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亭閥主五音之墓」!
石壁之上,只有九個刀刻的大字,蒼勁有力,透著一種傲人的風骨,猶如五音先生這一生的寫照。
字形之下,立著一座孤墳,幾杯黃土,伴著一叢野草,孤零零地臥在忘情湖邊的一個小山包上。
一代豪閥,竟然葬身於此。紀空手的心中,驀生一股悲涼。
他靜靜地站在孤墳之前,手裡捧著三支燃起的香燭,默默地祈禱了一番,將香燭插在五音先生的墳前。
此時已是子夜,他悄然而來,只是想傾訴自己對五音先生的懷念之情,更想讓五音先生的在天之靈得以慰藉,因為為五音先生報仇的時刻就要到了,他絕不會錯失這個機會!
他靜靜地立於墳前,沒有說話,只是用心去感受五音先生亡魂的存在。在他的潛意識裡,五音先生並沒有死,他分明在那深邃的天空裡,用那一雙充滿大智大慧的眼睛審視著紀空手,那儒雅清秀的臉上,依然流露著那份關切與慈愛。
一聲歎息,悠然地蕩向湖面,紀空手的眼中,已多了一些淚水。
但是,這淚就在眼眶裡打轉,根本就沒有流出來。這只因為,紀空手心裡明白,在這個亂世之中,沒有人相信眼淚,眼淚也不可能造就一個強者。
要想成為這個亂世的強者,就只有動用鐵腕。對每一個敵人的挑釁,都要做到——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先生,你安息吧,只要我紀空手尚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辜負你對我的一片期望!」紀空手心裡默默地念叨著,終於轉過身來,往來路而回。
他沒有久留,是因為他不想讓自己沉湎於哀思之中,他必須去面對一切艱難險阻。他希望自己再度站到五音先生墳前之時,那時的他,已經將一個個對手打倒在地,成為他登上人生巔峰的一塊塊基石。
這看上去是那麼遙不可及,卻又彷彿信手可得。可紀空手每一步踏出的時候,都堅信自己與這個目標又邁近了一步。
當他信步而走,轉過一片密林時,他忽然聽到了無數的野狼叫嗥聲隱約地響在空際。
在寒冷的冬季,在遼闊的荒原之上,經常可以看到一群一群的野狼出沒其間,這似乎並不稀奇,但是引起紀空手注意的是,他分明聽到在這狼嗥之中,夾雜著一兩聲高亢激昂的狼嚎。
「狼兄,真的是狼兄的聲音!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紀空手的心裡不由得一陣激動,想起與狼兄相處的日子,彷彿又勾起了心裡那種人獸之間真誠的感情。
快步登上一座不高的山丘,野狼叫嗥之聲亂成一片。紀空手放眼望去,只見上千隻野狼活蹦亂跳地跟在一條黑影之後,正與三四頭更大的黑影在一大片灌木叢中相峙對立。
紀空手幾乎倒吸了一口冷氣,為眼前這種驚人的場面而感到心驚。這上千隻野狼在狼兄的率領下,要面對的大敵竟是三四頭猛虎,就連紀空手也不得不為狼兄有這等無畏的勇氣而心生敬意。
猛虎乃百獸之王,橫行山林,素無敵手,所到之處,百獸竄逃,百鳥無跡,當真是威風得緊。而狼兄相距它們不過十丈而立,俯坐地上,竟然與這幾頭猛虎形成僵峙之局。
紀空手心中一動:「狼兄如何會惹上這幾隻大蟲?倒也奇了,偏偏它還糾集了這麼一大幫野狼來與這幾隻大蟲抗衡,居然不落下風。」
他雖然看出那幾頭猛虎懾於這野狼群的陣勢,一時間還不敢貿然進攻,但是他擔心狼兄的安危,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在手上扣了幾顆小石子,希望能在關鍵時刻助狼兄一臂之力。
他人在高處,居高而望,眼前情況一覽無餘,難得欣賞到大自然這種強強相對的搏殺,紀空手顯得極有耐性,仔細觀察起狼兄如何指揮這上千隻野狼對付那三四頭威風八面的猛虎。
「嗥……」隨著狼兄的一聲嚎叫,野狼群又開始了一陣騷動。
雖然野狼移動的速度飛快,又顯得雜亂無章,但紀空手一看之下,忍不住低呼一聲:「奇怪。」
他看到的情況的確非常奇怪,這些野狼似乎是在狼兄的指揮下,開始從相峙的狀態下轉入進攻。
要向幾頭猛虎發動攻勢,對於這些野狼來說,無異於是上千名江湖三四流的角色向幾名絕頂高手挑戰,雖然在數量上佔有絕對的優勢,但真正激拼起來,根本不堪一擊。
但這些野狼顯然鬥志昂揚,在狼兄的指揮下,陣腳絲毫不亂,反而上百隻野狼形成一個整體,進退有度,整齊劃一,這種訓練有素的模樣實在讓紀空手大呼看不懂。
不過,紀空手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奧妙所在:在每一堆野狼群裡,似乎都有一條狼王,而在這條狼王的身上,卻坐著一隻猴子。紀空手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些猴子正是洞殿中的「信使十君子」,它們顯然受命於狼兄的指揮,再根據狼兄的聲音佈置進攻的陣形,儼然是每群野狼的統帥。
接下來的場面更讓紀空手看得目瞪口呆,首先,狼兄帶領一隊野狼同時嗥叫起來,裝出一副欲攻的樣子,聲勢極大,腳下卻絲毫不動。而與此同時,另外九隊野狼群在「信使十君子」的率領下,沿兩翼依次而進,以飛快之速完成對猛虎的合圍。
當整個合圍之勢在瞬間形成之際,紀空手竟然驚奇地發現,眼前的畫面就像一個十分精妙而玄奇的大陣,這種陣形之新之奇,是他聞所未聞,不帶一絲人工刻意而為,而是純出自然,暗合天地玄機。
「當年五音先生在世之時,曾與我談及用兵佈陣之法,說道:根據日、月、星辰、北斗七星在我軍前後左右的運行情況及相互關係來佈陣的,就叫天陣;利用山形、水勢以及我軍前後左右的地理環境來佈陣的,就叫地陣;根據所使用的兵種和戰法的不同來佈陣的,就叫人陣。這天、地、人三陣,乃天下陣法之基礎,萬變不離其宗。可我今天所見到的這野狼大陣,顯然超越了這天、地、人三陣的範疇,而更具自然之道,其中的變化之繁之妙,想必層出不窮,難道這是上天知道我即將成就大事,特意借狼虎之爭點化於我?」紀空手思及此處,整個人陡然變得亢奮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全神盯注著這場狼虎之爭,生怕有半點疏漏。
隨著狼兄的一聲高亢如號角般的嚎叫,上千條野狼同時狂嗥起來,其聲之烈,縱是猛虎長嘯,亦被壓得蓋不去。
「這是造勢,當勢成之際,便是進攻之時。」紀空手心中暗道。
果不其然,當嗥聲方落,野狼群陡然開始飛速前移,上千野狼猶如落在棋盤上的棋子,分佈有度,進退有序,對那幾頭猛虎展開了誘敵、分切、佯攻、詐退等一系列的手段,先將這幾頭猛虎分割成互不相聯的個體,然後用靈活的運動拖疲猛虎的精力。退中有攻,攻中有守,攻守之間,寓平衡之道於其中。每一次攻守轉換都在快速當中完成,煞是精彩,看得紀空手只覺得眼花繚亂,血脈賁張。
但猛虎終歸是猛虎,雖然在野狼的圍攻之下每一頭猛虎漸顯敗相,但在它大發虎威之下,倒於它面前的野狼也不在少數。到了戰局的最後,就連狼兄與信使十君子也加入了戰團。經過三炷香的慘烈搏殺,這幾頭曾經威揚山林的猛虎竟然成了這些野狼的裹腹之肉。
紀空手目睹著眼前的一切,可是他的思維並未因為這場狼虎之爭的結束而停止轉動,反而透過偶然看到的這場強者搏殺想到了一些什麼,整個人呆立於山包之上,凝神靜思了良久,直到有什麼東西輕輕地咬著他衣衫的下擺時,才讓他從神思中驚醒過來。
「狼兄,你還認得我呀?」紀空手低頭一看,只見剛才還是威風八面的狼兄,此時卻非常溫馴地挨在他的腳下,很是親熱地在他的胯下竄來竄去。
在狼兄的身後,便是那一群機靈活潑的信使十君子。聽到紀空手的聲音,也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顯得興奮不已。
紀空手伏下身來,輕輕撫著狼兄身上留下的幾處傷口,然後撕下衣衫的下擺,精心地替它包紮起來。
狼兄伸出舌頭,在紀空手的臉上舔了幾下,然後仰頭望向洞殿的方向,嚎了起來。
紀空手緩緩站將起來,面向洞殿的方向望去,又想到了紅顏那充滿憂傷的眼神,不禁有些黯然。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想再回洞殿?可是世間的事就是這麼無情,明明近在咫尺,有情人卻如隔天涯。
便在這時,紀空手一怔之間,彷彿聽到這虛空中竟悠悠飄來一陣空靈而悠遠的笛音,曼妙的旋律如少女的一段相思,讓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魔力,更有一股強烈的吸引力。
「紅顏!」紀空手心中一動,恍如自夢境中醒來一般,低聲驚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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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當衛三少爺與龍賡一行追上屋頂時,李世九等人挾持著蒙爾赤親王如大鳥般在夜色中疾掠,身形之快,很快地出了雙旗店,直奔雪原而去。
衛三少爺當然不容別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搶走蒙爾赤,雖然他還不太清楚自己手下的影子戰士為何遲遲不至,但要對付這幾名高麗人,他似乎還有那麼一點自信,是以毫不猶豫地直追而前。
他追得並不急,雪原之上,對方的衣服十分顯眼醒目。他並不擔心對方會平空失蹤,只是想出了雙旗店十里之後再動手,免得壞了雙旗店的規矩,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之所以在酒鋪裡遲遲沒有動手,一來是沒有機會,二來也是出於這個原因。他始終覺得,人在江湖,能不張揚就盡量不要張揚,做事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追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前面的身形明顯慢了下來,衛三少爺冷哼一聲,身子如箭般標射,幾個縱落之下,竟然當頭將對方悉數攔下。
對方似乎沒想到衛三少爺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一怔之下,無不剎住腳步。
李世九那若夜鷹般的眸子裡射出兩道森冷而狠辣的厲芒,冷冷地望向衛三少爺,同時他的手已握住了自己腰間的刀柄。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們。」李世九並沒有流露出驚慌之色,而是淡淡地道:「你們壓根兒就不是路人,而是衝著蒙爾赤而來的!」
「不錯!」衛三少爺冷冷地道:「只要你放下這個人,我們就是朋友,不是敵人。」
李世九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你似乎太天真了。我憑什麼要放下他?」
衛三少爺聽著身後的腳步,知道龍賡與自己的兩名隨從已經各自站好了位置,心裡非常滿意他們的反應,微微一笑道:「不憑什麼,你既然在酒鋪裡沒有殺人滅口,就說明你還有些眼力,現在卻說起這種話來,豈不無趣得很?」
「你莫非認為,我在酒鋪裡沒有動手是怕了你們不成?」李世九的眼中頓時湧動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殺機,猶如刀一般鋒銳。
「我可不敢這麼說。」衛三少爺淡淡而道:「不過,你可以試試。」
他決定速戰速決,不想再拖延時間。今天發生的很多事情都不在他的計劃之中,更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需要一定的時間讓自己清醒清醒。
「你以為你是誰?難道老子會怕你?」李世九說起話來也很沖,雖然對方很有點深藏不露的味道,但李世九自入江湖以來,殺的人也並不少,算得上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我只怕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後會嚇得尿褲子,還是不說為好。」衛三少爺揶揄道。
「那就讓我來先領教閣下的高招!」站在李世九身邊的一個漢子顯然忍受不了衛三少爺這副張狂之氣,整個人和刀而出。
「安九日,小心!」李世九驚呼了一聲,雖然他對同伴的刀法很有信心,但面對的這個對手實在讓人無法揣度其武學的深淺,讓他不由自主地多了一分關切。
刀很凶,更快!刀鋒一出,地上的積雪便若一條巨蛇般疾速游過,在安九日滑過的空間裡,積雪以飛捲之勢向兩邊疾分。
而刀勢如奔騰游動的巨蛇向衛三少爺瘋狂地撲噬而來。
這一刀之烈,不容人有任何小視之心,就連衛三少爺也絕對不敢小視這一刀的存在。
衛三少爺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的出手竟是如此的霸烈,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不得承認,對方的確算得上一個使刀的好手,這一刀顯示了北域刀法的精髓,沒有任何花巧,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它的目的就只有一個——殺人!以最有效的方式殺人!
殺人的刀法總是可怕的,因此,這種刀法的殺氣往往太重,而太重的東西,總是會影響到速度。
所以衛三少爺的眼神清澈明亮,沒有半分的驚詫與駭異,更沒有避開的意思,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來人刀法中的破綻。
「呼……」雪在飛舞,氣浪狂湧,當劍一出虛空之時,安九日突然出現了一種幻覺,彷彿覺得自己的刀鋒根本無法觸到那近在眼前的頸項。
他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幻覺,是因為他看到了那密佈虛空中的重重劍氣,層層疊疊,猶如一道道氣牆,封鎖住了他刀勢的任何去路。
他惟有退!
他以為只有退才可以化去對方這勢在必得的一劍。
這只是他這麼認為,當真正開始退的時候,他才發現不退比退的處境要好。
至少,他若不退,對方如洪流般飛瀉的劍氣絕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連退了十來步後,他才終於站住了腳跟。
「哇……」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濺在雪白的地上,構成一幅淒美的圖畫。
衛三少爺只用一劍,不僅逼退了對方,而且還迫得對方吐血,這一劍之威,震驚全場。
李世九不得不用另一種眼光重新審視這個對手。此時的衛三少爺,已然回到了原地,雙腳微分,略呈銳角站立,就彷彿他從來不曾動過一般,如磐石般穩定。而他的臉上,流出的依然是那股淡淡的笑意。
這股恬靜的笑意,並不能使人安寧。當李世九看到這股笑意時,他只感到這笑意如一道凜冽的寒風,讓整個倥間在一剎那變得肅殺起來,就如這荒涼的雪原。
「你是問天樓的人,你姓衛?」李世九的嗓音突然變得沙啞起來,目光中射出一絲驚悸,同時也不乏殺意。
衛三少爺的笑意頓止,眼睛瞇了起來,那綻射而出的目光猶如兩道被擠壓的薄刃,直劈在李世九的臉上道:「你很聰明,但是聰明的人大多都會短命。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底細,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他已經動了殺心,因為他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是問天樓在和匈奴人作對。
北風呼嘯而來,雪霧不斷地飛湧,衛三少爺的衣袂如裙裾飄飛,呼呼作響,那種強烈的動感,正如他心中蠢蠢欲動的殺機。
李世九與同夥忍不住退了幾步,兵器都已在手,每一個人的目光中都似有一分恐懼,無不關注著衛三少爺的一舉一動。
衛三少爺依然如一桿標槍傲立,但他的手卻緩緩地上抬,將手中的劍以一種奇緩的速度和優雅的曲線伸向虛空……
靜,很靜,這一剎那的虛空實在靜寂,彷彿連寒風也無法吹進。
但這靜只有一瞬的時間,便在這時,沿雙旗店方向隱約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這顯然是蒙爾赤的隨從追了過來。
衛三少爺的眉鋒一跳,正要出手時,卻聽得耳邊風聲疾掠,一條人影以電芒之速搶在他之前出劍了。
劍過處,積雪如浪潮推移。
此劍之烈,比及衛三少爺也毫不遜色,能使出這樣一劍的人,惟有龍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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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子夜時分的上庸城。
一年之際在於春,世人之所以對春節如此看重,是因為它辭舊迎新的寓意。無論老少,無論貧賤,每一個人都希望能夠在這樣的一個節日裡,總結過去,寄望未來,種下自己一年的願望,期待著有一個好的收成。
所以到了這一天,人們總是興高采烈地盡情歡娛,掛花燈,放爆竹,鬧個通夜不眠。
上庸城當然也不例外,那種歌舞昇平的繁華氣象,讓人無法相信自己此時正置身於亂世之中。
滿城所見,儘是數之不盡的花燈,林立的店舖擺滿了豐富的貨物,大街小巷到處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流,在擠得水洩不通的大街兩旁,鞭炮聲響不絕於耳,青煙瀰漫,霧氣騰騰,充滿著節日的氣氛。
就連佛家勝地大鐘寺外,也不能免俗,人來人往,熱鬧一片。可是一入寺門,這寺中的戒備並未因節日的到來而有半點鬆懈,反而更多了幾分森嚴。
離主殿五十步內,已然沒有人跡,惟有主殿內滲出的明晃晃的燈火,照出幾個人影。
殿中有人,在銅鐘之前,劉邦、紀空手、張良三人負手而立,正在觀賞著這銅鐘上的花紋圖案,並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他們之所以如此安靜,其實是在等待交子之時的到來,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刻,一個秘密才會揭開。
登龍圖寶藏就在忘情湖的湖底,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但要如何從這百尺深的湖水之下取出寶藏來,這必定是一個難題。
幸好,這個難題終於就要解開了。此事成敗關係到漢軍東征之大計,令劉邦感到幾分激動與緊張。
「昔日始皇徵兵百萬,耗費了不知多少心血,才得以將這寶藏藏到湖底。可是如何取寶,也成了一個不解之謎。」劉邦的大手摸著銅鐘上的每一道花紋,緩緩而道:「本王此時想來,也許這本就是始皇故意為之。他不想讓自己的後人十分輕易地得到它,所以才會留下這麼一個大懸念,希望自己的後人憑著自身的智慧得到它。」
紀空手人在窗前,抬頭望天,似乎在靜候著子時的到來。在他的手中,拈了一根未燃的香,在兩指間旋動把握。聽到劉邦說話,他這才回過頭來。
「漢王所猜,的確一點不錯。」紀空手聞了聞手中未點燃的檀香,淡淡而道:「嬴政十三歲時即登王位,在位之初,國事皆決於權相呂不韋,其間經歷了長安君成僑之反,長信侯嫪毒之反。到他親政之年,又賜鴆呂不韋,得以大權獨攬,平息內亂,從而鞏固了自己至尊無上的帝王之位。單從這一點來看,嬴政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更能在無為之中顯露出其超越於常人之外的大智慧。像這樣的一個人,又豈能以暴君之名定論?就說這登龍圖寶藏吧,他能在自己滅掉六國、一統天下的最風光的時期就想到為後人打算,其目光可謂是獨至而敏銳,非常人可以企及。他當然也會想到,在自己的子子孫孫當中,難免良莠不齊,萬一登龍圖落到平庸之輩的手中,不過是成了一筆揮霍的資本,根本不能擔負他所期望的復國大業,這樣一來,豈非辜負了他當時的這片苦心?」
「所以他才會留下這樣的一個大懸念,讓後人以智慧去破題。」劉邦一聽到紀空手提到始皇,整個人便肅然起敬。事實上在他少年之時,始皇嬴政便成了他心中一塊永遠不倒的豐碑。
「這只是他留下這個懸念的原因之一,他更知道人性中的弱點,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就越不懂得珍惜,只有經歷過磨難得到的東西,才會覺得它彌足珍貴。」紀空手似是隨意地一句話,卻引起了劉邦與張良的共鳴。他們在這一剎那間眼神變得有些迷離,彷彿觸動了彼此匿藏於內心深處的往事。
其實對紀空手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只不過是淮陰市井中的一個無賴,如果不是遇上了丁衡,他也許永遠不會離開淮陰,更不會踏入這凶險無數的江湖。當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面對這爭霸天下的格局,又何曾想過自己也有這一統天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