跂踵族進入了緊張的備戰狀態,這或許是他們生存至今所遇到最大的一次危機,族中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註:《山海經·海外北經載》:跂踵國在拘纓國東,其人高大,兩足亦大。)
拘纓族只在三天之中盡數降敵,這對跂踵族不可否認是一個強大的打擊。少了拘纓族這塊強盾,使得跂踵族人感到自己猶如赤身袒露在敵人的目光之中。
這種感覺當然不好受,但誰又能改變這種局面?誰又是九黎族那群虎狼戰士之敵?
跂踵族族長跂螞,一位六十餘歲的長者,向來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無奈在這種情況之下,也不得不改變模式。
跂螞的眉頭皺得很緊,他明白九黎族的實力是何等的強大,拘纓族的降服,他並不怪纓廢,而這一次若不是纓廢向九黎族說情,只怕帝十連三天的考慮時間都不會給他。
「畢竟,纓廢還念著昔日的情分。」跂螞心中極為苦澀地自我安慰道。
纓廢,拘纓族的族長。拘纓族與跂踵族本是兄弟之族,有著很深的交情,但是,此刻這段交情全都變了,可能會成為的,只是敵人。
跂螞能理解纓廢,因為他此刻也處在這種艱難的抉擇之中。
降,則全族四百餘口盡數被人奴役;
戰,全族人將會死絕。
也許族人並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因為所有族人將思考的任務全都交給了他,而他的決定將左右著整個族人的命運。是以,使他的心中很痛苦。
跂螞歎了口氣,他是不在乎生與死的,畢竟他已是行將就木的人了,生與死對他並不重要,但是他又不能不為其他人考慮。族中那麼多的年輕人,他們還正處在花一樣的年華,跂螞又怎忍心將之推入戰火中灑盡熱血呢?可是……跂螞又歎了口氣,心忖道:「難道我要將他們的大好年華葬送在異族的奴役之中?」
「爺爺,我和阿華他們都商量好了,寧死不降!」一個嬌脆而有力的聲音打斷了跂螞的思路。跂螞抬頭,這是他最疼愛的七孫女跂燕,這個春天過後,便是十八歲了。
跂燕之所以最受跂螞的疼愛,是因為她最有個性,有著最能代表跂踵族的性格和身材。高挑而勻稱,清秀而英氣逼人,嫵媚卻不讓人感到怯弱,那是一種溫和而又高不可攀的美麗。雖然跂燕才十七歲,但族中沒有人會不信服她的決定。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麗,更是因為她天生便具備讓人仰慕的氣質,使得族中的年輕人願意為她犧牲一切而無怨無悔。也不會有人敢奢望獲得美人的芳心,在族人的眼中,跂燕根本就不應該屬於任何人的,而是天降之神,只有這個世上最優秀、最偉大的英雄才能夠配得上她。是以,族人願意為她無條件的犧牲,更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跂燕的目光之中顯出無比堅決之色,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改變她的決定。
跂螞又歎了口氣,他知道跂燕口中所說的阿華是誰,那又是另一個年輕人的代表,是族中惟一一個長老跂發的小兒子跂華。
跂華是一個極聰明的小伙子,也是族中極優秀的獵手。當然,族中最優秀的獵手是跂燕,這很出人意外,但事實的確如此。跂燕無論是在機智還是武技上,在同輩年輕人當中,是沒有人可與之相提並論的,包括跂華。不過,跂華也是一個極不錯的年輕人,這一點跂螞是知道的,他還知道跂華一直在暗戀著跂燕,但在跂螞的眼中,族中的確沒有一個年輕人可以驅駕跂燕的野性。看在跂發的面子上,他本想促成跂華和跂燕的婚事,但跂燕卻先一步向他坦白,說她將跂華當好兄弟看,跂華並不是她想要的男人。跂螞也就只好作罷,他太理解這孫女了,也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更傲氣得緊。
「爺爺,你別太過操心,既然事情已經逼臨到頭上,我們就必須坦然面對,我們跂踵族是高貴的一族,絕不接受別人的奴役,我們可以戰死,卻不可以受人污辱!」跂燕斬釘截鐵地道。
跂螞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眉頭盡舒,驀然間發出一陣歡快的大笑。
跂燕似已知道跂螞的意思,意氣風發地道:「我已將族中的一百多名可戰之人分成三組,正整裝待命,隨時可以對付來敵攻襲。而婦孺老弱,我們已準備由後路將之送至范林中安全之地。」(註:據《山海經》記載:范林方圓三百里,在三桑東,洲環其下。三桑又在跂踵國東,是以,范林應在跂踵國東。)
跂螞有些訝異地望了跂燕一眼,他沒有想到跂燕竟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好了。當然,先轉移族中婦孺這是極為必要的,只要這些人得以安全,便算全族勇士戰死,也不會絕後。
「爺爺,請你出去發號施令!」跂燕認真地道。
跂螞望著跂燕背上那張黑木大弓和腰間的配劍,那消失了多年的豪氣重新湧起,不由得向跂燕喝道:「去將爺爺的破山斧拿來!」
跂燕臉上綻出一縷比陽光更燦爛的笑意,不失頑皮地應了聲:「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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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得發澀,惟蟲啾鳥啼不絕於耳。
跂螞未眠,也無法成眠。明天,便得面對無情的殺戮,面對虎狼般的九黎族凶人。
能勝嗎?能夠保住族人的安全嗎?只有「天」才知道。
跂螞已經感到危機四伏,至少小葉的死是一個提示,而那大鬍子奸細,七名九黎族的二級勇士都告訴他一件很重要的事,便是此刻在他們的周圍已經佈滿了九黎族人的眼線,說不定自己所有的行動早已落在九黎族人的眼中,是以對方才會殺死小葉示威。
跂螞從沒有想到腦子會亂成這樣,所有的事情似乎在一天之中全都湊到一塊兒來了,以至於本來直接的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驀然間,跂螞似驚覺到了什麼——
窗子開了,月光透窗而入。窗子開得無聲無息。
跂螞想也沒想,身上的被子如暗雲一般掀出,同時整個身子向寬大的床後一縮。
「嘶嘶……」被那掀出的被子竟絞成了碎片,「哚哚……」一串疾箭釘在跂螞剛才身子所躺之處。
跂螞的大斧揮出。他的斧就在床後,在他縮身之時,就已將斧緊握在掌中。而此刻,他已經看清了房中的一切,更看清了那借月色掩進的蒙面人物和蒙面人手中絞碎被子的劍。
刺殺!最明顯不過的刺殺。
「當……」那蒙面人在絞碎獸皮被之時,便發現了那橫空而過的巨斧,更發現那一串袖箭也盡數落空。不過,他的劍擋住了跂螞劈出的一斧。
跂螞發現自己的斧頭竟無著力之處,而對方的劍上則帶著一股怪異的牽引力,使他施於巨斧上的力道卸至一邊。
重兵刃並沒有佔到輕兵刃的半絲優勢,而蒙面人的劍輕靈快捷若靈蛇一般自斧底滑過,直襲跂螞的前胸。
劍未至,銳利的劍氣已經透體,冰寒刺骨。
跂螞連呼喊的機會都沒有,他甚至不能有半點分神,否則他根本無法躲過蒙面人那犀利至極的劍招。
蒙面人絕不會是跂踵族之人,這一點跂螞可以肯定。在跂踵族中,根本就沒有如此可怕的劍手,那麼,這個人只有可能是來自九黎族。
九黎族終於行動了,而且一動便是擊打七寸。當然,對於九黎族人來說,任何手段都不會過分,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就行。
「當……」蒙面人的劍切中跂螞的左手,但卻發出一聲金鐵交鳴的聲音。
跂螞在百忙之中抬起左手相擋,自然不是倉促之舉,因為他的左腕之上有一柄短劍,而在他擋住那致命的劍時,左手乘勢劃出,劍尖便順著指尖直切向對方的咽喉,而右手的巨斧回撞,狂襲蒙面人的腰際。
「砰……呀……」跂螞忽視了一樣東西,那就是蒙面人的腳,蒙面人攻擊的不僅僅手中的劍,更有底下的腳。是以,跂螞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倒跌而出,所有的攻勢不攻自破。
蒙面人的身法絕快,根本就沒有半刻停頓,手中的劍再次劃出,追著跂螞的咽喉直逼而上。
跂螞在小腹劇痛之下,仍然強自揮劍而擋,但他的擋勢顯得是那般脆弱。
「呀……」跂螞左腕被挑出一道血口,而蒙面人的劍毫無阻礙地逼入跂螞的防護範圍之內。
跂螞已無路可退,因為他的背後是牆——一堵厚實的牆。
死!跂螞確實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是這樣一個死法。當然,他絕不怕死,生與死對於他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只是他放心不下自己的族人。如果九黎凶人每個人都有眼前這位殺手一半的功夫,那跂螞族惟有滅族一途。自始至終,跂螞都沒有還手的機會,甚至連呼救的機會也沒有,可見這蒙面殺手的攻勢是如何的緊密而凌厲。
其實,這殺手能夠躲過所有的哨口來到這裡,便知他的功夫早已不是這群獵手所能及的。
「嘩……」跂螞正欲閉目受死之時,突感背後一陣巨震,隨後便聽到一聲大響。
蒙面人驚退——放棄擊殺跂螞的機會而驚退,這並不是他仁慈,而是因為跂螞背後的厚牆傾塌,幾塊方巖以雷霆之勢向他撞來,蒙面人不得不退。
正當跂螞莫名其妙之時,突覺身子一緊,在他身後竟伸出了一隻手。
那是一堵厚牆,可是這隻手便是自厚牆之間透過抓住了他。
「嘩嘩……」整堵土木結構的厚牆在頃刻之間傾塌,土石飛揚,聲震四野。
跂螞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屋外,夜風仍寒,他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只有薄薄的睡衣,此刻竟感到有些冷。不過,他尚來不及仔細打量四周的事物之時,便見一道暗影如一隻破空的夜鳥自傾塌的牆後暴射而出,凌厲的殺氣如水銀瀉地一般密佈於每一寸空間。
劍,依然不依不饒地直逼跂螞的面門,跂螞吃驚非小,這神秘的殺手實在是極可怕,竟如此快地自塌牆之後攻出,而且攻勢更加凌厲。此刻他的巨斧已經丟失,手中的短劍也已丟失,赤手空拳如何能擋這樣的雷霆一擊呢?跂螞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是以,他退!
跂螞退,這才發現他的背後竟有一個壯實的軀體擋住了他的路,那是一種感覺,跂螞感覺身後的人便像是一堵厚實的牆,一道巨大而陡峭的山梁,那鐵一般的肌肉讓他想起了剛才在黑暗中的那隻手——那只將他自塌牆之下拉出的手。
跂螞相信,那堵厚牆之所以坍塌,是因為那隻手。
劍,似乎不受空間的限制,跂螞還來不及眨一下眼睛,便已逼至眉前一尺許。
跂螞依然沒有眨眼,但慶幸沒有眨眼,如果眨了眼的話,他便看不到那精彩絕倫的幻弧。
那像是一顆燦爛的流星,在月光的映襯下,閃過一抹幽藍的光,一閃即逝!
「叮……」那橫空撲至的蒙面人身子禁不住倒翻而出,在虛空之中連翻觔斗,這才落入塵土飛揚坍塌的廢墟之中。
跂螞像是做了一場夢,他竟發現一道刀鋒劈中對方的劍尖,在十萬分之一的偶遇之中,那一刀竟化偶然為必然,這種震撼確實讓跂螞以為自己置身於夢中。而刀鋒與劍尖那一點的接觸竟能將蒙面人震退,這之間所需要的力道是跂螞想都不敢想像的。
跂螞仍未看清他身後之人是什麼模樣,但卻發現了蒙面人眼中露出了驚駭莫名的神色。不過,那種神采一閃即逝,然後跂螞眼中便失去了蒙面人的身影。
蒙面人消失了,突然得讓人心驚,但虛空之中卻多了一片塵霧,由沙石、磚塊、碎木所組成的塵霧,瀰漫了跂螞能看到的所有空間。
其實,跂螞所能看到的空間很有限,因為他的眼神被那蒙面人和坍塌的廢墟所吸引,因此,他所視的範圍的確極為有限。
「呼……」塵霧所過之處,響起一陣怪異的尖嘯,似是碎石碎木磨擦的聲響。
有驚呼,是趕來的跂踵族獵手,他們也聽到了牆壁坍塌的爆響,此時見到這般驚人的氣勢,他們也忍不住發出尖聲驚呼,甚至不知道這片塵霧之中掩藏著什麼妖魔鬼怪。
火把的光亮全被這塵霧帶起的氣旋吹滅,天地依然一片黑暗,蒼涼、淒慘,但跂螞卻看到了一些東西——腳影!
腳影,不錯!那是一片織成一張密網的腳影,好狂好野,那片塵霧便是這一片腳影所攪起的。
腳影,像是一場暴風驟雨般掩來,成千上萬,然後茫然一片,充盈著每一寸虛空。在跂螞的眼下,是腳疊腳,影重影,那種壓力幾乎讓他生出一種窒息的痛苦。
這是什麼武功?是夢還是醒?跂螞禁不住住也想驚呼,但他發現自己連呼喊的力氣也沒有,因為他似乎已經自這一個空間抽走。他的面前腳影頓消,並非是因為那暴風驟雨般的攻勢已停,而是因為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擋住了他所有的視線。
這背影正是將他自屋中拉出來之人的,跂螞那獵人般的直覺告訴了他這一點。
跂螞發現他面前的人也同樣出腳,但卻優雅而飄逸,像是在閒庭信步,不過,他感覺到一種強大如大江東去的氣勢正自四面八方湧向這優雅而飄逸的一腳。
「轟……」滿天的塵土飛揚,碎石斷木如炸開的蜂窩般四處狂舞。
驚魂未定中,跂螞發現那漫天的腳影真的飄散了,無影無蹤,只有那蒙面人的身子如一隻夜鳥般投向遠方,還聽到了許多族人的驚呼。
跂燕也帶著一群人飛速趕來。
「怎會是他?怎會這樣?」跂螞驚魂未定中,聽到他身前那背影高大的人正喃喃自語,聲音卻極為清越而脆嫩,應是一個十分年輕的人。
「他是誰?恩公又是誰?」跂螞仍面對這位出手相救的神秘人的背部,訝異地問道。
那神秘人物淡然轉身,卻也蒙著面,但跂螞卻為神秘人物那深邃如海的眼睛所震撼,雖是黑夜,但那雙眸子裡竟閃爍著如星火一般神秘而清冷的神采。
跂螞想到了夜空。淡漠、空洞、幽藍的天幕,只有兩顆寒星點綴其上的夜空,似乎將人引入了一個極為深邃莫測的異度空間,便像是做了一場夢。
跂螞醒來,神秘人已經不見,像他來的時候一樣,毫無蹤影,眼前只有驚慌的族人,與坍塌的廢墟及飛揚的塵土。
跂燕見跂螞沒事,心中暗自鬆了口氣,但看到那坍塌的厚牆,又禁不住心中升起了一絲寒意。
「他走了,怎會走了呢?」跂螞的思維竟有些混亂,喃喃自語道,隨即環望了四周的族人一眼,根本就找不到那神秘人的身影。
「他是誰?誰走了?」跂燕問道,旋又擔心地問道:「爺爺,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們沒有看到那剛才出手擊退蒙面人的人嗎?」跂螞惑然地向周圍趕來的眾人問道。
那群獵手顯然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剛才他們的火把被一股強風吹滅,更為蒙面殺手暴風驟雨般的一腳所震撼,根本就沒有發現那神秘的人物。
「不是你擊退殺手的嗎?」跂燕有些惑然不解地問道。
跂螞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爺爺便是再練十年也不是那殺手的對手,怎麼會是我擊退他的呢?」
眾獵手不由得全都愕然,更感到一陣莫名的心寒。
「都是我們的疏忽,竟然讓賊人進來了還沒有發現!」跂華有些自責地道。
「不關你們的事,就算你們防守得再嚴密也擋不住這蒙面殺手的行動,大家只要不分散就行了。」跂螞感到有些頹喪,一個殺手便將跂踵族鬧得雞犬不寧,要是整個九黎族大舉來犯,那還得了?可是他心中又在疑惑:「那神秘的相救者又是什麼人呢?怎會如此巧地出手相救?而相救者似認識蒙面殺手,但那殺手又是什麼人呢?」想到這裡,跂螞禁不住感到頭大。
跂燕感到跂螞的答話有些古怪,但卻又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當她聞聲趕來之時,剛好是那殺手抽身退走之際,而跂螞的臥房已經損毀得一塌糊塗,根本就找不出什麼蛛絲馬跡,惟一值得慶幸的卻是跂螞仍活著,只不過是手受了些傷而已。
跂螞還活著,這當然讓跂踵族人為之慶幸,因為在最初的火光之中,並不只一人看清了那有若驚濤駭浪般的塵霧,他們自然沒有當事人看得清楚,也便不知道這是因為殺手那驚世駭俗的一腳造成的。如果他們知道了這些,只怕更會驚得鬥志盡失。
跂螞驚魂甫定,立刻有人為他自廢墟之中尋回了巨斧和短劍,只是他竟望著手中的巨斧發呆發怔,他在巨斧之上再也找不到一點安全感。
「爺爺,你怎麼了?」跂燕見跂螞這個樣子,不由有些急切地問道。
「沒事,爺爺只是有些累了,先扶我去休息一會兒吧。」跂螞心神有些恍惚地道。
「阿華,這裡沒事了,讓所有弟兄把守好各關口,有任何異動,及時聯繫,無論敵友,凡覺可疑,則格殺勿論!」跂燕語氣之中充滿了殺意,肅然道。
跂華一怔,但對於跂燕的命令他從來都不會有半點違抗,迅速領著一群人進入寨子的各道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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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廣臉色鐵青地步入裝飾極為考究的木製房屋,他已經知道這次任務的失敗。
木屋之中,蒙面人卓立於廳中。他正是剛才刺殺跂螞的蒙面人。
「怎麼會這樣?」敖廣對蒙面人的失敗表示極度的不滿,不由得出言責備。
「因為我遇到了更厲害的高手!」那蒙面人直言不諱地道。
「更厲害的高手是誰?」敖廣對蒙面人的這種答法更惱,冷漠地道。
「這個人相信總管並不陌生!他就是軒轅!」蒙面人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軒轅?!」敖廣的臉色更為難看,他怎麼也想不到,在這裡竟會再一次碰到軒轅。
「怎會又是他?他怎會在跂踵族呢?」敖廣自語道。
「其實,總管應該感謝軒轅才對。」蒙面人「嘿嘿」一笑道。
敖廣的臉上也顯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是的,他應該感謝軒轅才對,如果不是軒轅讓葉皇那麼一鬧,他又如何能排擠神谷大總管帝恨而代之呢?如果不是因為軒轅那一役使得神谷損失過半高手,且又讓聖女鳳妮安然返回了有熊族,少昊絕不會在大怒之下撤掉神谷大總管帝恨的權力,而敖廣因風揚的關係竟乘機當上了大總管,圓了他多年的夢想,這不能不說軒轅幫了他很大的忙。
那一役,九黎族的確損失慘重,奴隸走失不算,前後竟失去了六百多戰士,之中還包括一些高手,可算是九黎族有史以來敗得最慘的一次。而這些只是因為一群在他們眼裡比狗還賤的奴隸。一群烏合之眾殺敗他們五六百精英戰士,任誰都不服氣,而且最後還讓聖女鳳妮安然返回有熊族。這對於心高氣傲的少昊來說,的確是無法接受的事實。因此,所有受到此事牽連的人全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處罰,包括帝十在內。不過,對於敖廣來說這反而是件喜事。
敖廣並想再多一些節外生枝的事,雖然這次主攻之事全是交由帝十主持,但他也有配合帝十的義務。這是他派出的殺手第一次失手,但會不會還有第二次,或更多的次數呢?畢竟,軒轅絕對不是一個易與的角色,便連帝十也無法佔得絲毫便宜,他實在想不出神谷中有哪位殺手能夠勝過軒轅,除非……想到這裡,敖廣不由得苦笑了笑,他豈會不明白,神谷中的四大供奉怎會為一個小娃親自出手?只怕他這個總管也沒有能耐請得動四人中的任何一個。若是谷主或是少昊大神親自開口,那倒不是問題。但軒轅算什麼東西?怎麼可能驚動得了谷主或少昊大神呢?
「這麼說來,那失蹤的七名二級勇士也是被軒轅所殺囉?」敖廣問道。
「很有可能!」蒙面人也不敢肯定地道。
「你跟軒轅交過幾次手?」敖廣神情一肅,冷問道。
「一次,便是今晚!」蒙面人淡淡地道。
「但是你曾經見過他出手,難道不是嗎?」敖廣又反問道。
「當然!」蒙面人並未否認。
「你對他的武功有什麼看法?」敖廣在屋子裡緩緩地踱了幾步,負著雙手思索地問道。
「我只能說他每次與敵人交手之後,武功都在進步,今晚所見過的他與往日似乎根本不在同一個檔次,只怕在我們的隊伍之中,還沒有人能夠勝他!」蒙面人毫不避諱地道。
「他真有這麼厲害?」敖廣悠然反問道。
蒙面人並不為之所動,只是淡淡地道:「是不是如此,總管親自去見識一下就會知道。」
「你是說我不敢與他交手?」敖廣一聽這話,不由得怒著反問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總管何須懼怕任何敵人?何況,總管又何須自己親自出手?」蒙面人竟不懼敖廣那洶洶的氣勢。
敖廣狠狠地瞪了蒙面人一眼,有時候,他恨不得殺死這群根本不把他這個總管放在眼裡的殺手。但是,他卻知道這群殺手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而且又是谷主和狐姬供奉的寵物,他也不敢對這群殺手無故亂來,何況這群殺手的武功都極為驚人,也絕對不好對付,而立在他眼前的蒙面人,正是幾大最優秀的殺手之一——獵殺五號!
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怪,但谷主卻極喜歡這個名字,覺得這樣的名字很別具一格,也很有韻律。是以,在他精心挑選出來三十六大殺手後,便廢去他們原來的名字,然後以數字為他們編好序號。自獵殺一號至獵殺三十六號,這也成了神谷中的一道風景。
三十六殺手可說全是狐姬供奉的面首,沒有男人會抗拒得了狐姬的魅力,但卻沒有男人希望被狐姬看中。這三十六大殺手可以說是一種幸運,也是不幸。幸運的是他們能成為狐姬的入幕之賓,不幸的是,他們全成了狐姬石榴裙下的奴隸。因為,凡嘗過狐姬滋味的男人,永遠都不想背叛狐姬,即使為狐姬去死,他們也心甘情願,這是無數的事實所證明出來幾乎等於真理的結論。
沒有人明白這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原因,或許這個世上只有狐姬一個人才知道,但任何人都休想自她的口中得出什麼結論,就是少昊大神也不例外。這是一個連九黎王風絕也畏若蛇蠍的女人。是以,狐姬能成為四大供奉之首,這一點無人會爭議。試問,天下間,誰能擋得住狐姬一笑?
敖廣身為神谷的總管,他只見過狐姬三次,每一次見到狐姬後,他都會食量大減五日,一個月不能成眠,即使懷中摟著嬌妻美妾,也覺得如同抱著一截朽木,讓他感到與這些女人交合毫無樂趣。這一個月中,他不能練功,因為一坐下來,滿腦子便會出現狐姬的一顰一笑,那勾魂攝魄的眼神,他知道,如果強行練功的話,一定會走火入魔。
狐姬的美,充滿著張狂而邪異的魔力,絕不是人所應該有的。那是一種凝聚了世間所有可以讓人心醉的誘惑而成的精靈,是以,敖廣渴望見到狐姬,卻又害怕見到狐姬,他絕不想淪為一個女人的奴隸。可他知道,只要狐姬向他多拋一個媚眼,他便會無所抗拒地臣服,所以,他不敢有半點得罪狐姬,連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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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跂螞那老不死的殺不殺都無所謂,只憑他弄不出什麼大的亂子,殺他便像是踩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帝十悠然地道。
「那長老的意思又是什麼呢?」敖廣自獵殺五號的房間裡走出,並未休息,而是直接來到了帝十的營中。
帝十這些日子很少休息,似乎是時間太過緊迫,使得他不得不花太多的精力去考慮事情的細節。
「大神祇是讓我們將有熊族以南的千里之地完全掌握,包括各小部族的人口和領地,而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呢?」帝十向敖廣反問道。
敖廣一怔,半晌才恍然道:「難道大神是想趕在七夕前阻止龍歌和聖女鳳妮會合?」
「不錯,龍歌與聖女一旦會合,便可組成一份完整的河洛圖書,從而找到開啟神門的鑰匙,如果神門一開,龍歌和聖女就能號令眾神族高手,那時,我們所有的優勢將化為烏有,後果不堪設想……」
「為何我們不集中全力攻破有熊族?若由少昊大神親自出手,結合我東夷千族之力,豈會攻不下有熊這沒落的大族?」敖廣有些不解地打斷帝十的話道。
「你說的倒容易。有熊族雖不足為懼,但它散落在各地的支系多得像蒲公英的種子,而這些支系之中又有多少高手豈是你所能想像到的?當初魔帝之役使得眾神分散,更受到天、地、神、魔四大帝的咒語所限,神力盡封,但武功卻依然存在。他們的後人自然也會存在著不少高手,雖然少昊大神在九陽玄冰中潛伏了二十年,躲過咒語一劫,但神力也因抵抗九陽玄冰的奇寒而損失了不少。因此,少昊成了世上僅有的一位保存神力的大神,涿鹿乃是咒語所凝之處,在咒語未解開之前,任何擁有神的力量之人神力都會大幅度減退,這便是有熊族得以倖存的原因。」帝十也有些遺憾地道。
敖廣知道,帝十不僅僅是九黎族的紅人,亦是少昊極為寵信之人,更是少昊大神童子的後人,其所知所講之事都不會錯。其實,他當初也聽說過,「天地神魔」四大帝之爭,那次使得神族大變,有熊族也大變,便連北部鬼方亦散化成十族。可謂是自盤古氏聚結眾生後最大的一次變故,但具體關於咒語的傳說卻不是他所能知道的,而帝十卻是少昊的親信,對這段典故所知甚詳。
敖廣當然不是外人,如果是外人的話,絕對難以掌握實權,是以,帝十並不介意將這些密聞講給敖廣聽,因為他是絕對忠實少昊大神的人。
「如果我們只是要在有熊族之外截住龍歌的話,根本就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張地瓦解這些不堪一擊的小部落,只要找準龍歌的行蹤就行……」
「難道總管忘了聖女鳳妮的教訓嗎?如果聖女鳳妮沒有失手的話,我們根本就不必大費周張,一個龍歌何足為懼?現在最不能發生的事情便是龍歌與鳳妮在涿鹿會合。我們不想再有任何失誤,任何失誤都可能導致一敗塗地的慘局。因此,我們必須封鎖千里,而且還要降服各部落,龍歌若想返回部落,那便會無所遁跡,在這千里之地中,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去安排一切。何況,降服各部落最大的好處是能壯大自己的實力,能夠有足夠的人力去完成一項項工程,我們也就有了取之不盡的財富和女人。現在我們的目標,不僅僅是這千里之地的所有小部落,而是天下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土地都應該屬於我們偉大的東夷族,屬於我們九黎人的!」帝十說到後來,顯得無比激昂。
敖廣也禁不住鬥志高漲起來。
「現在,你應該知道,對於這小小的跂踵族,我們實在沒有必要去一刀一槍的對付,我們完全可以不需要這群人,如果他們真的頑固不化,也沒必要讓我們尊貴的九黎戰士去犧牲,我看過這裡的地形,只要將一些藥粉自他們飲食的溪水上游投下,不出兩天,他們便會毫無抵抗之力,到時就是有軒轅這個禍害存在,也無濟於事……」
敖廣眼睛一亮,他怎會還不明白帝十的意思?頓時眉頭大舒道:「我立刻派人去!」
帝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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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爺爺有什麼不測,跂踵族的命運就交給你了!」跂螞感到一陣從沒有過的疲憊襲上心頭,禁不住極為沉重地道。
「爺爺,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怎會有什麼不測呢?我已經命令十名獵手在你的房外守護,敵人再也不可能來突襲了。」跂燕安慰道。
跂螞露出一絲苦笑,道:「與九黎凶人為敵,無疑是以卵擊石,也許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錯誤。你是沒有見過那殺手的武功,爺爺竟不是他兩招之敵……」
跂燕臉色變得沉重至極,疑惑地問道:「不會有這麼嚴重吧?」
「這是事實,如果不是那個神秘人物出手相救,爺爺即使有十條老命也已經丟了。」跂螞覺得自己沒有再隱瞞的必要,因為天已快亮了。天亮了,他便要面對那一群如狼似虎的九黎戰士,隱瞞事實的真相實是一種罪過。
跂燕不語。她並沒有看過那個什麼神秘人,但她已經不只一次地聽說過那神秘人的存在。她不明白,神秘人為何要相救跂螞呢?而且又如此神秘不與人相見呢?神秘人究竟是誰?
「那神秘人是爺爺所見到的人中力量最強的,爺爺臥室的那堵磚木所築造的牆便是他的拳頭擊塌,在生死一線之際,他將我自坍塌的牆內拉出來,而解開了我的一劍之危……」
「爺爺說那堵牆是被拳頭擊塌的?」跂燕不可避免地吃了一驚,問道。
「爺爺懷疑他就是龍族戰士裡的高手。」跂螞突然有所悟地斷言道。
「龍族戰士!」跂燕一驚,又問道:「爺爺怎麼能夠斷定呢?」
「爺爺也只是猜測!」跂螞道。
跂燕聞言心中一顫,似乎想到了什麼。
晨曦初露,鳥雀爭鳴,潮濕的空氣依然有著些微寒意的清爽。
藉著天邊魚肚的白色,已經可以看清天地間一切自夢中甦醒的生命。
生命,本是一種痛心疾首的悲哀,如果說活著便是為了生活,或者活著便是為了死去,那全都只是一種深沉的無奈和痛苦。
新的一天,有種莫名的悲愴駐留於跂燕的心中,她是一個習慣於思考的人,越是喜歡思考的人,越容易為自己添許多煩惱。只有昏昏噩噩的人方能夠在麻木不仁、混沌無知中獲得滿足,而智者卻永遠都會發現自己和生活的缺陷,就像跂燕,她便感覺到了生命的無奈。當然,只是這幾天感覺特別強烈一些,抑或是已有著實質的值得思考的事情迷惑了她的思緒。
此刻,跂燕獨自一人離開了跂踵寨,她所到的地方顯然正是飛瀑谷。這是跂踵族的水源所在,而她記的就在此地發現陌生人跡。是以,她決定來此一探究竟。
作為跂踵族最為優秀的獵手,她自然知道如何去隱藏自身,她有信心可以避過九黎凶人所設下的眼線。不過,跂燕並不想自飛瀑谷口入谷,而是自山崖上攀上飛瀑側面的崖頂。這樣,就算谷中伏有九黎族的凶人,也不可能發現她的存在。
爬上崖頂,天邊已有幾縷淡淡的霞彩,不過她耳中再也聽不到鳥雀的鳴叫,整個聽覺都被飛瀑的轟鳴聲給充斥。
這是一道極有氣勢的飛瀑,它的水流乃是自一條地下河中而出,在山崖頂上積出一個似傾斜漏斗狀的水潭,而這水潭之中的水流再以萬鈞之勢傾入飛瀑谷,就形成了這起落近四丈、寬達三丈的巨大飛瀑。瀑布之底是一塊如龜背般的玄石,這使水流衝擊的聲音更加喧鬧。不過,那塊玄石只有知情人才知道方位,因為它全都隱沒在瀑布水流之中,惟冬季水緩之時方顯出一角。
這裡,跂燕不知來過多少次,不過,她今次來這裡卻只是因為心中存在著一絲僥倖。
跂燕有預感這次不會失望而歸,可是當她放眼谷中時,心中禁不住一緊,因為她發現了幾名九黎族之人。
不錯,八個!這些人的著裝並非代表著是幾級勇士,而是在黑衣之上繡著一朵火焰形的花朵。
跂燕立刻想到爺爺所說的昨晚那名殺手,跂螞在描述蒙面殺手時,便講到過蒙面殺手的衣服上繡著一朵火焰花。昨晚是一個,而此刻卻是八人之多,跂燕自然心神為之大緊,如果爺爺所說是事實,連那殺手兩招都接不下,那此刻跂燕根本就沒有半點與之交手的資格。當然,跂燕也不會傻得去送死。至少,到目前為止,這幾人尚未發現她的存在,但是跂燕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殺意。
殺意,與清晨這清爽的氣息似乎極不協調,但卻充斥了整個飛瀑谷。似乎每一寸空間裡都存在著張狂的力量。
春季的清晨,應是生機最為旺盛的時刻,但此刻竟充滿著死亡的殺意。
跂燕的心中泛出了些微寒意,雖然她從來都沒曾感受到這種場面,可是她也明白危機可能在任何一刻觸發。其實,此刻即使是傻子也會知道將有一場血腥的風暴降臨,但是受害者是那八名九黎族人,還是她呢?跂燕不敢想。不過,她看出了那八名九黎族人臉上驚疑不定的神情,也即是說他們也感覺到有些莫名其妙。
是人,都可以感覺得到這股殺氣的存在,但是空蕩蕩的山谷之中,惟有一串倒掛的瀑布和幾塊根本就不能藏人的大石及幾株古樹。
九黎族的八人以最快的速度來回於幾棵古樹和大石之間,那種利落的身法,讓跂燕為之咋舌,也更感到一陣心寒。她明白了爺爺的擔心並不無道理,只憑這八人的身手,在跂踵族中根本就無人能及,若是九黎族人儘是如此,那跂踵族的這一仗的確是以卵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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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
「見鬼!」
「不要管這麼多了,只要完成了總管所交代的任務就行!」一名漢子對著另外七個疑神疑鬼的同伴道。
「這藥有效嗎?這可是活水,放下去便會被沖走,這鳥瀑布的水不斷地下衝,只怕這點藥力根本就沒有用。」
「管他呢,我們只要按照總管的吩咐完成了任務就行,到時即使藥性不到位,也不關咱們八狼的事!」
「是啊,這也只能算是長老和總管的失誤……咦,不對,老大,你看那瀑布!」一名漢子說著突然發現那道飛瀑有些異樣,忙道。
「有什麼不對?」一個年長些的漢子不解地問道。
「瀑布的水速似乎減慢了。」其中一人似乎看出了些端倪道。
「也漲大了些……」另一人補充道。但眾人臉上都顯得有些迷茫,根本無法得知這是什麼原因所造成的。
「怎麼會這樣?」那被稱之為老大的漢子茫然問道,但誰也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殺氣,我感覺到了,殺氣是自瀑布之中傳來的……」那最先發現瀑布起了變化之人吃驚地自語道。
「人狼,你沒感覺錯吧?」另外幾人全都驚疑不定地望著瀑布,齊聲問道。
「沒錯,絕對沒錯!」被稱為人狼的漢子用鼻子嗅了嗅,眼裡閃過一絲極為驚駭的光彩。
「大家小心一些,這瀑布有些古怪!」那被喚作老大的人提醒道。
「該不會是這瀑布也中了毒吧?」一個人異想天開地道。
「別瞎說,這瀑布又不是活物,怎會中毒呢?……看,那是什麼東西?」人狼說到一半,又發出一聲驚呼。
瀑布竟似個病人一般顫悚起來,水線更向外疾速膨脹。
「是人——不可能……」
人狼的嘴巴張得好大,其他幾人也一樣驚訝,他們看到了人,一個人形已經越來越清晰。
「有鬼!」人狼仍是最先驚呼,雖然他們身具極好的武功,但實在很難想像在瀑布如此強霸的衝擊力之下,居然還會有人影藏於其中,但他們肯定不是看花了眼。
「不,不會有鬼!」八狼的老大安慰眾人,但他的聲音也有些底氣不足。
「拿,拿箭來!」此時竟有人的腦子轉過彎來,想到了用箭。
「是,是,拿箭來……天,真是……」
「轟……」瀑布的水一頓,竟捲起了一層洶湧如怒潮般的浪頭,向潭邊的八狼迎頭撲到,其勢更如同一頭發狂的猛獸,氣勢張狂至極,強大無匹的殺意更濃!
八狼驚退,他們一生之中大概還沒有見過比這更奇更讓他們驚駭的事……」
「嘩……」八狼的身形迴避得雖然快絕,但仍不免被這巨大的水流沖得東倒西歪,魂飛魄散,此時他們發現了一個人。
絕對不是眼花,只見一個上身精赤的男人,渾身如鐵一般結實的肌肉在早晨第一縷朝霞的映襯下,閃爍著讓人呼吸困難的幽光。
這絕對是一具最為完美的體形,就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
女人的軀體完美可以吸引男人的目光,但很難想像,一個男人的軀體竟也讓八狼驚羨。
水珠自那如鐵一般的肌肉上滑落,使得那精赤著上身的男子更有一種自然而清新的魅力,每一寸肌膚都似蘊藏著無盡的生機和力量,每個毛孔都似散發出逼人的氣焰,生機與死氣兩種極為極端的氣息竟然濃縮於一身。
人狼更清晰地感覺到殺氣的存在,而殺氣便是自這僅穿一條短褲之人的身上散發出來的,瀰漫了整個山谷。這赤身而立之人手中所握一柄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兵刃,它清亮如一泓泉水,長三尺八分,厚脊彎背,寒芒四射。
「你是什麼人?」八狼中的老大伸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水珠,無比驚駭卻又驚疑不定地問道。他哪裡還會想不到眼前這年輕至極,但又詭異莫名的少年正是那自飛瀑中衝出的人,甚至是一直都在飛瀑之中。剛才他們之所以無法找到殺氣的來源,便是因為他們絕想不到瀑布之中竟會有人,但此刻已成事實,他們卻又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他們不敢相信,這很正常,在這力逾萬鈞的流水沖擊下,有誰還能夠在飛瀑之中呆如此之久呢?而且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飛瀑之下有塊如龜背般的玄石,若是常人當然無法承受那強大無比的水流衝擊力,就算有塊可以立足的玄石,誰又能在玄石之上立穩足呢?可眼前這年輕人分明便是自瀑布之中衝出,怎叫八狼不驚?
「我是什麼人,你回去問帝十就清楚了。」那年輕人神情極為冷漠地道,身上的殺氣卻愈來愈濃,那些水珠竟全在瞬間化為霧氣緊籠住他的身子,那張平靜而俊逸的臉若隱若現中,更泛起了一絲憐憫的神情。
八狼再驚,驚的是這年輕人一口便道出帝十的名字來,而且如此直言不諱,更讓他們吃驚的是,這年輕人似乎肯定帝十對他極為瞭解一般,這確實有些讓八狼吃驚不小。
「不過,你們是沒有機會全都回去了,你們說吧,誰自動斷去一臂,我可以放他一條生路,但只允許一個人回去帶口信!」那年輕人不等八狼反應過來,又接著淡漠而冷酷地道。
八狼大怒,雖然他們在神谷中並不是地位很高,也不如獵殺三十六面首,但其武功上的造詣絕不落入庸俗之流,儘管他們明知眼前的年輕人武功有些高深莫測,但是他們何嘗被人如此輕視過?
「哼,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誰呀?少昊大神嗎?天帝嗎?」人狼最耐不住性子,搶先嗤笑道。
那年輕人並不怒,只是笑了笑,極為詭秘地笑了笑,眸子裡儘是不屑之色,然後輕輕地呼了口乳白色的熱氣,道:「既然你們定不下誰斷臂,那便讓我手中的刀來決定吧!誰能撐到最後,誰便可以活著離開飛瀑谷。不過,請不要忘了告訴帝十,如果他欲以武力強行使人降服的話,軒轅不介意再讓他嘗一遍『血』的教訓!」
「你是軒轅?!」人狼吃了一驚,八狼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輕人,他們實在想不出這個使神谷和神堡大亂且帝十鎩羽而歸的厲害人物竟是如此年輕。
知道軒轅並不稀奇,神谷因之而易了總管,使帝恨含恨而去,更便宜了敖廣。那段時間,軒轅乃是九黎族重點追殺的對象,但是後來派去追尋軒轅的高手要麼是一去不復返,要麼是毫無所蹤,事隔數月,也只好作罷。而軒轅的名字卻烙入每一個九黎族人的心中,是以,此刻這年輕人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讓八狼都禁不住心中震撼了一下。
便在八狼驚問和心中震撼了一下的同時,軒轅的刀已經劃到了他們的面前。
刀,快得如同本身就在八狼的鼻前從未動過一般,八狼根本就未看見軒轅自哪個角度出刀,甚至連自哪個方向揮來都不知道。反正當他們發現刀的時候,刀便已經在他們的眼前,而且亮起了一幕奇異的光彩。
朝陽的第一縷光線竟奇跡般被刀身所捕捉,而幻出如夢一般璀璨的光彩。
沒有絲毫刀風,更沒有半點破空之聲,倒似所有的空氣和風全被這一刀所吸納,而凝成重愈泰山的氣勢和壓力。
八狼在有些氣喘的同時疾退,出劍,他們哪想到軒轅說打就打,竟無半點徵兆,而且快到如斯境界。
軒轅一聲冷哼,八狼眼前的軒轅如一道虛影般消失,像是一場怪異而離奇的夢。
八狼正驚愕之際,突覺背後的刀氣已如怒海狂潮,瘋狂地吞噬了他們,包括他們的靈魂,在驚駭若死的時刻,他們惟有驚呼。
軒轅的刀竟自他們的身後攻了出來,而軒轅的身子便如同幽靈一般快得無法以普通思維去推理。
「叮叮……」第一縷朝陽的光線卻使飛瀑谷亮起了一團淒艷的光球,而光球卻緊裹了軒轅和八狼,更製造了一連串的聲響,然後,光球在一剎那間崩潰化為點點瑩火之光,直到完全消失——軒轅的刀再次出現在他的手中。依然猶如一泓清泉般清亮,八狼依八個方位靜立如木雕。對於軒轅來說,似乎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在軒轅轉過身去的一剎那,突地人狼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他的右手竟突然墜落在地上,鮮血也在剎那間狂湧而出。
「我的手,我的手哇……我……」人狼幾乎痛得昏死過去,在軒轅收刀的時候,他竟沒感覺到痛,甚至連手臂都未落,可是……他簡直要發瘋了,他實在無法想像世間竟會有如此快的刀,如此可怕的刀。
「滾吧!把我的話帶給帝十,並帶上你的狗爪子!」軒轅的聲音冷得刺骨。
人狼咬牙為自己封住血脈,以左手抓住此刻仍握著劍卻已斷裂的右臂,拚命地向斷臂口衍接,但卻無法完全阻止鮮血的流淌,倒是一不小心,碰了一下身邊的八狼中的老大。老大那高瘦的身軀竟「轟」然仰天而倒,更恰巧倒在另外一狼的身上,除人狼之外的七具挺立的軀體竟在片刻間全都仰天而倒,此時,人狼才發現七人的咽喉,每人都有一道細小的血痕。
「魔鬼,你是個……砰……」人狼還沒有來得及說完一句話,便被軒轅反背一腳踢得向谷口跌去。
「滾吧,讓人來給他們收屍!」軒轅目光向飛瀑谷一旁的崖頂上投去,口中淡漠而無情地道。
人狼比哭還難聽地慘嚎著爬起來,不停叫喊著「我的手呀」,竟然瘋了,但瘋了的人狼似乎對軒轅有著無比的驚恐,目光觸到軒轅的背影,竟狂呼著:「魔鬼……」向谷外直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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跂燕心中的驚駭絕不遜於八狼,處於高處的她,將一切都看得極為清楚,包括軒轅自瀑布之中掠出的情景。是以,她的驚駭無法言喻。
更讓她吃驚的卻是軒轅的目光,雖然此時二人相隔近二十丈遠,但軒轅的目光似乎可以洞穿一切,不受距離的限制。跂燕知道,軒轅發現了她,這是一種直覺,因為她感覺到自己的目光與對方的目光已經在虛空中的某點相觸,雖不是直接,但她心中有種感覺——軒轅知道了她的所在。
「姑娘何須如此鬼祟?」一個淡漠的聲音讓跂燕著實嚇了一跳,整個人如同觸了電似的一彈而起,迅速拔劍以對,卻發現來人已在自己的五步之內,神態極為悠閒。
「如果我要殺你的話,你即使有一百條命也不夠,因此,你無須這樣對我!」來人依然極為平靜地道。
跂燕心頭泛起了一絲寒意,這人竟走進她五步之內而仍無所覺,如果對方真的要殺她的話,那她的確即使有百條命也少了。她不由得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如同幽靈一般的神秘人物,卻無法看清其面目,因為這人的臉面有一大半被散披的長髮所擋,剩下的半邊臉上泛著冷峻而傲然的神采。
「你是什麼人?」跂燕仍然驚疑不定地問道。
「你應該回去了,留在這裡對你沒有半點好處。」那神秘而至的人淡漠地道。
「你知道我是誰?」跂燕吃了一驚,訝然問道。不過她知道眼前之人應該不會對自己有惡意,是以也放心了不少。
「當然知道,否則的話,此刻你已不能站著好好跟我說話了,不過我希望你今日當什麼都沒有看見!」
跂燕鬆了口氣,見對方沒有太多的舉動,也便顯得大膽起來,反問道:「為什麼?我已經看見了,難道這也怕人看見嗎?」說話間扭頭向飛瀑谷中望了望,軒轅的蹤影已經全失,只餘地上有一灘水跡在朝霞之中閃爍著如夢幻一般的光采。
「他走了?」跂燕心中一陣失落,忙問道。
「你也該走了,這裡不是一個安全之地……九黎族戰士!」那神秘人突然有所覺地一帶跂燕,根本就不容跂燕有任何掙扎反抗的機會,便把她拉至一叢灌木後。
跂燕發覺自己竟沒有半點抗拒的力量,甚至連想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那神秘人物的動作實在太快,不過,她很快便發現了神秘人所說的九黎族戰士,更在神秘人身形掠移之時,發現了那張極為俊逸的臉。
那是一張散射出一種極為另類的俊臉,冷傲卻又有著高原冰峰一般讓人難以攀越的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跂燕禁不住問道。
那神秘人物深深地望了跂燕一眼,目光之中依然帶著無法抹去的冷漠,沒有絲毫感情地道:「葉皇!」他正是失蹤半年的葉皇。
「葉皇?!」跂燕重複著這個名字,但旋即又想起了什麼似地問道:「那他又叫什麼名字?」
「你很想知道?」葉皇淡漠地問道。
「嗯!」跂燕對葉皇那冷漠的態度並不害怕,只是點了點頭,想到軒轅那清澈得似可洞穿一切的眼神和那完美得讓人驚歎的體形,她禁不住心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他叫軒轅。現在我該送你回去了。」葉皇淡淡地道了一聲。
「軒轅?一定是他!」跂燕目光忍不住又向那飛瀉的瀑布望了一眼,自語道。
葉皇見怪不怪地一把抓住跂燕的手,道:「走吧!」
跂燕正凝神想著軒轅的事,突然被葉皇抓住了手,不由條件反射地驚呼一聲,但又立即摀住自己的口,因為谷中正準備收拾八狼屍體的九黎族戰士已經聽見了她的驚呼。
「他們發現了我們,快走!」葉皇對跂燕的反應有些微惱,但卻並沒太過在意,因為這幾個人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他。
跂燕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葉皇奔行的速度快得讓她有些窒息,而且縱高躍低便如同御風而行。這或許是她第一次遭遇的尷尬,不過,她卻很高興,甚至有些欣喜。至少,她知道有軒轅和葉皇這兩個武功非凡的高手幫她一起對付九黎族。雖然,多這兩個人並不一定能夠挽回多少局面,但有這兩人的存在,至少可以多一分力量,多一分機會。尤其軒轅那神鬼莫測的刀法,更使跂燕信心大增,她第一次發現,那群不可一世的九黎凶人竟是這般的不堪一擊。
可見想像,救下爺爺跂螞的神秘人物定是軒轅,跂燕對自己的猜測極有信心,正因為她對自己的猜測極有信心,這才會極早趕到飛瀑谷,而如此湊巧地發現了軒轅擊殺八狼。
此刻跂燕更可肯定軒轅便是傳授跂強武功的人,這一切都與跂強所說的極為相符,年輕、用刀、練功……「難道軒轅真的是在瀑布之中練功?」跂燕禁不住充滿疑惑地自問道。
陡然間,她發現葉皇停下了腳步,一股幾乎讓她窒息的殺氣緊裹住了她的軀體。
「葉皇,我們又見面了!」一個冷冷的聲音讓跂燕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葉皇竟然笑了起來,極為悠然地笑了起來,而此刻,在他的四周站出了二十多名九黎族的二級勇士。
跂燕怎會不知道,此刻他倆已經墜入了九黎族人所設下的陷阱之中,她不明白葉皇為什麼竟還有心情笑。
箭矢幾乎指定了葉皇身上的每一個要害。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叫龍奇,可對?」葉皇語調極為輕鬆地反問道。
那人也笑了笑,道:「你的記性還真不錯,不過,今日便是葉帝想救你也不可能了,你只好認命吧!」
葉皇環眼掃了四周那一張張冰冷而充滿殺機的臉龐,以及黑沉沉的箭頭,輕輕地歎了口氣道:「我早該想到你們會在跂踵寨外設下伏兵的。」
「但你還是失誤了!」龍奇極為傲然而冷酷地道,他對葉皇可算是極恨。當日不僅讓白虎神將身受重傷,更使他們丟失了聖女鳳妮,以至被九黎王風絕重罰幾十大板,他將之視為畢生的奇恥大辱。因此,他對葉皇和軒轅的印象特別深刻,但在此時此刻與葉皇相遇,實為偶然。
「是的,我的確失誤了,但我認為今日之舉其實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你不覺得嗎?」葉皇很意外地道。
龍奇的臉色微變,但很快又變得格外鎮定,向葉皇冷笑以對道:「我看不出對我有什麼壞處,如果你喜歡自以為是的話,我並不反對,因為今日你休想生離此地。」
跂燕聽著龍奇這充滿殺意的話,心頭禁不住生出一陣寒意,她實在不能想像葉皇如何能夠自這二十多名九黎族二級勇士的手中闖過去,這簡直是一個必殺之局。
「如果我死了,九黎人當然更歡喜,不過,九黎王定會很遺憾,也會很生氣……」葉皇說到這裡,目光卻斜斜地瞟在龍奇的臉上,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意。
龍奇的臉色立時大變,像是喝醉了酒,臉部呈現充血的駭人模樣,渾身更散發出幾乎讓人窒息的殺氣,便是那群九黎族的勇士也都大大地吃了一驚,龍奇的殺氣之濃,氣勢之烈,似乎已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讓人心寒冷血的殺手!
葉皇也吃了一驚,但心中卻更喜,龍奇的殺氣之烈實有些超乎他的想像,但這證明龍奇也是驚怒之極,惟有驚怒,其思緒才會失去控制,將深藏不露的實力在不經意間暴露了出來。能讓龍奇失去控制的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葉皇的話擊中了其心病。
其實,葉皇只是一種猜測,這數月之間,他們並不只是死守一隅,而是大量深入九黎族,並分析這強大部落的內部情況,再根據種種消息總結出一些並不能肯定的結論,而此刻葉皇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不過,腦子之中卻在緊密地盤算著,該如何演完這齣戲。
龍奇的殺意很快又收斂回去,恢復了平靜,冷冷地盯著葉皇,似是餓虎在注視著自己的獵物。
葉皇卻只是保持著一種讓人迷惑的笑顏,在自然灑脫的背後,心弦卻繃得極緊,他當然知道,生命的危機存在於每一刻,雖然他隱隱地把握到一些什麼,但這並不能表示危險已經過去。
突然,龍奇笑了。龍奇笑得有些怪異,但葉皇卻捕捉到龍奇笑聲中的勉強之意,他本不該笑,但他卻笑了。是以,這並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只是在掩飾些什麼。
但究竟是在掩飾什麼呢?不知道,只怕龍奇自己也不太明白,葉皇的心神鬆了鬆,他隱隱地感覺到自己的危機已經過去。
果然,龍奇在笑過之後,冷冷地向身邊的勇士們叱道:「收箭!」
那二十多名九黎勇士有些愕然,但龍奇在九黎族中的身份極高,他的命令也只得聽從,二十多支利箭迅速收斂。
龍奇冰冷的目光如刀鋒一般掃過葉皇的身上,似欲以「眼刀」將葉皇刺個遍體鱗傷,但他卻發現葉皇的目光也同樣冰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