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府城西二十里地羅田村外,有—座名為「稻香居」的小小莊院,只要一出大門,便面對萬頃良田,千層稻浪,清風陣陣,稻花飄香,倒也名副其實。
名滿江湖的神龍劍鍾震坤、鐵芙蓉寧月娥賢伉儷攜獨生愛女鍾瑩瑩便隱居在這裡。
鍾震坤乃泉州人士,仗著家傳武功行俠江湖,闖下了極響的名頭,與太原府天罡門門主之女寧月娥結親之後,更如虎添翼,名聲大噪。
中年之際返歸祖籍,坐地經營一家珠寶店舖和一家酒樓,因而家道甚豐。但夫婦倆並未退出江湖,仍與武林人酬酢往來,伸張正義,打抱不平,漸漸成了閩省武林的領袖人物。
有他夫婦坐鎮泉州,黑道人物不敢隨意張揚,外世飛賊不敢來此作窠。
歲月匆匆,流光似水,轉眼間女兒瑩瑩已是十五妙齡,夫婦倆厭倦了江湖仇殺,也厭倦了從不間斷的應酬,這個來討教功夫,那個來拜師求藝,第三人因事求助,天天如此,不厭其煩。再加上江湖名人的壽誕喪儀,生子婚嫁,去了一家就不能不去第二家第三家,否則就是小瞧了人不給面子,就此結下粱子,反目成仇。
這樣的日子雖說風光,卻不得安寧。
夫婦倆為此頗為煩惱,遂聽老友陰陽扇諸葛鼎之勸,變賣店產家業,只留下一幢房產以便他日回來居住,遂攜帶珠寶銀兩,悄悄離開泉州,來到福州府。
幾經斟酌,在羅田村外購地建屋,從此求得清靜。
稻香居四周砌有圍牆,牆內成十字形蓋了四幢平房,每幢有屋五間。
第一幢由鍾震坤夫婦和鍾瑩瑩居住,還設有一間會客室,一間書房。
左邊一幢供廚娘馬伕僕役居住,右邊一幢待客,中間第二幢給了諸葛先生,讓他一人清靜。
圍牆邊則廚房馬廄,還有一塊空地充練武場,其餘空地及房前屋後則栽種了不少花木。
小莊院雖說不上幽雅豪華,但也使人舒適自在,兩年來鍾震坤一家享盡了天倫之樂,不由慶幸聽了諸葛先生之言激流勇退,消除了江湖引來的種種煩惱。
是年鍾震坤四十有五,寧月娥年屆四十,正是大有作為之際,江湖上對他們的突然隱退有了種種傳言,最盛行的說法是他們樹敵太多規避強敵,當年之勇消退,墜了名頭,不少人為他們歎息。
最初聽到這些話時還大為憤慨,日子一長也就不放在心上。
人一旦退出是非場,爭勝之心也就淡去,但是夫婦倆對武功都不敢稍懈,誠如江湖傳言,他們確是樹敵不少,雖說現在無人來尋仇,但不過是遲早的事而已。
對獨生女兒鍾瑩瑩,他們更不放鬆,自小就督促甚嚴,這兩年由諸葛先生傳授武功,使她兼備兩家之長。
好在女兒聰穎美麗,勤苦好學,雖然才滿十七歲,武功已超過了當年的爹娘,只是沒有江湖閱歷而已。
只可惜,這樣的口子維持不長,這是由一封請柬引起的。
這天一大早,鍾瑩瑩在場中練劍,諸葛鼎、鍾震坤夫婦一旁觀看。
鍾瑩瑩一趟神龍劍式沒練完就收了手,歎口氣自言自語說:
「一個人練來練去多沒勁,再練也沒多大用處的,不如歇著省事。」
說時兩眼卻瞟著諸葛鼎。
這意思諸葛鼎自然明白,因笑道:
「丫頭,你要大伯替你喂招只管明說,又何必王顧左右而言他?」
寧月娥嗔道:「瑩瑩你少唱隔壁戲,諸葛先生哪能天天陪你練,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鍾瑩瑩滿臉驚訝:「咦,我說了請大伯喂招麼?爹爹你聽見我說啦?」
鍾震坤嘿嘿笑道:「沒聽見。」
諸葛鼎笑道:「你沒說你沒說,是我自己說的,我心甘情願與你過招。」
鍾瑩瑩甜甜一笑:「大伯,你真好……,娘,聽見了麼,大伯自己願意的。」
不等她娘回答,說幹就幹,「嗖」一劍就往請葛鼎身上招呼。
諸葛鼎興致勃勃喝聲:「來得好!」立即抽出腰間鐵扇還以顏色。
寧月娥氣得埋怨鍾震坤:
「這丫頭對諸葛先生太無禮,說她多次都當耳邊風,你這個做爹的也不管,她可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女孩兒家應知書達禮……」
「好!」忽聽鍾震坤大聲喝彩,把寧月娥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夫君兩眼盯著女兒,根本就沒聽她說話,惱得伸手就掐了他一把。
「哎喲!」鍾震坤痛得叫出聲來,「這又是怎麼了?我又沒招惹你……」說時仍盯著場中。
「誰讓你不聽我說話?我說女兒大了……」
「好!好極!」鍾震坤讚不絕口,還對她說:
「夫人你瞧,瑩瑩武功又有了長進,她秀外慧中,竟能將神龍劍招式與陰陽扇招式混合適用,創出新意,小小年紀,卓爾不凡……」
這「小小年紀,卓爾不凡」一句,寧月娥如背書一樣和他齊聲念了出來。
鍾震坤一楞,瞧著寧月娥:「難道我說得不對?你看她剛才使了個……」
寧月娥生氣地嚷道:
「夠啦夠啦,你那些溢美之詞我都聽膩了,你無非是想把她捧上天罷了!」
鍾震坤呵呵笑道:「誰讓我只有一個寶貝女兒呢?夫人你要是當初替我多生幾個,我就不會……哎喲……我又哪一點兒說錯啦?」
寧月娥狠狠擰了他一把,威嚇說:「你再沒臉沒皮,我就再擰你幾把!」
「好,好,不說不說,瞧,瑩瑩把扇子也使得似模似樣呢!」
寧月娥轉頭看去,瑩瑩手使一把小折扇,專打諸葛先生身上大穴,不斷受到諸葛先生的稱讚。真沒辦法,兩個大男人都如此寵這丫頭,光我這個做娘的管又有什麼用?
這時又聽做爹的說:「諸葛兄昨日對我說,瑩瑩的拈花功已有了火候,這孩子……」
她立即模仿他的口吻粗聲粗氣地說:
「又聰明,又伶俐,又是神,又是仙,你有完沒完?」
鍾震坤被她引得笑了,道:「我何曾說過什麼神呀仙的,沒見過做娘的竟嫉妒起女兒來了!」
寧月娥眼一瞪:「呸!誰妒她了?你們兩個男人不怕寵壞了她?」
就在此時,僕役鍾福捧著張大紅帖子走了過來,對鍾震坤道:
「老爺,監府著差人送來了請帖,小的不收,來人說不收不行,這是稅監大人的帖子,閩省一方之地無人敢不接,你要為你家老爺惹禍麼?聽差人這麼一說,小的不知深淺,只得接了下來。」
鍾震坤接過一看,是請他明日午後進城赴宴的,帖上署名是稅監府總教習金刀無敵焦勁松,不禁使他大吃一驚。
此時練武的收了武,都來看這張大紅帖。
寧月娥說:「稀罕,怎麼有人請我們赴宴?人家並不知道我們隱居於此呀!」看了帖子更為奇怪:「金刀無敵焦老爺子是北五省最著名的白道人物,傳言早已封刀歸隱,怎會到了閩省稅監府當起總教頭來了呢?」
鍾震坤道:「管他金刀銀刀,這稅監不是好東西,理他作甚?」說著就要撕帖。
諸葛鼎道:「慢,這份請帖份量可不輕,得謹慎對待,走,到屋裡商議。」
四人遂到前排屋客室坐下。
寧月娥命僕婦沏上香茶,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仍笑吟吟對三人說:
「這金刀無敵焦爺怎會知曉我們在稻香村?十年前在太原府,他到天罡門拜望家父,我曾見過他老人家一面,虧他還記得我們。」
鍾震坤道:「稅監程瑞彩—到福州府上任,立即大興土木,建造豪華官邸,招納江湖黑白兩道有名人物,收羅本地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的地痞無賴充當鷹犬,並把那些敲詐有術、沒心沒肺的惡人派到各縣府充當稅吏,盤剝地方紳士各業商賈及普通百姓。上任一年餘,攪得八閩大地人心不安,心怨沸騰,金刀無敵焦老爺子竟然為這狗太監效勞,令人齒冷!」
諸葛鼎道:「程瑞彩是當今皇上的寵吏,在京權勢就很大,來到地方更是為所欲為,地方官布政使乃至巡撫都惹他不起。他就敢公開相納盜賊,—些作案纍纍的黑道惡徒們紛紛前來投靠,就是福州府地盤上的武林正道人物,也不得不虛與委蛇。今日這請帖落的雖是金刀無敵焦前輩的大號,但請柬上明明白白寫著是奉稅監人人之命宴請,這去與不去就事關重大了,須得認真斟酌才是。」
鍾震坤道:「是麼?我剛才只看頭看尾,並未注意帖上寫的什麼,但不管是誰請,反正是不去,看他又奈何我!」
寧月娥這才感到請帖的份量,不由發愁道:
「要是不去,就開罪了稅監,只怕今後難以安生,這便如何是好?」
鍾瑩瑩奇道:「咦,娘發什麼愁啊,不就是—個狗太監嗎?有什麼不得了的?他真要敢惹上稻香居,女兒就要他好看!」
月娥斥道:「小孩子家哪知道輕重,你以為官府是好惹的嗎?稅監手下有大批武林好手,你哪裡知道厲害!」
瑩瑩把小嘴一翹,道:「我就不信他手下那些酒囊飯袋有多厲害……」
月娥道:「夠了,閉上嘴吧,不許出聲。」
瑩瑩朝諸葛鼎扮個鬼臉,賭氣把背對著她娘,果然不再出聲。
諸葛鼎笑道:「初生犢兒不怕虎,有種!」
鍾震坤接嘴道:「神龍劍的女兒嘛,豈是怕事之輩?」
兩個男人護著瑩瑩,把月娥氣得連說:
「夠啦夠啦,講點正經事吧,你們不著急嗎?」
鍾震坤道:「急什麼?聞聽傳言,狗太監在府中—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福州府地面上的武林人物都被他請遍了,但也有骨頭硬不去赴宴的,也沒能把人家怎麼樣!」
諸葛鼎搖搖頭,道:「這半年多以來,福州府死了幾個武林人物,最有名望的是羅漢門門主陳良駟,他是死在最後的一個。據說,陳老爺子武功不凡,體健如牛,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死了呢?發喪時,門中弟子皆說是中風死的,有人懷疑未必如此,猜諼測是遭人暗害的,我看這種說法倒有幾分可信。要不然,死去的武林人,怎麼恰恰都是接了稅監府大紅帖沒有去赴宴的人呢?這不是太巧了嗎?」
鍾瑩瑩忍不住又說話:「咦,大伯,你成天呆在家中,竟知曉天下事!」
「我有時也到城中茶館閒坐,聽些江湖傳聞,當年和你爹娘行走江湖結下了不少仇怨,有些人遲早會找上門來,若不知江湖事,難免會吃虧。」
瑩瑩卻笑道:「找上門來就好啦,免得我學武沒用,豈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嗎?」
寧月娥瞪她一眼:「又來胡說,你……」
話未完,鍾福笑嘻嘻帶著個中年文士進來:「老爺夫人小姐,稀客到啦!」
眾人見是惠耘武,喜得連忙站起迎接,瑩瑩頭一個歡叫道:
「惠叔叔,給侄女兒帶什麼禮物來啦!」,其餘人也相繼寒暄一陣子。
一坐下,惠耘武先在懷裡掏摸一陣,取出把精巧的象牙骨折迭扇,笑著說:
「我知道不帶禮品來,瑩瑩是不會認我這個叔叔的!」
瑩瑩接過扇子,細心把玩,讚不絕口。
月娥埋怨道:「都是你們這些老爺子慣壞她的,自家人帶什麼禮品?」
諸葛鼎道:「瑩瑩,聽見了麼?叔伯們還連帶你爹,都被你給牽連進去了!」
瑩瑩扮個鬼臉:「那可是你們自找的!」
「放肆!」月娥瞅她一眼。
鍾震坤道:「惠賢弟,三年不見,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怎不把弟媳也帶來?」
惠耘武道:「小弟一來靜極思動,二來有些消息要告訴兩位兄長,至於我那口子,也不怕兄嫂們笑話,總是與我格格不入,走時曾叫她,她就是不願出門,小弟只好千里迢迢成個獨行客了。」
月娥道:「綺雲妹妹年輕,你該讓著她,不要與她認真才是。」
惠耘武歎道:「她今年已是二十五歲的人了,我大她十歲,成婚五年,哪一樁事不是依著她,可她總和我不是一條心,也不知何故。」
震坤道:「你此次該把她帶來,讓你嫂子多勸勸她。」
耘武又是一聲歎息:
「她生性孤傲,只怕不依人勸,管她的,暫且扔開不說。小弟此來,實有重大消息稟告,柯元霞又在江湖露面了,她現在身份大不同以往……」
鍾震坤夫婦和諸葛鼎吃了一驚,道:「什麼?柯元霞?」
「不錯,正是柯元霞!小弟在江陵親耳聽一位朋友說,今年年初,江西三清山出了個天靈教,三位可曾知曉?」
諸葛鼎道:「聽是聽說過,但知之甚少。」
惠耘武道:「這天靈教總教主是誰無人知曉,總教主之下設三卦主,現只知其中—個卦主的名姓,你們猜是誰?竟然是江湖四大霸主之一的毒血趾班大為!」
眾人聞言大驚,一個個瞠目結舌。
諸葛鼎歎道:「唉,如此說來,這天靈教竟是邪教,江湖上又將經歷一番腥風血雨了!」
寧月娥道:「幸而我們早早隱退,要不然還不知是個什麼結局呢!」
鍾瑩瑩說:「這班大為是什麼人?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請葛鼎道:「你年紀尚幼,父母又已隱退,故從不在你面前多說江湖事。」
鍾瑩瑩道:「原來都瞞著我,快說來聽聽,哪些人是四大霸主,武功及得上大伯……」
月娥道:「你快閉嘴,聽惠叔叔說。」
惠耘武道:「江湖四大霸主是武林人給起的綽號,這四人是:矮怪長孫榮、混世魔君公良品、毒血趾班大為、蛇心羽士卜剛。他們武功通玄,橫行江湖,出道以來未聽說過敗績,殺人手段又極其殘忍,是故江湖上提起他們,無不膽戰心驚……」
瑩瑩岔話道:「那諸葛大伯、我爹我娘還有你惠叔叔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嗎?」
鍾震坤苦笑道:「真是小孩子家不懂事,這四人是當今黑道上的頂尖高手,還沒聽說有人能治得住他們,何況你爹你娘呢?」
瑩瑩吐了吐舌頭:「呀,有這等厲害!」
惠耘武續道:「天靈教三卦主各自統率三星座,加起來共是九星,分別稱為天蓬、天任、天沖、天輔、天英、天芮、天柱、天心、天禽,柯元霞就是天禽座的座主……」
諸葛鼎插言道:「這是奇門遁甲中奇門活盤上天盤的九星,居然拿來充作職名,而柯元霞竟成了一星之座主,實難叫人相信,莫非她有了奇遇,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嗎?」
「諸葛兄此言不差,柯元霞有無奇遇雖不曾聽說,但能在班大為手下任一名座主,又豈是無能之輩?」
鍾震坤道:「那些座主是些什麼人物?」
惠耘武答道:「說起九星座主,武林人都感到奇怪,索來白道黑道水火不容,然九星座主中居然將白道黑道熔為一爐,而且都是響噹噹的人物,且聽我一一數列:天蓬星座主山東無情棒刑星,這是白道上的。天任星座主獨腳怪陰振武,是黑道上的。天沖星座主追魂鞭張隆又是白道上的。此外陰山三梟屈桐、茅勝、阮智分別任天輔星、天英星、天芮星座主,後三星分別是疤臉鬼判龐震、獨臂熊封如龍和柯元霞。聽說柯元霞穿起了道裝,自號天禽。」
寧月娥訝然道:「了不得,那八星都是黑白兩道上的一流高手,柯元霞能喬居九星之列,與這些響噹噹的武林人平起平坐,可見已非昔日可比,她要是再找上門來,後果堪憂!」
惠耘武道:「如果只是柯元霞一人尚不足懼,可慮者她現在是天靈教的大人物,如果天靈教與我們作對,那就……」
他搖了搖頭沒再往下說,但眾人也明白他的意思。
諸葛鼎道:「天靈教一成立,就先後殺了幾個黑道白道的武林高手祭旗,又將黑白兩道人物熔為一爐,以示天靈教既非黑道又非白道,這顯示了總教主的心機,實是別有圖謀。」
惠耘武續道:「天靈教有何企圖,時下還未能判斷,但武林各門派已惴惴不安。今年三月十五日立教時,據說,規模不小,光教眾就不下千餘人,還不包括散在各地的徒眾,可見創教只怕不是一朝—夕,只是江湖上不知道而已。
慶典舉行時,總教主並未到場,由卦主矮怪長孫榮主持,其餘二卦主也未出場,九星座主則人人到齊。
長孫榮說,天靈教旨在救蒼生於水火之中,故黑白兩道武林人該從大局出發,捐棄前嫌,攜手共創大業。末了還威脅說,天下門派若敢有藐視天靈教者,定嚴懲不貸!
鍾震坤怒道:「好大的口氣!」
諸葛鼎問:「各大門派都派人去了嗎?」
「聽說少林武當峨嵋華山等各門大派都未有人出席,但去的門派幫會也不少,不下五六百人!」
寧月娥道:「這柯元霞怕有五年未露面了吧?難道她的行蹤竟無人知曉嗎?」
鍾瑩瑩忍不住追問:「這柯元霞是幹什麼的?與我鍾家有何關係?怎麼我一點都不知道?
娘你就說明白了吧!」
鍾震坤道:「柯元霞與其夫劉虎,是閩浙一帶殺人劫財的惡盜,糾集了一夥匪徒,手狠心辣,對劫之商賈從不留活口,爹娘與諸葛伯伯、惠叔叔聯袂探查到彼等蹤跡,在閩浙界上將彼等一網打盡。那柯元霞本也難逃一死,但她謊稱懷有六甲,哀求免其一死並立誓從此改邪歸正,你娘和叔伯們心存仁念,便放她一條生路。哪知五年後她約了黑道著名凶魁奪命三刀朱大勇、馬面虎、張龍到泉州找你爹娘報仇,正好你諸葛大伯也在,雙方動起手來,柯元霞武功已大有長進,竟能與你娘鬥了三十合才處於下風,那張龍、朱大勇也勝不了你爹和你大伯,只好再次遁逃。柯元霞走時扔下一句話:此生不報殺夫之仇,誓不為人!當時是夜半三更,又值陰雨天氣,無法追蹤被其逃脫。此女武功原很平常,五年光陰竟精進如斯,倒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加之她心腸狠毒,料到她今後定會再來尋仇,是以你惠叔叔諸葛大伯和你爹娘都十分注意她的行蹤。」
鍾瑩瑩憤然道:「好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她要是敢來,女兒一定饒不了她!」
惠耘武道:「柯元霞後五年的經歷雖還無人知曉,但我那位朋友說,他猜測她這五年定是去了西域,攀上了大漠禿鷹申屠雄,要不她的武功怎會突飛猛進?」
諸葛鼎驚道:「大漠禿鷹?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但已有多年不在中原露面,生死也無人知,這柯元霞又怎會找得到她?」
「我那位朋友是這樣推論的,柯元霞五年前武功就有很大的進展,那是她去了一趟西域回來顯示的,所以說……」
鍾震坤笑道:「荒唐荒唐,柯元霞就是去了一趟西域,未必就能找到大漠禿鷹,這完全是瞎猜而已,你那位貴友到底是誰?」
「笑狐邊小龍。」
「哈哈,原來是這位老兄!」
諸葛鼎、寧月娥都笑了。
鍾震坤笑著續道:「惠老弟,你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他的為人難道你竟不知?」
「小弟五年前就與他相識,武林人都說他生性狡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他是牛角上抹油,又尖又滑。不過,有一條,不曾聽他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自己說,他是一盞牛皮燈籠,肚裡明白,好壞分得清。他對小弟頗有誠意,他的話沒有理由不相信。」
寧月娥笑道:「笑狐這人很難說他是正是邪,都說他兩邊討好,一邊也不沾緊,從來都是獨來獨往,惠賢弟你可要小心別上當!」
諸葛鼎說:「此人玄乎乎的,一些人說他武功稀鬆平常,一些人說他深藏不露,這小子就連武功都不洩底,當真是狡猾得很。」
惠耘武道:「柯元霞武功大非昔比,據笑狐說,五年前柯元霞約了姘夫奪命三刀朱大勇找兄嫂報仇不成,就負氣扔下朱大勇不知去向。去年朱大勇無意間在潼關碰見了她,氣沖沖責問她為何單獨出走,柯元霞卻十分傲慢,對他愛理不搭,朱大勇一怒之下想將她擒住,卻被她二十招就點了穴道。臨別時,柯元霞說,你要不忘舊情,明年三月初可到江西三清山找我,不過你最好替我先查訪到神龍劍鍾震坤一家的消息,還有七星刀惠耘武、陰陽扇諸葛鼎,若不帶著他們現在何處藏身的消息來,那就滾你娘的蛋!今年初朱大勇已查訪到賢伉儷的下落,三月初就到三清山見柯元霞,但柯元霞已穿上了道裝,對他十分倨傲,他就沒把賢伉儷的行蹤說出,負氣下了山。這是朱大勇親口對笑狐說的,笑狐自然知道小弟與鍾家的交情,特跑到江陵告知小弟,要小弟多加小心並轉告二位及諸葛先生。小弟聽後十分不安,便日夜兼程趕來報信,得想出應對方策才好。
鍾震坤道:「那也沒什麼,就等她來見個高下吧!」
寧月娥道:「這下可好,一邊是稅監府,一邊是柯元霞,熱鬧都湊到一塊兒了!」遂把稅監府請客之事說了。
惠耘武道:「既然如此,不如都到江陵小弟家暫避如何?」
鍾震坤道:「此事商議,惠賢弟一路辛苦,先擺酒吃飯吧!」
寧月娥「啊」了一聲道:
「看我好糊塗,只顧說話!」說著連忙下廚吩咐去了。
不一會,飯菜擺上,大家舉杯暢飲,共敘別後之情,不再提令人煩惱的事。
晚上,鍾震坤一家、諸葛鼎、惠耘武坐在院子裡納涼。中飯後惠耘武足足睡了一個下午,起來已是晚飯時間,鍾瑩瑩沒法叫他再講些新鮮事來聽,這下可算等到了機會。
她說:「惠叔,你睡了一整個下午,讓我等得不耐煩,快說些有趣的事解悶!」
她娘說她:「沒規矩的丫頭,惠叔是專來給你解悶的嗎?」
她管不著,一個勁催惠耘武。
惠耘武一笑道:「好,我這就給你講,事情發生在邊小龍身上。人說邊小龍鬼詐機靈,從來都是別人吃他的虧,可誰又想得到,他這次上三清山湊熱鬧居然被人耍弄了一番。」
諸葛鼎笑道:「笑狐也被人捉弄?這倒是新鮮事,說來聽聽。」
「笑狐參加盛大酒宴時,瞅見主賓席上的酒杯都是名貴的白玉杯,心想這天靈教好不奢華,便借眾人到席上敬酒之際,便乘空偷了兩隻白玉杯,然後溜之大吉……」
鍾震坤插話問:「好大的膽!這主賓席上都坐些什麼人?」
「據他說,天靈教陪席的是九星之首天蓬座主無情棒刑星,客人中有毒手僧玄剛、螳螂爪姜仲傑、茅山道士法靜,他因起了賊心,顧不得細看,抓了杯子就脫身!」
寧月娥也笑了:「真是吃了豹子膽,光憑這幾位的名號就夠嚇人的!」
「他從宴會場溜出來,避過守山教眾,正心滿意足往山下走,嘴裡還哼哼著小曲,忽覺背上風門穴一麻,一個身子突然動不得了,心知遭人暗算,不禁嚇得叫出聲來。
「喂,你嚷嚷什麼?想讓大爺把你懷中的白玉杯掏出來交給天靈教的爺們處置嗎?」他身後有人說。
笑狐一聽,嚇出一身冷汗,連忙說:「這位朋友,把杯子給你吧,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那人道:「杯子在何處?」
「口袋裡,請朋友解穴,在下一定奉送。」話剛說完,一隻手伸進他衣袋裡,把袋中什物一古腦兒掏了出來,然後把不要的東西放回。笑狐大怒,本想等解穴後一鬥,哪知這人並不笨,沒奈何只好說:「朋友,玉杯已取走,解了穴吧!」
那人說:「杯子拿是拿了,不過卻放你不得,不如將你扛回天靈教總舵領賞去!這叫一箭雙鵰!」
笑狐大驚,道:「使不得,使不得,朋友你仔細想想,把在下交出去,這玉杯豈不是得不到了嗎?這樣做你不划算呀!」
那人說:「划算的,為天靈教立功,既可領賞又可以謀個差事,比得兩個白玉杯強。」
笑狐急了:「朋友,除了玉杯,在下再奉送二百兩銀子,天靈教邪門得很,朋友你千萬別投錯了門!」
那人頓了頓,又道:「你袋中哪有這許多銀子?」
笑狐聽他動了心,連忙說:「山下旅店裡,在下還有許多銀票!朋友和我一同下山去取如何?」
那人沒作聲,大概是想了一想,然後又道:「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把你交天靈教處置為好,一來和天靈教結個善緣,二來也好在人前風光風光,顯出我的能耐,你說好不好?」
笑狐趕緊說:「不好不好,朋友你這個算盤打錯啦!」
那人問:「為什麼?你說理兒出來。」
笑狐道:「天靈教十分神秘,內部教規極嚴,不久就禍害江湖,朋友你投身進去那是害人害己。」
那人哼了一聲道:「何以見得?」
笑狐說:「天靈教胃口極大,驅使你為他們賣命,去壓服正道門派,這是害人。正道門派聯手對付天靈教,天靈教瓦解之日豈不是害己?」
那人冷笑一聲:「你胡說八道,你怎知天靈教要壓服各門派?」
笑狐忙說:「朋友,被天靈教拿來祭旗的幾個武林高手,就是因為不願人教丟的性命!」
那人不再說話,卻一把抓起笑狐扛在肩上。
笑狐慌了忙問道:「朋友,朋友,你要幹什麼?」
那人道:「去天靈教領賞呀!」
笑狐嚇得趕緊哀求:
「朋友朋友,你別那麼狠心呀,為了兩隻白玉杯讓我丟了性命,你於心何忍呀!」
那人扛著他邊走邊說:「到了總舵,你求他們饒命不就行啦!」
笑狐說:「不管用,他們會宰了我的!」
那人不為所動:「是麼?那就宰了吧,這世上每天都在宰豬宰牛宰雞宰鴨宰人,又不光你一個,何況你這傢伙滿口胡言亂語,留在世上何用?」
笑狐真急了,哀求道:
「我說的都是真話,朋友你為何不信?求你把我放下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害人一命要下九層地獄,朋友你又何苦下地獄呢?」
那人似被說動了心,把他從肩上放下了,問他:
「天靈教把不願入教的人殺了,這個你是如何知道的?」
笑狐說:「我曾一家家上門打聽,確是實情,我敢對天發誓!」
那人道:「好吧,我饒了你,你叫什麼名字?」
笑狐搪塞他說:「賤姓王,名彪……」
那人嗤一聲笑了:「邊小龍,你何時改名換姓,連祖宗都不認了嗎?」
笑狐大驚:「咦,朋友,你認識我?」
那人哼了聲道:「果真是只笑狐,還是交給天靈教剝皮抽筋的好。」
笑狐說:「栽在朋友你手上,要是傳揚出去,我笑狐還能在江湖上混嗎?」
那人吃吃笑了一陣,很是開心。笑狐道:「請問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說:「要報仇麼?我叫逍遙生,你儘管來找我好了。」
笑狐說:「不敢不敢,只是想交個朋友。」
那人道:「好吧,看你滿誠心的,我就送你一隻白玉杯,算是我一點小意思,當個見面禮吧,就此告辭,後會有期,你可得多多保重!」
笑狐忙道:「逍遙兄,你也保重,快解穴吧!」
那人道:「我送你白玉杯,你還沒有謝我呢?」
笑狐憋下一口氣說:「是是,感謝老兄盛情,多謝多謝!」
那人又吃吃笑了一陣,笑狐只覺一隻手又伸進他的衣袋裡,然後抽了出來,再沒有聲音。
他又求那人解穴,依然無動靜,氣得他猛一回頭,這才發現穴道已解,他咬牙切齒把周圍找了個遍,可什麼人也見不到,只好悻悻下山。」
這段故事聽得眾人大笑不已,鍾瑩瑩更是笑出了眼淚。
「哎喲,笑死我啦。」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逍遙生真缺德,拿人家的玉杯倒說成是他送人家的見面禮,還要人家謝謝他,這世上竟有這樣的人!」
諸葛鼎笑罷,問惠耘武:「賢弟,江湖上真有逍遙生其人麼?」
惠耘武搖頭:「連笑狐都不知道這個人,其他人就更不會知道了。」
鍾瑩瑩道:「要是真有其人,我倒想見見他是什麼模樣。」
寧月娥道:「大概是個遊戲風塵的聖人吧,故意化名逍遙生尋笑孤的開心,否則笑狐能是一般人耍弄得了的?」
惠耘武說:「不對,笑狐說聽聲音是個年青人,他閱歷甚豐,這一點決錯不了。」
諸葛鼎道:「江湖上從來都有年青高手,這並不是什麼稀罕事。明日去不去赴宴,還是商議正經事吧。」
鍾震坤道:「不去,我一世清白,豈能與貪官污吏為伍!」
寧月娥道:「傷了稅監的面子,人家興師問罪怎麼辦?」
「那就只好重出江湖,與貪官周旋到底!」
「不妥不妥,我們一家好容易清靜了兩年,到了這把年紀,難道還要亡命江湖?」
惠耘武插話道:「這班太監在京中權勢極大,東廠西廠的密探,錦衣衛的高手都在掌握之中,程瑞彩只要向同夥打聲招呼,就可以調遣來對付你,所以得罪了程瑞彩,只怕永無寧日。」
鍾震坤歎了口氣:「賢弟說得不錯,這利害關係愚兄是知道的,但不能為了一家平安就背棄道義,為虎作倀。」
諸葛鼎道:「事已至此,只能走著瞧了,但弟妹應將細軟打點好,以防意外。」
寧月娥歎道:「也只好如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