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冬青忙道:「前輩為何竟出此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前輩如今為『歡樂小樓』的復仇大計如此鼎力相助,我們樓主在九泉之下,定己感激不盡。若不是田田姑娘,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了。」
他忽然又問道:「這十幾日來,為何從未見過田田姑娘?」
申也非笑了,他道:「是麼?」忽然轉了話題,道:「好了,今夜已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開始吧。」
消除了心病,柯冬青已能夠全身心投入申也非那神奇卓絕的武學空間中去了。
不知不覺中,彎月已至中空時,柯冬青才回自己的染坊。
回到自己那間簡陋的屋中時,那女人仍如平日一樣,未曾入睡,但似乎她的神情與平日又有些不同,具體有什麼不同,柯冬青卻又說不出來。
熄燈,躺下。
柯冬青正朦朧欲睡之時,卻聽得那女人道:「喂……」
柯冬青想了想,還是應了一聲:「什麼事?」
女人道:「明天店裡的生意忙嗎?」
柯冬青一時反應不過來了,他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柯冬青沉默了半晌,方道:「不……很忙」
「那……你能幫我做件事嗎?」
「當然……能」
女人道:「那好,明日中午你去替我買些胭脂粉末來。」
柯冬青沒想到她要自己做的是這件事。乾咳了一聲道:「你又……又不能出去見人,買這些幹嘛?」
她道:「你怕我使什麼計謀嗎?」
他大聲道;「好!明日中午去買。』
睡意又向他襲來了,他心中嘀咕著:「她怎麼會提這麼個古怪的要求?」漸漸地沉沉睡去。
※※※
第二日,用過早飯,柯冬青便開始張羅染坊的生意,沒多久,便聽得裡屋有人大叫了。
他忙跑了進去,卻聽得那女人問道:「今天染坊的生意好不好?」
柯冬青道:「才開店門,誰知道。」
女人沉默了。
這時,門外有了喧鬧之聲,亂哄哄的,柯冬青忙道:「大概來了不少顧客。」
女人眼中閃過一種不易察覺的古怪神色,她道:「若是……若是忙不過來,就少接幾樁生意。」
柯冬青一出去,便看到了兩個年輕人,兩個看上去有些愣頭愣腦的年輕人。「老毛」則站在他們一旁,對他們說著什麼。
他一出來,那兩個年輕人便高聲道:「你是老闆嗎?」
柯冬青道:「不敢,在下正是這兒的當家人。」
其中一個長著一臉粉刺的年輕人道:「好,你是老闆我便跟你說!我們老爺子有一大批貨要交給你,你隨我去取貨物吧。」
柯冬青道:「二位是……」
一臉粉刺的年輕人不耐煩地道:「青山鎮的歐陽老爺,總該聽說過吧?我們便是替他老人家辦事的。」柯冬青忙道:「久仰,久仰。」
其實,他根本未見過,也未聽過什麼歐陽老爺,但他想既然他們二人這麼說,想必這歐陽老爺挺有名的,而葉有根作為一個在此開了數年雜坊的人,不應該沒聽說過。
那兩個年輕人的眼中閃過一種古怪之色。
長著粗刺的年輕人道:「我們老爺把這麼一大樁生意交給你,是看你們店雖小,但活兒卻做得不錯。」
「老毛」插話道:「有多少貨啊?」
年輕人道:「夠你一馬車拉的,這次調色又簡單,全染成紅色。」
這實在是一件大好買賣,可柯冬青總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畢竟,他是柯冬青,而不是真正的染坊老闆,掙不掙錢並不重要,關鍵是不能出什麼差錯。
現在,他們這樣一家小染坊突然有這麼大的顧客光臨,這本身就有些不正常。
他突然想起「小花」說的那句話:「若是忙不過來,就少接幾樁生意。」這是不是有所指呢?
若是如此,那麼她為何要顧及他?
柯冬青心念閃過,他忙道:「二位也看到了,我們這小本生意,只有兩個人手,忙得腳打腦後跟,也只能接下幾樁小生意,這兩天我們這兒都有了活兒,若是加上你們的活,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若是……」
年輕人不耐煩地道:「別若是若是的了,乾脆說個明白吧。」
柯冬青道:「實在對不住,我們接不了那麼多活兒……」
『粉刺」鼻子哼了一聲,道:「到手的便宜,竟也有人不願彎腰去揀。」
柯冬青哈著腰道:「實在對不住,不是小店不識抬舉,實在是力不從心……」
年輕人擺了擺手,揚長而去了。
待他們走了,「老毛」才道:「你怎麼知道青水鎮壓根兒沒有什麼歐陽老爺?」
柯冬青的心向下一沉。
「老毛」歎了一口氣,道:「見機行事吧。」
柯冬青一回裡屋,「小花」便問道:「外頭是否來了不少顧客?」
柯冬青道:「不多,只是兩個年輕人而已。」
她的眼中閃過一種失望之色,卻又強擠出一個笑容,道:「生意談妥了嗎?」
他搖了搖頭道:「沒有,他們給的貨太多,我們二人如何應付得了?」
女人看著門外,若有所思,少頃,她道:「你不是答應要替我買些東西的嗎?」
柯冬青沒想到她又提起這事了,便道;「好吧,我去一趟。」
他真的去了。
變故便在他離開染房之後發生了。
當柯冬青提著一包女人用的東西回來時,在離染坊尚有十丈之時,他忽然發現附近的陌生人似乎比平日格外多些。
他的心中「格登」了一下,不由加快了腳步。
隱隱地他感到有數道目光在冷冷地的向自己的背影,並一直追隨他進了這家雜亂的染坊中。
柯冬青故作什麼也未察覺,他的舉止與平日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當他走進裡屋的那一剎那間,他看到了一件讓他大吃一驚的事——那塊陳舊的門簾背後的地上,竟已躺著一個入,顯然人已死了。
柯冬青再也沉不任氣了,他的目光迅速向床上掃去。
女人還在靜靜地半倚在那兒,神色很平靜。
她看著柯冬青道:「你回來得太快了。」
柯冬青道:「這個人是誰?」
女人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他,不過我知道他是為救我而來的。」
柯冬青的手不由自王想向自己的左腰摸去,卻又停在半途中了,因為他已記起現在劍並未帶在身邊,因為沒有哪個染坊的掌櫃會整日佩著一把劍的。
他道:「那麼,他為何會死?」
「他並沒有死。」
說話的並不是床上的女人,而是門簾外邊的一個聲音。柯冬青正要出去看個究竟,不料卻已有人掀簾進來了。
卻是扮作「老毛」的申田田。
柯冬青俯下身去,將躺在地上的人反轉過來。
這人果然沒死,正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全身卻已僵硬得不能動彈了,顯然他是被人突然制住的。
無疑,這人是來尋找卓白衣的女兒的。上午來的兩個年輕人定是來探路的,恰好柯冬青又說漏了嘴,自然被他們盯上了。
可他們為何會尋到這麼一個偏遠的小鎮來呢?
門簾外突然有人接腔了:「這只怨他太自負。」聲音很嘶啞。
柯冬青與「老毛」對現一眼,「老毛」道:「不知又有什麼蠻撞的傢伙要胡亂竄進來了。」
說完,他掀起門簾就出去了。
嘶啞的聲音又起:「我們小姐在什麼地方?」語氣冷得像冰。
「老毛」的聲音道:「我們這兒連女人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麼小姐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裡屋的女人大叫一聲:「救我!」然後又沒了聲音,原來是柯冬青一下點了她的啞穴。
門外的「老毛」歎息道:「哎,我們掌櫃的總是不能好好照應老闆娘,大概這時候老闆娘的瘋病又犯了。」
柯冬青心中一動,心道;「他是不是在指責我未及時制止住女人的呼救聲?」
嘶啞的聲音高聲叫道:「小姐!」
這次自然不會有人應他了。
然後,便是「嗆」的一聲,是刀劍出鞘的聲音。
便有寒刃被空之聲響起,然後便是「叮叮噹噹」一陣亂響。
柯冬青再也沉不住氣,他一步闖出,卻見外面除了「老毛」之外,還有三人,那三人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因為他們的兵器全己被扔在地上了,一把劍,一根單鞭,一把戒尺,皆是玄鐵鑄就的。
柯冬青見申田田安然無恙。方鬆了一口氣,一揮手道:「三位是……」話音未落,那三人已一言不發,齊齊向柯冬青撲到。
他們雖然已失了兵器,卻仍悍勇得很。如果柯冬春再故作不諸武功,勢必會吃虧。而事實上,事已至此。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
當下,他一聲清叱,身如輕葉飄飛,在三人之間穿梭如電,轉眼間,三人便已如秤陀般直墜於地。
這三人的武功,都屬泛泛之輩,又失了兵器,自然成不了什麼氣候。
申田田像扔稻草垛般將這三人連同裡房的那人扔在一個牆角里,再找了一大捆綢布,將他們蓋了起來。
然後她拍了拍手,道:「老鼠拖棒槌,大頭在後面呢,後面的骨頭,會越來越難啃的。
不過,在他們沒有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之前,一時半刻,還不至於派出真正的精英。」
柯冬青道:「事已至此,我們不妨將……將那女子放走,而我們也立刻轉移,卓白衣找到了他的女兒,也許便不再窮追不捨了。」
申田田一笑,道:「我們走得了嗎?只要我們踏出染坊一步,便立刻會處於監視之中,接下來的,仍然是襲擊與追殺。莫非你還不瞭解卓白衣麼?他是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作的,卓白衣是個聰明人,他一定能想到我們不會平白無故地將他女兒抓來,並易了容,對他來說,是不容許任何危險潛在的。」
柯冬青道:「莫非我們只能在此等待,等待他一批又一批的人來?」
申田田道:「當然不是,但暫時我們還需等待,我已設法將這邊的情況告之我爺爺,他會想辦法救我們出去的。」
柯冬青歎了一口氣道:「沒想到窩在這麼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他們竟也能摸上門來,倒也奇怪了。」
申田田道:「一定是那女人將消息傳了出去,才引來這麼多人的。」
柯冬青驚訝地道:「可她不是連床也下不了嗎?怎麼有可能將消息告之白衣山莊呢?」
申田田道:「具體辦法找不太清楚。但既然她是卓白衣的女兒,那一定也如卓自衣那般狡猾,而我們對她又過於疏防,便給她有可乘之機了。」
柯冬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沒說。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腳步聲很穩重,很有節奏感,嚓、嚓、嚓,堅定不移地向這個小染坊走了過來。
能夠走出這樣步伐的人,一定是個不簡單的人!
申田田輕輕地道:「有人送生意上門了,但願我們能接得下。」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了。沒有響起敲門聲,卻聽得幾聲不很響的「沙沙」之聲後,便見那扇厚厚的木門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個長條形的洞,洞不太,卻已夠一個人從裡邊穿過。
現在,便有人從這個長條形的洞口穿過來了,他的手中拿著一把刀。
刀很薄,薄得讓人懷疑拿著它的柄用力一抖,它便會如水波一般顫動。
便是這把薄刀把這扇厚厚的木門切開了一個大口子,就像切開一塊豆腐那樣輕鬆。
持刀者很瘦,尤其是那張臉,瘦得如同一把刀一般,他平靜地道:「我是刀五。」
刀五,殺入只需五刀的刀五!
柯冬青向前踏進了一步,道:「我是這兒的當家人,有什麼事都由我作主。」
刀五道:「交出我們小姐,我給你們留個全屍!」
好狂的口氣!他的意思是說無論交不交出人來,柯冬青都得死。
柯冬青忍不住笑了,刀五卻沒笑,他的嘴唇緊緊地抿著,抿得就如同兩把薄薄的彎刀。
他握刀的右手開始慢慢握緊,指關節開始泛青、泛白,驀地眼中精光一閃,便有漫天刀光從他身側迸射。
刀快如電,寒刃過處,聲如破帛。
柯冬青的身子如枯葉般在刀光中飄飛而起,以令入目炫之速,作著鬼神莫測的游移挪掠。
他手中沒有兵器!敢以空手與刀五相搏的人,普天之下也是沒有幾個了。換在以前,柯冬青也不敢如此托大,但如今他己得申也非真傳,正好可以利用此戰來檢驗自己的武功進展如何。
刀五的刀是一把好刀,刀五的刀法,也是好刀法。只可惜,他現在面對的是一個猶如冬青一樣有旺盛生命力的柯冬青,而且更是繼承神刀一脈之人。
刀五已走了三刀,卻未能沾上赤手空拳的柯冬青的一片衣角。他有些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實的了,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年漢子。為何竟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武功!
他究竟是誰?自然,他不會是染坊店裡的掌櫃。但「白衣山莊」的對頭中,並沒有這樣武功卓絕的人物。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事情發展很快,便已不需要他再去苦苦思索這些問題了。當他的第四刀砍出時。他聽到了「卡」的一聲脆響。
起初,他沒反應過來,弄不明白這聲看來自何處,但劇痛很快從他的右手傳來,然後,他的刀也已把持不住,脫手墜下。
他的右手竟已被對方踢斷。
他不明白為何結果是這樣。刀五清楚地記得當柯冬青側身飛面的時候,自己曾沉肘反撩,直削他的膝蓋.柯冬青能閃過那一刀,已是幸運了,他又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再出一腳,踢斷自己的右手呢?
刀並沒有墜於地上,因為柯冬青的左腳已飛速一勾一帶,那刀便又反捲而上,飛速掃向刀五的下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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