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尖銳的金石交擊之聲響起過後,兩人身形忽然定了下來,竟在不知不覺對換了位置。
身形甫定之時,他們的兵器竟已同時收回,天鉞入腰,長刀入鞘。
也許,他們都很尊重自己的兵器,也許沉默隱藏的兵器比張牙舞爪虛張聲勢的兵器更可怕,也許,他們都不願讓對手對自己的兵器瞭解太多。
忽然,石敏失聲驚叫道:「無為刀!他是『無為刀』宮無為!」
古錯臉色突變,他無論如何也難相信對手竟是二十年前俠名如日中天的「無為刀」官無為。二十幾年前,「無為刀」宮無為以一柄長刀在江湖中鏟邪扶正,除霸安良,俠名顯赫,一生樹敵無數,無奈他的「無為刀」買在厲害,有一次獨自一人面對數十仇家圍攻,竟能在十個回合之內,盡斬敵手,一時武林邪惡之勢力對之既怕又恨。不料二十年前,「無為刀」
官無為竟神秘失蹤,在當時武林中掀起軒然大波,武林正道人物百般找尋,竟毫無音訊,似乎宮無為就像一滴水那般蒸發了。
難怪古錯臉色大變,他沒想到會在二十年後,奇跡般見到「無為刀」宮無為,而他卻已成了神秘莫測的「鐵血王朝」之「御史大人」,怎不讓人心驚?
可眼前此人不是「無為刀」又是誰?古錯在他出刀時,已看清他的刀乃玄鐵所製,兩邊無刃,刀身奇寬,而且奇厚,除了「無為刀」宮無為,誰會用誰能用這樣的刀?除了宮無為,誰會將一柄長刀扛於肩上?
可一代名俠「無為刀」宮無為,突然成了「鐵血王朝」的「御史大人」,這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難怪石敏一聲驚呼,竟把場上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古錯,「無為刀」宮無為,甚至「無尾蛟龍」。
「無為刀」宮無為顯然沒想到這小小丫頭竟能在自己一招甫出之際,便認出目己的真面目,不由一呆,臉上閃過一個奇異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是驚是怒,是悔是恨。
很快,「無為刀」宮無為又恢復了他的平靜,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仍是一片沉寂。
有誰知道這片沉寂之後,有多少的東西在洶湧如潮?
古錯仍是一絲不動地靜靜站立,他的視線已緩緩地移向「無為刀」的眼睛。
泛白的青衫在飄動,「無為刀」宮無為的眼中一片空洞,似乎在看古錯,又似乎在看古錯身後的窗外。
古錯忽然覺得自己的血液流得很慢很慢,以至於心中的血太少,有躍躍欲出之感,他已發現宮無為的刀之所以被稱為無為刀,是因為他的刀已至「無為即大為」之境,他的刀法古樸、簡單,但極為實用。無怪乎,他的眼神似乎是目空一切。
也許,在他的眼中,一個人與十個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他所管的事,只是隨心所欲地將自己的長刀遞出,遞出的結果,總是對手倒下,無論一個或者十個。
換句話說,他的刀法已超越環境的影響了。一柄超越環境的刀豈非一柄理智的刀。
而理智的刀,豈非更容易冷靜地插入對手胸膛、咽喉、腹部,或其他任何位置?
驀地——
古錯身影暴起,在空中一個急翻,人已掠至宮無為的身後,一片光芒從他腰間閃出,幻成一股眩目的光焰,疾掃宮無為後背!
這正是「天鉞神功」中的一式「反彈琵琶」。
宮無為的身形突然斜偏,但見一道黑色光芒閃出,那柄「無為刀」竟縱橫交叉在身後織成一道刀網,那刀九縱九橫,竟在那間不容髮之中悉數揮出,端得是其疾如電!
那刀一封之後,藉著刀鉞相擊之反貫之力,一偏刀鋒,又奇快無比地反兜過去,竟將一柄奇寬奇厚的玄鐵刀掄出一團刀花,身子長驅直進,刀尖圈成一個大圈,而刀柄握在手中,紋絲不動。
這種只有軟劍才能使出的招式,竟被「無為刀」官無為用如此厚實的刀使出,直把石敏看得目瞪口呆!
這正是「無為刀法」中的一式「為所欲為」,無論對手如何封擋,這刀都一味襲身而進。
像一個倔強之人,永不回頭,因為刀尖掄出的圈大,封殺的部位也就多,對手要避開這長對乘隙而進,便只能傷他不重要的部位。而他的刀卻可以選擇那片刀光籠罩下的任意空間一刀砍出。
也許,「無為刀法」的精華便是一句話:不做虧本買賣,即便自己傷了,也要撈個夠本。
這是一句很平凡,甚至很平常的話,但普天下能以武功做到這一點的又有幾人?能做到,便已立於不敗之地了。
古錯的身子竟不可思議地向後掠去,天鉞封於胸前,一陣密集如雨般的金鐵相撞之聲急驟地敲入人們的耳中。古錯的人竟順著「無為刀」的進襲,不斷向後退去,在旁人看來,似乎是宮無為用他的刀尖,將古錯的身子推出了十幾大外!
如此一進一退,二人在這瞬間,已不知拆了多少招,似乎只要後面有路,他們便可以這樣永遠地持續下去,不斷地向前「滑行」。
但,古錯身後已是一堵堅壁,他已不再有路可退了。
就在石敏驚呼出聲時,古錯的身子竟如影子一般順著身後的牆壁而上,仍是天鉞封胸,宮無為的身子也騰空而起,仍是隱在一團刀影后。
似乎,形勢並未有什麼變化。
但,此時已是古錯在上,宮無為在下了。
只聽古錯突然暴喝一聲,雙足向身後堅壁用力一點,人己如槍般向前飛射而出,竟也將天鉞搶出一個小小的光圈,從那官無為大的刀光圈中襲身而入。
如此一來,和先頭的情景恰恰相反,無論宮無為從天鉞之側的任何縫隙乘隙而入,所能傷到之處,遠不及天鉞所籠罩的部位重要。
而古錯的大鉞速度奇快,宮無為除了撤招回防之處,別無他法。若要變出個什麼花巧的招式,只會立斃於天鉞之下!
現在,在眾人看來,似乎又像古錯用天鉞頂著宮無為的刀身向前滑去。
又是一片金鐵相擊之聲,比剛才更為急驟,顯然,二人已是全力施為!
宮無為身後又遇上一道堅硬的牆壁,但他已不可能同古錯一樣變招了。
因為古錯將天鉞所掄起的光圈太小,而且古錯定會對它無為如何變招有所防備!
眼看宮無為危在旦夕!
突然,宮無為倒下了,全身挺得筆直,像棵樹般倒下。但並非為天鉞擊中,而是以此為應變之招,端的是應變奇特!
如果古錯仍順著原來的方向攻擊,天鉞所能砍中的只能是空氣,而且他的下盤又將全部暴露在「無為刀」宮無為的刀前。
石敏實在想不出古錯該如何應變,他不能再向前疾攻,卻也不能突然停下。否則,先機又將為宮無為搶去,不由驚呼失聲。
「無尾蛟龍」和他的屬下本已看得大汗淋漓,大氣不敢喘,現在終於長吁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在他們看來,古錯已再難變招了。
而高手相搏,又豈容你有稍稍的猶豫?
但,古錯畢竟是古錯。
只見他身子也突然向前倒去,大鉞所及,恰恰是宮無為的雙腿!
「無尾蛟龍」與他的屬下見此一變,不由又大驚失色,石敏則芳心落地。不由暗喜。
眼看官無為的雙足必斷之時,他卻似乎早已猜出古錯此招,身子竟又奇跡般地在觸及地面之前憑空而起!
古錯左掌向下猛力揮出一道凌厲無比的掌力,人也跟著憑空升起!
眾人只有張口結舌的份了!
只見大堂之上,頓時如龍捲風般的幻成兩團急速飛旋的身影,一團玄青相間,一團淡白,一溜溜冷森的刃光組合成一圈圈的弧環由大而小,寶塔一般繞轉著從下而上往上層疊,精芒迸濺,碧焰閃掣,週遭的空氣,全注透著那種浸骨的陰寒!
一片震天絕響!四周「無尾蛟龍」的屬下已有不少人的痛苦地摀住耳朵。石敏聽在耳中,也是一陣心驚肉跳,心緒不安。
眼看那青玄相間的團旋之影光芒漸收,而那團淡白的光芒卻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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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宮無為狂攻數刀,將古錯略略逼得攻勢減了少許,然後運勁於左掌,一股凌厲無比的真力疾速攻出,迅速向古錯急襲而至!
古錯心道:「我巳吞服『天蛟丹』護體,本已有數十年功力,加上有哭神龍前輩的功力傳入體內,你竟以真力相搏,豈非自討苦吃?」
心中如此一想,左掌也提至腰間,疾然推出。
兩股奇大無比的真力相擊,立刻一股勁道瀰漫了整個空間,石敏只覺得胸口發悶,呼吸困難,忙提神聚氣。而「無尾蛟龍」的手下則有的受不了那種強大的壓迫感,已臉色蒼白如紙,紛紛退卻,退得慢的,猛地「哇」的一聲,吐出鮮血,竟已被那力道震傷!
猛地聽得一聲震天巨響,古錯、宮無為二人同時身形向後飄去,宮無為疾然翻腕,將那「無為刀」生生插入那青石地面內,貫力於刀,只聽得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響過,那刀在地上劃出一道長約一丈,深達寸許的凹槽,它無為才借此力穩住身子,一時屋裡飄散起金石相磨後的那種獨特的氣息。
而古錯,竟如紙鳶般飄飛出去,在空中強力提神,才一擰身子落於地上,卻仍是「騰騰騰」地倒退了好幾步,石敏見狀,大吃一驚,忙從身後推出一道柔韌的掌力,才暗中助古錯穩住身子。
本來石敏見古錯已大佔上風,以為勝券在握,突遇此變,不由花容失色,但因擔心為「無為刀」宮無為等人看出敗跡,才強自忍住,沒有上前扶住古錯。
古錯與「無為刀」宮無為一拼內力,忽覺內力運行大滯,腹下隱隱作痛,一身功力竟只能提至平常的七八成。大驚之餘,撤招已來不及,只得勉力推出一掌,立覺一股大力疾然撞於前胸,似受重錘一擊,人竟飛了出去。
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出:「我所中的毒已開始發作了。」如此一想,心中大凜,只覺腋下有「嗖嗖」的涼意,手心不知不覺中有許多冷汗滲出。
古錯在石敏相助下,才穩住身勢。他只覺得心一收縮,喉口一甜,一口鮮血直湧入口中,古錯緊咬鋼牙,竟生生又將那口鮮血吞了下去!
如果讓「無為刀」官無為看出他已受了傷,那他們幾乎就無全身而退的可能了。
如此一想,古錯故作瀟灑地一笑,然後走至石敏身邊,向她要了一塊香帕。從從容容地擦了擦汗,藉著手帕的掩蓋,他悄聲對石敏道:「石姑娘,我們均已中毒。我已受傷,你現在只要一見我發起攻勢,便向外衝,設法找到琴聖。」
其實,找到琴聖能有什麼用?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憑感覺而為。
石敏聽出古錯的聲音果然有異於常日,不覺心中一酸,低聲道:「我不會離開你的。」
古錯低聲喝道:「我一個人在此,必可設法脫身,若你也留在這兒,反倒會牽累我。」
石敏仍要堅持,古錯忽然冷聲道:「你怎的如此不知羞恥?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會受困於此?」
石敏先是心中一涼,悲憤已極,猛地想起定是笑大哥怕自己一意孤行,才寧可讓她誤會,也要以言相激讓她離他而去,不由鼻子一酸,雙眼已是朦朧一片,卻怕宮無為和「無尾蛟龍」
看見,才強自按捺住。
她心道:「若我再不順著笑大哥的意思,他一定會真的生氣了。我便先設法衝出去再說,若是笑大哥能脫身也罷,若是他脫身不了,那我也不準備……苟活於世了。」如此一想,倒也不再擔心,只是靜靜地看著古錯。
古錯見石敏不再說什麼,便轉過身來,望著「無為刀」宮無為瀟灑笑道:「在下久聞『無為刀』大名,以為定是如何的了得,不料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倒讓在下好生失望,若說就憑閣下這點身手也想留住在下,倒是讓在下奇怪得很了。」
宮無為與古錯對了一掌之後,只覺氣息不穩,胸口沉悶,已是吃了一驚,心道:「看這笑天鉞也才二十左右的年紀,卻有如此修為,真是聞所未聞了。」他本未察覺古錯是在石敏幫助下才穩住身子的,見古錯氣定神閒的樣子,不由暗暗吃驚。
但在他的臉上,卻仍是無任何表情。也許,即便是一把刀扎入他的心臟中,他也是這樣冷漠如鐵的。
古錯一步一步向宮無為走來,他全身完全放鬆,所以步履極為從容。因為他知道只要他提一次真力,那毒就會在他體內運轉更快一點。所以他只能冒險一試。
果然,那宮無為見古錯全身似乎全未提起真力,不由很是疑惑,一時竟也不敢冒然出擊,只是凝神戒備。
他肩上的刀,又輕輕躍動,發出「鏘鏘」的刀與刀鞘相擊之聲。
古錯走至宮無為五步之外,才停下身來,唯有如此遠的距離,他才有可能放手一搏,在因提真氣引起毒素攻心之前,與宮無為決出生死。
如此近的距離,無論對於誰來說,都是一種危險的距離。
何況,是古錯與宮無為這樣的絕頂人物呢?
驀然——
一道冷冷的寒光陡然從古錯腰間如電般爆出,散出千百條如蛇閃掣的光芒,彎曲的,扭折的,筆直的,噴射而出,立即凝成渾厚的白色匹練,一柄似幻似真的天鉞瞬間劃出數十招,如夢如幻地襲向宮無為!
同時,石敏也猝然攻出,手中乾坤圈閃出一片炫麗的,燦亮的光華,向那「無尾蛟龍」
疾攻而去,石敏在發招之前,已看出古錯這一擊而出,招式極為刁鑽莫測,定可一擊而中。
果然,一聲悶哼,是「無為刀」宮無為發出的,他踉踉蹌蹌地退出好幾步,左臂已有一大片殷紅。
聽得宮無為的悶哼,石敏大為放心,精神一振,乾坤圈掃起一抹寒芒,「嗡」的一聲輕顫,幻化為萬道如電匹練,把「無尾蛟龍」的身形全都罩於勁氣之下。
「無尾蛟龍」只是仗著江湖經驗老道,才在這雁蕩山下佔了一席之地,若說要與石敏對陣,豈非差了一大截?
「無尾蛟龍」眼看石敏的乾坤圈直指自己的前胸,不覺大驚,打點精神,左支右擋,奇怪的是竟也真的讓他給擋開了,卻也被那乾坤圈逼得退了好幾步。
原來,石敏知道四周有眾多弓弩手,只有與「無尾蛟龍」攪在一起,那些人才會投鼠忌器,不敢出手。她本欲生擒了這個「無尾蛟龍」後,再向弓弩手要挾,但她一看「無為刀」
宮無為那空洞、無情、淡漠的眼神,她就知道此計萬萬不能成。因為只要她一用「無尾蛟龍」
作為要挾,他就必定會讓弓弩手一起將他們射殺,弓弩手們又豈敢不從?
那樣一來,這間屋子空間有限,而那些弓弩射出的流矢力道奇大,又是從四個方向射來,加上那不知藏於何處的「如意神彈弩」威力無比,那時可真是插翅難逃了。
於是,她全力施展出乾坤圈,讓那「無尾蛟龍」拙於應付,但卻並不殺他,總是在將要斬殺「無尾蛟龍」之時,突然顯得力不從心,讓那「無尾蛟龍」堪堪避過。
如此一來,「無尾蛟龍」總是有驚無險,除了嚇出一身冷汗,節節後退外,倒也沒升麼。
「無尾蛟龍」暗道:「僥倖,僥倖。」
不知不覺中,二人已近大門了。石敏心中暗喜,心想:「我先把這老賊逼出門外,然後只要笑大哥擊敗了宮無為,我立刻制服『無尾蛟龍』,逼那些弓弩手後退,只要離這山莊,那些什麼『如意神彈弩』之類的玩意兒再厲害,也是枉然了。」
如此一想,手中乾坤圈逼得更急。
她哪裡知道此時古錯已是險象環生,生命堪憂了。
方才古錯全力一攻,本是希望能速戰速決,不料那「無為刀」宮無為著實了得,竟全力接往古錯十四招,直到第十五招「胡鶴夜飛」擊出時,宮無為的左臂才被天鉞斜斜削中,古錯正欲翻腕再向下直撩宮無為左肋時,猛覺眼前一黑,胸口似被萬針扎迸,不由全身一震,天鉞幾乎脫手!
宮無為本以為古錯擊中自己左臂後,只要天鉞再一變招,自己已是先機盡失,絕對難免一傷。
哪知古錯卻突然撤身而立,而且右胸露出一個很大的空洞,不由大為驚訝,暗道:「也許他這是設計引誘我攻他,其後必有殺著。」如此一想,便不敢欺身而進,只是遙遙地發出一掌,招也不用老道,隨時準備變招。
孰料這麼試探性的一掌,竟真的擊中了古錯前胸,只見古錯一個踉蹌,倒退好幾步,口角上流出一股鮮血。
「無為刀」官無為大驚之餘,猛然想起先頭「無尾蛟龍」曾說在一盆洗臉水中做下手腳,當時這笑天鉞說他「用這鳥水做甚?」,定是假話,現在必是已毒發攻心了。
如此一想,他的身形陡然掠出,疾彈向前,竟不用刀,只是以肉掌運起全身功力,疾推而出。
古錯見他不出刀,卻以真力遙遙攻來,心道:「不愧是老江湖,定是已看出我中毒了,才與我以真力硬拚,但以現在的形勢看來,我再接上一掌,定是非死即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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