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姬居然真的就住進了雜貨店,當起了花深深的婢女。
鄭願二十分不自在,但又沒辦法。
一想到海姬每夜都有可能在門外床上偷聽,他就一肚子火。
而當他看見海姬那惹火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時,火就更大。
可就算地火再大,也不敢發出來。
第三天他乾脆讓海姬和花深深睡一屋,自己跑到櫃檯上去睡。
睡櫃檯的滋味雖不好受,總比知道有人聽房的滋味要好上百倍。
但海姬來了也有一點點好處,那就是他終於有空出去喝酒了。
安寧小鎮只有一家酒樓,就開在小鎮正中。
酒樓的名字是孔老夫子取的,叫「倒也」,聽起來蠻風趣的。
酒樓二掌櫃的名字雖不是孔老夫子取的,但聽起來卻比酒樓的名字更有趣。
二掌櫃姓滿,名叫滿窗花,可鎮裡的人都呼之曰:
「滿床飛」。
「滿床飛」這三個字,向來是人們形容技藝高超的淫婦時用的。不管是誰,被人當面叫這個綽號,一會都會勃然大怒,至少也會怒形於色。就算再怯懦的人,心裡也會極不痛快。
可滿窗花不在乎。
滿窗花是鎮子裡最和氣的人。
滿窗花的臉上,總帶著花一般迷人的微笑。
順便說一句,滿窗花今年十八歲,是個很甜很甜的女孩子,有一雙月芽兒般的眼睛。
倒也酒樓的生意,似乎永遠興隆。
滿窗花像只輕盈的蝴蝶,在酒桌間飛來飛去,兩條大辮子晃來晃去,像是柔軟的春柳。
「滿床飛,給添壺酒。」
「滿床飛,俺叫的菜呢?」
「滿床飛,……」
眾酒客大呼大叫。他們雖在叫著這三個十分淫邪的字眼,臉上卻沒有半點淫邪的表情。
滿窗花甜甜地應著,將眾人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鄭願坐在靠窗的一桌。他只要了兩角酒,兩碟小菜。
他不想多喝。
這裡畢竟是地避難的地方,凡事還是小心為好。
他慢慢啜著酒,似不經意地打量著酒樓裡的人。
他覺得這些人有點奇怪。
他們雖坐在一桌,彼此卻極少交談。他們的話,大多是和滿窗花說的。
他們雖極少交談,卻顯然彼此很熟。
每一個酒客上樓,他們都會點頭微笑打招呼,新來的也會四面哈腰,禮數很周全。
他實在猜不透這裡面有什麼古怪。
還有那個十八歲的大姑娘滿窗花,被人呼為『』滿床飛」,居然還一點都不生氣。
天下哪有這麼和氣的女人?
不過鄭願是個很懂得保養身體的人,弄不懂的事情,他就不去想。
更何況他原先對安寧小鎮也有所瞭解。
如果這些彼此熟識的酒客都想掩蓋自己的秘密,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他們畢竟都是負血債或有血仇,他們有權利保護自己。
再說滿窗花,她不過是個做生意的女孩子,如果她還想繼續將酒樓開下去,別人說點什麼,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鄭願一向很想得開。
兩角酒將飲盡,滿窗花已飄然而至,嫣然道:「鄭爺是新客。本店對待新客,一向免費招待三頓酒。鄭爺想必還未盡興,兩角酒也實在太少了點。」
她將手中托盤裡的一碟火腿片和兩角酒一齊放在鄭願面前,抿嘴一笑,又像只蝴蝶般飛開了。
鄭願愕然半晌,突然站起來道:「這怎麼可以?」
滿窗花遠遠地乜著眼睛,道:「怎麼不可以?莫非鄭爺認為免費招待三頓酒太少麼?」
鄭願苦笑道:「不是太少,而是根本沒必要。姑娘這麼做生意。豈非要賠光?」
滿窗花吃吃笑道:「鄭爺真的以為我僅僅是靠賣酒為生麼?」
鄭願道:「當然。開酒樓的人,自然是以賣酒為生。」
滿窗花低笑道:「鄭爺莫要忘了,酒為色媒人。鄭爺難道沒聽見眾位爺叫我什麼嗎?」
眾酒客都微笑,但沒人抬頭看鄭願和滿窗花。
鄭願這回是真的吃了一驚:「難道是真的?」
一個年輕人含笑道:「若非親臨其境,實難相信滿姑娘真能滿床飛。」
鄭願忙拱手道:「這位是——」
年輕人也拱手,微笑道:「在下姓蔣,單名一個操字,情操之操,而非糙米之糙。」
鄭願道:「在下鄭願;心願之願。」
蔣操一扯滿窗花,將她扯到鄭願面前,笑道:「這位滿姑娘,真名滿窗花。兩位多親近親近。」
鄭願苦笑道:「不敢,不敢。」
他倒是真的不敢。
就算花深深不吃醋,允許他和其他女人鬼混,他也絕不敢招惹一個被所有的人稱為「滿床飛」的女人。
他不敢,滿窗花也根本沒有半點要和他弔膀子的意思。
滿窗花甜甜一笑,道:「幸好,我也沒打算賺鄭爺的銀子。」』
蔣操哈哈大笑起來,鄭願也只好跟著苦笑。
就這麼著,他和蔣操以及滿窗花算是認識了,而且還有說有笑的。
這在安寧鎮裡,是不是可以算得上件「創舉」呢?
畢竟,這裡的人們彼此之間是很少交談的。更缺少充滿歡樂的交談。
鄭願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四周的酒客。
他發現他們仍然和剛才一樣在飲酒,好像他們並沒有注意到他和蔣操之間的談話有什麼異乎尋常的地方。
這裡可真奇怪。
蔣操屬於那種見面熟的年輕人,熱情、開朗、健談,而且酒量極佳。
他這麼介紹他自己:「姓蔣的人自古就沒出過太大的大人物,有名的雖不少,但很難出太大的名。就拿三國時來說吧,東吳有個蔣欽,蜀漢有個蔣琬,雖說都不錯,終究居人之下。曹魏的蔣干更丟醜。所以我後來自己給自己改名為『操』,好歹沾點曹孟德的餘威吧!」
鄭願和蔣操很快就混熟了。
三杯酒一過,兩人居然已像知交似的,無話不談。
蔣操道:「鄭兄來安寧鎮也快一年了,今兒才第一回來喝酒,實在值得好好慶賀一番。滿床飛,再拿點酒來!」
鄭願居然也就沒阻攔,他也很想趁機會和蔣操多聊聊。
要在安寧鎮找到一個像蔣操這麼開朗健談的人,實在不容易。這機會若不好好把握,那實在是種遺憾。
滿窗花果然棒了一罈酒過來了:「這是從江南運來的烏程酒,窯裡就這一罈子。難得鄭爺今兒賞光,我就忍痛破費了。只是便宜了你這個喝蹭酒的小蔣。」
蔣操伸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滿窗花吃驚地跑開了。
蔣操大笑。
鄭願只有陪著乾笑:「蔣兄和滿姑娘很熟?」
蔣操還未開口,滿窗花已在櫃檯裡咬牙恨聲道:「鬼才和他熟!」
蔣操笑道:「說這話多叫我寒心?五年的交情了,你不認賬可不行。」
滿窗花笑著咋道:「我和你媽才有五年的交情呢!」
蔣操悠然道;「你若想讓我叫你一聲『乾媽』,只管開口。」
滿窗花也不惱,但也不再理地。
蔣操歎道:「說歸笑歸笑,實際上滿姑娘是個大好人。鄭兄來的次數越多,體會也會越深。」
鄭願苦笑道:「只可惜我還要做生意,不能常來呀!」
蔣操眨了半天眼睛,忽然故作神秘地道:「我聽說牛姑娘被你收作通房丫頭了,是不是這麼回事?」
鄭願當然要否認。
蔣操拍拍他肩膀,歎道:「那我就放心了。」
鄭願道:「哦?」
蔣操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牛姑娘原有十二個光棍跟班。你若不想惹麻煩,最好還是莫打牛姑娘的主意。」
鄭願也壓低聲音道:「蔣兄莫非也是那十二個跟班之ˍ?」
蔣操馬上搖頭:「鄭兄千萬不要誤會。蔣某人早已成親了,就算還沒有,也絕不敢跟那十二條光棍打交道。」
鄭願有點訕訕的,幸好還可以借酒蓋臉:「哦?他們有什麼難纏的地方嗎?」
蔣操苦笑道:「也沒什麼太難纏的地方。只不過唉!」
鄭願笑笑,不再問了。
他不問,蔣操卻要說:「他們的武功都不錯。當然了,鄭兄不會把他們那點功夫放在眼裡。但他們殺人,有時候並不全靠武功。」
鄭願還是微笑。
蔣操道:「你不相信?」
鄭願談談道:「相信。」
可他臉上那種神情,卻似在告訴蔣操,他不相信。
蔣操道:「我看得出你不相信。我跟你說件事,你就相信了。那一年秋天,有一個……」
滿窗花在櫃檯裡冷冷道:「蔣操,我看你的酒喝的太多了。」
蔣操轉頭大聲道:「別瞎吵吵!我自和鄭兄說話,你瞎吵吵什麼?」
滿窗花撇嘴道:「我是瞎吵吵,你是說實話,打抱不平。你要真有本事,當他們的面說去。在背後說別人壞話,似乎也不算什麼很有臉的事。」
蔣操自然很不愛聽這種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啊,你個騷貨!你敢這麼著跟你蔣大爺說話!」
鄭願連忙也站起來,勸道:「蔣兄,何必發這麼大火呢?來來來,喝酒,喝酒!」
趁這機會,他又看了看那些酒客。
那些酒客好像忽然間變成了瞎子聾子,對這邊發生的爭吵根本就沒注意。
沒注意是不是就意味著十分注意、一直在注意?
鄭願不敢肯定。
蔣操憤憤地坐了下來:「跟女人打交道就是沒意思。
你跟她客氣,她還當是福氣呢!」
鄭願只好笑笑。
蔣操剛才這一生氣,就把剛才的話題忘了,鄭願只好另闢蹊徑:「蔣兄,我發現這安寧鎮實在奇怪得很。」
「哦?有什麼可奇怪的?」
鄭願微笑道:「這裡的人非常奇怪。」
蔣操笑得已很有點不自在,酒樓裡的氣氛好像也變得凝重了。
鄭願能感覺到周圍逼迫過來的殺氣。
很濃的殺氣。
很顯然,他的這句話說得很「難聽」。得罪了許多人。
鄭願又加了一句:「這裡的人做的事也非常奇怪。」
殺氣更濃。
他難道不知道他是置身於一樣虎狼之中嗎?他何苦硬要捋虎鬚呢?
這裡的人,一向不議論別人。
蔣操剛說了幾句有關那十二條光棍的不大中聽的話,滿窗花就已提醒蔣操不要胡說了,鄭願這時卻又公然向全鎮人「宣戰」,豈非不智之極?
蔣操畢竟屬於鎮中的老住戶,鄭願卻是個新來的。
鎮裡的人也許可以原諒鄭願。
「鄭兄的話,在下聽不懂。」蔣操勉強笑道:「這鎮裡的人和事真有那麼奇怪嗎?」
鄭願悠然道:「當然。」
「說來聽聽?」
鄭願微笑道:「就從我的雜貨店說起吧!我剛來的時候,沒想做雜貨生意,可鎮子裡偏偏就只有這家雜貨店想盤出去給我,我不想要都不行。」
蔣操茫然:「什麼意思?」
鄭願歎道;「我的意思是說,我本想也開家酒樓,可最後還是賣起了雜貨——原因很簡單,酒樓已經有一家了,雜貨店又是鎮子裡不可或缺的一種行當。」
蔣操還是沒聽明白。
鄭願苦笑:「直說了吧!我發現安寧鎮裡任何一種生意都只有一家。米店。市店。茶莊、客棧、酒樓、賭場。
雜貨店,等等,等等。全都如此。」
酒樓裡的氣氛鬆弛下來了。
殺氣雖還沒徹底消失,但已很淡了。
蔣操大笑道:「鄭兄,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是有原因的。」
鄭願道:「但我就是沒想明白原因是什麼。」
蔣操道:「當初安寧鎮剛開始形成的時候,這裡的確亂得很,經常有打架鬥毆的事情發生。後來亂得實在不像樣子了,大家就去請教孔老夫子,求他老人家拿個主意。」
鄭願道:「孔老夫子?」
蔣操道:「就是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是鎮子裡的老人了,而且又是讀聖賢書的人,識字明理,又不是江湖人。
請他老人家拿主意。豈非正合適?」
鄭願由衷地點頭;「的確正合適。」
蔣操道:「他老人家究竟是聖賢門徒,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癥結之所在。」
「哦?」
「他老人家說,鎮子裡的人,都是逃難來的,誰也不缺錢花,這之所以要避在這裡,無非是想圖個清靜,何苦還要為生意上的事爭吵呢?」
「這倒是真實話。」
「老人家說,既然都不想借這點生意發財,大家何不商議一下,一種生意只准一家做,這樣不就相安無事了?」
「有道理!」鄭願鼓掌讚道:「這位孔老夫子真是有見識。」
酒樓上的氣氛已完全鬆弛下來了,殺氣已蕩然無存。
蔣操笑道:「後來這鎮子就有了這麼一點不成文的規矩,一種生意只准一家做。鎮子也就越來越平安了,所以後來才叫安寧鎮。」』
鄭願舉杯起身道:「孔老夫子功不可沒。我們為孔老夫子乾一杯。」
他這話一說,全酒樓的酒客們都舉杯起立,共飲一杯。
看來孔老夫子在安寧鎮裡,可以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了。
滿窗花蝴蝶般飛過來,又替鄭願和蔣操送來了酒菜,臉上笑得甜絲絲的。
鄭願不好意思了:「從現在起,我們吃的酒菜該我會鈔了吧?」
蔣操笑道:「你別難為情,只管吃就是了,吃多少滿床飛都不會心疼的。」
鄭願搓手歎道:「這怎麼好意思,這怎麼好意思。」
蔣操笑得更詭秘了:「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別說『倒也』酒樓有規矩,就算沒這條規矩。你既已說了孔老夫子那麼多好話,滿床飛也不會收你的錢。」
鄭願愕然。
蔣操笑道:「誰叫她是是孔老夫子的乾女兒呢?」
滿床飛瞼上居然現出了暈紅:「死小蔣,淨胡說!」
看起來這位「乾女兒」對孔老夫子的感情還相當不一般呢!
孔老夫子可真是非同尋常的人物啊!
黃昏。
鄭願和蔣操踉眼蹌蹌地下了倒也酒樓,剛走出門,蔣操就大著舌頭道:「鄭……鄭兄,走,推……推幾莊去。」
鄭願的舌頭好像也短了一截:「不……不行啊,我得……回去了」
「回去做……什麼?」蔣操道:「天天看著媳婦兒,你也……不煩」』
「煩。」
「那就……走啊?」
「煩……也得回去。
「你不放心是怎麼的?不是有海……海姬陪她嗎?」
「那……不同」
「有什麼……不同的,還不都,……都一樣嗎?……去吧!」
「我真、真……不能去。我暈得很,回去睡……睡覺。」
「睡覺?……嘻嘻,我問你件事,你要是不說,可不夠……朋友!」
「什麼事?」
「你沒……沒和海姬睡過?」
「沒有。」
「真可惜。你真……真該睡一睡她,那可真叫……來勁。嘻嘻。」
「沒……沒勁!」
「你試一回就……就曉得了。不試……不知道,一試嚇……一跳。」
「沒……沒那個……興趣。」
「我跟你講啊,你晚上……偷偷摸到她床上,我保證她一定光著屁股等你上呢!」
「哈哈!」
「你笑什麼?」
「我笑你糊塗。」
「我糊塗?」
「海姬和我老婆睡在裡屋,我怎麼能偷偷摸……摸上她的床呢?」
「她睡……裡屋?你……你睡哪裡?」
「櫃……櫃……櫃檯。」
鄭願趔趔趄趄走遠了。
蔣操目送著鄭願的背影,醉意越來越淡,眼睛越來越清亮。
但面上那種傻乎乎的笑意漸漸消失,漸漸變成了一種譏消的微笑。
他站在那裡,冷靜、清醒,而且充滿了自信。
他又慢慢走回了酒樓。
酒樓裡已沒有酒客,只有滿窗花一個人坐在櫃檯裡,冷冰冰地看著他。
蔣操微笑道:「他今晚睡在櫃檯上。」
滿窗花不出聲。
蔣操道:「海姬和花深深住在裡屋。」
滿窗花還是不出聲。
蔣操道:「現在該是下手的時候了。」
滿窗花冷冷道:「你有把握?」
蔣操道:「我有。」
他頓了頓,又道:「只要你送來的烏程酒裡確有那種迷藥,我今晚就一定可以得手。」
滿窗花冷冷哼了一聲。
一個穿著件藍衫的中年矮漢子從裡面踱了出來,沉聲道:「你一定要去?」
蔣操站直身子,點頭道;「一定。」
藍衫漢子道:「一旦失手,你準備怎麼辦?」
蔣操道:」殺身成仁。」
藍衫漢子厲聲道:「你再考慮一下,再作決定。這件事干係重大,要是出了批漏,你我都無法交代。」
蔣操也厲聲道:「我一定要去。請成全。」
藍衫漢子聞目沉思,半晌才毅然道:「好,你去!記住,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鄭願這時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頭確實昏昏沉沉的,走路時身子也虛飄飄的。
他哪裡知道,那壇烏程酒時,已下了種慢性迷藥呢?
他哪裡知道,他酒桌上結識的朋友,正準備著要他的命呢?
他哪裡知道安寧鎮的秘密呢?
蔣操已準備走了。
既已決定今晚動手,他就必須從現在起就回去做準備。
他要準備好他的劍,準備好他要用的所有東西。
更重要的是,他必須抓緊短短的一兩個時辰的時候,讓自己放鬆一下。
放鬆是一次激烈緊張的搏殺的前奏。
就在這時候,滿窗花開口了:「慢著!」
蔣操站住,又吃驚又憤怒又無奈地瞪著滿窗花。
她這麼做,是對他的武功和決心的不信任,是對他的污辱。
藍衫漢子轉向滿窗花,面上也有種淡淡的、掩飾得很好的不耐煩:
「你要說什麼?」
滿窗花冷冷道;「這件事,還是先請示一下為好。」
蔣操勃然作色,道:「我已經說過了,如不成功,殺身成仁。」
滿窗花道:「殺身成仁,的確是武士的光榮。問題不在於成仁不成仁,而在於對整個行動計劃是不是有妨礙。」
蔣操厲聲道:「你在小看我?」
滿窗花道:「我沒有小看你,是你小看了鄭願。」
她淡淡笑了笑,道:「你不要忘了,鄭願是天下第一號職業刺客,他對於暗殺的各種技巧一定也十分精通。
你或許是個好的獵人,但你要記住,這次你要打的並不是一條狐狸、一條猛虎,而是一個人,一個比你還要高明許多的獵人。」
蔣操咆哮起來:「我不相信他比我強!我一定要去,一定要殺死他。」
滿窗花厲聲道:「你沒必要這麼大聲和我說話!」
藍衫漢子也對蔣操叱道:「太放肆了!」
蔣操住口,牙齒咬得格格響。
滿窗花端了幾口粗氣,面色和緩了許多:「我並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提醒你要小心。鄭願若是泛泛之輩,就絕不可能活到現在。他在中原,至少有一年時間,是冒著無數次被暗殺的危險闖過來的,但他居然活下來了,這就充分證明了他的實力。」
蔣操幾次想開口,都被藍衫漢子用眼色止住了。
滿窗花又道:「再說,這次行動的主要執行人並不是我們。」
藍衫漢子道:「但這次的機會實在難得,白白放過去很可惜。」
滿窗花道:「我也知道很可惜。但如果不計後果,輕舉妄動,打草驚蛇,以致誤了大事,那就不是『可惜』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是不是這樣?」
藍衫漢子皺了皺眉頭,道:「我們何不現在就去請示?」
滿窗花點了點頭。
藍衫漢子看了看端坐不動的滿窗花,又看了看兩眼望天的蔣操,歎了口氣。
「好,我這就去。」
這裡只有三個人,他們都不想去,他就只好「偏勞」
了。
藍衫漢子剛走、蔣操就衝著滿窗花低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滿窗花輕蔑地膘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沒什麼意思。我不過是個小人物,我能有什麼意思?」
蔣操怒極:「你——!」
滿窗花道:「我不過是個打雜跑腿的人,像我這種人,根本就沒資格參與什麼大事,當然更沒資格決定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可以做,你說是不是?」
蔣操氣極:「是個屁!」
滿窗花滿居然還是沒有生氣。「我還不夠對別人發號施令的資格,所以我這個人很知趣,不亂擺架子,不自鳴得意、自以為是、妄自尊大。我很明白自己的地位身份。」
蔣操怎麼說得過她?滿窗花說話來如爆豆,快得讓人很難反應過來。
蔣操踏上一步,目露凶光,迫近滿窗花。
看樣子他想用拳頭來代替嘴巴說話了。
滿窗花滿不在乎地望著他,仍然一臉不屑,似乎已認定蔣操不敢打她。
她沒有錯,蔣操的確不敢打她。
蔣操後退了幾步,坐到椅子上,呼出一大口濁氣,恢復了平靜。
滿窗花冷冷道:「你很有進步。」
蔣操扭過頭不理她。
滿窗花道:「你已漸漸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了,這很好。但你的火氣還是太大了一點,你還要多努力才行。」
蔣操當然還是不理她。
動口,他說不過她;動手,他不敢,她也不怕,他當然只有什麼都不動,自認倒霉。
滿窗花還在抓緊機會給他「上課」:
「你必須學會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不能讓任何情緒控制你的言行舉止,
蔣操閉上眼睛,好像已準備睡覺了。
藍衫漢子沉著臉回來了,帶回了「請示」的結果——
「同意。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