有禮。」

    「未來岳父大人……」

    李士良沉聲道:「什麼未來呀,把這『未來』二字去掉就對了。」

    「岳父大人,你有指教?」

    「不錯,是有事要告訴你。」

    「請講。」

    「你守正面,但我卻不放心你的安全,賊寇再來,千萬別過於逞能,守牢就可以了。」

    「快樂幫主」一聽之下很感動,這是關心自己的話,西陵堡真的拿他當金龜女婿了。

    他聽罷立刻重重點頭,道:「岳父大人,我謝謝你老的關懷了。」

    「謝什麼,我還打算叫你回我的西陵堡去的。」

    「快樂幫主」頓覺自己真的快樂無比了。

    「快樂幫主」離開李士良之後,剛要走進大廂房,突聽得大廂房中傳來笑聲。

    「快樂幫主」只一聽便知道是「快刀」席本初也在裡面。

    是的,席本初正與石不悔對面笑著。

    「快樂幫主」剛走到門前,便聽得石不悔道:「幫主嗎?請進來吧。」

    「快樂幫主」舉步走入大廂房中,他先是一笑,又對床前坐的席本初施一禮,道:「席當家的也.來了。」

    席本初捋鬚一笑。石不悔開口了:「幫主呀,該改口了,為什麼還呼叫席當家呀?」

    席本初仍然笑,「快樂幫主」忙改口道:「岳父大人,有何指教?」

    席本初又笑了,他還真愉快。

    有這樣好的女婿,比個兒子還好,任誰也會愉快的哈哈笑。

    「快坐,我的女婿呀,我就是為你而來的呀!」

    「快樂幫主」一笑,道:「為小婿而來?剛才在後寨中,並未有什麼不對呀?」

    席本初笑笑,道:「剛才人多不好說,所以我早一步來此,當著你們石長者的面,把我心裡的話說出來。」

    「快樂幫主」帶著幾分緊張兮兮的樣子道:「岳父大人,聽起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嘛!」

    席本初道:「生命攸關,怎不緊張?」

    「快樂幫主」道:「那就請岳父大人快快的講吧!」

    席本初指著外面,低聲但有力的道:「那批賊寇又來了,是不是?」

    「快樂幫主」一笑,道:「全寨男女都知道。」

    席本初道:「叫天張一心要拿下劉家寨,他是看中這塊肥肉了。」

    「不錯,但也夠他啃的。」

    「去而復返必有大陰謀。」

    「小婿正在注意這一點。」

    席本初拍得桌面「彭彭」響,緊張地道:「正就是為了你的這句話。我的女婿呀,我擔心的就是這些,我怕你年輕氣盛,不知厲害一馬當先走在人前面,稱英雄而又當俠士,落入敵人的圈套。」

    「快樂幫主」笑笑道:「岳父大人呀,對於你的這些關心,小婿心中熱呼呼的舒服。你老盡放心,小婿還不放這些賊寇在眼裡。」

    「千萬別自大,危險!」

    他伸手拉住「快樂幫主」又道:「我可要告訴你,我的大紅最關心的如今不是席家她爹娘,她關心的可是你,她時常暗中注意你,你知不知道呀?」

    「謝謝,謝謝!請您代小婿轉告大紅,讓她別擔心。」「快樂幫主」的這最後一句話,在席本初看來只要他把話帶到席大紅那裡,只要「快樂幫主」有回話,他的這一趟就算沒有白跑。

    他哈哈笑著跳起來,對床上半瞇眼的石不悔道:「石兄,我走了,你們聊聊。」

    石不悔一睜眼,笑道:「不送,不送!」

    席本初點著頭告辭。石不悔忙對「快樂幫主」道:「聽聽,你岳父家對你有多好,快送岳父大人。」

    「快樂幫主」當然送,他已經送到大廂房門外了。

    席本初攔住「快樂幫主」道:「你去忙吧,可記住,一定要小心呀!」

    「快樂幫主」直點頭,揮揮手送走了席本初。

    當他轉入廂房的時候,就見石不悔在搖頭,滿臉都是疑問。

    「石長老,你想什麼?」

    石不悔猛然抬頭,道:「小子呀,難道這席本初他……他是真心的打算把女兒嫁給你了?」

    「快樂幫主」道:「你老以為呢?」

    「若非真心把女兒嫁給你,他就不會這麼關心你的安危。他是真的,我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來。」

    「石長老呀,我告訴你,我在前來之前,也聽到兩次同樣的話。」

    「什麼話?」

    「劉寨主千萬交代我,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還有呢?」

    「還有在二院轉角處遇上李家,李堡主要我少逞能,只求安全,別太顯露鋒芒。他還說我的命已不只是我自己的,你看……他們都在關心我。」

    石不悔一聽發了愣,道:「不好了!不好了!」

    「快樂幫主」急忙問道:「怎麼了?」

    石不悔道:「他們三家都不放過你了呀!」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你不是說過,咱可以娶三個女人嗎?」

    石不悔苦笑一聲猛拍床邊,道:「能娶一個就不錯了,娶三個多麻煩,他們的後台均是一方霸主,我看你要慘。」

    「快樂幫主」道:「還不都是你替我惹出來的?你快設法去說說。」

    那石不悔搖搖頭,道:「不用急,我自然有主意。」

    「是什麼主意?」

    「等到劉家寨解了圍,看他們會不會再這麼的如此關心你。」

    「要是他們關心我呢?」

    「乾脆,把話挑明了,看他們哪一家願讓賢。」

    「我看也只有這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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