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極地,千山冰雪。急速飛掠的天烏在這銀白世界那般的突兀,驀然間它的速度慢了下來,踏空俯衝向一座巍峨雪山落去。山頂上一處巨大的洞口,湧出浪濤般的霧氣,蒸騰直上,個中隱有紅光閃爍,合著慘厲呼號的風聲與無數的怒哮嚎哭清晰傳出,更為予人詭異恐怖之感!
倚弦隨申公豹折返向北行來此地已有兩天,素柔的傷勢看樣子也已痊癒,卻始終沒有逃走的機會,使他心中煩躁不已。他卻不知現在所處之地,乃是苦寒北涯之地一處萬載玄冰火山上,據說此處已是到了大地的最北端,這萬里荒寒不但凶禽猛獸不計其數,更有令人聞之變色的「冰凌暴風」,但若說到最為令人畏懼的地方,那就非這玄冰火山莫屬了!
傳說這冰火山腹內乃是魔門五族流放要犯的地方,山腹中存在一片遍佈玄冰與熔漿的沼澤地,如巨獸利口般不定時出沒,吞噬沼澤上的生物以及流放在此的魔宗中人,正是被魔宗之人視為末路的——
「冰火輪迴獄」。
無盡險崖,風聲呼呼。
「天烏」靈虎在茫茫白霧中飛速穿射,雙眼中射出兩道銀光,照出山腹內一個比人高的洞口來。兩隻巨大怪鳥震翅嘶鳴,警戒的望著空中三人一獸,見其飛來登時大怒,不知死活的橫翅欲掃。
申公豹摸著天烏的虎頭,冷笑道:「這些好不識趣的畜生,天烏,看來你的晚餐有著落了。」
天烏聞言發出一聲歡快嘶吼,爪踏虛空,極快的衝前迎上二鳥。申公豹嘴唇開合間,雙手揮舞抖動,兩股犀利魔能應勢而出。兩隻怪鳥頗具靈性,待到魔能近身,立覺不對,想要轉身逃奔,但卻為時已晚。兩聲慘叫悲鳴過後,終於命喪魔掌。
但它們癱軟下去的身軀卻不曾墜落,而是虛浮在天烏兩側飄進洞來,倚弦知是申公豹在作怪。天烏歡吼一聲,將兩隻大鳥屍體拖進內洞去,以風捲殘雲之勢撕嚼起來。
進的洞來,一股惡臭臊味立時鑽入三人鼻息中,申公豹眉頭一皺,顯是對這鳥巢不甚滿意。但當他望到洞中角落裡那數只畏瑟成一團的幼鳥時,卻忽然露出一絲暴虐的獰笑——
彈指間,十數道魔能激射幼鳥而去,一時間血肉飛濺,細羽紛飛,淒厲悲鳴不絕於耳,申公豹居然將幼鳥血肉抽絲剝繭般削去。
倚弦見這洞府主人一家在眨眼間就已屍骨無存,一時間不由呆愣當場。
原本在他殺害兩隻大鳥時就已心存不忍,但他看多了世間弱肉強食的事情,是以沒有多說。但此時申公豹卻連幼鳥也不放過,且手段如此殘忍。
倚弦心中怒火暴漲,大聲道:「申公豹!你鳩佔鵲巢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如此毒辣殺害無辜弱小?」
素柔在旁早已嚇得花容變色,不斷扯弄倚弦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可是正在氣頭上的倚弦根本不曾在意。
申公豹靜靜聽完,冷冷望著倚弦問道:「你講完了?」
倚弦想起以前所見申公豹種種,心頭泛起一陣寒意,但低頭望見那怪鳥一家大小僅剩的骨渣肉屑,又挺起胸脯冷哼道:「講完如何?沒講完又如何?難道你犯下暴行還不……」
「啪!」倚弦話未說完,就感臉上一陣火辣,挨了申公豹一巴掌。
申公豹陰騖的臉龐已經到了近前,沉聲道:「這一掌是我教訓你不知禮數!」說完,申公豹在倚弦還未反應之前又是一巴掌,道:「這一掌是我教訓你小子不識時務,不知自己是什麼身份!」
倚弦掌中異能湧動,早已忍不住撲將上前,但他一眼瞥到身旁的素柔,再一記起土墼臨死的囑托,終是嚥下心中一口惡氣,扭過頭去不再理會申公豹。
素柔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拿到倚弦面前,道:「只是我自己煉製的丹藥,尊使把它敷到臉上,腫痛自然會消失的。」
倚弦剛要伸手去拿,豈料申公豹卻虛空一攝,將丹藥搶了過去,抖手丟到洞外的萬丈懸崖之下。
申公豹揚眉道:「老夫看你們是忘記先前老夫所說的話了……」話到此處,他忽然掃了兩人一眼又道,「你們日後的距離最好保持在三尺之外!」
就這樣,倚弦與素柔被申公豹關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山洞裡,每天除去休息、吃東西外,申公豹一直在逼迫素柔背寫《聖元本草經》。素柔也出乎意料之外的合作,竟統統將《聖元本草經》背誦出來,申公豹著倚弦在旁用手一一收錄下來。
轉眼間過了三日,在素柔與倚弦日夜不停的努力下,萬餘字的《聖元本草經》終於就要完成。
這時,天烏吼嘯聲遠遠傳來。眨眼間一隻巨獸屍體被甩進洞中,天烏隨後昂首睥睨的踏補進洞。
申公豹撫摸著天烏的虎頭,對倚弦道:「如果不想繼續挨餓,就讓那丫頭快點把經書趕出來!」
倚弦冷哼一聲,轉首向素柔望去,他自小受苦慣了,當然不會擔心自己挨不住。他只是在擔心素柔的身體,只因素柔這兩天的身體越來越差,令他以為素柔舊傷復發。
素柔蒼白無力的俏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素柔沒事,可以繼續。」
倚弦深歎口氣,狠狠瞪了申公豹一眼,方才持起刻刀與竹簡。
素柔深深望著倚弦的眼睛,有點氣喘地道:「《聖元本草經》三冊一十二卷最重要的就在這最後百餘字,你……你要聽好了!」
倚弦鄭重地點頭應是,又擔心地道:「咱們不如休息一下吧,你好像……」
素柔打斷道:「我現在不能停……」說完,素柔逐字逐句的背誦起來。
倚弦被她攪的心中忐忑不已,但看她堅決的樣子,只好繼續持刀刻字,申公豹在旁豎起耳朵聽得搖頭晃腦,一臉得意之色。
耀陽只感覺山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整個人身不由己地往下直掉,穿過一層又一層的白雲,卻一直看不到底,彷彿這個懸崖無有盡頭。
刑天抗的最後一擊讓耀陽口噴鮮血,身體竟然一時間無法控制,休說使出風遁術在空中穩住身體,就連體內的「歸元魔能」竟也半點也使不上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筆直往下掉,心中不由破口大罵道:「他奶奶的,本少爺忒也倒霉了,不是掉進古墓,就是掉進冥界,要不就掉進湖底,現在倒好,還要從懸崖往下掉!」
耀陽正自心中埋怨,偏頭一看,下面地上的嶙峋怪石觸目皆是,忖道:「完了,完了!這次死定了,剛造出來的肉身又要摔個稀巴爛,他奶奶的。老天爺,你就不能讓我好好活一回嗎?」
在這時候,他還真希望那個討人厭的騷狐狸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不過,這種微乎其微的希望在耀陽越來越接近地面時破滅,他只有閉上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己挾千均之力朝一塊大石上砸落下去。忽然間,耀陽只覺全身一震,整個人昏了過去。
旄山千丈懸崖下,老樹盤根,怪石嶙峋。
妲己將妖能盡量發揮,遍及這懸崖下的每一寸地方,她以妖魅邪魄去感應自己以「附骨訣」附在耀陽身上的一線妖能,誰知任她如何施展妖法,還是感應不到耀陽到底身在何處,一怒之下,厲嘯一聲,旁邊一塊數人高的大石立時遭秧,化成一蓬石屑四散飄飛。
她之所以答應將耀陽借於蘇護防身,只不過是因為蘇護提到崇侯虎背後有異人輔佐,她當然知道定是有魔族之人在背後控制,她即然與袁洪合作,這畢竟是應該瞭解清楚的事,故而,她一直緊隨在蘇護身後,隱遁身形來監視。
當她見到崇侯虎背後之人竟然是魔門刑天氏的刑天抗時,妲己不由大感驚訝,而且見耀陽竟然為了兩個小妖與刑天抗動手,不由暗自大罵:「臭小子真不知死活!」
但見耀陽居然能與刑天抗相抗,妲己更是吃驚不已,對耀陽體內的歸元魔能更添覬覦之心。但她又不願在這種時候正面與魔門五族的人起衝突,所以直至耀陽被刑天抗打下懸崖,這才飛身下來救他。
誰知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耀陽居然在掉落懸崖的途中不翼而飛,而且那「附骨訣」妖能任她如何感應,也無法察覺,心知定是有人在她之前截走了耀陽,並將「附骨訣」拔除了。
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劫走耀陽,且做到半點痕跡不留,讓她「萬妖魅後」也無跡可尋,決非等閒之輩,但到底是神玄二宗的高手還是魔妖二宗之人,妲己略一沉思,一時間實在想不到答案。她再一想到目下要注意的反而是蘇護,畢竟在名義上還是她的父親,再說還有些利用價值,絕不能讓他出事,當下妲己只能恨恨遁走。
妲己離去不一會兒,懸崖下又出現三道人影,正是小仙與千里眼、順風耳三人。
三人在耀陽藉機撞破圍困千里眼與順風眼的結界後,便偷偷溜走了。最後千里眼行法看見耀陽被刑天抗打落懸崖,惹得小仙焦急之下,便潛下懸崖來搜索。
然而,任由千里眼和順風耳如何行法努力,小仙更在一邊催促:「怎麼樣,怎麼樣?有耀公子的下落嗎?」
半晌,千里眼與順風耳同時頹然道:「沒有。方圓五十里,沒有那傢伙的任何影子與聲息!」
小仙滿臉都是惱怒,嗔道:「都是你們兩個傢伙,怕死膽小,跑那麼快,撞到惡人手上,要不是為了救你們,耀公子怎麼會被那臭傢伙打落懸崖,害得現在連屍體也找不著了。」
千里眼與順風耳兩人噤若寒蟬地聽完小仙的訓話,對看了一眼,順風耳這才囁囁地道:「小仙姐,我知道這是我們不對,可是現在……耀公子找不著,我們該怎麼辦?難道一天到晚都呆在這荒山野地裡不成?」
千里眼跟著道:「是啊,是啊!小仙姐,不如我們先回『夢……」可是當他看到小仙殺氣騰騰的目光,立時知趣地轉過話頭道:「不如,我們先去冀州看看吧,說不定耀公子壓根兒沒事,這時已經回到冀州了呢?」
小仙這才緩過臉色,肅容道:「回去看看也好,如果找不到,我們還要再回來找遍附近幾百里山頭!」
「什麼……」兩個傢伙相互之間痛苦的擠眉弄眼,十分不願的跟上已經走遠的小仙。
離旄山約三百里遠,有一處山名為縞羝山,山勢險峻,中多怪獸。縞羝山多巖洞石窟,經常為群獸出沒之所在。這是縞羝山一處暗谷裡一個偏僻山洞,洞前雜籐牽掛,倒著一頭奇形怪獸,頭上雙角枝丫,大嘴張開,露出一口如鋸齒般的鋼牙,但頭上一個大洞,腦漿汩汩流出,早以死去。若有明眼人瞧見,必然會驚訝這刀槍不入嚼鐵如木的異獸犀渠,如何會輕易死在這裡?
山洞前一半是一條凹凸不平的甬道,七彎八扭後,便是一處頗為寬敞的山洞,在烏七麻黑的通道後面,這山洞竟然閃著一片碧幽幽的光芒,洞中一切東西都纖毫必露。
耀陽斜倒在一塊平整大石上,雙目緊閉,人似乎在昏迷之中,他的面前立著一人,高冠古服,碧色披風,一張臉顴骨突出,極為瘦削,但雙目眼神卻如無底潭般深,閃著攝人心魄的碧藍色光芒。
他只是靜靜立在那裡,給人一種高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勢,幾乎令人不禁為之心中一窒,無法呼吸。
他看著昏迷中的耀陽,久久不動,心中卻念頭急轉,心道:「這小子竟然讓九尾狐妲己如此重視,難不成與妖宗興衰有關之人不成?上次袁洪回報,說妲己一直很袒護他,如今看來,只要他到哪裡,妲己便也到哪裡,就連妲己去『夢塚』,也將他帶上?只是,這小子到底身為何人?一眼便能瞧出,他並非妖精,而是人類,但細看之下,卻與常人大有不同,身上竟然蘊含著五行玄能,只此一點,便大有文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忖道:「為免誤我統一妖宗大事,還是施展『太陰玄戊攝魂訣』,查詢清楚為善。」
想及此處,碧衣人深吸一口氣,雙眉倏地往中間一豎,手中結成怪異訣印,雙目中射出兩道大只指粗,長卻數丈的碧色光芒,在空中略一盤旋,便自鑽入耀陽的七竅,來回繚繞,忽然之間,耀陽臉上五彩光華閃過,那兩條碧蛇般的光芒一陣急顫,竟自往耀陽嘴裡鑽去,碧衣人大吃一驚,捏訣待收回時,己是不及,那兩條碧芒完全鑽入耀陽嘴裡不見了。
碧衣人大是吃驚,自己的「太陰玄戊攝魂訣」竟然被人化去,且所施元能也被同化,這簡直是前所未有之事,他立時感應出,眼前這小子體內除了五行玄能外,還有一股隱秘而高深莫測的元能,除感應不出這元能到底是何宗所有。
碧衣人看著耀陽那陽剛俊毅的面孔,心中疑惑叢生,想著這次自己千年後復出所為之事,心下主意微變,袖袍一展,人已到了洞外。
此時正是半夜時分,天上繁星燦爛,犀渠的屍體還倒在一旁,碧袍人衣袖一揚,「哄」地一聲,犀渠身上忽然暴起一幢烈火,在夜色中顯得分外明亮,犀渠也在這火中化成一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