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艷不可方物的妲己俏生生走到二人身後,冷若冰霜地望著兩兄弟,喝道:「既然已經醒了,就不要在本宮面前裝死,還不起來!」
耀陽、倚弦兩兄弟相互對視一眼,心中叫苦不迭,只能挪動極度疲憊的身體掙扎起身,怯生生地望著眼前這個女煞星。
妲己吁出一口氣,輕抬玉手拭去額間香汗,她顯然也已精疲力竭,但此時身形體態的一舉一動之間,卻更添一種慵懶妖媚的誘人風采,看得兩兄弟差些癡了。
稍頃,妲己盯視二人的眼中凶芒畢露,威喝道:「既然魔門蚩梟已死,你們二人從今日起便是本宮的奴僕,無論任何一切都必須聽從本宮的差遣,若有違逆定讓你們生不得死不得,聽到了麼!」
二人聽得心中一涼,雖然不明她此舉的用意,卻是知道她的厲害,便縱有千般不依,此時也是不敢當面直述,好在兄弟倆平常受人壓迫慣了,深知逆來順受的道理,於是也不多話,只是噤若寒蟬般連連點頭稱是。
「你們暫且隨本宮一起入宮!禁宮皇廷之內,言行舉止忌諱頗多,你們只需記住別在本宮面前玩什麼花樣,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語罷,妲己玉臂輕舒,一手拎一個將兩兄弟一把抓起,駕起一股妖風出了墓室,便徑直往朝歌城去了。
天色已漸大亮,混沌天地被晨曦映照得一片生機盎然。
耀陽與倚弦猶如兩具木偶一般被妲己抓在手中,被妖風的力量托在半空前行,只聽耳邊風聲呼呼而過,不由想起數日前首次騎坐「天烏」靈虎的情景,對照現在的遭遇,心中難免有種歷盡滄桑的無奈心情。
不到一盅茶的時間,三人便到了朝歌皇宮的御花園之中。
妲己收起元能妖風,領著兩兄弟大搖大擺穿梭於錯綜複雜的苑徑之間,受盡兩旁守衛兵士的盛禮逢迎,最後才行至皇廷西苑的「壽仙宮」前。
「壽仙宮」座落於殷商皇宮西側,其間庭台軒捨,勾欄瓊池,都一一佈置得富麗堂皇、精雅不俗,尤顯出此宮主人的地位尊貴不凡。此時,守候在宮前的侍女見妲己回宮,個個躬身俯首齊稱道:「恭迎娘娘回宮!」
妲己隨意喚來一名肥胖宮女,指著身後兩兄弟道:「黑妞,你帶他們去旁近的雜物別院,隨便收拾一個房間讓他們住下!」
肥胖宮女恭敬領命,走到兩人身旁,隨意瞥了他們一眼,露出一個鄙夷的神色,冷聲道:"你們兩個跟我來!"
耀陽與倚弦只好乖乖地跟隨在肥胖宮女身後,往「壽仙宮」側近的一個別院行去。
聞訊趕來迎接的柳琵琶和喜媚伺立妲己身側,正好目睹耀陽與倚弦兩兄弟離開。
揮退兩旁的伺婢宮女,柳琵琶輕咦了一聲,故作不解地問道:「姐姐怎麼忽然找了二個呆頭呆腦的小子回來?是用來練功的麼?」
喜媚也跟著在一旁搭腔,道:「不管怎麼看我都覺得這兩小子有點怪,他們讓我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這話倒是不假,不僅柳琵琶和喜媚有這種怪異的直覺,連妲己本人也隱隱覺出一種潛在的危險感,這完全取決於她們各自苦修而成的妖靈邪魄,是類似於神魔玄妖四宗高手之間的自然靈應現象。
妲己並不回答二女的問題,只是淡淡問道:「我讓你們去查蚩鳧在陽明山的巢穴,查到什麼了麼?」
柳琵琶從袖中取出一卷殘舊的書簡,遞給妲己道:「姐姐,這是在那裡搜到的一卷宗法秘籍,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三百年前蜀山劍宗失竊的《玄法要訣》!」
「哦!」妲己略微驚詫地接過卷籍,看著簡卷前頁上的《玄法要訣》四字,心中暗忖道:「難怪當時看那兩小子的法道那麼奇怪,原來是以魔身元能施展玄門法技,哼!蚩鳧老鬼也可謂用心良苦了!」
妲己思忖片刻,然後揮手示意她們先行退下,道:「你們先下去吧!記得多去查訪一下是否漏脫了蚩鳧的其它魔門同族!」
話音甫落,妲己拿著那卷秘籍便走入內宮。
喜媚望著妲己遠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問柳琵琶道:「琵琶姐,你說她甘冒被女媧娘娘識破的危險,將那兩小子從冥界搶回來,究竟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呢?」
柳琵琶冷冷一笑,道:「試想,魔璧蘊藏天地無極力量的玄奧,三界眾神對它皆無能為力,又怎會無緣無故便成齏粉呢?綜合方纔那兩小子給我們的感覺,唯一可作解釋的是,魔璧之能已被他們吸收!」
喜媚一怔,驚道:「難道她想從他們身上將魔璧元能逼出來?」
「這一點毋庸置疑!」柳琵琶道,「初時魔璧被封印五彩石內,妲己費盡千辛萬苦才解開封印的力量,卻發現魔璧的開啟之法隱有玄機,幾經嘗試始終不得其法……如此一來,即便魔璧在手也等同一塊廢物。」
喜媚恍然大悟,道:「既然魔璧元能盡在兩小子身上,自然好過依舊被封魔璧之內。而相比三界四宗百族而言,應該沒有比咱們妖宗更懂得如何利用肉身元靈的門族!」
「正是如此!」柳琵琶眼中異芒頻頻閃現,道,「不過,依現在的情況來看,妲己賤人應該還沒有想到辦法,我們不如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喜媚點頭應了一聲,問道:「那我們要怎麼應付申公豹呢?」
柳琵琶略一皺眉,冷哼道:「以申公豹一貫陰險狡詐的性格,我們一定要想方設法穩住他的心,否則他能將歸元魔璧現世之秘告知聞仲,也同樣會將消息四下散佈,屆時魔門五族一亂,神魔玄妖四宗將再起爭端,我們多半也撈不到什麼好處了!」
「妹妹知道了!」喜媚連連點頭,道:「姐姐,咱們不如現在過去看看那兩個小子,怎麼樣?」
柳琵琶思忖片刻,正待說話之際,妖靈邪魄忽而一動,立時心有所感,一雙妙目異芒流轉,道:「妲己已經去了!」
跟隨肥胖宮女身後,順著「壽仙宮」旁側的小徑一路前行,耀陽一邊走,一邊捏著鼻子朝倚弦擠眉弄眼。
倚弦知道他是指肥宮女身上傳出的異味,於是聳聳肩也做個無可奈何的動作,指了指肥胖宮女的裙底。
耀陽大惑不解地順他所指看過去,不知是否肥胖宮女肆意賣弄,只見她那宮裙裙底竟露出一小截黑色狐尾。
看得耀陽暗自駭然,與倚弦對視一眼,心中均想到這宮中肯定已是妖孽橫行,自己兄弟定要萬分小心才是,不過好在二人死而復生,再次落入妲己的魔掌控制,早已心灰意冷,也就渾然不在乎了。
於是,兩兄弟撇開不開心的顧慮,開始悠哉游哉地藉著晨曦觀望皇宮內廷的景致,他們上次進宮是夜晚,加上被守衛兵士四處追殺,根本沒來得及觀賞一下,這次倒是大不一樣了,他們一路上不時互相撞撞肩,一臉得色地笑笑,用兩人自小形成的獨門手勢、眼色和表情相互交換意見。
不多時,三人來到一座堆放雜物的小別院前,肥胖宮女隨手指了一處地方,道:「你們自己隨便收拾一個房間吧!」說完也不理睬他們,便逕自去了。
耀陽與倚弦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座小雜院,收拾了半天,兩人終於倒騰出一間空房,心中的感覺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他們自小流落市井,過得是三餐難繼的混混日子,哪曾住過此等尋常家院,所以一時間頗多感觸,久久無法釋懷。
還不等他們有時間歇口氣,妲己飄然而至。
妲己一雙美目首先環顧雜院四周,然後輕瞟了畢恭畢敬的兩兄弟一眼,問道:「本宮問你們,蚩老鬼究竟教了你們一些什麼樣的法道玄術?」
耀陽與倚弦聞言一愣,弄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問,支吾半響不知該如何回答。
倚弦見妲己神情隱有不悅之色,生怕她因此遷怒他們兄弟,再一想想也不是什麼大事,於是看了看耀陽,不作隱瞞答道:「我們只知道他給的是一卷破舊殘缺的秘籍,好像是叫做《玄法要訣》吧!」耀陽見倚弦無所顧忌地說了,也就跟著點頭附應。
妲己聽他們並沒有撒謊,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從袖中拿出方才柳琵琶交給她的書簡,就手扔給兩人道:「你們看看,所說的可是這卷東西?」
倚弦哪敢不接,趕忙伸手托住沉重的書簡,首先看了看表封的簡葉,再隨手翻閱了幾頁,確認無誤後點頭應道:「應該是這個沒錯!」
耀陽偏頭看了看倚弦手中的卷籍,略微沉吟片刻,似是想到什麼但卻沒有說出來,只是不停點頭附應倚弦的話。
「既然如此,你們就繼續用這個參研修習,有什麼不懂的儘管來問本宮便是!」妲己冷冷拋下二句話,頭也不回地再次飄然而去。
耀陽與倚弦茫然對望一眼,齊齊愣在當場,首次感到一種高深莫測的震驚,因為直到此刻他們都無法猜透妲己的意圖,難道真是垂涎他們本身所謂的天賦異稟?
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他們兄弟倆早已不再相信類似這樣的說法,但除此之外,還有更貼切的理由嗎?
耀陽與倚弦陷入深深地迷惑不解之中。
此時,尾隨妲己而來的柳琵琶、喜媚兩姐妹不敢靠得太近,一直隱於數丈之外,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待到見妲己離去,喜媚才不解地問道:「姐姐,她究竟在幹什麼?怎麼可以將這麼重要的秘籍交給那兩小子呢?」
柳琵琶思量再三,緩緩道:「看來事情比我們想像得還要複雜,我想那個賤人一定是因為沒有把握從他們體內逼出魔璧元能,所以才會出此下策,妄圖以助他們修煉為名,摸清楚元能的稟性極向,方能有機可乘!」
「這就奇了!」喜媚道:「如果以咱們妖宗的『殄天吸真訣』來攝取任何先後天的元能,即便法道再強的四宗高手,只要落在咱們手中,也只有俯首求饒的份!卻為何她連兩個未入道的小子也搞不定呢?」
「除非……」柳琵琶驟然想到某種可能,神色一變道:「除非他們在無意中已經達到靈元合體的地仙之境?」
「這……這根本不可能!」喜媚大驚失色道:「靈元合體、陰陽歸真,肉身成聖、靈神不滅的地仙之境,乃是天地三界任何修行之士都夢寐以求的境界,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他們身上呢?」
柳琵琶歎道:「除了這個答案之外,已經很難再有其它理由可以解釋,像妲己這等級數的高手怎會捨近求遠將玄門秘籍轉手他人呢。」
柳琵琶又自輕笑一聲道:「這樣也好,時間拖得越長越對我們有利,我們就有更多的時間從容佈置一切了!」
說到這裡,心懷鬼胎的兩姐妹相視一笑,隱沒的身形騰地消逝在虛空之中。
耀陽與倚弦愣立在雜院前,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耀陽從倚弦手中拿過卷籍,好奇地翻看半響,再環顧四週一圈,終於忍不住說道:「小倚,拋開那隻狐狸精的意圖先不說,你有沒有覺得,這卷《玄法要訣》跟我們最初看到的完全不同!」
倚弦點點頭,道:「我看出來了,這一卷應該是完整的《玄法要訣》才對!」
耀陽邊看邊皺著眉頭道:「究竟哪一卷才是真的呢?又或者這都是假的?不過看他們隨手便將這玩意拋來拋去,我估計也不是什麼很了不起的東西!」
倚弦搖頭不語,此時的眼光早已被捲籍中的內容所吸引,還不時喃喃讀閱一段,然後專注思忖片刻,再掌指齊動獨自比劃一陣,繼續往下看。耀陽被他的行為感染,也情不自禁地攤開面前的卷籍,仔細翻看起來。
「……調和陰陽,以正道鼎。道引為物,乃先天元能之本,宗道萬法之源也。蓋因萬靈生於天地之間,被後天本體凡軀所限,生則受累於經脈氣血之變,死則受制於三界六道之困。故而,應當修其心淨其身,借一線玄元道引之功,正和脈氣,以虛迎實,散之千經百骸,聚之一氣歸元……」
倚弦一氣念完曾經殘缺不全的卷籍內容,不由長吁了一口氣,感慨道:「這應該是真的!」
耀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往下念道:
「……所謂先天道引,實乃道基深厚之士以苦修而成的本命靈元為引,視各自體性稟賦之差異,種入其人體脈上中下三處丹田淵海,而後以一脈先天為本,滌淨後天之凡俗塵垢。循宗道正法日益精進,達至陰陽歸真、還本清源之境,始能超凡入聖,長生不滅於天地之間……」
讀到此處,耀陽不由咋咋舌,笑道:「這說得未免太神了一點吧!」
倚弦相反卻搖頭道:「我倒認為蠻有道理的!還記得花子爺爺經常說過一句話,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各人。這一段訣要應該就是在說這個道理吧!」
耀陽一想到他們兄弟曾經被蚩伯欺騙,心有慼慼然道:「談何容易,想你我一日三餐不濟,終年混噩度日,時不時被人追捕,哪裡可以尋到肯為我們植種道引的有道明師呢?何況現在我們又落入他人控制,過得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說到這裡,耀陽又自一歎,放下手中卷籍,心灰意懶地爬上矮墩的院牆,隨手扯一根尾草叼在嘴裡,雙手枕頭靠依在牆頭上,從這宮院的殘缺一角越過千重簷角眺望東昇的朝日,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沮喪。
倚弦的心中又何嘗不難過呢,只是他生來隨性不羈,對成敗得失一貫看得不重,但此時見到身邊一貫積極的兄弟變得意志消沉,心頭驟然一熱,抬頭遠望朝陽,淚水順頰而下,道:「小陽,我好想花子爺爺……」
耀陽聞言一怔,耳邊又響起一陣再熟悉不過的悠揚低鳴,回首看時,沐浴在晨陽金輝中的倚弦嘴抿青葉,正吹奏著兩兄弟幼時學自花子爺爺的葉笛曲。頓時間,哽咽的淚水滾滾而出。
試問這世間的苦難又怎能及得上他們生死患難的兄弟之情呢?既然已經經歷過生死輪迴,那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呢?
生有何苦,死又何懼!
耀陽與倚弦這對生死與共的兄弟再次相視一笑,和熙的晨早陽光柔和灑落在兩人此時溫暖開懷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