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觀日峰下觀戰的武林家客,潮水一般湧出這塊坡地的時候,人們在混亂中不免會失去夥伴,於是你呼我喊,邊走邊找。
皇甫霓虹、黃霞、小六子,就是這麼亮著嗓門叫的:「野—一哥—一兒—一」結果,他們聽見了另外一聲清脆的叫聲。
「小——六——子———!」
小六子大為驚奇:「咦,誰叫我?不像陳大哥呀!」
「小六子、小六子!」隨著聲音近前,人流中鑽出來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啊喲,是你呀,珠兒!」小六子高興得跳起來,「你爹媽呢?」
「喏!」華珠指著她身後的華震東、於翠蓮。
華震東道:「小六子,上次得罪你啦!」
小六子道:「沒有呀!」
華珠道:「笨小子,你把爺們的消息露了給我們,你忘了?」
於翠蓮接嘴道:「不過,當時大家都上了當,分什麼北宗南宗,現在好了,誤會消除,以後我們可以是朋友了!」
小六子喜道:「真的麼?」
華震東道:「我們裝成賣藝的,為的就是刺探佛珠的消息。算了,不提這些令人羞愧的舊帳吧,喂,小六子,你陳大哥呢?」
「我在這兒呢!」陳野從人流中鑽出來.
皇甫霓虹大喜,埋怨道:「你這個人真是,跑哪兒去啦,害得人家好找。連嗓子也喊破了!真是的!」
陳野無精打采地說:「我也到處找你們呢,人這麼多,上哪兒找去?」
眾人邊說邊走,直到下了山,才把人等齊。
何劍雄、何玉龍、黃烈也找到了他們。
牧逸生由牛三背著,人已甦醒,只是虛弱不堪。皇甫敬決定在泰安城暫住,等牧先生傷好再定行止。
一行人回到原住旅舍,又替何劍雄等人安排了房子。
大家又餓又累,飽吃一餐之後,精神一振作,就熱烈地議論起今日的拚鬥來.這當然免不了把紫鷹掛在口上。
陳野哈欠連天,覺得乏味已極,悄悄溜回房睡覺去了.他實在疲勞了.在和老婆子拚鬥中,他以金剛護身功護住了自己,雖說也受到了震傷,但並不嚴重。他不讓老太婆有喘息之機不讓她有調息修復之隙,接二連三發起攻擊,終於將老太婆震斃。
當然,這在他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他拼著自己帶傷,拼著強提真氣給自身帶來的痛苦,以驚人的毅力擊倒了對手.
他知道,可怕的對手還有一個太叔兆鋒,這樣做是不是太冒險了呢?
正因為有強敵旁伺,他才打定主意拼掉一個少一個.即使他在拼倒公冶亞君後,不敵太叔兆鋒,但他也可以讓對方帶傷.那麼少林方丈、武當掌門等高手也就可以制服老魔了.
所以,他是思之再三後下的決心,決不是逞匹夫之勇.現在,他得趕緊回房療傷,人們對紫鷹的稱讚、猜測、對兩個紫鷹的評價,他都沒有興趣,不像開初那樣聽到別人讚揚沾沾自喜.
他剛回房,後腳就跟進來三個老兒.
「咦,你們有事麼?」他問.
三個老兒不出聲,忽然一下子動起手來,抬腿的抬腿,拉胳膊的拉胳膊,把他架上了床,然後通統擠著他坐在床上。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老大的手已按在他的靈台穴上,頓時一股大力衝進了體力.他趕緊收斂心神,導引注入的內力,不到頓飯功夫,大小三十六周天運行完畢,所受的那一點不算嚴重的內傷也就痊癒。
收功後,他十分感動。三個老兒不聲不吭就來替他治傷,對他如此關心體貼,真不知要怎樣報答他們才好.
他迅速下了床,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要向三個老幾行大禮。
可是,他還沒有把頭叩下去,一個身子就騰空而起,一下摔到床上來了個四腳朝天。
這自然是三個老兒於的.
陳野沒有防備,著了道兒。他「哎喲」一聲,道:「你們……」
正好霓虹推門進來瞧見了這一幕。
「咦,你們躲在這兒胡鬧啊,格格格……」
陳野狼狽已極,趕緊從床上下來。
三個老兒早已溜出門去了.
霓虹忍住笑,搖頭道:「這麼大的人,還像小孩兒一般胡鬧,你怎麼不和大家在一起?
也不打個招呼就溜。」
陳野道:「我想睡覺,今日在山上,脖子拉長了看,實在太累。」
霓虹道:「爹說了,明日要拜會各派掌門,讓你也去。」
「啊喲,叫我去幹什麼?」
「你今天不是當著幾千人的面,為蕭莊主作證,揭穿盤踞大興寺那伙惡徒的嘴臉麼?你知道這麼多事,人家自然要問你了。」
「你……好吧,明日去。」
「喂,你說有兩個紫鷹,一個真,一個假,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不奇怪麼?」
陳野道:「奇怪又有何用,天知道是怎麼回事。」
霓虹兩隻俊眼在他臉上掃來掃去:「你一點也不知道麼?」
「我怎會知道?」
霓虹還要說什麼,門外忽然亂了起來,只聽湯四姑的聲音,在罵人呢。
「天下有這樣的道理麼?救了人受了傷,你們還不放過?告訴你,人在我這兒,就是不交給你們!」
「飛鴻莊的事,與你無關,若不把牧逸生交出,今日……」
霓虹、陳野忙出門去,只見飛鴻莊的魯德、羅成,還有孫耘書、吳芳兩口及孫劍詩、孫曉月兄妹,正和湯四姑、華珠、黃霞、小六子、牛三在過道上相持,雙方都是氣勢洶洶.皇甫敬、陶榮、何劍雄、福敬、華震東等人也剛從各自的房間裡出來.皇甫敬拱手道:「各位,有話好說,不必動氣。」
魯德也抱拳道:「在下等來帶走牧逸生,牧逸生與飛鴻莊有一段未了之事,十幾年來到處查訪不到他。上次他到本莊自首,卻又出爾反爾逃走。今日好不容易在泰山露面,在下等決不能錯過時機,請各位不要插手此事。」
皇甫敬道:「牧先生今日為救莊主,身負重傷,這是人人都見了的,飛鴻莊之事,外人自然不好過問,不過牧先生傷重……」
羅威岔話道:「尊駕不必擔心,牧逸生之傷,當由在下等醫治,他與飛鴻莊不了之事,自有蕭莊主了斷。」
「皇甫兄……讓……在下,隨他們……去吧……在下……」
眾人一回頭,牧逸生不知什麼時候出了房門,只見他扶著過道牆壁,十分虛弱,說話也上氣不接下氣。
魯德道:「聽見了麼?他自己良心發現,要到飛鴻莊贖罪,各位該沒有話說了吧!」
湯四姑一聲尖叫,推開眾人衝了過去,一把將牧逸生抱起,一腳端開房門,把牧逸生送進屋,放到床上,點了他睡穴,然後出門將門關上,雙手叉腰站在門口,對飛鴻莊一夥叫道:
「今日誰要把牧先生帶走,除非湯四姑血濺當場、橫屍於地!」
小六子也奔了過去和四姑站在一起,叫道:「有我小六子一份!」
華珠見狀,也跑了過去:「有我華珠一個;誰敢過來,我就拚命!」
牛三也激動了,大步走過去:「算我牛三一個!」
皇甫霓虹一拉陳野:「走!」
她把陳野帶到四始面前:「我們兩人算一份,今日休想帶走牧先生!」
黃霞也奔過來,和牛三站在一起。
魯德冷笑道:「怎麼?真要逼我們動手,大家傷了和氣麼?」
湯四姑尖叫道:「你們沒有一點天良!牧先生如果不救蕭莊主,此刻他還有命麼?牧先生哪裡對不起你們了?我湯四姑今日六親不認,誰要來帶走牧先生,就過來試試!」
她十分激動,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為了牧先生,她真是要拚命的!
皇甫霓虹深知她對牧先生的情意,被她為心上人甘願一獻出生命的一片至誠深深感動。
一不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輕輕說道:「大姐,小妹和你一道,決不讓他們帶走牧先生!」
湯四始感激地也緊緊拉住她道:「我的好妹妹!」
何玉龍見黃霞也跟著過去,而且和牛三站在一起,不由妒火中燒,大聲喊道:「霞妹,過來!飛鴻莊的事,我們不能過問。」
黃烈也道:「妹妹,快回來!」
黃霞猶豫了,不知該不該過去。
牛三輕聲說道:「過去幹什麼?不願和我牛三在一起麼?你要是聽他們的,以後恐怕就難和我們在一起了!你可想好了,要牛三就不要姓何的小子,要姓何的小子,就不要牛三!」
黃霞粉臉一陣通紅,她這段時間和大家一起,過得十分愉快,牛三恢諧活躍,心地又好,對她也十分關心,回想那日與敵大戰,何玉龍和哥哥自顧逃走,把她扔下不管,危難中方見真情,你瞧人家湯四姑,為了牧先生,不怕惹翻飛鴻莊,自己既然已在私下裡心許牛三,又何必再回到何玉龍身邊?
於是,她對牛三點了點頭.
牛三大喜,又輕聲說:「放心,我牛三決不會對不起你,此生把你當女菩薩一樣供起來,百依百順……」
「誰要當女菩薩,你又來胡扯!」黃霞啐了他一口,低聲笑起來。
何玉龍見黃霞不理,也不知和牛三說些什麼,大急之下喊道:「霞妹,過來呀,你怎麼如此任性,飛鴻莊的事,是你能管的麼?」
黃霞頭一抬,冷冷道:「黃霞的事,是你能管的麼?」
霓虹小聲道:「答得好!別理他!」
湯四姑也道:「好妹妹!咱姐妹們以後在一起,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黃霞含著淚,緊緊靠在四姑身上.
黃烈無法,不作聲.
何玉龍道:「黃兄,令妹好叫人失望!」
黃烈一怒之下,吼道:「霞妹,過來,你連兄長的話也不聽了?」
何劍雄也道「霞兒。飛鴻莊私事,外人不能插手,你爹死了,我就是你兄妹二人的至親骨肉,快過來,我們……」
黃霞道:「多謝何伯父關心,小侄女這段時間和皇甫伯伯、陶伯伯、福敬大師在一起,他們也將我當親骨肉看呢。」
何劍雄道:「那當然,不過,你和何家關係還有不同於其他幾位之處,這一點你當明白。」
「小侄女一點也不明白,有什麼不同的啊?」
「哎,你這孩子真是的,好,今日就當眾挑明了吧,你與龍兒不是兩情相悅、兩心相知麼?你是何家未過門的媳婦……」
「何伯伯,別說了,小侄女從未和任何人有什麼知不知、情不情的,更沒有想過要到何家當什麼……」
黃烈又驚又氣:「霞妹,你好大膽!爹爹過世,你就得聽我這個兄長的,何家與黃家門當戶對,玉龍兄一表人材,你……」
「哥哥,你這話不是說得遲了些麼?」
「什麼?怎麼遲了?」
「那日你們逃走了,把我扔給了敵人,要是當場人家就把我殺了,這世上還有你這個妹妹麼?沒有這個妹妹,你說門當戶對何用?」
「這……這……」
何玉龍、何劍雄臉都紅了,無話可答.
何玉龍一急,衝口道:「霞妹,當時情不得已,事後……」
黃霞道:「事後怎麼了?你來救我們?」
何玉龍臉紅筋脹,沒詞了。
孫耘書說話了,他道:「各位,你們的事告一段落,該談正事了,牧逸生當年殺害了飛鴻莊蕭莊主的千金小姐蕭雨荷,現在飛鴻莊緝拿兇手,替小姐報仇,請問各位,這該不該?」
這話一出,震驚了所有的人。
湯四姑也嚇呆了.
這句話,重逾千鈞!
牧逸生殺了飛鴻掌蕭強的千金,這樣大的血債,這樣深的仇恨,有誰能為之化解?又有誰能為之辯護?又有誰能為之架樑?
皇甫敬、陶榮、福敬互相瞧瞧,滿面驚異之色,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魯德道:「話已挑明,你們該把他交出來了吧!」
湯四姑忽地推開門,閃身進去,只見野哥兒坐在床邊,牧漁生仍好好睡著。
咦,這野哥兒什麼時候溜進來的?她怎麼不知道?
顧不得問,也來不及說什麼.
她直奔床前,一把抱起牧逸生,道:「野哥兒,大事不好,我帶牧先生先走一步,問清他與飛鴻莊到底有何冤仇,我會來找你們的,來,幫一把!」
她讓陳野把牧逸生放在她背上,陳野掏出十多片金葉子給四姑,四姑匆忙接過,推開後窗,剛要躍出,就見窗口出現了個人影。
「想跑麼?五爺早就料到了……」
湯四姑陳野一看,是羅威、孫劍書兄妹.
陳野道:「大姐,你只管走,我來擋人。」
他走到窗前,從窗口翻出去.
湯四姑擔心他擋不住,但不走又不行,一咬牙,「蹭」一下躥了出去.羅威喝道:「哪裡走!」便衝過來抓人。
陳野一步跳在他面前,正好擋住了他.
湯四姑不顧一切,立即往房頭上躥.
孫劍詩兄妹也騰身而起,但兩人剛躍起一丈就覺身後有人拉他們的衣襟,力量之大,使他們落了下來.
落地一看,陳野站在他們身後,擋著羅威。而羅威正設法問開野哥兒,要去追湯四姑。
羅威一步躍開一丈,雙腳落地時,野哥兒正好就站在面前.「咦!看不出你小子!」羅威大怒,「呼」一掌當胸擊到。
陳野一閃,見孫劍詩兄妹又要往房上躍,便一步跳了過去,道:「使不得使不得!」伸開兩手攔道.
這時,皇甫霓虹等聽見了後窗的喝斥聲,紛紛推開門進來,從窗子中看到陳野跳來跳去伸著兩隻手擋人,人家毫不客氣地動手打他,不禁又驚又怒,一個個從窗口跳皇甫霓虹更是覺得不像話,居然公開地和他所瞧不起的那個野哥兒形影不離。
就連小六子,也有個華珠作伴!
他又不能和幾位前輩擠在一起,只好和華震東夫婦相伴了。
他心裡好恨!他決不讓野哥兒那窮小子沾皇甫霓虹的邊,也決不讓牛三那偷兒挨上妹妹。
他得想出個辦法來,半點也含糊不得。
第三天晚上,住店後,他逕自叩響了皇甫敬的房門。
皇甫敬與鐵肩先生住一間屋。
當著鐵肩先生,他也顧不得了,開門見山道:「二位世伯,小侄斗膽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說?」
皇甫敬道:「賢侄,有話直說,分什麼彼此,你父為抗魔而死,我們把你當親人一般,不必見外。」
「這第一件事,是皇甫妹妹的事.小侄和世伯們分別幾月,此次重聚,發現皇甫妹妹變了,竟然讓那個廟中的行童惑了心智,不顧身份地位,折節下交……」
陶榮笑著打斷他:「你說的是野哥兒麼?」
「不錯!他身份低賤,又無一技之長……」
「慢著,由老夫告訴你吧,你皇甫伯父已當著大家的面,把你皇甫妹妹許配給他了呢!」
黃烈大吃一驚,急忙扭頭問皇甫敬:「世伯,真的麼?小侄不相信!」
皇甫敬微笑道:「你陶伯父所言是實,老夫確是當著大家的面許了婚的!」
黃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怔了怔,一股怒火從腳根衝到頂門心,激動地質問道:「世伯,這為了什麼?這不是坑害了皇甫妹妹了麼?野哥兒是什麼東西?他配麼?配得上皇甫妹妹麼?世伯,你說說看,小侄哪一點比不上這窮小子?這窮小子有什麼好?不會武功,又無學識,世伯,你……」
皇甫敬截斷了他的話:「賢侄,話不能這麼說,把霓虹許配給野哥兒是霓虹自己願意的,怎麼是老夫坑害了她呢?至於野哥兒有什麼好,那是各人看法,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把霓虹許配給你,並不是說你不好,而且,你也沒提過親呀,對麼?」
「世伯,快把這門親事退了吧,小侄現在就向世伯提親!」
「啊,那可不行,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老夫當眾許諾的婚事,又怎能出爾反爾?」
「世伯,我不信皇甫妹妹願意,這其中必定有別的原因。就因為小侄那天隨何世伯逃出敵手,皇甫世伯你就看低了小侄,把小侄……」
「你這是說到哪兒去了,你們衝出重圍逃走,誰也沒責怪你們,莫非要大家死在一起麼?
別瞎猜疑了。」
「世伯,你不想想,野哥兒是什麼東西……」
「喂,你在說些什麼?說話可要檢點哪!」皇甫霓虹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房裡。
原來,她和黃霞住在隔壁房間,黃烈的聲音十分響亮,她以為出了什麼事,和黃霞趕來看個究竟,正好聽見他罵野哥兒。
黃烈一回頭,見是她,便道:「真的麼?你願嫁給野哥兒這個低賤小子?」
霓虹又羞又怒:「住嘴!干你什麼事?」
黃霞忙道:「哥,你這幾個月不在,霓虹妹妹和野哥兒已經定親……」
「住嘴!你這個賤人!我黃家乃武林世家,你居然和一個偷兒、一個下三濫勾勾搭搭,把何兄氣走,你丟盡了黃家的臉面!從今日起,不准你再和那個下三濫接近,否則,我執行家法,非把你……」
黃霞一下氣得臉色發白,連身子也抖了。
「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黃烈被爐火燒得昏了頭,哪裡還有絲毫顧忌,破口大罵道:「賤人!你還敢回嘴!黃氏門中決不讓一個下三濫……」
皇甫霓虹聽出了他指桑罵槐的意思,氣得她大叫道:「住嘴!你這個無賴!」
黃烈氣得嘴唇也在抖:「什麼?我黃家大公子是無賴?那個廟裡的行童是什麼?公子?
少爺?敢不敢把他叫來,我今天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本事……」
「我野哥兒來了。」陳野出現在門口.
「我下三濫的偷兒也來了!」
牛三跟在野哥兒的後面。
皇甫敬也生氣了,但看在死去的黃一鶴份上,忍了又忍,這時見他倆來了,怕把事鬧大,便道:「不要吵啦,黃賢侄,你回房睡覺,有話明天說吧!」
黃烈哪裡聽得進去.
他一指陳野「小子,你敢和黃爺較量較量麼?」
「為何要較量?」
「沒有本事,你配得上皇甫小姐麼?勸你知趣些,快快滾蛋,以後不准再來纏住皇甫小姐,你聽見了麼?」
皇甫敬大怒:「黃烈,你自恃有幾分功夫,到皇甫家門上抖威風麼?」
「小怪不敢,只是要教訓……」
皇甫霓虹氣極:「你好大的膽,欺負到姑娘頭上來了,要比武麼?奉陪!」
牛三冷冷道:「罵別人下三濫的人,往往自己就是下三濫,野哥兒,你說是麼?」
陳野點頭道:「不錯,人不分貴賤,只要做人老實,沒有多高的武功又何妨?」
黃烈已克制不住自己,指著牛三:「從現在起,你不准再接近我黃家的人,我已把黃霞許配給何家大公子。你不配,懂麼?」
牛三問黃霞:「真的麼?」
黃霞只會哭,哪裡說得出話來.
牛三歎了口氣道:「如果你願意,我就沒話說了。」
黃霞趕忙搖頭,道:「我不願意!」
牛三道:「好!今日把話挑明吧,遲早也有這麼一天。你承認野哥兒那天送項鏈時說的話麼?」
黃霞點頭。
霓虹摟住她,道:「好姐姐,別怕,有我們大家呢!」
黃霞又點頭。
黃烈吼道:「你點什麼頭?」
牛三道:「當著各位前輩的面,由野哥兒做媒,黃霞和我定親啦,懂了麼?」
黃烈氣得一個箭步跳了過去,出手就是一拳,向牛三鼻樑骨擊來。
牛三哪將他放在心上,正要出手來迎,忽然發現黃烈只是嚇唬他,拳頭伸到一半就停住了,便乾脆不動聲色,看他怎麼辦。
黃烈拳出一半,臂彎一麻就伸不直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
瞧瞧皇甫敬,坐在靠窗那邊呢,不可能是他搗的鬼.看看近處,只有野哥兒霓虹他們。
他奇怪了,想收回拳頭,糟,手不會動了,一咬牙用力,「呼」一下哪知竟收回了拳頭,還把自己的胸膛打痛了.
霓虹黃霞莫名其妙,這傢伙準是瘋了.
黃烈被自己這一拳打得清醒了些,他壓下狂怒,對陳野和牛三道:「明日在路上候教!」
說完,他大步走了。
皇甫霓虹氣極,對爹說:「爹,你也不教訓教訓他!」
皇甫敬道:「這孩子一時衝動,等他睡上一覺,明日再說吧。」
黃霞止了淚,道:「皇甫伯伯、陶伯伯,你們可要為侄女作主啊!」
陶榮道:「別犯愁,只要你心屬牛三,我就當大媒吧,看看誰敢來惹麻煩!」
牛三趕忙道:「多謝前輩,感恩不盡!」
陶榮笑道:「一向不聽你對誰說聲謝謝,怎麼這會兒又是謝又是恩的?」
大家一起笑了,把剛才的怒氣一掃而光。
三
事情並未平息,反而越鬧越大。
一早,黃烈不見了.眾人出了城,到了沒人的地方,路邊林子卻出來了幾個牽馬的,把路攔住了。
魯德、羅威、孫耘書夫婦、孫劍詩兄妹、湛藍兄妹,整整八人.雙方還未來得及說上話,後面馬蹄聲響,又衝上來了兩匹馬三個人.竟是何劍雄父子和黃烈.
他們二騎後面不遠,還有一輛馬車.
這時,攔在前面的魯德說話了:「請皇甫先生說話:」
皇甫敬道:「請說。」
「牧逸生是飛鴻莊的仇人,請皇甫先生不要於預飛鴻莊的事,把牧逸生交出來,彼此免傷和氣,不知意下如何?」
「老夫等從未干預過飛鴻莊的事,牧先生與我等同行,旨在對付妖邪,請勿誤會.昨日他被湯四姑帶走後並未回店,老夫等不知他二人去向。」
「牧逸生本已到飛鴻莊自首,後又畏罪潛逃,皇甫先生等人明知他與飛鴻莊有過節,卻與他打得火熱,昨日又讓湯四姑將他劫走,這不是也太湊巧了麼?」
「湯四姑將人救走,連老夫等也感意外,老夫等並無插手飛鴻莊私事的打算,務請鑒諒!」
黃烈這時在旁插話:「你們就最愛插手別人家裡的私事,那個牧逸生明明就是你們串通放走的!我黃家的私事,你們也來干預,竟敢背著我這個長兄,把我妹妹許給那個下三濫的偷兒!你們所作所為,實是令人痛恨!」
羅威冷笑一聲:「原來如此!這位少俠揭了你們的底兒,還有什麼話說?」
鐵扇先生陶榮聽不下去:「黃烈,你說話就太欠分寸,昨日的事你是在場的,牧先生被湯四姑帶走,我們並不知.至於你妹妹的事,那是她願意的,你怎麼能信口胡說呢?」
何劍雄板著臉道:「陶兄,話可不能這麼說,黃霞年幼無知,又死去了父親,你我是她長輩,就該處處關心,怎能為了一己之利,斷送她的終身?這世上什麼人不好聯姻,要強迫她嫁一個下三濫的偷兒?」
皇甫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等話來:「何兄,不可出口傷人,黃霞和牛三的事,分明是她自願,怎麼又是強迫了……」
何劍雄毫不客氣接嘴:「皇甫兄,說起這事來,不是我姓何的多嘴,霓虹這麼一個花朵似的女孩兒,你偏偏要把她插在牛糞上,那個廟裡的行童,居然配當皇甫家的女婿,在江湖上傳揚開來,真是天大的笑話……」
誰也沒料到孫耘書會大發雷霆,更沒有料到他嘴裡說著,手上便動起了真格的.只見他劈胸一掌,其勢之猛快如電光石火。誰都瞧出來這一掌要是打在武功低微的野哥兒身上,野哥兒這條命就算交給他了。
除了何氏父子、孫家一家和黃烈之外,其餘人都驚得叫喊起來皇甫霓虹一聲尖叫,不要命就往野哥兒那邊撲去。
湛藍驚得叫了一聲:「孫叔叔,不可!」
蕭強也極其意外地喝道:「住手!」
但他們都叫遲了,孫耘書的掌在他們出聲之前,已擊到了野哥兒的胸脯上。
不對,應該說,只差那麼一點點兒擊到野哥兒身上。因為,野哥兒不慌不忙退了一步,使他掌到胸前還差了五六寸才夠得著.
這時,皇甫霓虹剛好到了野哥兒身前.她見野哥兒沒有受傷,也顧不得想是什麼原因,一把拉著他就往後換。
「慢,虹妹,你忘了我的躲閃功夫了?別怕,我今天就要看看,孫大俠下毒手究竟有幾分理由!」
他從容不迫地說著,身子卻紋絲不動,霓虹休想拉得動他.沒奈何,她知道他又犯了傻勁,便不敢再拉,立即從腰間解下亮銀鞭,若孫耘書再動手,她就毫不客氣砸他。
眾人見如此迅猛的一掌,居然被陳野隨隨便便退了一步就讓開了,均都感到十分驚異。
孫耘書一掌遞空,比所有的人都更吃驚,這一掌應該有十成的把握。以野哥兒這樣的小角色,無論如何也逃不過此劫.
他不禁呆了一呆,沒有接著出招。
就這麼一呆臉,他沒有機會出招了。
因為,那三個成天跟著野哥兒,主人不像主人,僕人不像僕人,長輩不像長輩,朋友不像朋友的老頭兒,一聲不響就來到了他跟前。
緊接著發生的事,孫耘書一直弄不清。他本人都弄不清的事,別人不是更糊塗麼?
只見孫耘書忽然一下,被三個老兒抬起來了。老大一隻手撐著他的腰,老二揪著他左手,老三揪著他的右手,他仰面朝天,四肢叉開,極不文雅.而且,最令人不解的是,他居然一點不掙扎,不反抗,就像他心甘情願似的。
眾人腦子還未轉過念頭來,孫耘書像個風箏「呼」一下被拋起來了,不過,別擔心,不高,也就三丈來高,然後就這麼姿式不變,背朝地摔下來。
只有這時,他才喊出了一聲:「哎喲!」
他妻子關芳、兒子孫劍詩、女兒孫曉月驚得大叫,急忙施展輕功跳過來,孫耘書才算落在大兒子的手上.
眾人見狀,剛才跟著他一起飛到半空的心,才跟著他一塊落地.窩,恨不得一拳將他擊死。
陳野一閃身,順手牽羊,手搭著對方的胳臂一送,孫劍詩站立不穩,竟然一交前撲跌了個嘴啃泥。
旁觀的人無法理解,孫劍詩被野哥兒用手碰了一下,怎麼就站不穩了?莫非這一拳用力太大,站也站不住了?
皇甫霓虹「噗嗤」一聲笑出來,惹得小六子、華珠、牛三、黃霞等年青人一起哄笑。
湛藍兩兄妹也很想笑,但礙於禮貌,拚命忍住了。
孫劍詩急忙爬起來,臉漲得通紅,狂怒之下抽出了五龍刀。要把野哥兒砍了。
還沒動手,眼前黑影一晃,手上一輕,刀沒有了,一抬頭,五步外,刀在陳野手裡.眾人只見野哥兒一步跨過去,一下就把刀子搶過來,又往後退了一步,十分隨便,就像到熟人手上去取一件東西似的。
畢竟薑是老的辣,蕭強看出些門道來了,大聲喝道:「賢侄,還不讓你兒子罷手!」
孫耘書也覺得有些不妙,連忙制止又要衝過去廝打的兒子。
皇甫霓虹則喜極,粉臉生輝,興奮地瞧著野哥兒。他總算露出了一手,作為一個男子漢,沒有受人折辱!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睜大了眼瞧瞧,也讓那些譏諷她的人瞧瞧,不是她瞎了眼,正相反,她是獨具慧眼呢!
皇甫敬心中十分驚異,但他從最初起就認識到野哥兒的不凡,所以贊成女兒與他接近。
但野哥兒含而不露,也弄不清他到底有多少斤兩。從他講出大興寺裡的秘密之後,心中便有了譜.試想,大興寺乃賊巢重地,他能出進不受妨礙,沒有一身功夫能辦得到麼?現在從他避讓孫耘書到奪去孫劍詩的兵刃,就可以得到證實.孫耘書在江湖上可不是無名之輩,武功與自己也只怕是在伯仲之間,他竟能輕而避過,時間拿捏得如此準確,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因此,他也頗為高興,免得野哥兒處處受人小瞧,自己看著也憋氣。
可是,今日這個局面又如何收抬呢?
就在這時,身後又響起了馬蹄聲,有兩騎不快不慢沿官道馳來。
眾人不由都往來路看去,好傢伙,只見一男一女,並轡而來,正是那湯四姑和罪魁禍首牧逸生.
皇甫敬一方叫苦不迭,飛鴻莊一方則又喜又怒,真是冤家路窄!
魯德、羅威、孫耘書迫不及待就往前衝,生怕讓牧逸生再次溜掉。
陳野等大急,正要上前阻截,好叫兩人趕緊往回跑,忽聽牧逸生開口說了話.他道:「蕭莊主,在下早知各位在此,特前來致意,在下有兩句話向莊主交代,不知莊主可願……」
他語聲清朗,中氣充足,哪像受重傷的樣兒這使皇甫敬等人大吃一驚。
此外,他說話的聲音也不像往日那樣消沉哀傷淡漠,像換了個人似的,竟然是開朗豁達豪邁。
可是,他的話被魯德羅威打斷了。
魯德吼道:「牧逸生,下馬領死!」
羅威罵道:「大膽的畜生,還敢……」
牧逸生突然放大了嗓門,竟然也吆喝起來:「魯羅二位,說話放尊重些!牧某人敬二位在飛鴻莊忠心耿耿,輔佐莊主成其大業,並非牧某人怕了二位!」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皇甫敬一方從認識他起,從未見他這麼硬朗、理直氣壯的說過話。陳野霓虹牛三小六子等人則興奮萬分,牧先生早就該拿出身份、維護自己的尊嚴了.湯四姑則一臉得色。一充滿欽佩和愛意的兩隻媚眼。眨也不眨地呆望著他。
魯羅二人萬萬沒想到這個罪人還敢這麼猖狂,一時倒給愣住了.孫耘書則不然,馬上喝道:「牧逸生,你喪盡天良,罪該萬死,還敢……」
「住口!孫耘書!這裡有你說話的餘地麼?你是什麼東西你自己清楚。那日你竟敢含血噴人,誣牧某人害死了蕭小姐,上天有眼,牧某人一直不知小姐究竟在何處,十多年來收某從未敢忘懷小姐知遇之恩,一直獨身未娶妻成家,你憑什麼把如此天大的罪孽栽到牧某頭上,孫耘書,你可要自量,牧某人是好欺負的麼!」
這番話理直氣壯、正義凜然,又含著深深的痛苦和無比的憤怒,直聽得眾人血脈賁張,野哥兒帶頭叫起好來。
孫耘書指著他:「你你你……」
魯德大聲喝道:「放肆,大爺今日……」
蕭莊主突然出聲道:「退下,讓人家說話,看看人家有什麼要說的!」
魯羅二人只好站住,但不退後。
牧逸生從馬上跳下,一抱拳,道:「蕭莊主,牧逸生今日不想在此辯護,蕭莊主已認定牧逸生為大奸大惡之徒,牧逸生縱然生有百口,也實難分辯。現請求莊主稍稍寬限幾日,待大興寺妖孽一除,牧逸生便到飛鴻莊,由蕭莊主任意處置!若莊主不允,牧逸生現在就跟莊主同行.請莊主裁奪。」
蕭強還未答話,孫耘書就叫了起來:「蕭伯父,千萬別上這小子的當!他……」
牧逸生一開口,聲音就把姓孫的蓋了:「莊主,飛鴻莊與牧逸生的事,請莊主別讓外人插手,孫某人對牧逸生的誣陷,逸生決不就此罷休!」
蕭強面色一沉:「牧逸生,孫賢侄與飛鴻莊的關係你不知道麼?他為何不可以涉足?你想報私仇麼?自有老朽接著。至於你所說大興寺之事,老朽答應你的請求。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諒來你不至於食言。另外。泰山大會你救了老朽一命,老朽對你也自有交待。現在,為除大興寺妖孽,各走各的道吧!」
莊主說完,上車去了,其餘人也只好讓開道,不再阻攔牧逸生.湯四姑見蕭莊主果然答應,高興得流出了淚,她哽咽著對牧逸生道:「我今日才看到牧先生男子漢大丈夫的本色!啊,我……」
牧逸生見她流淚,驚道「四姑,你……」
「別擔心,人家這是為你高興哩!」
陳野牛三歡叫著跑來,霓虹黃霞則來抱住湯四姑,三女竟沒來由地大哭起來.把周圍老少一群男子漢,看得目瞪口呆、莫名其妙。正要詢問她們,何事悲傷,哪知不識時務的何劍雄父子又吵吵嚷嚷起來,黃烈也馬上跟著狂吠。
說來說去一句話,要皇甫霓虹退婚、要黃霞嫁給何玉龍。
何玉龍本屬意皇甫霓虹,後見黃烈也爭,早作好了第二手打算,爭不到霓虹就撿黃霞這個便宜,他自認為黃霞對他是鍾情的。
沒想到,數月不見,一切變焉!
皇甫敬道:「小女之事不容外人置喙,至於霞兒,你自己當眾說吧!何去何從,自行選擇,萬勿後悔!」
湯四姑輕聲對黃霞道:「牛三可是好人,心襟寬闊,那姓何的小子不是東西,你大膽些,愛幹什麼於什麼,姐姐我不就是如此嗎?怕誰說來?」
黃霞受到鼓舞,勇氣倍增,大聲道:「大哥,人各有志,我不願跟你們去,各自東西吧,休要恐嚇我,我才不怕呢!」
黃烈暴跳如雷,何劍雄也大聲咒罵,何玉龍則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皇甫敬喝道:「走!趕路要緊!」
大家高高興興,結伴而行,把他三人撂下,由他們罵去吧!
這何家父子怎麼又跟來了呢?還不是在路上一琢磨,白丟了個媳婦,划算麼?利用黃烈,興許可以把黃霞叫回來呢!
所以,他們又追來了.
看著遠去的人們,三人憤怒之極,可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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