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令人害怕的速度,那是一種令人不敢想像的神奇。居然一劍能擊飛二十多把刀,雖然這些人的心神全被峨嵋弟子的氣勢逼住,雖然這些人的神情、招式有些狼狽,但他們的力氣還在,他們握刀的手並沒有腐化,他們所排的陣式並不是一條直線,他們的刀更是在不同的方位、不同的角度,這是怎樣的—劍,這是怎樣的一招,沒人敢想像,沒人能形容,連恆靜師太也歎為觀止。若說比拚內力,若說劍式綿長、或許恆靜師太並不比凌海差,但若說劍式精奇,若說劍法之神俊,天下可能罕有人具有凌海這種境界。在殷無悔的眼中儘是歡悅。
所有黑衣人的眼中只有驚駭,不敢相信,所有黑衣人眼神都是絕望,無奈。
「是誰派你們來的?」凌海的聲音比從千年冰原底下撈起的冰塊還要寒。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像是要回答的樣子。
「快說!否則我一劍殺死你們!」殷無悔怒道。恆靜師太只是靜靜地望著那一群受制的黑衣人,沒有發表半句意見。峨嵋派的小師太,別看她們一群女流之輩,但其膽量和怒氣也是比較大,冰寒的劍斜架於黑衣人的肩上,只要輕輕一帶便會有腦袋變成「足球」。
「你要殺就殺,何必哆嗦,我們是絕不會說出事情真相的。」一名方臉大漢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聲音有點生硬地道。
「別緊張,我何必要殺你們呢?我只是想拉你們去見一個人而已。希望你們到時候能改邪歸正,我們便可以放了你們。」凌海的口氣變得無比緩和地道。
「哼,你有這麼好的心,我可不怕你有什麼折磨的手段,腦袋掉下來不過碗口大的疤。」
那方臉大漢毫不在乎地道。
「好豪氣,是條漢子,有個性,是男兒本色,也只有王祖通才配有你這樣的手下。」凌海帶著笑意緩緩地道。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包括恆靜師太、殷無悔,這短短的一句話,這溫和地一句話,就像是一顆炸彈。
「轟……」又是一道閃電後的霹靂,很響很響,那雷火擊在熊熊的火焰之中,風很猛,是將火向凌海的背面吹,那火蔓延得很快,但大雨很快便會來到,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也是大自然狂暴的一面。
這一個霹靂將所有人都震呆了,除凌海之外。那一個個黑衣人的眼中露出驚駭的神色,一陣陣恐慌從他們眼神中射了出來,那是一種被人發現心底秘密的恐慌,那是一種大意外後的恐慌。
那一個霹靂並不是很狂,卻很有威力,至少凌海的那一句話便比那霹靂更有威力!殷無悔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凝望著那些黑衣人的眼神,終於也捕捉到了那些黑衣人臉上呈現的恐慌神色,他瞬間明白,剛才凌海只不過是心理戰術。
恆靜師太是第二個驚醒之人,她的目光很深沉,一下子似乎看到了黑衣人的心底,看得很深很深,也捕捉到了他們這種被人揭底的恐慌,她瞬間便明白了凌海的話語。
那方臉大漢是第三個醒來之人,他沒有說任何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凌海的眼睛,那深邃的眼睛,然後淒然一笑,很苦澀,很苦澀。笑過之後,卻輪到凌海變了臉色。
凌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很難看。他的動作很快,迅速地掠到方臉大漢的面前,伸出手捏開對方的嘴巴,方臉大漢的嘴巴閉得很緊,但凌海並不需要費很大的力氣。一股紫黑色的血順著他張開的嘴角緩緩地流淌下來,那種生命的熱量漸漸地從方臉大漢的身上退去,只是片刻間,便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所有的黑衣人都緩緩地倒了下去,嘴角流的全是同一種顏色的血,他們的神色很安詳,似乎死是一種解脫,死是一場美夢。
所有的人都驚愕了,恆靜師太的動作也很利落,在瞬間捏開了四個人的嘴巴,但沒有一個不是少了一顆牙,一顆毒牙,一顆被他們自己咬破的毒牙。因此他們死了,全都死了。這是一批沒將生命放在心上的死士,死士!也是最勇敢的人,可惜這樣死得有些不值。
「他們全都咬毒自殺。」凌海的聲音很傷感。
「不錯,沒有一個活口,這是一個什麼組織,竟這樣殘酷?」恆靜師大有些疑惑地道。
「這是一批英雄,敢把生死全都拋開的英雄。」凌海淒惋地道。
「我也沒想到他們會服毒自殺。」恆靜師大也有—點心頭不忍地道。
「其實我並不想殺他們,我只不過是用話來試探他們一下而已,卻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結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凌海無奈地苦笑道。
「大俠宅心仁厚,這一切都不是大俠的過錯,何需內疚?何況他們也是來殺我們之人。」
恆靜師太感覺到了凌海心中那深深的善良,有感地道。
「不錯,是不關我的事,唉!這便是江湖,它總是存在著一種相互殘殺的本質。」凌海感慨地道。
「若每一個人都能有大俠這樣的思想,那這個世界上早就達到了天下太平的境界了,又何來種族之恨呢?」恆靜師太無限嚮往地道。
「是啊,像門主這樣仁義的人又有幾個呢?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一入江湖就注定要隨江湖波濤浮沉,豈是一人之力可以改變的。」殷無悔應聲道。
「對了,大俠,你是怎會猜測到他們是王祖通的人?」恆靜師太疑問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只是一個人的直覺。」凌海苦笑道。
「大俠又憑什麼會產生這樣的直覺呢?」恆靜師太疑問道。
「比如這具屍體,他用的是一柄刀,他的刀法很好,更奇的是他有六隻手指,可以同時甩出六支利箭,似是傳說中王祖通前院管家,六指追魂王無命,所以我才有此猜測。」凌海指著面前王無命的屍體笑道。
「轟—…」一道亮麗的閃電斜斜從天上擊下,似是長有無數怪爪的銀蛇,將一棵松樹擊毀。
「轟隆隆—…」一陣悶雷從眾人頭頂滾過。
「師太,大雨快要來了,我們還是找個地方躲一下吧,免得眾位小師太染上風寒,那樣可不好趕路呢。」凌海提議道。
「這天氣也真怪,剛才天空的月色還是很皎潔的,現在卻成了閃電交加、烏雲密佈了。」
恆靜師太怨道。
「要是王祖通那老傢伙給師父租了一艘大船就方便了。」一位年青的小尼姑怨聲道。
「可是師父她老人家說水路太慢,又不肯要王祖通的馬,這可是沒有辦法的事哆。」休清無可奈何地道。
「你們兩個別再多嘴,趕快去找找有沒有山洞,或是樹洞之類的。」恆靜師太也有些焦慮地道。
「師大,請放心,這一段山路我曾走過好幾次,前面不遠處便有一個小山崖,山崖下有一塊很大凸出的石頭,下面雖然不能避大風,但擋擋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殷無悔道。
「那便請殷大俠帶路吧。」恆靜師太客氣地道。
「大家順便撿幾支火把過去照照路徑。」凌海笑著道。
幾個小師太拿起幾支火把擔心地問道:「師父,這一把大火該不會把這裡所有的樹林全都燒掉吧?」
「這風是往西北面吹的,那邊是一片斷崖,雖然崖並不高,但這把火大概還不至於能燒到崖下,再加上這將下的一場大雨,這把火想燒得太久都不太容易哆。」殷無悔應道。
「這一場大火,也不是很容易滅的,幸虧這些油燒得差不多了,否則待會兒一場大雨也許只能助長火勢也說不定。不過,應該不會將所燒的面積擴大到崖下,你們放心吧。」凌海道。
於是,一行人匆匆趕到那一片山崖之下,險險就被雨淋濕了屁股。這是一塊斜斜向內的山崖縫隙,也有小山洞,但卻小得可憐,只能坐下兩個人而已。
雨很大、很猛,像是剛才的怒劍將天給擊穿了一般,大雨傾盆而下,帶來一陣陣涼風,秋蟲的嗚叫早就熄了火,崖外一片黑暗,唯有崖下的一堆篝火照得所有人的臉色一片紅潤。
那一群峨嵋派小師太,其嬌若鮮花的臉蛋上,也有幾分倦容,只是她們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依然定定地看著凌海的臉。
那是一張刻滿滄桑的臉,但卻很有男人的氣息,滿臉的滄桑掩不住那超群脫俗的氣質,和那俊美的輪廓。這的確是吸引天下所有女人的容顏。
凌海的臉有些發燒,雖然他對著千萬的群眾,對著千百的敵人也不會心慌,不會緊張。
可是對著這十幾雙熾熱而好奇的眼光,居然使他心裡在打鼓,臉在發燒。但他想到了孫平兒,想到了峨嵋的危險,很快,他的心變得異常平靜,平靜得連山崖外的雨水都擊不出半個泡泡。
但這一種冷靜卻更使那滄桑的臉色具有一種成熟的魅力,這是祖家易容術的精妙之處,無論化妝成什麼樣的人物,都惟妙惟俏,和臉上的肌肉配合得非常默契。
「師父,咱們要不要回去找那王老賊算賬?」那坐在恆靜身邊的小師太疑問道。
「休遠,咱們出家人說話要有佛性,怎能張口叫人老賊,閉口叫人老賊呢?何況咱們根本就沒有證據,再怎麼說,他也是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總有三分面子,若僅憑我們片面之詞,不會叫江湖之人笑話我峨嵋派嗎?」恆靜師大緩和地道。
「不錯,他們若矢口否認,我們根本也沒有辦法,何況武漢是他的地頭,若是惹怒了他,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再加上峨嵋事急,王祖通若真是派人來阻撓我們的話,他不是更歡迎我們回去嗎?拖住我們一天,他們便多一天的機會,我們不能上當。」凌海應聲道。
「不錯,正義大俠說得對,我們目前當務之急,便是盡快趕向峨嵋,只要將毒手盟擊退,我們到時候再來注意那個工祖通也不遲!」恆靜師太緩緩地道。
「只是,後天便是他的壽宴,不知道他會玩出個什麼花樣來。」殷無悔接口道。
「他總該不會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裡吧?」恆靜師太反問道。
「依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應該還不敢有什麼不良的動機。」凌海應道。
「對了,正義大俠,你的劍法這麼好,不知剛才將那二十多名黑衣人的刀全部擊落的那一招叫什麼呢?」休遠好奇地問道。
「小師太過獎了,其實我剛才施出的那一劍並沒有名字,也沒有固定的格式。那只不過是我臨時發揮的一個動作而已。若要我現在重新使出來,或許就不如剛才那樣子了。更多的,還是僥倖,若非有眾位小師太將些刀手打得暈頭轉向,我也不能輕易得手。」凌海謙虛地道。
「正義大俠太過謙了,以貧尼看,正義大俠對劍道的領悟,已經達到了天人合一之境,目前江湖中可能還很難找得出比大俠在劍術上更高一籌的人呢。」恆靜師大應聲道。
「哪裡,哪裡。晚輩只不過劍走捷徑,哪能擔當得起前輩如此評價。」凌海謙遜地道。
「以大俠之能,何以只是在近段時間才揚名江湖呢?不知大俠師承何門?」恆靜師太問道。
「是啊,大俠這般通天的本領,誰能做你的師父呢?」休遠的問話總是眾小尼中最多的。
不過那副天真的模樣倒是讓人不忍拂逆他的興致。
「這之間有在下不得已的苦衷,暫時還不想向江湖宣告,不過這裡全是我們正道人士,對師太和眾小師太我還是比較放心。但請眾位師太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一旦上了峨嵋,請你們也要照樣保守秘密,哪怕連最親近的師妹也不行,除了恆靜師太與貴掌門的師父寧遠師太之外,否則恕我賣個關子。」凌海嚴肅地道。
「有這樣嚴重嗎?『恆靜師太驚問道。
「不,這是關係到我的誓言和家仇之事,我並不想讓我的仇家知道我依然活在世上,或許這個仇家便是毒手盟。照恆慧師太所言,峨嵋山似乎有奸細存在,而在九江,毒手盟的主要人物,也曾說過,各派之中都有內奸存在,所以我不想在找到原凶之前,節外生枝。」凌海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保證不和其他師姊妹說,你放心吧。」休遠迫不及待地道。
「休遠……」恆靜師大有些慍怒地叫道。
「大俠別介意,我這小徒就是這樣一副脾氣。」恆靜師太不好意思地接著對凌海道。
「休遠小師大的個性直爽坦率,在江湖中能有這份真純,師太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我又何怪之有?」凌海一笑道。
「大俠仁心俠骨,而又身懷絕世神功,的確令貧尼猜悟不透,也起了好奇之心。休遠有這樣的說法也不難理解,我們可以保證不會向任何人透露。」恆靜師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既然是這樣,我也直說無妨了。」凌海走出山崖,掏出一粒藥丸用雨水一沖,然後輕柔的塗在臉上,再用雨水將臉一洗,又緩緩地走入山崖。
這一下子,山崖裡的眾人全都靜了下來,一點點聲息便是那篝火「辟剝」之聲。連呼吸之聲都似乎停止了,殷無悔亦是如此,恆靜師太也不例外,那群小師太更是目瞪口呆。這是一種壓力,一種美的壓力。
這是—張非凡俊逸、不屈、清高、恬靜、晶瑩,幾近完美的臉蛋,那嘴角微掛的兩絲頑強,那眼角斜灑的清傲,鼻頭輕輕佻起的脫俗,構成了一種如夢般獨特的氣質。那瑩潤的玉面飽含著無限的生機,那雙虎目中蘊含無限的深邃,那兩道劍眉,斜插成兩道獨特的風景。
那是一種給人帶來壓力的俊美,那是一種讓人傾慕的俊美。
這一群峨嵋派的小師太們,從來都末見過如此非凡英俊的男子,不免有些魂神不定。雖然平時以修心、修練定力為主,可是凌海那飽經滄桑的臉一下子變得瑩潤無比,確是讓人感到異常意外。
「大俠,不,少俠是祖家的人?」恆靜師太疑問道,恆靜畢竟是道行高深的修行之人,其定力之強,卻是非常人所能及。在震驚、發愣之後的一剎那間便恢復了清明。
「不。」凌海微笑著搖了搖頭。
「那少俠的易容術怎會那麼精深?連老尼都被你瞞過了。而且你若不是祖家的人,祖金威二當家的怎會不揭穿你,而且還好好地為你照顧正義門?」恆靜師太疑問道。
「不錯,這種易容手法的確是祖家的,而且是祖金威爺爺親傳給我的,但我並非祖家之人。」凌海含笑道。
「絕殺!你便是殺手盟的絕殺?」殷無悔驚叫道。這一下子眾小師太也驚異起來了。殺手盟的絕殺只是個無情的殺手而已,而眼前這英俊無比的少年卻是一臉的祥和之氣,又懷著一副悲憫天人的心腸,仁心俠骨的內含,怎會是那「殺手盟」的「絕殺呢」,不過「殺手盟」
的「絕殺」在幾個月前的確是江湖中聲名鵲起的後起之秀,聲名之盛,與崑崙派的趙乘風不相上下。不過傳說中那個「絕殺」的武學也沒有這般神話化,而且在數月之前與馮家馮不矮一戰後,便生死下落不明,「殺手盟」稱他已經死去,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眾尼很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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