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王旗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野王旗的主人
    黃昏,朱爭從甜蜜的酣睡中醒過來了。

    窗戶開著,西天絢麗的晚霞好像會燒進這間房子裡來。

    朱爭大大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看著門口。

    梅公子撅著小嘴,紅著臉兒,捧著一疊衣服進來了。

    她的眼睛一直躲著他灼熱的目光。

    走到床邊,口裡卻冷笑道:"起來,快穿衣裳!"朱爭臉也有些紅,怒道:"快拿走,我不想穿!"梅公子在他額頭上惡狠狠地點了一下:"還想胡鬧?

    快穿上!"

    朱爭大叫:"就不穿!」

    梅公子慌慌張張地看著窗外,低聲嗔道:"你聲音小一點好不好?非要讓人家都聽見你才高興?"

    朱爭看著梅公子羞惱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梅公子跺腳:「笑什麼?快起來,還有許多正經事兒呢!"

    朱爭正想說話,卻聽見遠處有人在大喊大叫:"不許過來!"

    有人來了。

    朱爭像火燒屁股一樣跳了起來。

    梅公子咯咯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太陽已經不見了,但天空依然明亮。

    朱爭的眼睛在淡淡的暮色裡閃著凜冽的寒光,他的拳頭已經捏緊,好像準備狠狠給來人一拳。

    來人居然是上次在酒店裡唯一沒有動手,卻承認自己是指使人的乾瘦老人。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盯著未爭的眼睛,彷彿想看清那裡面究竟有什麼。

    朱爭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呼出來,捏緊的拳頭鬆開了,他說話的聲音也異常冷靜:"又是你。"

    老人點點頭,冷冷道:"不錯。"

    "有何貴幹?"

    老人道:"找你。"

    這話限沒說一樣。他到這裡來,當然只可能是找朱爭。

    朱爭看著梅公子,柔聲道:"你到門口去好不好?可能有架要打。"

    梅公子微微一笑,鬆開挎著他胳膊的手,後退了十幾丈遠,悠閒地負手看起天色來了。

    老人傲慢地搖搖頭:"我不會殺你。"

    朱爭冷笑:"老子想殺你。"

    老人沉默了片刻,於咳一聲,哺哺道:"你也不能殺我,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

    他深邃地老眼中,閃出了一種奇異的光彩:"你跟我來。"江邊,微風習習,波光鱗鱗。

    老人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朱爭也停住。

    老人看著江水,似已被這迷人的江上暮色吸引住了:

    "真是談心的好地方,你說呢?"

    他的聲音渾厚悅耳,並沒有尋常老人那種衰老的跡象。

    朱爭不出聲,這句話本就不需要回答的。

    他在看幾隻歸帆遠遠漾在江心。

    "你這次來中原的目的是什麼?"

    朱爭還是不答,因為他想,這個老人應該知道自己的目的,否則不會派那麼多著名的刺客暗殺自己的。

    老人緩緩道:"是不是尋找一面旗子?"

    朱爭看著腳下的沙子和一隻匆匆爬過的小蟹,還是不出聲,根本沒有吃驚的表示。

    老人慢慢轉過身,盯著他:"你要找-野王旗-,這是你出發前龍在天吩咐你的,對不對?」

    朱爭一下抬起頭。

    老人微笑:——這沒什麼值得你吃驚的。實際上我知道的事情本來就該比你多。"

    朱爭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手發抖。

    "你師父告訴你,若要找到野王旗的主人,得到野王旗,就必須先成為一個名人。你在塞外闖了點名頭,但在中原武林卻沒人知道你,你必須努力,想盡一切辦法成名,讓天下的武林人物都知道你。因為你師父告訴你,野王旗的主人從來不和無名之輩打交道,要想執掌野王旗,就必須先當叱吒風雲的一代英豪。"

    朱爭啞聲道:"可惜,我自知無法實現這一點。無論我怎麼努力都做不到。"

    "你錯了。"老人打斷了他的話。

    朱爭一怔:"錯了?"

    "是的。"老人冷冷道:"你只知道你無法對付司馬天一機的暗器毒藥,無法認出桑笑這樣迷人的女刺客的真面目,無法躲過范密湖的突然襲擊;你只知道孔烈打你很輕鬆,魔王要殺你易如反掌;你甚至打孟揚都很吃力,也不是梅丫頭的對手,所以你就認為自己的武功很一般。但實際上你錯了。"

    朱爭苦笑;"難道說我的武功很高,只不過是因為運氣不好才打不過他們?"

    老人道:"這和武功的高低並沒關係。比方說一個聰明人,若得不到名師的指點,其成就未必能高於一個在名師悉心指點下的普通人。你是武學方面的天才,這是你比那些人都強的地方。"

    朱爭有些生氣了:"你是說我師父不是名師?"老人笑了,白鬚在微風中抖動:"龍在天武功卓絕,天下無人能出其右,怎會不是名師呢?"

    朱爭怔了半晌,才歎了口氣:"我一直認為自己挺聰明的,現在經你一說才曉得,我實在是個白癡。"老人搖頭:"龍在天的武學深遙浩瀚,這是不假。你根本就沒有學到手。這並不是因為你笨,而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教過你真正的武功。"

    朱爭瞪起眼珠子,怒道:"胡說八道!你少挑撥離間。"

    老人道:"我說的都是真的。龍在天這麼做.是因為你父親吩咐過他的。你父親是他的好朋友,又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是想讓他先給你打下基礎,再修習野王旗上記載的功夫。龍在天不能不答應。你不能怪他。"朱爭聽不明白。

    老人歎氣:"龍在天的武功雖高,但執掌野王旗的人,必須學習野王旗的功夫,而龍在天武功正好又和野王旗上的武功相剋,所以他只給你傳授了一些全真教和少林的武功。"

    朱爭還是不明白。"那我爹幹嗎不親自教我?"老人轉過身,又去看滔滔的江水。

    許久,他才悄然歎了口氣:"因為他實在太忙了,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他做的事,大半都很危險……"朱爭一直在緊張地盯著他的背影,這時更是激動得顫抖起來:"你……你是……是怎麼知道這些的?"老人頓了頓,才苦笑一聲:"我和你父親也是很好的朋友,是他告訴我的。"

    朱爭只覺得心都快跳出喉嚨了,嗓子又乾又堵:"我爹……在哪裡?……你告訴我……"

    老人筆直地僵立在江邊,一動不動。

    很久很久,老人才感慨萬端地哺哺道:"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再過幾年,我也該去了。"

    很遠很遠的地方,是生命的那一端嗎?

    朱爭失望地一屁股坐到沙灘上,兩手抱住腦袋,啞聲道:"我還以為師父騙我,看來是真的,是真的……。…我爹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老人也默默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朱爭悶悶地問道:"野王旗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一面黑色的旗子。"

    朱爭又問:"可我聽你說話時,提到什麼武功,又說什麼執掌旗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人目光炯炯,神采飛揚:"野王旗是一面記載著一門深奧無比的武學的旗子,同時也是一種勢力組合的名稱。"

    朱爭瞇著眼睛,冷冷看著他激動的樣子,打斷他的話:"你既然是我爹的朋友,照你的話說還是-好朋友-,你為什麼還要幾次三番派人殺我?"

    老人微笑:"這能證明你是不是一個幸運的人。"他不顧朱爭瞪眼,慢慢地講著,寬厚而且和藹,好像是在給小孩講故事:"幸運對一個人的一生非常重要,這也是野王旗主人所必須有的一種……就算是一種特別的素質吧。執掌野王旗的人,因為他終其一生,都將生活在困難和危險之中,隨時都會有人下黑拳、飛冷刀、用毒藥。

    在這種情況下,武功和財富都救不了他。只有運氣好,他才可能活下去。我之所以派了幾個著名的刺客去殺你,我是試試你的運氣。"

    朱爭氣極而笑:"若是我有一次運氣不好呢?"老人笑笑,輕快的道:"也沒什麼,只是你就當不成野王旗主了。"

    朱爭跳了起來:"你說什麼?當不當旗主算個屁!老子要是有一次運氣不好,就死了!死了你懂不懂?""當然懂,而且絕對比你更懂。"老人還是在微笑。

    他也站了起來,用堅定的語氣道:"死沒有什麼可怕的,但若是當不了野王旗的主人,那才是你真正的悲哀!"朱爭大怒:"放屁!"

    剛罵完這兩個字,臉上就被老人重重打了一耳光,只打得耳中嗡嗡叫,眼前金花直冒。

    老人冷笑道:"一個把性命看得比事業更重要的人,只不過是個可憐蟲!"

    朱爭慢慢直起腰來,吐出一口血沫,神情居然很平靜:"你找我來,就為了講這些?"

    老人點點頭,又搖搖頭:"還有一件事。"

    朱爭抹抹唇上的血:"請講。"

    "請你仔細考慮一個月,決定是不是願意接掌野王旗。

    考慮好了,給我答覆。"

    朱爭冷冷道:"這麼說,野王旗在你手裡?"

    老人點頭。

    朱爭道:"它好像應該是我的東西。"

    老人沉重地搖頭:"如果你不能繼承你父親的事業,它就不是你的。"-

    事業?什麼事業?"

    "一個月後的今天,你或許會知道的。只要你願意繼承父業,我當然會告訴你一切,並盡我的餘年,全心輔助你成功。"

    "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麼你什麼都不會知道。因為你知道了之後,反而會更痛苦,無窮無盡的危險和困難也會無時無刻地纏繞著你。"

    "那麼旗呢?"

    "野王旗會被毀掉。"老人嚴肅地道:"這是你父親告訴我的。"

    朱爭大聲喊道:"我當然會接受的,你馬上把野王旗還給我!"

    老人搖頭:"不行。"

    朱爭怒道:"為什麼?"

    老人歎氣:"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考慮好。"

    朱爭氣極:"你怎麼知道我沒考慮好?我早已想好了。"

    老人還是搖頭:"我還忘了告訴你,若是你真的執掌了野王旗,你就會失去一些很可愛的東西。這就是我讓你仔細考慮這件事的原因。你若是不假思索就答應下來,你就會在痛若和悔恨中度過一生。"

    "失去一些可愛的東西?"朱爭吃驚地道:"這是什麼意思?"

    老人冷笑:"你會失去自由,還有愛情。"

    朱爭嚇得後退了好幾步:"自由和愛情?"

    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走過他的身邊,慢慢走進遠遠深沉的黑暗中,他的歎息被夜風吹了過來:"你說這兩樣東西是不是很可愛?"

    朱爭木然跟著他走了幾步,又頹然停住,無力地坐了下來:"怎麼偏偏是這兩樣?……自由和愛情?……」

    星星點點的漁火在江上,閃閃爍爍地星星在天上。

    江邊的夜風,好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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