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名叫「潔香樓」的酒店,兼營住宿。掌櫃的是個女的,三十七八歲,妖媚動人。
邱子榮大概經常來這裡吃喝,與女掌櫃混得熟了。一見面,邱子榮就替秦玉雄等人引薦。
女掌櫃姓魚,芳名素珍,一雙媚眼勾人懾魄,待人極是親切,帳房姓王,名禮成,年約四十許,斯文穩重。魚掌櫃叫了小二張興,親自帶幾位爺去看客舍。沿飯廳後門進去,有一幢四合院,轉右側又有道門,是一個植有花草的小院,十分清靜雅致,秦玉雄便包下一排三間,當即拿出五兩銀子作押。
四人在房內坐定,小二沏了茶水來,邊飲邊談,互說別後經過。
邱子榮道:「原來三位去了虎威鏢局,不是兄弟小瞧了他們,秦老弟在鏢局做個副總鏢頭,兩位做了鏢師,實在是大大屈才了!」
秦玉雄道:「還說什麼屈才,現在連鏢局的飯碗也給扔了,正愁出路呢!」
「啊喲,秦老弟休要這般說。你今日擊敗了京師最有名的兩位高手,大名一飛沖天,還愁沒有英雄用武之地麼?不瞞三位,小弟一回到羽林左衛,便向指揮使大人引薦了三位……」
梁公柏插話道:「邱兄,不妥不妥,小弟一向不願入軍旅受人拘束。」
邱子榮忙道:「梁兄,你且聽小弟一言,羽林左衛乃皇上親軍,非比一般軍卒,以三位才智,一旦入伍,何愁不被重用高昇?須知羽林左衛權限極大……」
伏正霆道:「做了親軍衛士,就得成天呆在皇城裡,我這人一向無拘無束,不如做個草民來得自在,邱兄你說對不?」
邱子榮道:「是是是,伏兄行俠江湖,自然是無拘無束。不過,恕小弟直言,今日三位已經闖下彌天大禍,所以……」
秦玉雄訝然道:「邱兄,此話從何說起?」
「唉,秦老兄,並非小弟危言聳聽。飛龍堂、金剛門都有不少達官貴人的公子學藝,再者兩家在京師武林甚孚眾望,今日被秦老兄你傷在刀下,試想他們會就此甘休麼?」
梁公柏一愣:「你的意思是,今日我們已樹了不少敵,他們都會來對付我們兄弟?」
「不錯,除了武林人,還有官府……」
秦玉雄怒道:「讓他們來好了,我……」
邱子榮道:「秦兄,京師武林人若抱作一團對付你,那可是不妙的事。更何況還有幾家權勢極大的權貴以官家之力對付秦兄,捏造出個謀反之類的大罪來纏你,那麼天下雖大卻難有你存身之地。雖然秦兄武功超群,但成日間打打殺殺,這樣的日子並不好過……」
秦玉雄一想這話也對,與官家作對是件麻煩事,便道:「依兄之見,小弟又該當如何?」
邱子榮見他心動,不禁大喜過望,連忙道:「小弟已請准胡大人,明晚胡大人召見三位,望三位懇請胡大人恩准,入羽林左衛當差。」
秦玉雄眉頭一皺:「這位胡大人只是羽林左衛的指揮使,我等投入效力又掙得出什麼前程?那還不是奉命行事、難以出頭?」
「錯了錯了,胡大人雖說只是個正三品的官兒,但權勢之大令百官刮目相看。第一,羽林左衛是皇上親軍,指揮使自然受到皇上器重;第二,胡指揮使是當朝宰相胡惟庸大人的親侄兒,因此地位已超過了羽林軍所有的指揮使,文武百官也最是巴結。三位只要投到胡大人麾下,以三位的才智武功,尤其是秦兄,定會受到重用,前程無量。到那時,小弟也要依仗秦兄和兩位提攜呢。若是三位得以隨侍皇上,那更是無比殊榮,權勢之大,令人側目。試想,到了那個地步,還有誰敢找三位的麻煩?只怕巴結還來不及呢,三位說是嗎?」
秦玉雄心想,這也是個進身的機會,不妨見了胡光祿再說。便道:「好,明晚就隨邱兄去見指揮使,邱兄盛情,小弟十分感激!」
「啊喲,秦兄,你是小弟的救命恩人,千萬莫說個『謝』字。只要秦兄發跡後,莫忘了小弟,小弟還指望著秦兄提攜呢!」
秦玉雄笑容滿面:「好說好說!」
邱子榮還有公務,便喜滋滋告辭走了。
伏正霆道:「秦兄,你真要去見胡光祿?」
秦玉雄道:「見見無妨,看這位指揮使大人如何對待我兄弟,過後再決定去留。」
梁公柏道:「羽林軍的差事有什麼干頭?說穿了,不就是替皇上守門戶麼?我看不去為好,你我弟兄可以聯袂行俠江湖,自由自在。」
秦玉雄道:「去見一面有什麼要緊?又不是見了面就非要到羽林衛當差不可。」
伏正霆道:「這話也對,明日就去吧!」
此時忽聽腳步聲響,小二張興捧著張大紅帖進來,道:「秦爺,有位客人求見。」
秦玉雄十分納罕,道:「誰?」
張興道:「小人不知,這裡有張拜帖。」
秦玉雄接過來一看,帖上寫著他的大名,撕開封殼,裡面是一張條子,上寫:「秦少俠鈞鑒:今日午間,少俠力挫飛龍堂、金剛門,武功之高,堪稱京師第一。在下渴慕少俠風采,誠意相交,特在梅妍樓設宴,恭請光臨,以遂心願。」下面的落款是:元亨錢莊霍瑞祥。
他把條子遞給梁公柏,問小二:「小二哥,元亨錢莊在哪條街?」
小二道:「回客人的話,元亨錢莊在三山街與大功坊的交叉路口,座落在三山街南面,是京師最大的錢莊。」
「錢莊的掌櫃,你知曉姓氏麼?」
「知道,京師的人,沒有不知道這位大財東的。他老人家姓霍,大號瑞祥,是京師最有錢的富戶之一,他老人家心地慈祥,年年都要周濟窮人,提起他老人家,那真是有口皆碑。」
「原來如此,請把客人帶進來。」
小二一走,秦玉雄道:「瞧見了麼?京師的大財東請我們赴宴呢!」
梁公柏道:「他請的是你秦老弟,可沒提到我和伏兄。說來奇怪,他怎知老弟在此?」
伏正霆道:「秦老弟時下威震京師,要找到他還不容易嗎?」
正說著,小二引來了客人。
此人個子不高,圓臉上充滿笑意,長得微胖,有幾分富態,一看就是個攥著大把銀子的生意人。一進門就忙著打恭作揖,嘴裡道:「對不住、對不住,打擾打擾,請問哪位是秦爺!」邊說邊把一雙圓眼溜來溜去。
秦玉雄忍住笑道:「區區正是秦玉雄。」
「啊,果然是人才一表,幸會幸會!」
「請坐,請坐,尊諱如何稱呼?」
「不敢不敢,賤姓董,小名昌,在霍老爺宅第充當管家,奉老爺之命,恭請少俠赴宴。」
「董爺如何知曉在下去處?」
「秦少俠大名已盛傳京師,老爺聞訊後十分仰慕少俠,特命手下四處打聽,務必請到秦爺。在下聞報秦爺下榻潔香樓,故親自前來恭請,望少俠體諒敝主人愛才之心,屈駕光臨!」
「不敢不敢,既蒙霍爺垂青,在下準時赴宴,只不過在下的兩位朋友……」
董昌連忙接嘴道:「得罪得罪,只怪手下人糊塗,未報知秦爺並非孤身一人,這就由在下代老爺恭請兩位一併賞光,望勿推辭是幸!」
梁公柏也頗想去看看這位大財東是何許人,便點頭道:
「承蒙寵邀,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董爺大度!」
伏正霆也道:「謹遵台命!」
董昌笑哈哈地站起來:「蒙三位爺允准,在下立即趕回覆命,半個時辰再來迎駕!」
送走董昌,梁公柏道:「這位闊爺請我們赴宴,莫非是要請我們當保鏢護院麼?」
伏正霆笑道:「八成如此。這位霍爺擁有萬貫家產,怎不擔心黑道人物相中了他?有秦老弟這樣的護衛神,他焉能不恭請?」
秦玉雄也笑道:「當他的護院保鏢,未免太委屈了爺們,下午不妨先去吃他一頓,到時一口謝絕就是了,兩位說如何?」
三人說笑一陣,半個時辰匆匆度過。
董昌果然守時來到,請三人出門乘車。
只見一輛豪華馬車停在旅店門口,兩匹棗紅馬又高又大,油光水滑,一望而知是價值千金的大宛名馬。上到車內,無論廂壁還是靠椅,全蒙上一層錦緞,舒適潔靜。
三人都未乘坐過這般華麗的馬車,心中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尤其是秦玉雄,他覺得只有這樣富裕的生活,才適合他的口味。回想在雁蕩山的日子,那真是乏味得很,再讓他去過那種日子,他恐怕一天也呆不下去。
不多會,馬車已到梅妍樓。此時正是用晚膳的時候,樓下客人已上了八成,想來樓上更為擁擠熱鬧。哪知三人跟隨董昌來到樓上,卻是靜悄悄空無一人,不禁有些詫異。
董昌把三人請到樓面中間靠後的一張桌前,請三人坐下,道:「對不住、對不住,敝東家臨時有要事,被一位王爺召了去,稍等片刻便會趕來,請三位恕罪!」
秦玉雄心想,被王爺請去,足見這位東家身份之高,要我們等他一下也不算什麼,嘴裡應道:「無妨無妨,時候還早呢。」
梁公柏道:「樓下客人這般多,樓上卻無人間津,莫非用膳的時候還不到?」
董昌陪笑道:「梁爺,這正是飯館擁擠的時候,只因在下已將樓麵包下,店家不得再招呼客人,是以清靜些。」
秦玉雄聽了無比驚訝,張老鏢頭在此設宴,也只包了四桌,這董昌只為請自己弟兄三人,卻包下了整整一層樓面,當真是闊大爺。
正覺無聊,想找些話來說,卻見一對老夫婦,帶著三個妖艷的年青姑娘走了上來,董昌命他們隔著兩席坐下,問秦玉雄等三人要聽什麼曲兒。
三人都說唱什麼聽什麼。
於是,絲竹弦板,珠喉鶯聲,響徹樓面。
秦玉雄瞧著唱歌的妞兒,手指不由跟著響板擊拍,心中說不出的舒暢。
這才是自己該過的日子,金錢美女,缺一不可。他要憑仗一身出類拔萃的功夫,去贏得金銀珠寶、美女佳人和顯赫的權勢。
他相信,他要的東西一定會到手的。
聽了兩曲,那下樓去迎候主人的董昌,笑吟吟又上了樓,身後跟著三位爺。他急匆匆來到三人面前道:「我家老爺已到……」隨即側身向走過來的一位六旬老人道:「老爺,秦少俠、伏少俠、梁少俠已由屬下請到!」
六旬老人不胖不瘦,精神矍鑠,滿臉堆笑,雙手抱拳道:
「幸會幸會!蒙秦少俠等三位爺賞光,老夫不勝榮寵!」
秦玉雄等三人也站起回禮,寒暄一番。
霍瑞祥又引薦隨他來的兩個五旬壯漢:「這兩位是敝錢莊管事洪奎元、何益謙!」
兩位管事拱拱手,也不搭腔。
霍瑞祥請三人坐下,秦玉雄坐了主賓席,由霍爺親自陪同,伏、梁二人坐下席,由兩位管事相陪。董昌則忙出忙進,招呼上菜上酒。
不用說,上的都是山珍海味,把個大圓桌堆滿。霍爺親自把盞,大家共飲三杯。
席間,霍爺不斷勸酒夾菜,並不提及要請三人做看家護院的事。
酒足飯飽,三人告辭,由董昌用馬車將三人送回潔香樓。臨別,董昌說,明日上午他來接秦爺等到霍府做客,秦玉雄滿口答應。
回到小院,三人都無睡意,叫小二泡了壺濃茶,秉燭夜談。
梁公柏道:「兩位兄台,這位霍東家隻字不提請我等做看家護院的事,究竟為何?」
伏正霆道:「初次見面就提,未免孟浪,明日上午見面,恐怕就會說了吧。」
秦玉雄笑道:「做大財東的保鏢,比做虎威鏢局的副總鏢頭恐怕好得多,但小弟無意受聘,待明日晚去見羽林左衛的胡大人,看看他對我等如何,最後再作抉擇。一個人只要成了名,何愁找不到出路。誰對我們禮遇,知人用人,符合我等身價,我等就投奔誰,對麼?」
伏正霆皺了皺眉:「秦老弟的意思是待價而沽?誰的價出得高就投奔誰?」
「有這個意思。但我說的主要是符合我等身份,比如霍財東出高價請我等做看家護院,銀兩雖多,但卻貶低了我等身價,自然是不幹。再如胡指揮使要我等去做個侍衛之類的低職官兒,也不符風火刀王的身份,二位說是麼?」
梁公柏道:「不錯,不錯,縱觀當今武林,除了老一輩的成名人物,後起之秀雖然不少,真正的佼佼者卻不多,你秦老弟就可以算一個。前不久,魔手秀士應天華敗在你手下,今日裡又勝了京師最有名望的俞松寒、周濤。這兩人不僅在京師,就是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因此老弟可說是一鳴驚人,為江湖同道所欽佩,你的一舉一動,將受萬人矚目,所以愚兄以為,做什麼事幹什麼營生都要三思而行。」
秦玉雄滿心高興,道:「梁兄說得是,小弟慎言慎行就是了。剛才梁兄提到的後起之秀,不知還有些什麼人?」
梁公柏道:「紫星紅梅算一個,她的武功既高,行動又詭秘,手下又有一幫成名人物為其所用,可說是後起之秀中最傑出的一個。另外據我所知,江西九江府武林世家雷家堡出了一個傑出子弟,叫雷霄,使一支銅笛,人稱驚魂笛,出道四年,所向披靡,但從去年起就不再聽到他的行蹤,江湖上傳言雷家堡不知出了什麼事,一場大火,燒得片瓦不存……」
秦玉雄驚道:「啊喲,莫非遭人暗算麼?」
「雷家堡上兩代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他們從不介入江湖是非,是以未聽他們結有仇家,所以引起各種猜疑,但沒有一種說法得到證實。啊,對了,伏兄,你是江西人,對此事……」
伏正霆正把頭側向窗外,聞言道:「我離開江西已久,不曾聽說此事,後來聽過些傳聞,都是不著邊際的猜測。」
秦玉雄道:「對了,提起紫星紅梅,我又想起了那個叫什麼金龍令,自大旭山之後,似未再有人提起,莫非是黑衣女妖彭桂蘭胡謅的?」
梁公柏道:「雷家堡燒燬之後,江湖上的各種猜測中就有一種說法,說雷家堡就是接到金龍令之後不服從,才遭以滅頂之災的!」
秦玉雄道:「啊呀,那麼說這金龍令是確有其事了?不過……我想這金龍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旭山劫鏢,紫星紅梅架了梁,把彭女妖等人逐走,金龍令不被理睬,這金龍令的主人能奈其何?」
伏正霆回過頭來道:「那是因為金龍令的主人沒有找到紫星紅梅,如果找到她,這世上恐怕就再沒有紫星紅梅了。」
秦玉雄道:「何以見得?紫星紅梅手下有不少江湖成名人物,就連風塵二怪也與她在一起,金龍令的主人難道還能勝過二怪?」
梁公柏道:「不錯,秦老弟你未免小覷了金龍令。你想想,獨臂屠夫太叔罡,鬼鏢於炎、五花老尼等都是什麼人,居然在接到金龍令之後俯首貼耳甘為效命,金龍令主人若沒有一手震懾群魔的本領,又怎會有人聽話?」
伏正霆道:「不錯,金龍令主人到底是誰,迄今無人知曉,但一定是個功臻化境的高人。
但在大旭山劫鏢之前,江湖上無人知曉金龍令,依我看來,為使金龍令名揚江湖,金龍令的主人便在大旭山演了一出奪鏢戲……」
秦玉雄道:「慢來慢來,伏兄你說奪鏢是演戲,這何以見得,鏢銀不是被劫下了麼?」
「不錯,鏢銀是劫下了,但故意放回一個鏢伙報信,鏢銀也不取走,專等虎威鏢局來索鏢,引得江湖上不少人來看熱鬧。這樣做,可謂一箭雙鵰。虎威鏢局是京師名頭最響的鏢局,張老鏢頭一支十字拐,打敗過不少黑道梟雄,因此有神拐張的美名。金龍令主人借他的聲譽,召來看熱鬧的江湖人,當他們的面報出了金龍令,然後將張氏一家斬盡殺絕,以示金龍令的無比權威,誰敢抗命,神拐張一家遭遇就是他的榜樣。這樣一來,樹起了金龍令的威名,又得了鏢銀。哪知道這樣大肆宣揚,卻召來了紫星紅梅一班人,結果不但毀了金龍令的權威,鏢銀也被奪回,來個蛋打雞飛。但是,儘管在大旭山失手,但江湖上已視金龍令為追魂令。
因為獨臂屠夫太叔罡、鬼鏢於炎、五花老尼這些魔頭受金龍令的驅使,只要金龍令找到自己頭上來,若不俯首聽命就只有死路一條!」
秦玉雄道:「伏兄說得是。那麼,雷家堡被毀,到底是不是金龍令所為呢?」
伏正霆道:「雷家堡被毀,發生在大旭山劫鏢之前,大半也是金龍令所為,但江湖上並不知曉金龍令為何物,是以金龍令主人改變方略,先揚名,再以治人。」
梁公柏道:「伏兄怎知雷家堡是金龍令所為?江湖上的傳言不可信,多半是在大旭山奪鏢之後附會上去的。」
伏正霆道:「雷家堡事,我是推論出來的。蓋因雷家堡乃武林世家,等閒人豈能動得了他們?就是黑道上幾個凶魔,恐怕也不敢到雷家堡撒野。因此,只有金龍令能調集群魔到雷家堡行兇。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也不一定就是如此。彼此閒談,各抒己見而已。」
秦玉雄道:「金龍令若能役使江湖上黑道凶頑,其主人定是個了不起的俊傑,不知今後我等是否會見到這個神秘人物?」
梁公柏道:「若被金龍令找上門,豈不是大大倒霉的事?這令牌主人不見也好!」
談說一陣,各自回屋睡覺。
第二天一早,元亨錢莊的管家董昌便驅車來到潔香樓,請三位爺到霍府。
馬車沿西到會同橋,再轉向正北,快到北門橋時折入一條深巷,董昌說叫福鼎巷,到巷底停下。不一會,大門被叫開,馬車駛入,停在馬廄旁。下車後,董昌引路,沿磚砌小道向右,進月亮門,眼前花團錦簇、綠樹成蔭,竟是一座大花園。眾人穿行在花叢中,直達一座涼亭,董昌請眾人入座,說是去稟告老主人,便逕自走了。俄頃,三個美貌丫環,各捧著一隻托盤,上置香茗、小步款款而來,每人面前置一盞蓋碗茶,一碟美食,然後說聲:「請用茶。」便裊娜而去,隱入花叢中不見。
三人四處張望,只見東面是高樓,面向大街,北面有三座小樓,成一字形排開,紅牆碧瓦,小巧玲瓏。西北角上則是一水池,微風拂動,波光粼粼。縱觀整個花園,佈局頗費匠心,主人的奢華,從中可窺見一斑。
秦玉雄喃喃道:「霍東家真會享福,人生富貴如這般,也不枉到世上走一遭!」
梁公柏道:「老弟,這世上除了王公貴族、巨商富賈,又有幾人能如此奢華哉!」
話音剛落,忽聽鶯聲燕語,有六個穿紅著綠的美貌女子,手捧琵琶、簫管,從花樹間走來,看得三人眼都直了。
六位姑娘進亭後,手抱琵琶的姑娘帶頭襝衽一福,脆生生道:「奉家主人之命,侍奉三位爺,有喜歡的曲子,悉聽吩咐。」
秦玉雄大樂,道:「姑娘們請坐,你們喜歡什麼就彈奏什麼,自便、自便。」
姑娘道:「賤妾遵命!」
遂與五位姑娘在另一桌前坐下,調弦對音,不一會就吹奏起來。
這是一隻頌春的曲子,優美歡快,三人各自靠在椅背上,凝神傾聽。
秦玉雄邊聽邊想,自己若不到京城見識一番,哪裡知道世上竟有這樣的豪富。鳳陽老家雖說在當地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但比起這位霍東家來,實在是相去甚遠。人生在世,功名富貴是一家,豈可分開?想師傅老人家,可謂名重一時,雖也不缺銀兩,但過的卻是苦行僧般的生活。他嗜武如命,成天沉迷在風火刀法之中,窮一生精力,創下了三十二招絕招,其中以最後一招「狂風烈焰」,為刀法中的極品,堪稱是一代宗師。有了這麼高的成就,卻換不來錦衣玉食的生活,白白耗去了歲月。因此,自己不能再蹈師傅覆轍,要以一身絕技,換取名利富貴,才不虛度此生。
他自管沉入遐想,連霍東家來了也不知,還是梁公柏拍了他一下,方才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見禮,寒暄一番。
霍東家揮揮手,歌姬們便行禮告退。
「瑣事纏身,遲來一步,對不住各位!」霍瑞祥笑盈盈說:「生意上的事,千頭萬緒,成天忙忙碌碌,難得有清閒的時候。」
董昌接嘴道:「敝東家除了錢莊,還經營著幾十家店舖,瑣事繁多,從早到晚,不得安寧。今日特為三位爺,東家囑咐下人,貴客臨門,不許打擾他老人家,以免怠慢各位。」
梁公柏道:「承蒙東家厚愛,在下等感激不盡,唯恐打擾主人,實在惶恐!」
霍瑞祥笑道:「少俠不必客氣,老夫一向尊崇英才,就是不做半天生意也無妨。」話一頓,又道:「三位從虎威鏢局退出,以後可有什麼打算?能見告麼?」
秦玉雄心想,入正題了,他果然想聘我們做看家護院,便道:「也無什麼打算,想在京師多玩幾天,然後回鳳陽老家省親。只是昨日碰上一個在羽林軍當差的朋友,他欲邀我弟兄三人去見他的上司指揮使,以報效皇上。」
霍瑞祥眉毛一挑:「秦少俠答應了?」
「沒有。這位朋友說,若我等三人投效羽林衛,定會受到提拔重用,但在下未見到指揮使之前,自然不會答應。」
「少俠何時去見指揮使?」」今晚。這是昨日說好的。」
「這位指揮使是何人?」
「羽林左衛胡光祿,霍東家認識麼?」
「啊,聽說過、聽說過,胡指揮使是京師有名人物,我們做生意的自然知曉。」
「聽說胡指揮使是胡丞相的侄子,不知可真?還說他雖是正三品官兒,權勢卻是極大。」
「是的是的。不過,以少俠這一身武功,入羽林左衛去當個校尉什麼的,不是屈才了麼?」
「據那位朋友說,官要一級級升,不過有胡大人提攜,晉陞自是比別人快些。」
「可惜、可惜!就是讓秦少俠做個指揮僉事、指揮同知什麼的,也可惜了少俠的絕世武功。不是老夫多嘴,入了羽林軍,規矩極嚴,平日都得呆在皇城內,豈不把人悶死?哪裡似老夫這般有吃有玩,逍遙自在。」
「霍東家富甲天下,在下就是不入羽林衛當差,也萬萬不能與東家相比!」
霍瑞祥哈哈一笑,道:「董管家,命人擺酒,時辰雖說早了點兒,但我們邊吃邊談,痛痛快快喝一頓,老夫平日也難得一醉逍遙。」
董昌答應著去了。
霍瑞祥又道:「少俠若不嫌棄,老夫欲薦少俠一個去處,包管比那羽林衛好。」
秦玉雄十分意外,暗忖老傢伙並不聘我們做他的看家護院,這可是沒想到的事。
因道:「什麼去處?」
霍瑞祥笑道:「莫慌莫慌,這事等吃完了酒飯再說,到時老夫替少俠引薦個朋友,你們可自行商談,願與不願,與老夫無干。」
這話讓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好再問。
梁公柏忍不住道:「在下還以為霍東家要聘我等做保鏢護院呢?」
霍瑞祥笑道:「不敢、不敢,這未免太委屈三位。不瞞三位說,老夫多年辛苦經營,置下了不少產業,那些以搶掠為生的盜匪,自然不會放過霍家,因此老夫聘有幾位師傅,替老夫照應,托天之佑,這些年倒也平安。若三位來替老夫做看家護院,那自然是老夫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這樣一來,三位還有什麼前程可言?這是老夫萬萬不能做的事,所以寧可忍痛把三位引薦給一位朋友,以期人盡其才!」
秦玉雄大悅,這位霍東家對人事卓有見地,決不是個腦滿腸肥的庸俗商賈,於是道:
「多謝霍東家成全,他日有成,決忘不了霍東家的好處,只要有效力之處,無不盡責盡力!」
霍瑞祥也十分高興,道:「好好好,老夫日後若有為難之處,定請各位解危!」
不一會,董管家便帶著七八個僕役來上酒菜,還把先前那六個樂姬召來。於是,管弦聲中,五人開懷暢飲,其樂無窮。
這一餐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
撤下宴席,屏退樂姬,換上清茗,霍瑞祥這才道:「老夫已將那位朋友請到,鑒於那位朋友身份迥異常人,所以只請秦少俠一人前往,伏少俠、梁少俠在此稍候,情非得己,望三位鑒諒是幸,不知三位可肯答應?」
伏梁二人對瞧了一眼,掩不住心中的驚訝,但都同時點頭道:「悉聽尊便,不必客氣。」
霍瑞祥大為高興,笑瞇瞇親自引領秦玉雄,沿花間小道直往東面的高樓走去。
一路上,秦玉雄心跳不已,渾不知是什麼樣的機遇在等候著他。但他卻預感到,以霍瑞祥的身份,引薦的人定是大有來頭,決非等閒之輩,所幹的差使也大有奔頭。
不多時,他們已來到了宅第後門,進去後是個寬敞的大院,天井中置有花台,放滿了盆花。
霍瑞祥將他帶到西廂房,客室中坐著兩個上年紀的人。一個高大健壯,方面大耳,年約六旬,一個骨瘦如柴,尖嘴猴腮,不出五旬。見霍瑞祥來了,雙雙起身迎接。
霍瑞祥道:「讓兩位久等,實在對不住。這位年青俠士就是風火刀王秦玉雄秦少俠!」
又對秦玉雄道:「這兩位也是武林名人,這位是無敵鷹爪關鈺關爺,這位是混天猴黃武傑黃爺。你們三位同是武林豪傑,自然可談到一處去,老夫是門外漢,恕不奉陪。說完後秦少俠在此稍坐,董管家自會送少俠回旅舍。」言畢,又向三人行禮,這才笑嘻嘻離去。
秦玉雄一聽兩位客人的大號,不禁大吃一驚。在山上他聽師傅論及黑白兩道出名人物時,這兩位的大名沒少提過。關鈺的鷹爪功,混天猴的天生異稟,江湖上可說是無人不知,是白道上極受人尊崇的人物,沒料到會在京師大商賈的宅第中見到他們。
等霍東家一走,他立即抱拳行禮:「末學後進秦玉雄,見過兩位前輩!」
關鈺含笑道:「少俠請坐,不必拘禮。」
秦玉雄坐下後,關鈺續道:「秦少俠一表人才,龍章鳳姿,武功已得令師真傳,風火刀法得以發揚光大,令師足以欣慰了。」
秦玉雄道:「蒙前輩謬讚,晚輩愚魯,少不更事,還望二位前輩多多指教!」
黃武傑並不說話,只在一邊打量他。
關鈺道:「好說好說,老夫與令師雖說緣慳一面,但彼此心儀已久,同是白道上俠義人物,自該以誠相待。今日霍東家又將少俠引薦,老夫與黃兄對少俠自當另眼相看!」
秦玉雄試探道:「霍東家說,要替晚輩找個好去處,以謀前程,所以來見二位前輩,不知二位在何處公幹,能見告否?」
關鈺道:「我二人正是為了招納少俠而來,老夫這就把話說明。老夫等人屬於一個秘密幫會,這幫會少俠千萬別當作江湖幫派,因為本會行事與江湖幫派大不相同。本會並非為了爭霸江湖,也並非只為了行俠仗義,除掉幾個為惡的黑道人物,本會所要執行的差務,遠遠比上述所說來得重要……」
秦玉雄聽得入神,又覺有些迷惘。
「因為,本會宗旨在於除掉元奸,也就是元朝滅亡之後拒不歸順我大明的臣民。這些人散在民間,暗中會集,等待時機,謀而後動,只等元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在邊境那一側發兵,來個裡應外合,以恢復元朝天下。是以本會服從當朝一位重臣的調遣,明查暗訪元奸重要人物,下手將他們除去。這個,少俠聽明白了麼?」
秦玉雄說明白也明白,說糊塗仍糊塗。
他道:「明是明白了,但清除元奸該是羽林衛和各級官府的事,怎麼由幫會代勞呢?」
「元奸中,大多數是武將,其中不乏武林高手,他們隱藏極深,散於市井鄉野之中,縣府衙門那些捕快,哪裡能是他們的對手?還有的也成立了江湖幫會,籠絡黑白兩道人物,這就更難對付了。有鑒於此,這位朝中重臣才創建本會,召納五湖四海好漢,以對付這些元奸。」
秦玉雄道:「不知這位朝中重臣是誰?這個幫會是何名稱?」
「因本會是秘密幫會,少俠在未立誓入會前,恕不能奉告。須知,本幫會權勢極大,在會中論功行賞,等級十分森嚴,少俠入會後前程遠大,以少俠的武功,入會後定居高位,手握重權,指揮調遣品階比自己低的人,無一例外。」
秦玉雄聽得怦然心動,又問道:「除了對付元奸,別的事就不過問了麼?」
「不然,但清除元奸以保國泰民安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事諸如除掉悍匪巨盜為民除害,自然也是我輩義不容辭的責任。」
「兩位在會中所任何職?」
「這個可以告訴少俠,老夫身為會主,黃賢弟為副會主。願不願入會少俠可以不必現在決定,回去認真斟酌之後,明日再答覆。無論少俠入會與否,都請勿為外人說道。一旦入了會,那就要誓死不渝,不能叛會。」
秦玉雄道:「晚輩可將前輩所說,告知伏梁二位麼?晚輩若入會,也想薦他二人入會。」
關鈺道:「可以告訴他兩位。」說完,站了起來,又道:「少俠勿失良機,老夫亟盼與少俠共事,今日暫時別過,明日靜候佳音!」
秦玉雄把二人送到門口,又回到椅上坐下,思索這秘密幫派是不是該加入。
不一會,董昌來接他回花園與伏梁二人會合,仍由後門出,乘車穿小巷來到大街,直回旅店,董昌說,明早再來接他們。
在秦玉雄的房間裡,他把關鈺所說的全部都說了一遍,使伏、梁二人也感到驚奇不已。
梁公柏道:「秦老弟你要入會麼?」
秦玉雄道:「二位的意思呢?」
梁公柏道:「這會神神秘秘,對付的是元奸,可又不是江湖幫會,乃當朝重臣所創。我總覺著這會的官府味極重,但又不是官府……」搖搖頭,又道:「我說不清,所以不入會的好。」
伏正霆道:「我一向獨來獨往,不願入什麼幫會受人拘束,所以……」
秦玉雄不悅道:「二位,關、黃兩位前輩任會主、副會主,這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小弟思之再三,與其浪蕩江湖,不如干番事業,這會既然行的是正道,又為何不可以加入呢?」
梁公柏道:「這事再想想,過了今夜再說,今晚不是還要去見胡指揮使麼?」
秦玉雄道:「也好,再說吧!」
伏、梁二人各回房歇息。
傍晚,邱子榮匆匆而來,到秦玉雄住室內坐下,問他道:
「秦兄,決定了麼?」
秦玉雄道:「忙什麼,見了胡大人再說。」
「秦兄,古人有云:『大丈夫當雄飛,安能雌伏?』我輩習得一身功夫,當報效朝廷,豈能埋沒於草芥間?以秦兄的身手,在羽林軍中有幾人及得?是以前程遠大,望兄莫再猶豫。」
「邱兄盛情,小弟心領,待見了胡大人之後,小弟方能決定,否則小弟不敢答應邱兄。」
邱子榮無奈,只好隨他。
又說了陣閒話,天已擦黑,便叫上伏梁二人,前往胡家。
邱子榮帶三人進了正陽門,又來到洪武門。從正陽門起,他們已經進入皇城。
從洪武門到承天門,有一條筆直的大街,街兩邊一邊是六部衙門,一邊是五軍都督府。
邱子榮引他們直走到承天門,過五龍橋到長安街,這條街東通大中橋連著鬧市區,往北延伸到奉天門,到那裡後已離午門不遠。過午門再進奉天門便是進了宮城了。宮城者,皇宮所在地也,平民百姓是絕對不能進入的。
就在長安街往北的一段路上,離端門不遠,邱子榮帶三人來到一座高大巍峨的府第前,請三人站下,自己拾級而上,對站門的衛士說了些話,然後招呼三人進門。進了門,一條甬道直通一幢樓房,房前站著十多個校尉。
一個校尉對他道:「邱兄,胡大人在後花園觀荷亭見客,請隨小弟來!」
眾人由這名校尉引路,從樓房一側的迴廊繞來繞去,再過一道月亮門,就進入到花園。
這花園沒有霍東家的大,但樓台亭閣卻應有盡有,奢華也不下於霍家。眾人由花間小徑來到池塘邊的一座琉璃亭內。
秦玉雄覺得引路的校尉十分面熟,終於想起此人就是被宣姑娘打得爬不起來的姓卞的校尉,不禁覺得好笑。
卞恆志離亭丈遠停下,大聲稟報:「啟稟大人,邱子榮帶客求見。」
亭中傳來答話,聲音渾厚:「進來!」
卞恆志道:「子榮兄,請!」
邱子榮示意三人隨後,大步來到亭邊,躬腰行禮:「邱子榮帶客參見大人!」
「進來!」
邱子榮比個手勢,當先入亭,秦玉雄等三人魚貫而入,只見亭中支著桌椅,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正端著酒杯坐著,一名侍女正替他捶背,另一名侍女則在一旁侍酒。
伏正霆、梁公柏十分不自在,秦玉雄出身官宦人家,行起禮來十分自然:「草民秦玉雄參見大人!」伏、梁二人抱拳一禮,勉強說了聲:「草民參見大人!」不提姓氏。
胡光祿生得方面大耳,一部虯髯繞腮,個頭高大,威風凜凜。他把三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道:「秦壯士,聽說你是風火刀王的嫡傳弟子,武功超群,把京師地面的名武師也打敗了,看你如此年青,實在難得。本官一向提攜年青有為之士,在本官手下,前程遠大。大明開國未久,舊元部將擁戴元嗣君,在塞外窺伺我中原,蠢蠢欲動。另有海上倭寇,在沿海不時騷擾百姓,秦壯士投效羽林軍,當可建一番功業。你三人明日便來應卯,授你三人校尉之職,今後再論功行賞,你們……」
秦玉雄忙道:「回稟大人,草民欲回鄉省親,暫時不能應卯,望大人原宥是幸!」
胡光祿眉頭一皺:「怎會有這些嚕嗦事,你先來當差,日後回去不也一樣麼?」
邱子榮連忙道:「稟大人,秦玉雄藝成下山,尚未回家,因離家已久……」
胡光祿不耐煩聽下去,隨後一揮:「那就讓他去吧,送客!」
秦玉雄一肚子氣,跟著邱子榮出了大門,便對他道:「邱兄止步……」
邱子榮忙道:「秦兄,小弟恭喜三位!」
秦玉雄一愣:「什麼?你還恭喜我們?這喜又從何來?」
邱子榮道:「秦兄有所不知,胡大人對部屬從未說過如此多的讚揚話,對你秦兄可說是特別青睞,另眼相看,今後必蒙胡大人破格提拔,前程無可限量,望秦兄回鄉早去早回……」
秦玉雄冷冷道:「多謝邱兄引薦,待小弟省親後回來再說。」
邱子榮急了,道:「秦兄,你不在官場,自是不知官場中情形,朝中一二品的大員,胡大人也未放在眼內,不假辭色,對秦兄你……」
秦玉雄沒好氣道:「好、好、好,胡大人對小弟已是破例相待,這個小弟心裡清楚,待回家省親後再來應卯,邱兄放心就是。」
邱子榮道:「這就對了,秦兄,莫辜負胡大人一片愛才之心,也莫辜負小弟報恩……」
「邱兄,你的盛情小弟心領,今後你我就是好朋友,相互提攜,今夜就此別過,來日再相會,就請邱兄留步吧!」
邱子榮只得站下,揮手惜別。
回到旅舍,三人均無睡意。
梁公柏道:「秦兄,你真的要投到這位胡大人手下當差麼?」
秦玉雄發作道:「去他的什麼胡大人,在他眼中我們不過是他手下的一名侍衛罷了。你瞧他那副模樣,連個座也不給,還說什麼愛才不愛才,真要投到他手下,那才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呢。不去、不去,寧可在外行俠仗義,揚名立萬,也不到羽林衛去找罪受!」
梁公柏一拍大腿:「好極!這話就對我的胃口啦。這胡光祿架子太大,不把我們這班草民放在眼內。哼哼,我等武林兒女,又豈把他這個官兒放在心上?呸!見他的鬼去吧!」
伏正霆並不多說,只笑著看他們。
秦玉雄恨恨道:「總有一天,我秦某要混出個人樣來,讓他姓胡的不敢小覷了秦大爺!」
梁公柏道:「好極好極,人爭一口氣,爺們總有天令他刮目相看!」
秦玉雄道:「明早我再去見關爺,把那個秘密幫會的情形再問明白些,然後再作決定。」
梁公柏道:「秦兄,為何要去入幫會呢?你我結伴巡遊江湖,何等自由自在,行俠中還可揚名立萬,處處受人尊敬,何苦受幫規的約束,還得聽命於人……」
秦玉雄道:「梁兄,你我三人結伴雖好,但勢單力孤,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恐怕不易。
入幫會雖受些約束,但卻可借幫會之力,有權有勢,做什麼都容易得多,這叫借雞生蛋。因此明日待我摸清底細後再說,請梁兄放心,小弟決不會輕率從事。」
正說著,聽見院子裡有腳步聲,以為小二送水來了,沒想到有人來訪。
「秦爺,在下可以進來麼?」那人道。
秦玉雄聽出是董管家的聲音,連忙拉開門應道:「原來是董爺,請進請進!」
董昌笑吟吟道:「打擾打擾,在下奉主人之命,請秦爺一人過去,有位客人要見秦爺。」
秦玉雄不假思索,馬上答應,便對伏、梁二人道:「二位,我去去就來。」
董昌道:「秦爺,今晚大約回不來了呢,請伏爺、梁爺早些歇息,不必等了吧。」
梁公柏道:「好說好說,二位請吧!」
秦玉雄帶上腰刀,二人出門上車,店上的女掌櫃魚素珍好奇地注視著他們。
馬車駛入霍家後院,董昌把秦玉雄帶到亭子間,只見亭內燈光四溢,八盞風燈把周圍照得一片通明,亭內霍瑞祥、關鈺、黃武傑和一位瘦削的錦衣老人在座。見他來了,紛紛起身招呼,只有陌生老人未動。
坐下後,董昌為秦玉雄沏茶。
關鈺道:「秦少俠,老夫為你引薦一位貴客,這位是相府三總管高桐高爺,江湖人稱乾坤掌,少俠不知聽令師提過沒有。」
秦玉雄忙施禮道:「見過高前輩,家師多次提起過前輩,稱譽前輩乾坤掌乃武林一絕,不料今日得以會面,實乃三生有幸!」
高桐笑道:「令師與老朽二十多前曾會過一面,但彼此行蹤無定,失去聯絡,想不到這些年竟教出了少俠這樣一個好徒弟!」
秦玉雄道:「多謝前輩誇讚!」
霍瑞祥笑道:「以後彼此一家,不必再客套,這就轉入正題吧。」略一頓,續道:「秦賢侄,老夫倚老賣老這般稱呼,不知少俠……」
秦五雄受寵若驚,連忙站起行禮道:「霍伯父在上,請受小侄一拜!」
霍瑞祥大喜,呵呵笑道:「好、好,老夫有這樣一位人中騏驥做侄兒,真是飛來之福,今後就是一家,不分彼此。」
秦玉雄又行一禮:「多謝伯父!」
霍瑞祥道:「賢侄,老夫將你引薦給這幾位前輩,旨在請這幾位老友對賢侄多加提攜,大力引導,以免賢侄誤入歧途,或是荒廢在草芥間。愚伯今晚將你接來,就為的是把話挑明,由賢侄自行抉擇,就請關爺對你說吧。」
關鈺道:「少俠未入會,本不該知曉秘密,但少俠系霍東家引薦,特破例一遭。老夫午間所提之幫會叫金龍會,金龍會上下只服從一人之鈞旨,這位爺就是當朝丞相胡惟庸胡大人。
這就是為什麼金龍會要保持秘密的重要原因,因為它不是一般江湖幫會。金龍會既是相爺所創,權勢之大可想而知,實不亞於那些官佐。會內等級森嚴,上司之命不得違反,否則將以軍法從事。這些細節,少俠入會後自會知曉,老夫不再贅言。」
霍瑞祥道:「賢侄,老夫蒙丞相垂青,時時被寵召為座上客,因此與關爺、黃爺、高爺相知甚深,故大力引薦賢侄入會。須知金龍會只效忠胡丞相,胡丞相一向求賢若渴,賢侄在金龍會中當能大展手腳,受到丞相青睞,這功名富貴豈不唾手可得?也不枉賢侄到世上來走一遭,不知賢侄以為如何?」
秦玉雄心花怒放,想不到一日之內竟攀上了京師的大富豪、大丞相,一個有錢,一個有勢,這實在是一生難逢之機遇啊!
他連忙站起,朝在座四人行禮:「多謝各位前輩提攜,晚輩當入會,誓死效命!」
高桐笑道:「好極好極,大丈夫當機立斷,入了金龍會,少俠定可大展鴻圖!」
關鈺道:「金龍會等級極嚴,分都、督、巡、撫、將、佐、校勇、哨勇八級,會主副會主均為都字級,會內稱都爺,以號牌顯示身份。會主之下有總管一人,副總管二人,為督字級,稱督爺……」說著從懷中摸出一道金牌,遞給秦玉雄看。
「各級對下稱頭,對上稱爺。」
秦玉雄見金牌為盾形,一面雕龍,一面有個隸書體的「都」字,看著令人眼熱。把玩了一番,遞給關鈺。
關鈺續道:「這身份牌到巡字一級均為金牌,撫字級以下為銀牌,校勇、哨勇持鐵牌。
金龍會在京師設總壇,地方上則設分堂,以後少俠到各地就會知道。鑒於少俠由霍東家力薦,老夫與兩位副會主洽商後,將少俠定為巡字級,也就是第三級,這已是大大破例,等少俠開堂立誓入會後,便正式授級。」
秦玉雄大喜過望,當即再三道謝。
關鈺道:「事不宜遲,今夜少俠就隨老夫前往總壇立誓效忠,少俠以為如何?」
秦玉雄心花怒放,哪有不願意的,立即答應前往。
關鈺、黃武傑遂辭別霍東家、高總管,帶秦玉雄出了花園,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四處遮得嚴實,但頂棚上懸掛著一盞風燈,秦玉雄看出這不是霍東家那輛車,但豪華之處不減。車上,關鈺又告訴他會中的一些情況,末了道:「總壇還有位副會主,人稱獨臂屠夫太叔罡,不瞞少俠,此人曾是黑道梟雄,但他已投效胡丞相,為朝廷出力……」
秦玉雄聽得大驚,江西大旭山劫鏢,不是有他的份麼?想不到他竟是金龍會的副會主。
但他沒有出聲,只豎著耳朵聽。
「另外總管黑心書生司徒俊、副總管追命客史志久、勾魂羅剎管翠玉都是黑道煞星,那司徒俊是相府大總管沖天鵬司徒天鵬的侄兒,少俠對此人必須小心,不可頂撞。須知金龍會雖說不分黑白兩道均效忠相爺,但彼此間話不投機也是常事,有時也免不了發生齟齬。少俠由老夫與黃兄招納,有什麼事只管找我二人便了,這一點千萬記住!」
秦玉雄忍不住問道:「金龍會效忠相爺,清除元奸,保民平安,剪除盜賊,除暴安良,怎會招納黑道凶魔?請恕晚輩愚魯,不明……」
關鈺接口道:「招納凶魔,令其改邪歸正,為相爺、為朝廷效力,這自然是好事。何況對付元奸也須高手,黑道上武功高絕的不少,若被元奸招納了去,豈不增強了他們實力?所以金龍會不分出身來歷,一律任用。」
秦玉雄一想也對,同為丞相效力,分什麼白道黑道?於是說:「關爺說得是,玉雄頓開茅塞,以後請關爺、黃爺多多指教!」
黃武傑突然道:「授你巡字職,別人不服,是在下與關爺力薦所致,今後還望少俠建功立業,不負我二人一番苦心!」
秦玉雄感激道:「晚輩對二位的提攜,當永生銘記,為金龍會不惜赴湯蹈火!」
說話間,馬車前高後低,似是上了坡,因問道:「前輩,這是到了何處?」
關鈺道:「此乃覆舟山,就在小教場北面,總舵一會就到。」
此時馬車左繞右拐走了一陣忽然停下,只聽有人低喝:「什麼人,出示號牌!」
車伕道:「兩位都爺回總舵,還不開柵?」
遂聽有人答聲:「是!」,俄頃,馬車又走了起來,片刻又停住。
「出示號牌!」又有人低喝。
「會主副會主回總舵,速速讓道!」
「是!」那人恭恭敬敬回答。
於是馬車又走了起來,不一會又停下,又有人盤詰,車伕應答之後,馬車又才走動。
秦玉雄心想,連過三關,要進這總舵也真不容易,可謂戒備森嚴,非一般幫會能比。
此時,車又停住,關鈺帶頭下車。秦玉雄下車後一打量,見自己立在一幢高大樓房前,四周開闊,東西兩面蓋有不少平房,站立處是空地,周圍都是大樹。
關鈺、黃武傑走前引路,門口有兩名帶刀武士向關、黃二人行禮。
三人步入正廳,只見四壁皆有風燈,室內擺設十分豪華,紅木家俱上均覆有綵緞。
兩個妙齡女子手捧茶盤進來,但關鈺手一揮,道:「不必了,準備開香堂!」
「是!」兩名女子答應著退去。
不一會,走進來個三十三四歲的書生,溫文爾雅,一派文士風範。
進門後抱拳道:「兩位都爺回來了,屬下早已恭候!」
關鈺道:「這位是總管司徒俊,督字級。」
秦玉雄站起來一揖:「請多指教!」
司徒俊一笑:「好說好說,請!」
關鈺、黃武傑站起來就走,秦玉雄忙跟在後。眾人走過屏風,後面有道門,出門沿小徑走到第二幢大樓,只見明窗漏瓦、雕欄畫棟,氣派比第一幢還要豪華恢宏。上了石級,走廊邊立著兩名紫衣少女,不住拿眼打量秦玉雄。
司徒俊問道:「香案備了麼?」
一位少女道:「一應香案備齊。」
「那好,開始吧!」
另一名少女便嬌喝一聲:「開香堂!」
正室兩扇門忽然拉開,從門檻到裡間一張香案前,排列著兩行玄衣武士,人人顯得驃悍勇猛,筆直地站著,紋絲不動,如兩排石人。
少女又喝道:「香主升座!」
剎那間鑼鼓齊鳴,聲震室外。
關鈺大步走進,在供桌前的一把椅上坐下,黃武傑這才跟著走進,坐在另一把椅上。
兩人坐定,鑼鼓頓斂,又聽紫衣女喝道:「入會者上香立誓!」遂和另一女郎進門。
秦玉雄便跨進門檻,來到香案前,一女郎點燃了一炷香,遞給秦玉雄。
供桌上豎著木牌,上繪一條箕張四爪、昂首仰視、欲騰雲上天的金龍。
紫衣女又喝道:「跪下立誓!」
秦玉雄慌忙跪下,遂見供桌上壓著一張誓詞,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照著念就成。
於是,他朗聲念道:「秦玉雄叩請金龍會接納,願對天立誓,從此忠心效命,義無反顧,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若有違忤,抗命反叛,當受紀規處死!」
念完後叩頭,把香插進香爐。
紫衣女又喝道:「簽字畫押!」
另一紫衣女捧過一份名冊,讓他把姓名年齡籍貫填上,然後按了手印。完了之後,紫衣女又喝道:「封職授印!」
司徒俊遂走了過來,大聲道:「茲授秦玉雄撫字職,特授銀牌以志身份!」
關鈺一聽不對,道:「慢來!秦玉雄授的是巡字職,應受金牌,為何弄錯?」
司徒俊微微一笑:「啟稟二位都爺,這是丞相的意思,秦玉雄剛來,不宜授高職,以中職為宜,故授撫字職。」
關鈺大怒,但卻不動聲色,道:「原來如此,老夫不知,繼續授職!」
秦玉雄一聽丞相把他降了一個等級,心中大不舒服,他又不好發問,便恭恭敬敬接過銀牌。剎那間,鼓樂聲又起,片刻後停住。
紫衣女又喝道:「退堂!』』
關鈺當先走出,黃武傑第二,秦玉雄被紫衣女拉住,等司徒俊走出才讓他走。兩邊玄衣武士則彎腰恭送。
這入會儀式,莊重而不繁瑣,秦玉雄不禁舒了口氣。出得門來,關鈺示意他跟在後邊走,穿過第一幢樓來到馬車前,一起上了車。
關鈺吩咐車伕:「到霍家!」
馬車出了總舵,又走了一陣,關鈺才開口說話。他道:「賢侄,你已是會中人,我們叔侄相稱吧。若有會中其他人在,則按職級稱呼,不可亂了規矩,這一點賢侄要牢記。」
「是!」秦玉雄恭恭敬敬回答。
黃武傑沒有跟來,車上只他二人。
關鈺又道:「授職之中,賢侄想必奇怪,老夫授你巡字職,剛才卻成了撫字級,你可知這真正的原因麼?這話說起來話長,愚叔就長話短說吧。丞相身邊,能人會集,免不了爭權奪利。愚叔與相府大總管司徒天鵬一向不和。他侄兒司徒俊自是他的心腹,見賢侄由愚叔引薦入會,擔心賢侄以後奪了他總管之位,定是他去密報司徒天鵬,司徒天鵬又在相爺跟前說三道四,是以把賢侄降了等級。但賢侄不必沮喪,愚叔與霍東家一定為賢侄設法,不久便會升為『巡』字職,只有讓賢侄暫時委屈些日子。」
秦玉雄心想,原來會中還有這多的過節,自己只要緊靠會主,想來不會吃虧,忙答道:
「小侄遵從關叔吩咐,決不沮喪!」
關鈺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必求一時之快意,目光放得遠些,定能遂平生之願!」
「是是,小侄謹記關叔教誨!」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金剛門在京師的聲威,那周濤也只授了個『撫』字職……」
「什麼?周濤是金龍會的撫爺?那麼,飛龍堂的俞松寒呢,大概也是撫字職吧。」
「俞松寒不是會裡的,只周濤是。賢侄傷了周俞二人,在大庭廣眾之中無疑是砸了他的招牌,他自然懷恨在心,要到總舵搬兵,暗中對賢侄下手。所幸霍東家事後及時找到賢侄,並命人知照愚叔,說賢侄是不可多得之人才,要愚叔招納入會。愚叔一向敬重霍東家,便下令不准找賢侄報仇,是以周濤不敢再動賢侄的心思,但他萬萬想不到賢侄也入了會呢!」說完哈哈大笑起來,似乎十分得意。
秦玉雄也笑道:「想不到小侄要與他握手言和,早知如此,對他手下留情。」略一頓,又道:「小侄那兩個朋友,也能入會麼?」
「只要賢侄以為他們可靠,自然可以。但他們只能授『將』字職。還有,賢侄要小心從事,一旦讓他們知曉金龍會秘密,那就非入會不可,否則就要處死,以防洩露秘密。」
秦玉雄一驚,心想金龍會竟這般嚴厲,對梁、伏二人要小心從事才成。
說話間,不知不覺已到霍家大院。
兩人依舊來到花園涼亭,霍瑞祥、董昌正在吃宵夜,見他們來了,又命侍女斟酒。
秦玉雄見桌上有兩副碗筷,似是早準備好的,大概關鈺和霍東家已有先約。
酒過三巡,關鈺把經過情形說了。
霍瑞祥道:「屈才屈才,這司徒俊心胸也太窄小。不過,秦賢侄,愚伯在找胡丞相說項之前,賢侄最好能立上一兩件大功,到時愚伯說起來話來腰板兒也直些。賢侄立了功,愚伯和關會主就可將賢侄引薦給相爺,到那時看看可還有人能把賢侄摀住。若此時去引薦,不合時宜,賢侄以為如何?」
秦玉雄大喜,連忙行禮道謝。
有霍東家這番話,他心裡感到篤定、穩妥,這無疑是替他鋪好一條錦繡大道!
他又興奮又快活,忍不住把見胡指揮使的事說了,霍瑞祥、關鈺不禁大笑。
霍瑞祥笑罷,道:「好個胡光祿,竟讓賢侄去做個校尉,他真是個目光短淺的庸人!賢侄,不是愚伯說句誇口的話,用不上多少日子,愚伯就要使賢侄大放光彩,讓他側目而視!」
秦玉雄大樂,到那一天,他也要擺出個架子端著,讓胡光祿目瞪口呆,無可奈何。
霍瑞祥又道:「胡光祿只是丞相的遠房侄兒,在相爺心目中,他算不了什麼。」
秦玉雄更加高興,連飲三杯。
關鈺道:「對了,賢侄久住旅舍不便,手頭也要使些銀子,明日可搬到錦桃酒樓去,每月從帳房支取五十兩銀子,掌櫃姓張,名丙隆,是『佐』字職,只要找到他,亮出身份牌,他自會安頓好。」
霍瑞祥道:「賢侄可暫住一時,不久愚伯自有安排,至於花銷,愚伯自會派人送來。」
秦玉雄忙道:「多謝霍伯,會中每月支五十兩銀子,足夠小侄花銷……」
「賢侄不必客氣,些須小事,何足掛齒?」
此時夜已深,秦玉雄與關鈺被引到花園北面靠圍牆的一幢小樓內安歇。
第二天一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忙穿衣起來,遂見一美貌小婢端了水進來請他洗面。
「秦爺真好睡,婢子已進來看過三次,沒敢驚動。關爺說他有事先走,秦爺起來後速回旅舍,家主人要小婢轉告秦爺,主人到錢莊理事,秦爺起身後自便。」
秦玉雄聽她口齒伶俐,聲音如黃鶯兒一般清脆,不由多看了幾眼,發現她就是彈琵琶的那樂伎,便道:「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真算是多才多藝,叫在下好生佩服!」
「婢子叫綠荷,秦爺愛聽,婢子以後多彈給秦爺聽就是了,只怕秦爺一轉身出門,就把婢子忘了呢,這樣說只不過是寬寬婢子的心罷了,婢子哪敢奢望受到秦爺的賞識呀!」
秦玉雄不禁笑了,這妮子好一張利嘴,便大著膽道:「我要是真賞識你呢?又如何?」
綠荷也望著他,輕聲道:「這就看秦爺怎樣對我家老爺說了。」
秦玉雄看她嬌媚可愛,心裡不禁一蕩,道:「好,我記下了,等有機會再說!」
此時傳來一陣腳步聲,綠荷把個青蔥也似的手指按在紅唇上,示意他禁聲,然後低頭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秦玉雄會意,自顧漱洗。
來的是董昌,笑嘻嘻打了招呼,吩咐綠荷叫人去抬早點,秦玉雄急著要去見梁、伏二人,便謝絕早餐,董昌便帶他去乘車,親自送他回潔香樓。
秦玉雄滿面春風,喜滋滋進了小院。
梁、伏二人正坐立不安,見他來了方才大大鬆了口氣,忙問他這一夜的經歷。
秦玉雄笑道:「不忙不忙,小弟空著肚子跑回來,就為的是向兩位報個喜訊,人回來了,還愁不說話麼?請二位收拾農物,我們這就找個去處,有吃有住,不花銀兩。」
梁公柏道:「咦,老弟你這是怎麼了?先把話說明了要走再走,不然憋得人氣悶。」
秦玉雄輕聲道:「這裡說話不方便,兩位跟兄弟走就是了,包管沒錯!」
伏梁二人無法,只好去收拾衣物。
在櫃檯算帳時,女掌櫃翹起了嘴:「怎麼,三位爺嫌小店簡陋,住不慣麼?」
「哪裡哪裡,這兒乾淨舒適……」梁公柏道。
「那就是小二侍候不周,怠慢了各位!」
「不是不是,我等有事離開,過些日子再來打擾魚掌櫃。」
魚掌櫃這才換了副笑臉:「那就請各位賞光,多多惠顧,三位爺好走!」
等三人出門,她立即吩咐小二:「快去跟著,看他們到哪兒去!」
小二張興立即解下圍腰,遠遠跟著。
秦玉雄帶頭望三山街方向走,又向路人打聽,錦桃酒樓在何處。不一會,在三山街中段找到。這家酒店不算很大,門面卻裝飾得富麗。當街的兩層賣酒飯,後院便是旅舍。
秦玉雄站到櫃檯前,問櫃檯後的兩個中年漢子:「哪位是張掌櫃?」
其中一人道:「正是在下,有事麼?」
秦玉雄道:「掌櫃,借個地方說話。」
張掌櫃打量了一下,突然跳了起來,低聲道:「是秦爺麼?屬下早已恭候多時!」旋又放開聲音道:「三位住店麼?請、請!」邊說邊從櫃檯出來,引著三人來到後院,只見人出人進,住的人不少。他逕自穿過院子,轉右側有道月亮門,進門後是個小院子,只有兩排六間平房,無人居住,十分清靜。他將三間上房開了鎖,讓秦玉雄等人自選一間。
秦玉雄摸出銀牌,亮出那個「撫」字,掌櫃的躬身道:「見過撫爺,屆下張丙隆,『將』字級,撫爺有事儘管吩咐!」
秦玉雄十分得意,道:「我們要住一段時候,這小院……」
張丙隆道:「小院專供自己人使用,一律不待外客,撫爺在此不會受到打擾。」
秦玉雄很滿意,道:「麻煩掌櫃叫小二端幾個萊,我們就在這裡用膳。」
張丙隆答應著去了,沒多會他端著個托盤進來,上有銀兩,道:「這是總壇吩咐給撫爺的花銷,請撫爺點收紋銀五十兩。」
秦玉雄道:「放下吧,掌櫃的請自便。」
掌櫃一走,秦玉雄分給伏、梁二人每人十五兩,道:「兩位囊中大約早就羞澀了吧?」
梁公柏道:「我這裡還有十多兩,你先收著,等我用完了再說。」
伏正霆道:「我也還有,你收著吧。」
秦玉雄非要二人收下,道:「你我三人同行止,分散裝著用起來方便。」
梁、伏二人不再推辭,各自把銀兩收好。
梁公柏道:「秦老弟,你總該說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秦玉雄笑道:「不瞞二位,小弟已入會,並授了級階,這家店就是會中開設的,故小弟在此受到禮遇……」
正說著,兩個小二送來酒菜,秦玉雄給兩人斟了酒,道:「小弟敬兩位兄長一杯,望兩位與小弟共進退,幹出番事業來!」
三人乾了一杯,秦玉雄又要敬第二杯。
梁公柏道:「慢來慢來,這不是讓我二人喝悶酒麼?你先把會中情形說說,以解疑惑。」
秦玉雄道:「會規有一條,非會中人不能知曉箇中情形,但小弟若不透露些內情,兩位兄長難決定是否入會,若講得多了,兩位不願入會,這就使小弟為難了。所以,兩位若信得過小弟,就答應入會,有了承諾,小弟便可將所知會中情形合盤托出,決不隱瞞絲毫。」
梁公柏道:「老弟,要是信不過你,還能天天在一起麼?你入幫會情形就不同了,我是華山弟子,也有派規約束,所以你最好先說一些內情,我便可以斟酌,看看是否違了派規……」
伏正霆道:「秦老弟放心,你我一見如故,有什麼不可以說的?難道我和梁兄還會到處宣揚不成?我們只有知道個大概,方好決定。」
秦玉雄無奈,道:「好,小弟就說那麼一點。這會叫金龍會,為當朝丞相胡惟庸大人創建,本會只忠於胡大人。本會宗旨:明查暗訪隱匿在民間的元奸並加以剷除,以保國泰民安。
會中等級森嚴,共分八級,小弟已授第四級,兩位入會,可授第五級。知曉這些夠了麼?」
伏正霆道:「夠了夠了,愚兄只是還想知道一點,這會中頭兒都是哪些人?」
秦玉雄道:「好,小弟就告訴伏兄,會主無敵鷹爪關鈺,副會主混天猴黃武傑、獨臂屠夫太叔罡,總管黑心書生司徒俊。小弟只知道這幾位,全都抖露出來了!」
梁公柏、伏正霆驚得面面相覷。
梁公柏道:「老弟,這些凶魔……」
秦玉雄笑道:「小弟起初一聽到這些人的大號時,也感到驚訝萬分。其實,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這叫『物盡其用』,關會主說,這些黑道人物武功高強,若被元奸籠絡了去,豈不糟糕?不如我們將他們搜羅了來,一則為朝廷效命;二則不讓他們再為惡,可謂一舉兩得。」
伏正霆道:「原來如此!不過,身為朝中重臣的胡大人,為何要創建金龍會呢?捉拿元奸就該是縣府差役、羽林軍的事……」
秦玉雄打斷他的話道:「老兄,元太子愛猷識理達臘雖然退到塞外,但賊心不死,舊元部下還包括一些草民也有復辟之心,這些人中,有不少武林高手,豈是地方官府對付得了的?
是以只有金龍會能擔當此重任,胡丞相這番苦心,也為的是大明江山和黎民百姓啊!」
伏正霆道:「有理有理,不過愚兄還有一問,這金龍令是不是金龍會發出的呢?」
秦玉雄一愣:「這個麼,小弟沒想起來問,恐怕不是金龍會發出的吧?」
伏正霆道:「我想也是,不過這無關緊要。愚兄已經決定,隨老弟加入金龍會!」
秦玉雄大喜:「好!好,這就對了!」
梁公柏道:「我三人同行止,兩位入會,小弟我又豈能置身事外?」
秦玉雄喜極,抓起酒杯:「二位,為今後的遠大前程乾杯!」
三人喝了酒,秦玉雄十分興奮,道:「我們弟兄三人只要同舟共濟、戮力同心,定能於出一番事業,開創出個局面來。到那時,有權有勢,號令一班部下,再不會受人冷落……」
話未完,掌櫃的帶著董昌來了,後頭還跟著年青壯漢,手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裹。
董昌笑嘻嘻讓大漢把包裹放在桌上,待掌櫃走後,他親自解開布包,露出些黃白二物,黃的是金子,白的是銀子。
他道:「秦爺,東家命在下送來二十兩金子,五十兩銀子,五百兩銀票,以供日常開銷。
東家說了,秦爺有什麼需求只管吩咐,由在下照辦!」
秦玉雄大喜,道:「怎敢讓老東家破費,在下已收會中五十兩銀子,足夠敷用……」
董昌道:「敝東家說了,秦爺身份已經不同,今後免不了有些酬酢往來,這點小意思請秦爺收下,不必客氣。」
秦玉雄心花怒放,道:「既是東家盛情,在下就拜領了,請董管家替在下轉致謝意!」
董昌道:「好說好說,在下這就回去覆命,各位自管慢用酒菜。」
管家一走,秦玉雄道:「梁兄,這些銀兩銀票由你點收,以後一併支出就由你付帳吧。」
梁公柏笑道:「可以可以,我就當個總管吧,替兩位爺馬前馬後張羅,包管滿意!」
伏正霆笑道:「這都是托秦老弟的福,有這些銀兩,在京師可以長住了。」
飯罷,張掌櫃又來稟報,總壇說伏梁二人午飯後去立誓入會,馬車隨後到。
伏、梁二人不再說什麼,秦玉雄心裡在想,幸好他二人答應入會,不然我又怎麼交代?
不一會,馬車到門口,三人上了車。回來時,已是下午酉時初。
張丙隆捧了個封好的紅帖進來,說是一個不認識的漢子交下的,要店家親自交給秦爺。
秦玉雄等掌櫃走後才拆信,以為是霍東家遣人送來的,哪知朝落款一看,驚得目瞪口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從頭至尾看信,信中寫道:「秦大俠台鑒:驚悉閣下挫敗京師武林泰斗,風火刀法天下無敵,還望不吝賜教,今夜三更在大教場恭候。望勿驚動他人,伏梁二位不避,否則罷休。」署名處並無署名,只畫了一顆星一朵梅花。看完後,他心跳不已,把信遞給伏正霆,要兩人伺看。『
梁公柏看完,十分興奮:「啊喲,想不到是她!這位神秘的姑娘,居然找上了門。」
伏正霆道:「這足以證明她也在京師,對我們的行止也很清楚,她究竟是一個什麼人呢?
幫會頭頭?王公貴族?都不像呀!」
秦玉雄喜笑顏開,道:「妙、妙,真是妙極啦!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不瞞二位,小弟從在西子湖畔無意中窺到她的真面目之後,一直就心嚮往之。到京師後,唸唸在茲,秋水伊人,然而卻求之不得,不知伊人芳蹤,想不到她竟然找上了門,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呀!啊喲喲,我真要高興死啦!」
梁公柏笑道:「秦兄原來是個風流種,如此纏綿多情,只不知這位神秘小姐是否也情有獨鍾呢?要是有,你秦老弟當真是艷福不淺哪!怕只怕玫瑰多刺,老弟你可要多加小心!」
秦玉雄笑道:「那就看小弟的本事吧。今晚三更她約小弟比武,這可是個難題,該不該和她動手,動了手該不該贏她?」
梁公柏道:「她約你比武是假,見面是真,不找個借口,怎好給你見面?」
秦玉雄一拍大腿:「對呀!只怕是個借口哩。好辦好辦,我說甘拜下風不就完了?」
梁公柏笑道:「不妥不妥,既然是借口,假戲也要真做,你和她虛與委蛇過上幾招,然後收式道:『姑娘劍法高強,在下佩服!』她那裡也說道:『相公好刀法,小女子不敵!』然後你又道:『哪裡哪裡,在下對姑娘劍法佩服得緊,還望姑娘多多賜教,寬容在下明日拜訪。』她則羞答答道:『小女子也有此意,正欲向相公討教,明日在家恭候大駕!』這麼一來,老弟你不就登堂入室了麼?哈哈哈……」
秦玉雄樂得合不攏嘴:「但願如老弟所說,一切順利,請菩薩保佑吧!」
伏正霆只微笑著聽他二人打趣,並不搭腔。心裡卻很不以為然,紫星紅梅只怕不是這般輕佻的人,但他不願掃兩人的興,另外,他還在想下午到總舵立誓入會的事,香主是黑心書生司徒俊和副總管追命客史志久、勾魂羅剎管翠玉。這三人除管翠玉在耍媚術,司徒俊、史志久對他們三人卻無好嘴臉,後來在回來路上,秦玉雄解釋這是內部派系之爭,可是,金龍會有這些人在,豈不成了藏污納垢的場所?
他對金龍會有種種疑問,但卻不願說出來,因為秦玉雄決不會聽,說了無益。
這時又聽秦玉雄道:「老兄,這紫星紅梅當真是國色天香,人間尤物啊!若是你老兄見了她的真面目,不動心才怪呀!」
梁公柏道:「真的麼?究竟個怎麼美法,小弟沒見過,難以想像!」
「好,打個比方吧,你覺得白姑娘、宣姑娘如何?算不算得上是人間美女?」
「啊喲,這兩位麼?無一不是閉月羞花之貌,莫非紫星紅梅還勝過他們?」
「不錯,不錯,你算說對了,依小弟看來,猶勝過一分半分,不過,白宣兩位姑娘也是人間難覓的絕色,比紫星紅梅也差不到哪裡去!」
伏正霆越聽越刺耳,這兩人怎如此輕狂?他抑制住躥起的怒火,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悲涼。
他覺得在這世上,只怕再無人和他一樣孤獨……
夜半三更,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來到城東南正陽門外的大教場。
大教場空曠開闊,四周邊沿的樹木,遠遠看去就像一排排列隊操練的士卒,正嚴陣以待。
此外,空蕩蕩的,一片漆黑。在這麼大的曠地上要找幾個人,並非容易的事。
秦玉雄道:「近處無人,遠處又瞧不見,不如往中間走,一路找過去。」
於是三人放重了腳步,「嚓、嚓、嚓」老遠就能讓人聽見。
走出了二十多丈,除了看不穿的夜幕,又上哪兒去找人?
梁公柏道:「咦,莫不是上了當,那信是假的,有人冒名頂替……」
言未了,就聽見右側馬蹄得得,車輪滾滾,三人連忙轉身,只見一輛馬車停在七八丈外。
秦玉雄頓時心跳起來,無比興奮。
他帶頭向馬車走去,伏梁二人緊緊跟隨。
不錯,是紫星紅梅的車,趕車的不正是那個朝過相的老頭麼?後有四騎,定是江湖四傑了,不等他招呼,車門一開,接連下來了五位姑娘,向他走了過來。
他急不可待地尋找紫星紅梅,發現竟是一式打扮,衣服顏色式樣相同,臉上都是白綢巾蒙面,哪裡分得出誰是誰呀!
五女離他三丈來遠停住,一字排開。
他激動得連聲音也有些發抖,抱拳行禮道:「敢問哪位姑娘是紫星紅梅小姐?」
中間的女子答道:「小女子正是。」
秦玉雄大喜,鎮定了下來,又問:「請問小姐芳名,盼請賜告!」
「小女子就是紫星紅梅,尊駕知道這個就足夠了,姓氏無關緊要!」
秦玉雄碰了個軟釘子,又著急起來,忙道:「在下有此一問,實有重要原因……」他怕話說不上幾句就要分手,急切間想出了個話題,「在下數日前就任虎威鏢局副總鏢頭……」
話剛出口,就被對方打斷:「尊駕在何處高就,小女子並無知曉的必要,今日約閣下來,為的是討教風火刀法,秦大俠請亮兵刃吧!」
果然不出所料,說不上三句就要動手,他趕緊道:「姑娘且慢,此事與姑娘聲譽有關,在下必須向姑娘澄清,請姑娘聽在下說。」
「哦,居然與我有關?那我洗耳恭聽!」
秦玉雄便將華隆興托人鏢,人鏢走失的事,前後說個詳詳細細,末了道:「當時張老鏢頭本不想接鏢,但姑娘去年在大旭山曾為他解危解難,衝著姑娘大恩接下了鏢……」
「慢著,你是說這姓華的拿了我的信去找張鏢主托人鏢?那麼讓我鄭重告訴閣下,我從未寫過什麼托鏢信給虎威鏢局,更不認識華隆興此人,請閣下轉告張鏢主,這是有人冒名頂替。那姓華的住在何處?所保人鏢姓甚名誰?」
「姓華的住處無人知道,人鏢姓名也未開列,但姓華的昨日還曾請了金剛門的周濤、飛龍堂的俞松寒到虎威鏢局,在下就為人鏢之事與張鏢頭反目,約鬥周濤、俞松寒……」
「簡直荒唐已極!你們既未知曉人家底細,也未分明紫星紅梅書信的真假就接了鏢,這像是一個老江湖做出的事麼?」
秦玉雄苦笑道:「張鏢主感姑娘大恩……」
「感恩就可以糊塗做事麼?真是活該!」
秦玉雄一愣,這話不近人情。
紫星紅梅大約也覺自己說錯了話,又道:「不過,這也難怪你們。好,動手吧!讓我領教你風火刀法,瞧瞧有多厲害!」
「姑娘,不忙不忙,在下對小姐渴慕已久,又曾在西子湖畔一睹芳容,今日難得一見,何不敘敘家常,這比武嘛就不必了吧……」
「啊,提起往事,我還要謝你呢,多虧你替我趕走了冒名頂替的五毒色鶚……」話未完竟吃吃笑起來,又趕忙忍住。但她這一笑,引得其餘四位姑娘也笑起來,但又都極力忍住,才未笑出聲。
秦玉雄想起自己竟把個冒牌貨當真貨報功,不禁臉紅了起來。但紫星紅梅雖然好笑,態度卻是和藹。你聽她那聲音,宛如黃鶯兒打鳴,聽進心裡就化成了一股水般的暖流,真是又甜蜜又溫馨,不禁使他心花怒放。
他樂不可支地回答道:「小事一樁,何談及謝,盼小姐賜告芳名和府上地址,玉雄明日到府上拜訪,彼此切磋武功,常來常往……」
「啊喲,不敢當不敢當,今日不說明日事,就請秦大俠不吝賜教吧!」說著,裊裊娜娜走出,從纖腰上解下劍鞘,抽出長劍,劍鞘扔給同來的一個女子,挽個劍花,道:「請賜招!」
秦玉雄無奈,心想若不將她治伏,她怎麼瞧得起你?得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才成。當下抽出腰刀,笑吟吟道:「小姐請!」
紫星紅梅不再說話,寒光一閃,劍尖已指向秦玉雄眉心,動作之快,令人咋舌。
梁公柏、伏正霆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動手。秦玉雄的風火刀法正如其名,快如風,烈如火。刀法施展開來,恰似風風火火,威勢極大。刀上罡氣發出的嘯音,恰似狂風呼嘯,而閃縮吞吐不定的刀氣,猶如狂風中跳蕩的火焰。這樣神奇的刀法,確實罕見。而紫星紅梅使出來的劍法,竟然也是詭奇難測,劍尖上不時幻出跳動的劍光,其威勢雖不如風火刀法,但走的是陰柔路子,與風火刀法相反,旨在以柔克剛。這使梁、伏兩人十分佩服,驚奇不已。
梁公柏出身華山派,也是使劍的行家,對紫星紅梅的劍法看得如癡如迷,情不自禁大聲叫道,「好劍法,好劍法,叫人大開眼界!」
伏正霆更為注意的是風火刀法,他看出紫星紅梅不出五十招就要落敗。這因為秦玉雄的刀法確實太過於玄妙,姑娘完全摸不清他的路子。另外從內力上看,秦玉雄也勝了一籌。
果然,只鬥了三十招,姑娘就只有招架的份了,連步法也變得散亂。
突然,秦玉雄喊了聲:「著!」便收式跳出圈外,一拱手道:「承讓承讓!」
姑娘嗔道:「你喊什麼,我還未落敗……」
站在後面邊上的一個姑娘道:「你頭上的珠花已被秦大俠削落,自然是敗了。」
姑娘往頭上一摸:「哎呀,當真是的!」又向秦玉雄道:「你贏了我,休要得意……」
秦玉雄此時確是得意已極,傳聞中神秘而又武功高絕的紫星紅梅,在他手中走不過三十二招,這足以證明自己的武功高明已極。這下紫星紅梅不會再眼高於頂、拒人於千里外了吧?
他真想不顧一切地笑出聲來,讓心中的快意盡情地發洩。
但他終於還是克制住了,只大大方方說:「哪裡哪裡,彼此切磋,姑娘不必認真。在下以為,姑娘劍法玄奧多變,等閒人早傷在姑娘劍下,但姑娘也有不足之處,劍法尚缺火候,臨機應變不夠靈活,但姑娘只要……」
「說夠了麼?你以為真是我家小姐敗在你手上?剛才我就說了,你休要得意……」
秦玉雄大驚:「什麼?你不是……」
站在邊上說紫星紅梅敗了的姑娘緩步走出,插話道:「秦大俠,小女子也來討教討教!」
秦玉雄尷尬極了,感到被人捉弄,不禁心頭火起,慍道:「你是真正的紫星紅梅麼?」
「不是就不能討教麼?」
「不錯,除了紫星紅梅,餘人皆不是對手,又何必多此一舉?」
右邊的姑娘對這話大大不滿。
「哼,好稀奇!」
「眼睛長在頂門心上!」
「了不得,目中無人呢!」
準備較技的姑娘手一抬,姑娘們住了嘴。
「好,我就是紫星紅梅,請賜招!」
秦玉雄來了精神,心想你敢捉弄秦大爺,這就給你個下馬威!
他當即道:「那好,看刀!」
這一動上手,果然是另一番景象。
伏、梁二人越看越心驚,這才是紫星紅梅,一套劍法奇幻無比,攻時剛猛無儔,守時柔順穩健,劍尖上發出的罡氣,與秦玉雄刀上發出的罡氣相比,毫不遜色。此女不僅劍法造詣極高,內力也有相當深厚的功底。是以兩人誰操勝券,一時也難以判定。
此時,場中兩人越鬥越快,越鬥越猛,當真是驚險之至。兩人常常是在危險萬分時堪堪逃過。嚇得姑娘們毫無顧忌地尖叫出聲。
四十招,八十招,兩人依然分不出勝敗。
秦玉雄越鬥越驚,他萬萬想不到紫星紅梅的劍法竟然是這般高明,一套風火刀法使完了八十招,雖然常常迫她採取守勢,但終不能擊敗她。他只有「狂風烈焰」這一招沒有使出來,如果連這一招都傷不了她,那麼只好承認是打個平局。這樣一來,她還能看得起他麼?
下山以來,他從未將一套風火刀法盡情施展過,因此在遇到高明的對手時,這才感到自己臨敵經驗太少,是以不能窮盡刀法變化,只會循規蹈矩照招式上來,所以就無法發揮師傅新創的三十一招的威力。但這一仗使他開了竅,相信下次再與強手過招,一定能勝過今日。
看來,現在只有施出「狂風烈焰」來了,要是失手傷了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不打服了她,她怎會屈從於你?
主意一定,他提起九成功力,大喝一聲,舞起一團白光,向紫星紅梅罩了過去。
旁觀人眾陡見寒光乍起,罡風呼嘯,一團白光騰空躍起,爆射出朵朵閃光,猶如火焰一般,驚得姑娘們失聲尖叫。遂見紫星紅梅也飛身而起,劍上劍芒暴長,在她週身幻發出點點寒星。緊接著「噹噹噹」響起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然後光斂聲止,兩人已收招躍出圈外,相距丈餘對立,呼吸都很粗重。
梁、伏兩人看見紫星紅梅面巾已被挑去,星光下看不清楚面目,只感到一副秀美輪廓。
待想仔細看上一眼,姑娘已一個倒躍跳到馬車跟前,隱入車內不見。另外四個姑娘也急急忙忙上車,一聲鞭響,馬車奔馳而去。
秦玉雄彷彿從夢中醒來,高聲叫道:「姑娘,還能再見麼?」
遠處傳來個女子聲音:「後會有期!」
梁公柏歎道:「好劍法,好刀法,秦兄當真是了不起,這刀王之稱,當之無愧!紫星紅梅這回敗在老弟手上,她對老弟定是佩服已極,只不知老弟把她傷了沒有?」
秦玉雄雖說勝了一刀,挑去了她面上的綢巾,但勝得心有餘悸。「狂風烈焰」的八刀,居然被她擋去了七刀,不要說她,就連師傅恐怕也想不到。而且當自己挑去她的面巾時,她的劍光也劃破了他胸前的衣襟,只是稍稍落後於他一點點罷了。若是兩人要分生死,他固然可以一刀要了她的命,但自己也可能要受傷。
不過,他自己臨敵經驗太差,假以時日,他多經幾次格鬥,那麼他完全可以戰勝她!
這些,他沒有說出口。
他在梁、伏面前不能洩了底,滅自己威風,於是道:「小弟手下留情,未出全力,哪裡會傷了她?憐香惜玉嘛,豈能辣手摧花?」
伏正霆道:「高明高明,秦兄武功讓在下欽佩,紫星紅梅的劍法,在下也是望塵莫及!」
秦五雄道:「可惜她就這麼走了,也不肯賜告芳名,真讓人掃興!」
梁公柏道:「別灰心,你不聽她在馬車裡回答麼?說『後會有期』呢,這『有期』二字就大有講究,也許明天也許後天,誰知道呢?」
秦玉雄歎道:「但願如此!小弟的魂靈兒已給勾了去,兩位要大力相助才成。」
梁公柏道:「那是自然,等機會吧!」
伏正霆勉強答道:「一定效力!」
三人遂施展輕功,很快回到「錦桃」,一覺睡到大天亮。
正漱洗,張丙隆匆忙進來,道:「撫爺,都爺命撫爺還有兩位將爺立即到金剛門,都爺在那裡等候,有事吩咐。」
秦玉雄不敢怠慢,連忙告訴伏、梁二人,匆匆漱洗畢,向金剛門走去。
路上,梁公柏忍不住笑道:「那周濤要見了秦老弟,不知臉上是一副什麼神色?」
伏正霆笑道:「還能怎麼樣?他只有自認倒霉的份,還不是只能笑臉相迎!」
離他們身後不遠,潔香樓的小二張興跟著他們,直到見他們進了金剛門,才隱到路邊。
金剛門位於大功坊中段,當街門面寬敞,進大門是道照壁,轉過照壁就是個大天井,金剛門子弟從這兒站成兩排,直到正室階前。
三人從容走過,弟子們彎腰行禮。
台階上,周濤居中,兩邊站著六七個人,帶傷的都是和秦玉雄交過手的,三人走到石階前,拾級而上,周濤等抱拳相迎。他兩邊的人則行禮,輕聲道:「恭迎撫爺!」
梁公柏、伏正霆則向周濤行禮:「見過撫爺!」兩人都覺得心裡憋扭。
周濤道:「請!」
秦玉雄謙讓道:「撫爺請!」
周濤一定要讓他先進門,他只好當先跨了進去,只見會主關鈺、副會主黃武傑端坐在正面兩張虎皮椅上。便與隨後進來的周濤等人口稱都爺,行參見禮,然後依次坐在兩邊的椅上。
秦玉雄一打量,周濤、方玉豹、彭天翔、戚雲還有兩個中年壯漢在座,那些迎接客人的弟子門人已全部撤下。
此時,關鈺道:「各位,本座今日駕臨,有兩件事交代。一件事,撫級頭領秦玉雄,將級頭領伏正霆、梁公柏,自即日起搬到金剛門暫住,以便於聯絡執行公差。另一件事,今夜奔襲安平鎮,已查實那兒的一家酒店叫什麼翠柳的,是元奸的暗探。你們天黑後出發,到達後不要打草驚蛇,等三更時分再動手。要注意,還有另一路人馬與你們配合,大家都戴黑色面巾,以分敵我。
金剛門人馬,由秦玉雄、周濤統帶,去多少人,由你們自定,記住,不能放走翠柳酒店的任何一人,否則,以會規處置!」
秦玉雄等三人驚得目瞪,那姓宣的女掌櫃和她丈夫連她妹妹宣姑娘在內,居然是舊元暗探,難怪他們膽子大得出奇,敢打羽林衛的人。
可是,宣家姊妹貌美如花,實在無法把她們和元奸連在一起。啊呀呀,今夜金龍會大舉出動,她兩姊妹哪裡還有命哪,這不是可惜之至麼?如花般的年紀,就此香消玉殞……
他三人各想各的,唯秦梁二人痛惜宣家姊妹,一時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吩咐完,關鈺命眾人退下,只留秦玉雄。
關鈺道:「賢侄,這是你第一次執行差務,若沒有出眾的功績,愚叔和霍東家就難幫你說話,因此賢侄必須下手狠些,顯示出絕世武功,方能引起丞相的注視,這意思懂了麼?」
秦玉雄恭恭敬敬道:「關叔、黃叔一心提攜愚侄,愚侄定不辜負兩位厚愛之情!」
黃武傑道:「好自為之,我們走了,你不必相送,以免引起外間人注意。」
二人逕自出門,秦玉雄站在門邊恭送。
只見金剛門弟子又排列成行,周濤送二位都爺出門。
梁、伏二人站在天井裡,便招手把二人叫進來,把都爺的囑咐說了。
梁公柏道:「真是想不到,翠柳酒家是元奸窩點,會不會弄錯了呢?」
秦玉雄連忙道:「噓,梁兄,這裡可不能亂說,總壇不經查實,豈會下令動手?」
伏正霆道:「要我等搬過來住,這就回去收拾衣物,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三人剛下台階,遇到送都爺出門回轉的周濤,聽說去搬衣物,要派門人跟去,被三人謝絕,說傍晚前再回金剛門。
周濤說話不冷不熱,十分客氣,看得出他對廣場受辱還有些耿耿於懷。
回到錦桃酒樓,三人收拾好衣物,決定到前面樓上大吃一頓,然後出街閒逛,買點衣物,伏正霆說要買把劍。
酒樓上,雅間裡,張丙隆親自侍候三人,叫了一桌子的菜,四人共飲,一連喝了幾杯。
秦玉雄微微有了酒意,問張丙隆:「張兄,京師裡除了金剛門、飛龍堂、鳳凰鏢局韓總鏢頭、虎威鏢局張總鏢頭以及幾個見過面但記不住的人物外,可還有出名的武師?」
張丙隆道:「秦爺,這就難說了,京師地廣人多,龍蛇混雜,人才濟濟,在下不知秦爺會過哪些人,所以……」
「我在虎威鏢局任副總鏢頭時,張總鏢頭在梅妍樓宴客,請了不少京師武林的頭面人物,我只記得鳳凰鏢局韓老鏢頭,其餘的全忘了。」
「原來如此,張總鏢頭請的人,大都是開館教拳的場面上人物,也有一些真正出名的高手,卻隱身在鬧市之中,並不與人酬酢往來,因此不會現身在張老鏢頭的宴席上。」
「啊,還有這檔子事,你能說兩個聽聽麼?」
「在下交遊不廣,知曉的有限得很,只聽人說起一位老師傅,此人姓沈名志武,人稱鐵掌,據說兩掌有開碑裂石之力,但他並不開館教徒,平日也不顯露功夫。一些學武的年青俊彥,經常上門求教,一概被他謝絕……」
「這麼說來,沒人見過他的功夫?」
「是的,此老隱而不露,從不賣弄功夫。」秦玉雄笑了起來:「既未有人見他顯露一手功夫,又怎知他雙掌開碑裂石?說穿了,那老兒根本就沒有功夫,不過是裝得讓人莫測高深而已,世上以訛傳訛……」
話未了,雅座外間一聲牛吼,震得人耳鼓嗡嗡響,遂聽有個粗嗓門罵道:「他奶奶的,你小子敢譏笑沈大爺,滾出來讓俺瞧瞧,你小子一副什麼熊樣!」
又聽一人的聲音道:「老弟,你發什麼火?天下不長眼珠子兒的人多的是,理他作甚?」
粗嗓門道:「不成,那小子罵沈大爺比罵俺還難受,俺要……」
「吃吃吃,犯得著和一個沒見識的東西生氣麼?你也真是的……」
「心裡憋著氣,吃得下麼?就算是吃了,俺也覺不香,哪像你這條狗,皮厚……」
「咦,我又沒惹你,你怎麼連我也罵?」
「俺沒有罵你,俺要罵那個坐在屏風後的王八羔子,他膽敢說沈大爺沒有功夫……」
秦玉雄這回聽明白了,這世上竟敢有人罵他,哪裡還聽得下去,倏地站了起來,嘴裡道:
「什麼人敢罵你秦大爺,你吃了虎心豹膽!」
伏正霆拉他沒拉住,只好跟著走出屏風。
秦玉雄一眼就瞧見不遠處,有個魁梧大漢,正橫眉瞪眼盯著屏風,一見他便氣洶洶站起來,吼道:「俺罵你王八羔子,你……」
秦玉雄氣得咬牙:「你這個賊囚,不給你點顏色,你不知秦大爺的厲害!」
伏正霆、梁公柏拉住他勸道:「這樣一個渾人,不值得計較!」
張丙隆連忙走了過去,道:「客官,秦爺並未罵人,說幾句閒話而已,又何必計較?」
漢子道:「他怎麼沒罵人?他罵我賊囚!」
「那是你再三出口傷人,秦爺才回罵你的,大家少說兩句也就了事,客官還是坐下吃喝吧,吃完各走一邊不就沒事啦!」
「不成,他為何說沈大爺不會功夫?……」
「客官,那是他不知曉說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還是見好就收吧!」
大漢氣呼呼坐下,想了想,對同桌的人道:「走,不吃了,另找一家去!」
與他同桌的瘦子道:「好好好,走吧。」
秦玉雄卻覺得一口氣難平,這麼一個粗鄙漢子都敢當眾罵他,這風火刀王之名不是白讓人叫了麼?不行,他要擺出威風來!
於是大喝一聲道:「站住!你想走?除非給秦大爺下跪求饒賠禮,否則叫你走不掉!」
大漢大怒:「咦,你口氣好大……」
張丙隆低聲道:「這位秦爺就是風火刀王,漢子你還是賠個禮走吧,免得……」
大漢罵他道:「去你娘的,風火刀王又怎麼了?俺大牛憑什麼要對這小子賠禮?」
秦玉雄怒火填膺,「嗖」一下躥了過去,兜胸就是一掌。
大牛嚇了一跳,連忙揮起老拳還擊。
秦玉雄見他出手極快,一時頗覺意外,只得變招換式,一把捏住大牛那斗大的拳頭,左掌乘隙而入,打在大牛胸口上,把大牛打得吐出一口鮮血。忽聞身後勁風響,他急忙往旁邊一閃,見一個黑糊糊的鐵爪從他身邊飛過。就在這剎那間,大牛已撲了上來,一拳擊他胸膛。
匆忙中他急忙後退,只聽嘶一聲,後襟似乎被人扯了一下,急回頭,通了個洞,竟是那瘦小子使飛爪抓的,不禁又羞又惱,忙著去遮掩。那瘦小子飛快地拉住大牛,從開著的窗口跳了出去。他恨得一咬牙,不顧衣服殘破要去追趕,被梁公柏、伏正霆拉住,勸他不必計較,回後院去換衣服。
張丙隆跟到小院,要為他上街置辦衣物,梁公柏說他們自到店舖選購。
換了衣服,三人便往街上去,東逛西走,各自挑選了三套衣服,回來時已是下午時光。
秦玉雄換了套新衣,把銀票銀兩從換下的衣服裡掏出來,裝到身上的衣服裡。可是,他怎麼掏也掏不出來,口袋是空的。奇怪,出門時他裝了二十兩銀子,五十兩銀票,怎麼就不見了呢?袋裡只有一張紙。他正想把紙扔掉,忽然想起這紙沒見過,不是他的。拿在手上仔細一看,上面歪歪斜斜有幾個不成樣子的字,寫的是:「取去銀兩,以示懲罰,馮二狗。」
見鬼,誰是馮二狗?他懲罰誰?便開門把伏、梁二人叫來,把紙給他們看了。
梁公柏一拍腦袋:「原來是他們!在酒樓上我竟然沒想起來。」
伏正霆笑道:「沒想到竟是這兩人,我是聞名已久,卻從未朝過相。」
秦玉雄奇道:「你們都知道這馮二狗?」
梁公柏道:「在酒樓上和大牛喝酒的那小子就是馮二狗。此人外號樑上鼠,是江湖聞名的神偷義盜。他專偷不義之財,散給那些貧苦百姓,江湖朋友缺盤纏,他也慷慨贈送,是以雖然干偷盜營生,卻受到江湖朋友的抬愛,人緣極好,極少仇家……」
秦玉雄不屑地插言道:「錢財來得容易,自然樂得充大方,這種雞鳴狗盜之徒,也配在江湖上充字號!抬愛他的人想必也是下三濫!」
梁公柏道:「不對不對,你可別小瞧了他,他一身武功不俗,尤其擅常縮骨功,這天下只怕沒有他鑽不進去的地方,有時他查到某個坑人的奸商,便下個條子給人家,說他某天某時要去盜他的不義之財。結果那傢伙請了不少看家護院嚴加防守,可財物依然不翼而飛。是以那些為富不仁的大財東,對他又恨又怕,有的還請了武功高手要他的頭,賞金高達萬兩。
結果不僅買不到他的頭,反把財寶失去了。那個叫大牛的姓牛叫牛安,來歷不詳,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與馮二狗形影不離遊蕩江湖。」
秦玉雄恨聲道:「好一個馮二狗,竟敢招惹我秦某,哪一天撞到我手裡,我非打碎他那兩隻狗爪子不可!叫他永遠偷不了東西。」
伏正霆轉了話題,道:「今夜去安平鎮除元奸,翠柳酒店那幾個人,真是元奸嗎?」
秦玉雄道:「元朝雖滅,元嗣君也退出了中原大地,但他卻未死心,依然覬覦著大明江山,而那些舊元朝臣、軍旅部將又不識時務,依然效忠舊元,是以這京師附近潛伏著幾個元奸,看來也不奇怪。比如那女掌櫃的妹妹宣姑娘,怎麼忽然又上京師賣藝來了呢?她姐姐開了那麼一家飯館,還愁生計麼?這些事細想起來,也實在蹊蹺。不過用不著我們操心,總壇既下令,我們只能全力以赴。」
梁公柏歎道:「看來也只好如此了。」
秦玉雄道:「把飯叫進來吃吧,吃完就上金剛門,寧肯早些去,以免有誤。」
飯後,三人帶著隨身衣物來到金剛門。
周濤替他們安排了住房,說天黑後起身。
好不容易到了出發時間,周濤來請三人,馬匹已準備好,金剛門總執事周湧,總教頭韋彤已帶人先走,他陪他們此時上路。
到安平鎮外時,已是二更。
路邊有人出來迎接,是門主的弟弟周湧。
他道:「總壇三位總管都來了,命我們就在林中隱身,三更時到翠柳酒店。」
秦玉雄道:「三位總管呢?他們帶多少人來?都有些什麼人?」
周湧懷恨秦玉雄,但他職級高,只得勉強答道:「屬下不知。」
秦玉雄等人下馬,走到道旁林中坐下,只見周圍都是人,大概都是金剛門的徒眾。秦玉雄閉上眼睛,思索該怎樣才能有出眾的功績。雖然他承認宣姑娘的美貌打動了他,但男子漢大丈夫,當視功名為重,哪裡顧及得憐香惜玉,說不得只有狠下心,即使辣手摧花也在所不惜。若是退縮遲疑,又怎能得到丞相的青睞?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周湧、周濤命大家進鎮,悄悄將翠柳酒店圍起來。秦玉雄等三人躍上酒店前的一株樹上。
翠柳酒店漆黑一片,沒有燈火,店裡的人正好睡呢。
忽然,從街上躥起一條條黑影,輕輕落在了翠柳酒店的房頭上,接著身形一晃沒了蹤影,估計是跳下後院了。
驀地一聲斷喝,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哪條道上的朋友,深夜到此何為?不知私闖民宅是犯法的麼?」
又聽一聲怪笑:「你這裡哪是什麼民宅,分明是舊元餘孽的巢穴,大爺們正是來捉拿你們的,識相的束手就縛,聽候發落,若是膽敢拒捕,管叫你們人頭落地!」一個女子的聲音斥道:「一派胡言,什麼圓奸方奸,你是什麼人,亮出身份來!」
有個陰沉的聲音答道:「大爺是什麼人,捉住你們之後你就知道了……」
秦玉雄正在不知該怎麼辦,忽聽樹下有人叫他:「秦玉雄,上房頭押隊!」
什麼人敢直呼他的大名?跳下樹一看,是總管黑心書生司徒俊。
沒法,他招呼伏、梁二人,隨司徒俊上了房頂。
只見後院天井裡,有兩排人相對。
翠柳酒店的人有十多個,金龍會的人卻只有五個。
正好月亮從雲層裡鑽出來,瀉下一片銀輝,把天井映得雪亮,人的模樣也瞧得清清楚楚。
只見宣家姊妹,賣解的老頭等人都在。
金龍會的人蒙著面巾,著的是夜行衣,月光下如同鬼魅,十分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