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姜子牙與雲雨妍立於「望天關」外的一處絕嶺上。
雲雨妍俯望靜寂的古城牆和黑暗中的「東吉嶺」,有些擔心的說道:「先生,你說耀將軍此去『東吉嶺』,勝算究竟會有多少?」
姜子牙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漆黑的夜幕中,淡淡道:「不管勝算有幾成,我們都不能助他!」
雲雨妍芳心一震,驚道:「先生,難道我們就算眼睜睜看著耀將軍陷入重圍,也不可以去救他嗎?」
「不錯!」姜子牙點點頭道,「這是他的命途際遇,我們絕不能插手其中!一個人要成長起來,一帆風順也好、跌倒也罷,都是屬於他的因緣際會,不論是心性理智的成長,還是陰陽理數的推演,如果妄加干涉的話,只會適得其反。除非……」
「除非什麼?」雲雨妍緊張的問道。
姜子牙答道:「除非天生異相,道消魔長……萬事萬物的發展已經失去了定向!」
雲雨妍一時無語,她雖然也知道自從冥界出現「第七道輪迴」後,三界六道的固有運行次序被打亂,但是卻還沒有達至像姜子牙所說的那等境地。
稍頃,雲雨妍忍不住又再問道:「請教先生,不知耀將軍此去的勝算究竟有幾成?」
姜子牙喃喃道:「那就要看黃天化的道行有多高了!」
「黃天化?」雲雨妍乍聽這個姓名,心中咯登了一下,道,「好耳熟的名字,雨妍肯定在哪裡曾經聽到過這個名號!」
姜子牙苦笑一聲,道:「黃天化乃我玄宗清峰山清虛道德真君的嫡傳弟子,曾參與三十年前的『百年蜀山道會』,此子一身修為業已臻入神玄二宗年輕一輩高手中的前十位。」
「哦?」雲雨妍禁不住有些驚咦的問道,「既是同門同宗,那為何黃天化會反助商紂呢?」
姜子牙道:「為人子者,孝道為先!其父黃飛虎現在身為殷商武成王,他又怎能反其父而行之呢?」
雲雨妍想到望天關前的一役,道:「看日前『望天關』前耀將軍與黃天化一戰,似乎耀將軍更勝一籌。料想如若單打獨鬥,耀將軍應不會有事吧!」
姜子牙搖頭道:「黃天化最擅長的是兵法策略……」說到這裡,姜子牙忽然話音一頓,面色凝重的掐指一算,感慨的說道,「……想不到這個黃天化居然是如此不簡單的人物!」
耀陽遁行在夜空之下,體味著融合在風中的愜意感受,再看那掩映在夜幕山林中的「東吉嶺」,他心中只感到渾然一陣輕鬆。沒人能體會到這種駕御輕風飛舞的感覺,自由自在的漫遊在天際虛空中,足以令到人拋開一切憂慮和愁思。
然而「東吉嶺」轉瞬即至,耀陽收了遁法,身形落在嶺山上的一座小崖處,仔細觀察一番,探明前山平坦的坡地上正是敵軍營寨所在,他經過與黃天化一戰,深知對方的法道修為絲毫不低於「落月谷」的刑天滅,自是不敢存有輕敵之心。
耀陽首先以隱遁逝去身形,然後緩緩從後山向前山營地靠近,根據《龍虎六韜》中關於法道用兵的總則,他猜到黃天化定然在營地附近設有阻攔法道高手的結界,當下更加小心起來,生怕因此觸動對方結界而讓對方早做防備,令他此次行動功虧一簣。
在小心翼翼的歸元異能探測下,耀陽果然在營地五丈方圓之外感應到結界玄能的痕跡。像是這種身外結界,是施法者以本體元能結合獨門咒法,虛應地勢營造出的防護網,對尋常兵士作用不大,但是一旦觸及身具法道修為的高手,因元能氣息的不同引髮結界共振,施法者便會立時感應到對手的存在。
但這對歸元異能根本無效,耀陽將本體五行玄能隱蔽在體脈之內,而以歸元異能首先融入對方的防護結界中,憑借異能獨具天賦的功效化掉對方結界的阻攔,順利浸入營地範圍。
抬眼望去,整個營地建在坡地最高且最平坦的地方,二條小溪流從營地附近的一處山石中流溢而出,緩緩向山下流淌而去。環顧四周並無可以令營地受制的地勢存在,而且從營地前向不足數十丈開外的山下俯視,整個「望天關」關前的平原一眼在望,任何兵馬的出入調動情況無不盡現眼前,相反他們的兵馬調動被遮掩在坡嶺之間,可以毫無痕跡的出入「東吉嶺」,而且營地內旗幟鮮明、崗哨羅立,來回巡邏的整齊兵馬更顯得訓練有素,這不得不讓人佩服黃天化的軍事統領才能。
耀陽懷著驚慕的心情踏足營地,雖然他隨軍也有一段時日,但很多《龍虎六韜》中行軍佈陣之法都只是讀到過,現在他藉著隱遁術逐一細細瀏覽黃天化營中的布設,憑著五行塑身的卓越天資,盡將其中精細微妙之處探得一清二楚。
越往營地內行進,耀陽越有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那只是下意識的一種警兆,雖然歸元異能操控下的思感神識總能讓他生出效驗如神的感應,但這次計劃關係到整個西岐大軍的存亡危急,他怎會因為一點小小的警兆就放棄呢?
耀陽立在暗處仔細審視中軍營帳的布設與巡邏兵士的佈置,很快判定了主將營帳所在,隱遁的身形飛掠過一隊隊的巡邏兵士,逕直落在主將營帳外,透過厚厚的帳帷往裡看去,帳內圍坐著五六名將領模樣的中年男子,立於正中的便是他此次的目標人物——黃天化。
耀陽看出一眾人等你一言我一語的在議論紛紛,知道定然在召開軍情議事會,於是也不著急,屏息靜氣異常冷靜的等待,一來擔心人多難免誤事,二來更想從中聽取一些關於崇侯虎方面的軍情。
營帳中的眾將原本正處在不停吵嚷的情況中,卻在黃天化一陣輕咳聲中頓時靜寂下來,一眾熱切期盼的眼光緊緊注視這位年輕才俊的主將。
黃天化抬眼環顧在座眾將一眼,語聲恭敬的說道:「天化非常明白各位叔伯的意思,只是因為前幾日有外人在我軍督監,所以有些話不便先跟您們打聲招呼,還望您們見諒了!」
在座眾將齊聲輕咦了一聲,顯然對黃天化的話感到意外。當中一名中年將領起身微微躬身行了煥瘢s潰骸捌糍魃俳@飩佃颸鴙臻鵻峒s蠷Y溉盞淖髡郊蘋sz熱荒I檔秸餛渲辛磧心康模挫[嵌枷M蟬梬僈獊缸拷惜穈怔|鷇l鞠攏?
黃天化點頭應聲道:「鄧凱將軍所言甚是,今晚我將大家齊聚一起,便是為了向大家說明這個問題!」
鄧凱聞言一喜,再行了一禮,然後緩緩坐下,與眾將一齊等待黃天化的解答。
帳外的耀陽心中卻感到有些詫異,不由心忖道:「作戰計劃有什麼疑惑的?聽毛老將軍說,這幾日他們一直都在猛烈攻城,按理說這並沒有什麼問題。難道他們還有其他攻城策略不成?」
想到這裡,耀陽心中一動,更想探聽一下他們的詳細攻守計劃,甚至在旁暗自偷笑不已,暗想應該每天都上黃天化的營帳外轉轉,只要這樣的話,日後之戰何愁不勝?禁不住越想越覺得得意。
黃天化起身首先向眾人躬身揖禮,道:「前幾日與西岐軍之戰,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我們甚至已經可以破城而入,但是為什麼每每到了關鍵時刻,我都會改變戰略呢?」他先是自問一句,而後言語一頓,迎向眾將迫切想得到答案的目光,續道,「只因——我不想勝!」
「不想勝?」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包括帳外的耀陽也為之一震,不明所以的怔住了。
黃天化一早便預料到眾將的反應,接著說道:「必須聲明的是,這絕不是因為崇侯虎與父親大人素有間隙的緣故,而是天化為當下時局著想,為父親以及在座諸位叔伯,至乎我飛虎軍全體將士的前程著想,才暗地中促使戰局僵持發展的結果。」
又一名滿臉絡腮鬍的中年將領站起身來,語氣多有不滿之意,繃著臉問道:「末將不明白少將軍的話中之意,難道近些日子征戰損失的飛虎軍將士都沒有前途可言嗎?咱們先不說錦繡前程的堂面話,末將起碼還知道他們與在座我等一樣,家中也有妻兒老小……」
不等中年將領將話說完,鄧凱已然起身打斷道:「放肆,雷鳴不得無禮!」
黃天化忙揮手阻止道:「鄧將軍無須阻擾,雷將軍不過是將心裡話說出來而已,再則說來,這也是事實,又不是什麼說不得的事情!」
鄧凱抱拳一揖,退回自身座位。倒是那個雷鳴被黃天化的大度所震,反而顯得不自然起來,看著黃天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半響吭不出聲來。
黃天化走上前去,拍拍雷鳴的肩頭,示意對方坐下,然後語氣出奇凝重的說道:「我想問問大家,一個人一個家,乃至飛虎軍上上下下數萬號人,與天下社稷相比,誰最重要?」
列座眾將都齊聲回道:「天下社稷為重!」
黃天化滿意的點頭道:「不錯,既然我們當以天下社稷、萬千黎民為重,凡事又豈能拘於小義?」他再次掃視眾將一眼,斬釘截鐵的說道,「所以,我的本意便是不攻西岐!」
「不攻西岐?」此言一出,理應掀起軒然大波才是,但此時的營帳中卻分外顯得寂靜無聲。
黃天化反倒沒有被這種反常的現象所震,只是輕鬆的一笑,繼續說道:「在座都是父親大人的舊部家將,天化沒有什麼可以在大家面前隱瞞的,說得都是實話,而且這些話大家其實都心知肚明。當今紂王昏庸無道,殷商當滅,聖主誕西,主西岐必將天下一統!飛虎軍若想延續萬千將士的前程大計,則必須另投明主,若此時與西岐結下冤仇,豈不等於自毀前程!」
一席話令到營帳內眾將陷入沉默中,帳外的耀陽更是震驚莫名,久久不能自持。
望著姜子牙眼中異芒湛現,雲雨妍心中的驚訝也表露無遺,失聲道:「照先生這麼說,難道崇侯虎持久攻不下『望天關』,是因為黃天化從中拖延戰機的緣故?」
「天化賢侄果然不負道德真君的教誨!」姜子牙滿是欣慰的一笑道,「儘管崇侯虎的策略非常成功,但是卻估不到己方陣營會出這樣的暗棋,而他為了有足夠兵力圍困『伏龍山』的南宮適,現在已經分身乏術,所以只能倚仗這支他一直憎惡的飛虎軍來攻『望天關』!」
姜子牙再次掐指細算,然後頓了頓,又道:「天化賢侄果乃將才,險中用兵,避重就輕,更難得造成『望天關』久攻不下的假相,還施虛實相應之計致使『望天關』將士將崇侯虎增援的本部兵馬一一擊殺。難怪昨日姬發兵將一到,他便下令退兵,整軍陣形將外部兵馬盡數排斥在外,所以昨日在關前死傷以及受降的兵士都是崇侯虎的本部兵馬!」
雲雨妍凝思道:「看昨日關前大戰,飛虎軍的死傷損失雖然不多,但總歸是本家的兵士,而黃天化每日見到本家兵士在為自己的策略死生掙扎,竟還能冷靜如斯,儘管有些殘忍,但仍然不愧是武成王的愛子——虎父無犬子!」
姜子牙緩緩點頭道:「這的確需要置生死成敗於度外的大將氣度!」
雲雨妍想到耀陽今晚的行動,不由怔住了,急聲道:「先生,那耀將軍今晚豈不是……」
姜子牙仰面向天,輕輕搖頭道:「雨妍無須擔心,今晚的『東吉嶺』是龍虎際會之局,天意如此,便自然有屬於他們的機緣運數,我們如今最好是靜觀其變!」
雲雨妍見姜子牙如此說,知道先生必然有把握掌控事態的發展,只是不知是何緣故,她心中始終有些亂糟糟的,彷彿有種不祥的預感一般,腳下禁不住蓮步輕挪,焦急的望向「東吉嶺」方向。
姜子牙淡笑道:「雨妍是關心則亂!」
「怎麼會?」雲雨妍玉面一紅,吶吶細語道,「我只是看天降細雨,覺得有些不妥……」
姜子牙在哈哈大笑中,揮袖揚手輕托萬千雨絲,道:「冬雨先至,乃斂金藏銳之兆,雨妍無須擔心哩!」
雲雨妍秀眉微蹙,幽邃的目光透過飄散在天際的雨絲,再一次落在遠景朦朧的「東吉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