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正仁打開院門,看見孫山三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原來是孫小哥。三位請進,請進。」
孫山一本正經地道:「上次在下投江之事,幸得郝老先生指點迷津,在下自覺受益非淺,今日特來登門拜謝。這兩位是在下的朋友,這位是蘇三,這位是李青青。他們也都想拜望一下郝老先生,因此在下不揣冒昧,……」
蘇三接口道:「實際上我們是聽孫山說你這裡有好酒,特來打擾的。」
郝正仁連連拱手:「三位肯來寒舍,郝某幸何如之?『拜謝』二字,實不敢當。三位請進,寒舍別的沒有,香茗美酒倒還頗有一些。」
三人被請到堂屋裡坐下了,郝正仁親自端了茶上來:「寒舍沒有僕婢,三位休怪老夫失禮。」
三人都立即站了起來:「老先生親自端茶我們可萬萬不敢當。」
郝正仁面上現出和藹和謙虛之色,正想說什麼,又聽得裡屋裡郝老夫人咳了起來:
「正仁啊,誰來了?」
郝正仁忙道:「娘,是上次來過的那個壯士,還有他的兩個朋友,一位壯士和一位小姐。」
郝老夫人咳道:「好生招待,可別又像上次讓人家白來一趟。」
「是了,兒子一定遵命。」郝正仁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彷彿老夫人耳提面命一般。
孫山默默地打量著郝正仁,眼中閃出了疑惑和憤恨的光芒。
蘇三忙對他使了個眼色,笑著對郝正仁道:
「晚輩三人,理當拜見老夫人,給老夫人請安。」
郝正仁一楞神,壓低聲音道:「很抱歉,我母親不愛見生人。」
孫山冷冷一笑:「郝先生,很對不起,在下懷疑令堂的癱疾不是真的,對令堂的『行動不便』也不怎麼相信。而且有幾樁兇殺案,好像令堂也脫不了干係。」
郝正仁愕然:「孫小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三忙陪笑道:「老先生勿怪,我這位兄弟說話一向不怎麼注意。不過,我們倒確實想見見令堂大人。有幾件事,我們想當面問清楚。」
郝正仁冷冷道:「三位原來沒安好心啊!三位請回,你們的要求很沒道理,老夫萬萬不敢答應。」
「正仁,」郝老夫人又說話了:「就讓他們進來吧。」
「可,娘你……」郝正仁有些急了。
「即使他們有什麼歹心,咱娘兒倆又何懼他們?」郝老夫人的聲音裡,自有一種雍容的氣度。
郝正仁無奈地道:「是,娘。兒子這就讓他們去給您老人家賠罪。」
蘇三見孫山又想發火,忙道:「郝老先生不必生氣,我三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貴府動粗的。」
郝正仁一掀門簾,寒聲道:「請進。」
屋裡的擺設和昨天晚上完全一樣,幾乎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床前的竹躺橋上,躺著一位雞皮鶴髮的老太婆,渾身緊裹在毯子裡。
老太婆半閉著眼睛,看著走進來的三個年輕人。
郝正仁一聲不吭地上前,半跪在老太婆身邊,拿過放在椅邊小几上的美人拳,輕輕給老太婆捶起腿來。
孫山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老人家,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使逍遙散殺我的人,就是您老了。」
老太婆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突然間變得很聾了。
郝正仁的面色變了,舉著美人拳的手也停止了敲打。
「逍遙散?」
蘇三點點頭:「不錯,是逍遙散。孫山若不是天生異質,不懼毒藥,只怕早已死了好幾天了。而且,這位李姑娘,也曾被令堂大人用『攝魂大法』制住過。」
李青青道:「不錯,我已聽出來了,那人就是她!」
郝正仁面色慘然,大叫道:「你們血口噴人!」
孫山叫得比他還響:「這都是真的!」
郝正仁眼冒凶光,但聲音卻有些顫抖:「我母親怎麼會使攝魂大法,還有什麼逍遙散?
你們在開什麼玩笑?」
蘇三歎道:「不錯,我們也很奇怪。老夫人若不是七聖教的人,又怎麼會使逍遙散和攝魂大法兩大奇功呢?」
「你們……你們胡說什麼?」郝正仁面容已然扭曲,變得猙獰可怕了。
門簾突然掀開,又一個人閃身而入:「郝正仁!」
郝正仁驚得退了好幾步:「張……張……」
張辟邪雙目噴火,勢若瘋狂:「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不……不是……不是……」
郝正仁已退到牆角,無力地搖著手,已是語無論次。
他似乎想哀求什麼,可已無法說清楚了。
孫山、蘇三和李青青都被張辟邪的突然出現驚呆了。
尤其是李青青,心裡突然一陣狂跳,幾乎想叫出口。她想不去看張辟邪,但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而且,一看就看癡了。
孫山在心裡歎了口氣。
張辟邪的劍尖,已點在郝老夫人的咽喉上。
他的憤怒的眼睛卻盯著縮在牆角的郝正仁。
他在笑。狂笑。
「不是?哈哈哈哈……,不是?那麼你還有什麼可以狡辯的?沒想到,你昨天晚上對我說過的話,竟然都是放屁!我父親是死於逍遙散之下的,這是你說的,而且說得不錯。現在令堂大人就會用逍遙散,你怎麼說?」郝老夫人冷冷看著張辟邪的劍,陰森森地道:「正仁,多說無益,快擒下姓張的!」
張辟邪突然感到,劍尖點著的不是皮肉,而是一隻浸在油裡的胡蘆。
然後他就感到有一股陰寒的氣流襲向兩膝。
不退則非死即殘。
張辟邪只有退,身子飛快地向後貼上了牆壁,躲開了郝老夫的雙腳飛踹。
郝正仁一怔。李青青失聲驚叫。
劍光再現。
孫山已拔出李青青的劍,重又點住了郝老夫人的咽喉。
蘇三的手掌,也已按在郝老夫人的百會穴上。
「夠快。」
有人忍不住讚揚起來。
如此瞧得起他們身手的,居然是郝老夫人。
郝老夫人在微笑,笑得很慈詳。
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處在隨時可能送命的境地,要麼就是根本不害怕。
她歎了口氣,用很柔和的目光看著孫山:「我只知道蘇三的身手很快,沒想到孫山也不慢。」
孫山苦笑:「你千萬不要再這麼看老子。看了老子晚上做惡夢。」
郝老夫人微笑:「年輕人喜歡做夢,是好事。」
她歎了口氣,喃喃道:「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想做幾個惡夢,都不大可能了。」
她的聲音裡,居然有很多的感慨和淒涼。
孫山不由怔住。
郝正仁震驚得連顫抖都忘記了。
張辟邪也呆住了,他萬萬沒料到,孫山和蘇三居然是幫他的。
他忍不住看了李青青一眼。
李青青面上一紅,轉過了臉,淚水盈盈。
郝正仁「撲通」一聲跪下了:「張公子,孫公子,蘇公子,李姑娘,你們別難為我娘,別殺我娘。有什麼……什麼事情,郝正仁一力承擔,要殺要剮,郝正仁都不會反抗,只求你們放了我娘。……」
張辟邪忍不住狂笑起來:「放了你娘?哈哈,哈哈哈哈……,郝正仁,難道我父親是白死了麼?哈哈哈哈……昨天晚上,我還真信了你的花言巧語,哈哈,你不是說殺我父親的不是你們麼?嘿嘿,哈哈,哈哈……」
李青青淚水滾滾而下。
郝正仁不住磕頭:「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一個陰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都不許動!」
「陽春?」孫山一哆嗦。
「不錯,老夫陽春。只要你們敢動一動,地道裡的幾百斤烈性火藥就會爆炸,炸得你們屍骨無存!」
按理說,現在陽春處於極為有利的境地,他本應是十分得意的。
可他的聲音卻沒有半點得意的意味,似乎是有人迫他這麼說的。
張辟邪一怔,旋即怒叫起來:「要死大家一起死!」
龍劍如一道閃電,奔向郝正仁。
但郝正仁只輕輕一抬手,便制住了張辟邪:「陽先生,你可以出來了。」
他已緩緩站直了身子,重又回復了往日的長者神態。
張辟邪雖然知道他武功很高,卻還是沒料到,自己竟被他如此輕鬆地制住了。
張辟邪只有灰心。
「蘇三、孫山,你們先放手,否則老夫不客氣了。」陽春的聲音裡頗有幾分焦燥和惶急。
蘇三和孫山相視一眼,同時收手,還沒來得及退開,蘇三已覺小腹上中了一掌,孫山卻看見一隻腳踹上自己的肚子而無法躲開。
一前一後,兩人都摔了出去。
李青青尖叫起來,一把接住了孫山。蘇三卻直直地撞上了牆壁,摔在了地上。
出手的人,自然是郝老夫人。
陽春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在郝老夫人椅前跪下了:「教主,……夫人。」
所有的人都嚇傻了。郝正仁更是吃驚地瞪圓了眼睛:「教主?」
郝老夫人冷冷哼了一聲,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陽春,這十四年我不在教中,你倒很會作威作福啊!」
陽春已完全沒了往日華貴尊嚴的氣派。孫山看著他,覺得跟看一條小毛蟲似的。
「請夫人息怒。陽春十四年來,旦夕不敢忘了夫人,……而且教主之位,一直虛設,以待夫人……」
郝老夫人冷笑道:「諒你也沒膽子自己做教主!至於什麼『旦夕不敢相忘』之類的話,虧你這麼個下流胚子有臉說出口!」
陽春連連磕頭。
「當年若不是你和范萍萍那個小淫婦勾結,想謀我的教主大位,我又怎會避到這裡來?
哼哼,哼哼……」
郝老夫人在鼻子裡哼哼不絕。
陽春冷汗如雨:「教主息怒,夫人恕罪。陽春怎敢謀逆?都是姓范的小淫婦搗的鬼,陽春已將她投進蛇窖。陽春這次來,就是為了尋找教主,請教主回幫中主持大事。」
郝老夫人笑得更冷了:「是麼?我走了這許多年,你才想起來找我?也許你來找我回去做教主是假,想殺我你好安心做教主是真吧?若不是你手下的那些人重又被我控制了,你只怕會連我一起炸死吧?」
陽春麵如土色:「陽春不敢,不敢……」
郝正仁直楞楞地瞪著郝老夫人:「你是不是……我娘?」
郝老夫人傲慢地一笑:「郝正仁,這十三年來,讓你叫了我不知幾千幾萬聲娘,本教主一時倒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來報答你這個乖兒子。」
郝正仁一陣顫抖,有些站不穩了,嘶聲道:「你不是我娘?那……我娘呢?我娘呢?」
郝老夫人歎了口氣,抬手在面上緩緩一拂。郝正仁定睛一看,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張不失清麗的中年美婦的臉。
孫山歎了口氣:「蘇三,你明白點了沒有?」
蘇三也歎了口氣:「沒有,我感到更糊塗了。」
郝正仁嗷地一聲悲吼:「殺——」
美人拳握在他手中,居然也是一種兵器。
張辟邪也是一聲嘶叫:「還我爹的命來!」
龍劍如閃電。
兩聲悶響。中年美婦雙掌印上了他們的心口。郝正仁和張辟邪的身子突然倒飛而回,摔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中年美婦諷刺地笑笑:「郝正仁,就憑你十三年沒認出我的真面目,你就不配和我動手。至於張辟邪麼,就更嫩了些。」
她一面說著,一面慢慢揭去貼在手上的人皮,一雙圓活美麗的小手很快露了出來。
孫山看得眼珠子都圓了。
中年美婦輕笑著,將手伸進袖裡、懷裡,撕下一片片的人皮來,口裡笑道:「這是郝老夫人的真皮,我戴了十三年,總算用不著再受罪了。」
蘇三躺在地上,忍不住歎氣:「你說這些話時的聲音真好聽。」
中年美婦瞅瞅他,嫣然一笑:「謝謝你。」
孫山也歎了口氣:「剝人皮是不是很麻煩?」
中年美婦又轉頭看著他,笑得更嫵媚了:「其實也不算太難。我可以教你,包你三天就能學會。」
孫山心裡一陣噁心:「不想學。」
李青青早已嚇得面色慘白,直往孫山背後躲。
孫山其實心裡也害怕得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李青青可以躲在他身後,他又往哪裡躲呢?
女孩子可以躲,男人當然就不可以。
孫山挺起胸,笑了,好像很開心,很鎮定。
中年美婦笑微微地走到他面前,纖腰微扭,扭得很動人:「孫山,你解毒的本事很不錯啊!」
孫山抱拳:「謬獎,謬獎,其實並不是我解毒的功夫有多高明,而是……嘿嘿。」
中年美婦的明眸勾魂攝魄地閃爍著,聲音溫柔如春水:「而是什麼?」
孫山認認真真地道:「而是,殺我的人都很笨,卻偏偏總要自作聰明。」
李青青本來對中年美婦冶蕩的聲音很不高興,但一聽孫山如此豪氣,心裡止不住柔情似水。
女人的柔情,往往是需要男人的剛毅來激發的。
中年美婦看著他,半晌才咯咯嬌笑起來:「你的膽子好像也很不小。」
孫山又拱手:「我說的是實話,跟膽量沒關係,實際上我還是挺怕你的。別的不說,就衝你剝人皮自己戴這件事,我就感到毛骨悚然。不過,我說殺我的人都自作聰明,是有根據的,是不是,蘇三?」
蘇三大笑:「不錯,一點都不錯。那些人都覺行自己使毒的本領有什麼了不起,他們總喜歡用毒藥殺人,一來好顯示他們是多麼優越,舉手投足可置人死地;二來麼,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兇手是誰。所以他們不僅是自作聰明,而且……而且什麼,孫山?」
「膽小!」孫山也哈哈大笑起來。
陽春怒喝道:「放肆!」
中年美婦冷笑道:「陽春,你還不配和他們說話!」
陽春一呆,訕訕地住口,退到一邊去了。
孫山大喜:「罵得好,罵得好!」
陽春的牙齒狠狠咬了一下,但沒敢抬頭。
孫山笑咪咪地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中年美婦媚媚地橫了他一眼:「沒大沒小的!我叫梁悅,七聖教的教主。」
「原來是梁大嫂,幸會!」孫山衝他拱手,又轉頭對李青青道:「我跟梁大嫂講幾句話,你不會吃醋吧?」
李青青一下飛紅了臉,飛快地朝張辟邪看了一眼。
梁悅嬌聲笑道:「李姑娘倒沒吃醋,吃醋的是他。」
她的小手優美地一指,指向倒在地上的張辟邪。
張辟邪閉上眼睛,緊咬著牙關。
李青青的心裡,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孫山發覺了,但沒說什麼,又轉頭看梁悅:「我說梁大嫂,你準備怎麼對我?」
「你麼?嗯……讓我想想。」
梁悅笑靨如花,李青青隱隱有些妒嫉起來。
「你是不是天生異質,百毒不侵?」
孫山奇怪地道:「是當然是,只是你好好的怎麼想起問這個?」
梁悅笑吟吟地道:「你忘了?我是七聖教的教主呀,七聖教又是專靠毒藥立足江湖的。」
「謙虛,謙虛!大嫂的武功,比毒術更高明十倍不止。」孫山歎道,「我這輩子看來是永遠不會有那麼好的武功了。」
「你可以跟我學呀!」梁悅道:「你現在就跟我走,去海南。」
「學武功?」
「不是呀。我想找到能毒死你的毒藥,你跟在我身邊當然方便得多。每找到一種新的毒藥,就先餵你,直到找到連你也受不了的毒藥為止。」
孫山一哆嗦,尖叫起來:「那我不是死了麼?」
「你果然很聰明!」梁悅嬌笑道:「不過,你也並不吃虧。要找到能毒死你的藥,總得有個三、四年的時間。這段時間,你可以享受到無上的溫柔滋味。」
孫山苦笑連天:「沒胃口。我還是喜歡活著,有一個小美人兒相伴,也就心滿意足了。」
梁悅歎了口氣:「那可就由不得你嘍!」
蘇三大叫:「那我怎麼辦?」
梁悅笑道:「你是孫山的好朋友,當然是一起去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在我教中任選一職。」
陽春止不住顫了一下,梁悅的話裡顯然大有深意。
蘇三沉吟道:「看來也只有走這條路了,孫山,你覺得怎麼樣?」孫山直皺眉,看看郝正仁,又看看張辟邪:「他們怎麼辦?」
「殺了。」梁悅輕描淡寫地道。
孫山道:「梁大嫂,我覺得十分奇怪,陽春武功再高,也不是你的對手,即使加上那個什麼范萍萍,也不可能把你逼得離教出走,你怎麼好好地想起來到這個鎮上當郝正仁的娘呢?」
梁悅微笑:「看來你是很想知道這件事的真相,是不是?」
「當然想,就怕你不說。」孫山笑了起來,顯得很天真。
實際上他知道梁悅一定會說的。
那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現在梁悅已經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她沒必要再保守秘密,她會說出來的,好讓江湖上轟傳她的芳名。
果然梁悅笑吟吟地說了起來:
「你們知不知道有一本武學秘笈叫『太清秘笈』的?」
孫山忙點頭:「知道,知道。」
說實話,江湖上沒人不知道《太清秘笈》的,由這本秘笈引出的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早已流傳多年,宋朝元、何出、胡不喜等人的名字和事跡,江湖朋友們已是耳熟能詳了。
蘇三忍不住問道:「大嫂是說,這件事和太清秘笈有關?」
「沒有。」
孫山一怔:「那你提起它幹什麼?」
「有另一本秘笈,和太清秘笈同樣出色,叫『玄天神功』,你們聽說過沒有?」
「沒有!」孫山搖頭,蘇三也搖頭。
陽春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們當然不知道,因為這本秘笈一直沒出世。我是在十四年前才打聽到的,秘笈就在歙州郝家,便趕了來,求為僕婦,先暗中觀察郝老太婆的神情舉止。過了一年,待到她的習慣均被我知曉之後,便辭去了僕婦之職,離開了郝家。郝正仁,你沒有忘記吧,當時你總是對我動手動腳的,很不規矩。」
郝正仁不能動彈,不能開口說話,但從他怨毒的眼神可能看出他的心裡在想說什麼,想幹什麼。
「大約過了兩個月,曹州張家的『鐵芙蓉』張功曹也趕了來,也不知他是從哪裡打聽到的。張功曹和郝正仁的關係居然很不錯,一見面很親熱,就相約到街上去喝酒。我便趁此機會潛入郝家,殺了郝老太婆,將她的屍體推進了事先挖好的地道,開始剝皮,扮成郝老太婆的模樣。這一切發生得都很快,不到一個時辰,我已經變成郝正仁的娘了。」
梁悅得意地笑了一會,又道:「其實郝家共有兩條地道,一條是我挖的,另一條是郝家原來就有的。這些年來,我和郝正仁各鑽各的地道,互不干擾,只是他不知道我的地道,我卻知道他幹什麼去了……」
孫山咋舌:「你真聰明。那,後來呢?」
「後來?……張功曹已醉得連路都不會走了,幾乎是郝正仁拖回來的,我便在當夜用逍遙散殺了張功曹,叫醒郝正仁,說姓張的圖謀不軌,已被我殺了,讓他把屍體送到微山湖中扔掉,就是這麼回事。」
梁悅笑得好迷人、好開心。
張辟邪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李青青忍不住「啊」了一聲。孫山忙柔聲道:「青青,別太傷心了,啊?」
梁悅直撇嘴:「喲,孫山,你的心上人在關心她原來的情人,你居然脾氣還這麼好!」
孫山面不改色:「梁大嫂,你的武功機智,我是十分佩服的。只是不知那本《玄天神功》你找到沒有。」
梁悅一怔,苦笑道:「說實在話,十三年來,我找遍了每一個角落,什麼都沒找到。」
「可惜,可惜!」孫山跌足,「十三年的工夫,豈不是白費了?」
「倒也不是白費。我找不到的東西,別人也找不到。我可以肯定,《玄天神功》就在這個院子裡。我只要毀了這個院子,就等於毀了秘笈,反正大家要不成。」梁悅好看的眉毛傲慢地挑了起來。
「對對,此計大妙,大家要不成!」孫山鼓掌大讚起來,蘇三也從地上爬了起來鼓掌。
梁悅抿嘴一樂:「好了,故事說完了,咱們也該出去了,炸藥馬上就會被引爆的。陽春,吩咐下去。」
陽春恭聲應道:「是。」
他的身形剛剛拔起,便被梁悅攔住了:「陽春,你是不是想先發號令,將我們全部都炸死?」
陽春張口結舌:「教主……夫人……」
梁悅一把扣住他肩井穴,冷笑道:「你心裡一起壞心,耳根子就會發紅,我對你這個特點再清楚不過了。你雖然在名義上是我丈夫,我也一樣不會饒你!」
出手如風。陽春全身三十六大穴剎那間全被封死,被扔到了張辟邪和郝正仁躺著的地方。
「咱們走!」梁悅冷冷掃了地上躺著的三個男人一眼,回頭對孫山等人發號施令。
蘇三當先衝了出去:「嘿嘿,逃命要緊,我先走。」
孫山一拉李青青,卻沒有拉動:「你怎麼了?快走啊!」
李青青鄙夷地道:「想不到你是這麼個小人,貪生怕死!」
孫山一怔:「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什麼君子小人的,保住命,比什麼都強!」
李青青冷笑:「孫山,我錯看了你!你們走吧,我陪張辟邪一起死!」
梁悅笑道:「孫山,咱們走吧,有人要找死,拉是拉不住的。」
蘇三突又閃入,扣住了李青青的右腕,孫山反應也不慢,抓住李青青左手,吼道:
「走!」
這兩人一叫勁兒,李青青就沒法不走了。
「孫山,你混蛋!」
李青青在掙扎,在哭,在罵。但只有隨著他們向外走。
梁悅緩緩看了看陽春,一掀門簾,奔了出去。
蘇三和孫山跑到離小院已經很遠很遠了,才鬆開了抓著李青青的手。
李青青冷傲地兀立著,揚著下頦,正眼也不瞧他們。蘇三和孫山,尤其是孫山,太讓她失望,太讓她傷心了。
梁悅款款立著,微笑著看看孫山,又看看蘇三:「你們兩個,倒是很識時務。」
「誇獎,誇獎。」孫山和蘇三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
李青青狠狠啐了一口。
孫山忙道:「大嫂,這丫頭不懂禮數,您可別怪罪她。」
梁悅很大度地笑著點點頭:「好的,看你們兩個的面子上!」
李青青拔腳就跑。
蘇三一怔,正要追上去,卻被孫山拉住了:「算了吧!」
蘇三奇道:「算了?」
孫山黯然搖頭:「她看不起老子,總歸是要走的,這樣對她豈不是更好?」
蘇三點點頭,又搖搖頭,歎了口氣。
「孫山,你倒是個多情種子。」梁悅輕笑道:「你是怕我放不過她吧?」
孫山苦笑:「大嫂你是個明白人。」
梁悅還想再說什麼,只聽得天崩地裂一聲響,一團巨大的黑煙騰了起來。
郝家當然從此消失了。
三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劇響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梁悅突然覺得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蘇三和孫山,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她。
「別害怕,大嫂。」
梁悅的身子突然僵硬了,臉也顯得一下老了許多。
她看看蘇三,又看看孫山,自信突然又回到了心中:「別鬧了,兩個沒正經的!」
蘇三笑得邪邪的:「咱們非得好好鬧一鬧,我看你能把我們怎麼樣。」
梁悅微笑:「你們若真的想跟我作對,只有死路一條,就像已經死去的三個人一樣!」
孫山哈哈大笑起來:「你以為郝正仁和張辟邪真的被你點了穴道,乖乖等死?」
梁悅的臉一下白了:「你說什麼?」
剛說完這句話,她就看見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