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林血珠 正文 第十二章 紫鷹出世
    陳野匆匆回到鏢行,到廚房吃了飯,院子裡鏢伙們三三兩兩蹲在地上聊天,興奮地議論著明日走鏢的事。

    他回到房內,往床上一躺,回想剛才聽到的事。照韓天貴的說法,長安揚威鏢局的獨臂金刀許培忠,已約了許多高手,他們認定佛寶被無極叟等人劫走,要將佛寶奪回來。皇甫霓虹他們去到長安,那不是有危險麼?

    想起皇甫霓虹,他的心頓時翻騰起來。

    她瞧不起池,所以不准他說出心裡話,她喜歡和與她身份相同的人交往,這和湛藍一樣。

    原來女子都瞧不起身份低下的人,自己又何必往人家跟前湊,惹人生厭呢?

    罷罷罷,別再想佛寶的事吧,自己管得了麼?本事不如人,說話沒人聽,想管也管不了哪!還是跟鏢車走路,當自己的鏢伙去吧。

    他為了驅除煩惱,便坐著練功,以期達到物我兩忘之境,一切皆超然。

    但是,他沒有做到。

    皇甫霓虹的情影不時閃現在心中,她的音容笑貌,點點滴滴從記憶深處浮上來,使他久久發癡。

    生平第一遭,他感到無限惆悵。

    生平第一遭,他感到了孤獨得難耐。

    生平第一遭,他開始想他的生活以及未來。他就這麼永遠當個小夥計,只求溫飽,與世無爭麼?

    在大興寺,他偶然聽到看到了謀害老方丈的慘劇,使他那淡泊如水的心靈,受到了強烈的震驚。

    出了大興寺,和牛三在一起。他受了牛三的騙,遭人冤屈卻洗刷不清。

    和胖佛爺、丐幫幫主一起,他見到了白飛馬的殘酷和人與人之間的殘酷拚鬥。

    和湛藍在一起,他受到了湛磊、孫家兄妹的輕視。

    和皇甫霓虹在一起,他受到了一個姑娘溫馨的關懷,也受到了黃家兄妹、何玉龍的輕賤。

    當他把內心的真切感受告訴皇甫霓虹時,姑娘卻拒絕了他。

    這種種的經歷,與佛家經典的闡述大不相同。我佛普救眾生,然而世人卻在欺凌自己的同類。人生下來就有了貴賤,長大後干的營生也絕然不同。

    如今他已被逐出大興寺,要在芸芸眾生、茫茫人海中為自己尋下一塊立足之地,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因為人對人的真誠太少,算計太多。要在人海中立足,切不可任意相信別人。

    須得多留一個心眼。在無法講清道理時,只好以蠻對蠻。以硬對硬。

    可惜,他沒有很高的本領,能懲治惡人和那些蠻不講理的人。

    那麼,就這麼委屈下去,受盡侮辱麼?

    不,決不!以後再碰上韓天貴、馮元坤找麻煩,就盡力和他們幹一場,直到躺倒為止。

    還有,最重要的是,要練出一身功夫,不能讓別人瞧不起自己。

    師傅教的東西雖然沒有名目,但逃跑的功夫、冶傷的功夫、閃避的功夫、點穴的功夫他已試過管用,別的功夫難道不管用麼?不對不對,哪天找機會試試,別再不相信師傅。

    如果師傅教的功夫樣樣有用,雖然不一定都能勝過別人,至少可以抵擋一陣,也至少可以打敗比自己不如的人。相信只要苦練下去,定能和湛藍、皇甫霓虹、孫家兄妹、黃家兄妹一樣,再不受他們的白眼。

    對,做人就要做得有骨氣,別再窩窩囊囊遭人輕賤,自己何不也做個大俠,救民於水火之中,在天下揚他一個名呢?

    他越想越興奮,越想越有味。

    他要是當了赫赫有名的大俠,皇甫霓虹她們,又會怎樣想呢?

    「有趣有趣,嘿嘿嘿嘿。………」他不禁笑將起來,就像他已當了大俠一樣。

    大俠該是什麼樣的呢?

    他把見過的人都想了一遍,想尋找一個令他欽羨的風範。

    沒有,他一個也想不出來。

    從床上跳下來,他一會挺胸凸肚,走路搖搖晃晃,就像爆賽門神韓天貴一樣。

    一會兒他雙手倒背,邁著方步,和湛磊、孫劍詩、何玉龍。黃烈他們一樣。

    再一會兒,他又縮肩塌背,擠眉弄眼,跟八臂神偷牛三差不多。

    最後,他老氣橫秋、板著面孔,嚴厲尊貴,和蕭老爺子、皇甫老爺子相似。

    不行,他裝起來都太累。

    那麼,學師傅麼?師傅太懶,自己年輕,讓人叫一個懶大俠可不行。

    忽然,他想起了白飛馬,想起了他臉上的面罩,覺得有趣極了。

    對啊,戴上個面罩,人家不知你是誰,你卻把人家看得清清楚楚。要是自己戴著面罩揚名,皇甫霓虹她們見了也不相識,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個蒙面大俠就是野哥兒呀!

    「哈哈,妙極妙極」。就是打敗了逃之夭夭,人家也不知道這就是野哥兒,丟不了面子。

    好!就這麼辦。

    可是,戴個什麼面罩呢?

    和白飛馬的一樣可不行,戴面罩的人很多,混起來也不行,要戴就戴個特別的,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主意拿定,他絞盡腦汁想面罩。

    想著想著,面罩改成了頭罩,這戴起來方便些。

    他立即開了房門出來,溜到了大街上去買布,準備用自己在廟裡學來的針線手藝,縫製一個頭套。

    已是上燈時分,他來到鬧市,正想進一家綢緞店買一塊好料子,忽見地攤上圍著幾個小兒,正吵吵嚷嚷什麼:「我剪一個我剪一個」的,順眼望去,只見一個老兒拿著把剪刀,正在剪紙,不由湊過去一瞧,這老兒手真神,幾下就剪出個縷空的猴子來。

    他靈機一動,請老兒剪個鳥獸圖形,縫在頭罩上,豈不又威風又好看?

    他為這個主意高興不已。

    「大爺,用布剪個飛鷹可以麼?」

    「哦,剪什麼都可以,只要客官出題。」

    他立即去綢緞鋪買緞子,買一塊桔黃的,那可是袈裟顏色,再買一尺紫色的,用紫緞剪個飛鷹,五台山的鷹給他的印象極深。

    回到鏢局,把門關上,點上油燈,他立即動手縫製起來,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總算把頭罩做好,再把紫鷹縫在額頭上,嘿,漂亮極了,威武極了,妙哉!

    這趟鏢走的是長安。

    他回到鏢局後,精神恍惚,人家說什麼也記不在心上,左耳進,右耳出,直到鏢車出發,他才弄清了去處。

    這趟鏢不同尋常,開封富商運銀兩到長安,數字極大,說是十萬兩紋銀,還有一批從漠北販來的皮毛貨,總共價值四十萬兩。

    鏢主顏世良親自押縹,帶了虎威鏢局最得力的鏢師史雲彪、吳順良、郝大海、楊忠富前行,以確保鏢銀順利到達。

    陳野被分配在最後一輛鏢車上,鏢車出發時,人喊馬嘶,車輪滾滾,鏢師們騎在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

    鏢伙們興高采烈地趕著馬兒,唱小曲的唱小曲,逗樂子的逗樂於,一片熱氣騰騰。

    陳野幾曾見過這種場面?心中的快活非言語能形容。坐在馬車上,只是傻笑。

    大隊的鏢車從街上走過,引得行人注目.

    陳野覺得十分風光,挺胸凸肚,洋洋自得,和鏢伙們一塊,大聲吆喝牲口。

    出了城,鏢伙們逐漸沉靜下來,一心放在趕路上。

    晚上歇息時,陳野和老鏢伙們坐在縹車房值夜,聽他們講述歷年來與盜匪拚殺的舊事。

    虎威縹局與任何出名的源局一樣,是在真刀真槍的廝殺中闖蕩過來的,為了虎威這桿旗,曾死了不少縹師和縹伙。

    這桿旗就是這麼闖出來的。

    如今,虎威鏢局名聲四傳,與黑白兩道的人物均有交情,幾年來從未失過鏢。今日這趟縹又是鏢主親自押送,自然萬無一失。

    陳野很喜歡老鏢伙佟四海,他是鏢伙中的頭,漂伙事事聽他招呼。他已有四十多歲,走鏢二十來年。可謂閱歷極豐。到過的地方,經歷過的危險,那真是說也說不完。

    陳野極愛聽他講各地的風土人情、大盜劫鏢、武林典故、江湖詭詐等等軼聞奇事.佟四海為人和氣。慷慨大方,漂伙們都稱他佟四哥。

    陳野從他嘴裡知道了不少的人情世故,可齦大大開了眼界。

    路途上餉銀多發三兩,他又獨自買了一套紫綢勁裝,準備穿在裡層,外罩灰布大衫。

    既然要做俠客,衣服也不能太簡陋。

    行行復行行,跋山涉水,風餐露宿,鏢局這碗飯的艱辛,讓陳野有了領略.漂伙們一個個瘦了下去,人人曬得皮黑肉粗,勞累不堪。

    陳野人也瘦了些,但精神健旺如初,使鏢伙們驚奇不已。

    這日出了省界,離潼關還有數十里,只見一片荒涼蕭索,杳無人跡。

    佟四海頭夜就告誡過大家,這一段人煙稀少,須得十分小心。

    縹主顏世良和縹師們神情十分嚴肅,並轡走在前邊,以防不測。

    突然,前頭煙塵起處,有兩騎急駛而來,使漂伙們兩眼瞪直,生怕是攔路的強人。

    俄頃,兩騎馬已來到近前,大約是看見了虎威鏢旗。突然勒住了馬,從馬身上跳下兩個人來。

    鏢師們大吃一驚,也急忙勒住了牲口。

    「顏縹主。」來人大叫一聲,竟然站立不住,一下跌倒在地上。

    同行的夥伴也嘶啞地喊了一聲,撲倒在地,壓在前一人身上。

    顏世良驚得亡魂皆冒,這不是何劍雄的兒子何玉龍、黃一鶴的兒子黃烈麼?

    他趕緊跳下馬,和鏢師們將兩人抱起,抬到路邊,又命人趕快取水,給兩人潑在臉上。

    在前幾輛車上的鏢伙們,一個個跳下車來,圍在鏢主四周觀看。

    只見何玉龍、黃烈身上血跡斑斑,也不知受了多少處的傷,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後幾輛車上的鏢伙們,也忍不住跑上前來探個究竟。陳野自也不例外。

    當他看到何黃二人的慘狀時,心裡陡然緊張起來,這兩位仁兄情況如此,皇甫霓虹她們又會如何呢?究竟出了什麼事啊!

    隔了一陣,何玉龍、黃烈先後醒來,但虛弱得直喘粗氣兩行淚水滾滾而下。

    顏世良急急問道:「賢侄,出了何事」?

    何玉龍硬嚥著道:「好歹毒哇……完啦,全都被……被他們殺……殺絕啦……」

    「你說什麼?」顏世良呆了。

    黃烈氣喘著道:「家父,還有叔伯們,全、全都被、被毒死,只有我、我與何兄,得以、得以倖免,華山派的人,好、好歹毒……」

    雖然說不清楚,但有一點是聽懂了,黃一鶴等人一行,除了他兩人,全都完了,中毒死的!

    眾人都驚駭無比,眼都發直了。

    陳野如五雷轟頂,受到的震驚比在場的人更強烈。

    皇甫姑娘、小六子,他們通統都死了?!

    剎時間,他覺得天昏地暗,連天空中的太陽也暗淡無光了。

    顏世良又道:「玉龍,你們在何處遭人毒手月何玉龍道:「華陰縣境內……」

    顏世良驚疑不已:。華山派的人竟會幹出這種事?「黃烈道:「千真萬確,他們……自己通報姓名……」

    顏世良想了想,又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何玉龍道:「三天以前。」

    「咦,賢侄為何今日才到此地?」

    「我和黃兄身負重傷,在無人的……野林裡,躲了三天,今日才……冒死往……這邊來。」

    「好,詳情待兩位好些時再談,現在只有將二位送到鏢車上,隨車前往潼關……」

    黃烈叫道:「不、不,我們要舊雨樓安徽鳳陽,告訴家人……」

    何玉龍也嚷道:「我回蒙城……不去潼關,歇口氣、就走……」

    顏世良無奈,招呼鏢伙替二人重新上了金創藥,用乾淨布把傷裹了。兩人臂上、腰上、背上、腿上,都有刀劍傷口令人看了心驚。

    切弄妥,又把乾糧給兩人吃了,精神這才又好了起來。

    顏世良又詢問了當時的情形,從兩人的口中,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三夭前他們出了潼關,進了華陰縣境後,天已擦黑,便在一個叫「關寨」的大鎮住下。旅途勞累,免不了飲兩杯酒解乏。飯後,各自回房歇息。三更時分,何玉龍、黃烈聽到隔壁皇甫霓虹、黃霞的嬌叱聲,急忙扯出兵刃衝了出來,只見二女已躍至房頂,但聽不見五老動靜,顧不得細想,連忙上房跟著二女。

    追至小鎮外,只見八個蒙面人迎面站立。

    何、『黃二人連忙上前與二女站在一起。

    何玉龍喝道:「什麼人?在此擋道!」

    黃霞罵道:「這班無恥之徒,原來是有意將我們引來此地!」

    蒙面人報之一笑道:「小娘們,華山的大爺看上了你倆,故把你們引來,好把你們拿下,帶回華山成親!」

    另一蒙面人道:「大師兄,你怎麼說出了華山派的大名。」

    大師兄道:「師弟,這四人還回得去麼?兩個小妞咱們留下了,那兩個男的麼。做了,往林子裡一丟,還有誰知曉呢?」

    其餘人笑起來,都說大師兄說得好。

    黃烈大怒:「華山派乃正道武林名門,居然會教出你們這班惡徒,令人齒冷!」

    大師兄笑道:一你們劫走佛寶,又算是哪門子的正道人物?我們奉師命在此堵截你們,快將佛寶乖乖交出,我們就只留下這兩個小妞兒,你兩人嘛,從寬處置,廢了武功,剜了雙目,當個廢物總比死了強,你二人意下如何?「何玉龍怒不可遏,長劍一伸,道:「出來納命,待大爺教訓教訓你們這班名門子弟!」

    大師兄冷笑一聲:「死到臨頭還要張狂,真讓人笑破肚皮,你不回去瞧瞧那幾個老傢伙,早已直僵僵在床上挺了屍;就剩下你們四隻雛雞,能管用麼?」

    四人一聽大驚,但渾不相信。

    黃烈罵道:「瞎眼的東西,五位前輩功臻化境,莫說是你。你華山掌門就是親自下山又有什麼能耐,豈是五老的對手?今日大爺非要教訓教訓你這信口雌黃的傢伙!」

    話一落音,他舉起獨門兵對短把鐵掌,兜頭就是一下,朝大師兄砸去。

    大師兄旁邊一人大吼一聲;舉刀來迎,其餘人一下散開,將四人圍住廝殺起來。

    不到三個回合,皇甫霓虹、黃霞連叫都沒叫一聲就倒下了。黃烈、何玉龍驚駭萬分,奮力向二女衝去,無奈對方人多,武功也十分高明,不到十個回合,兩人就都受了傷。

    這樣打下去,兩人必死無疑,便奮力衝出包圍,向鎮上逃去。

    回到旅舍,衝進乾坤掌黃一鶴和一指神龍何劍雄的住屋,呆見兩老直挺挺躺著,喊了幾聲也不動,正要亮火看個仔細,追兵已至,兩人又衝出來拚殺了一番,逃出小鎮,藏匿在荒野的林子裡整整兩天,第三天實在忍不了飢餓,便大膽出來,華山派的人已經不見。兩人到了鎮上,再到旅舍探詢,哪知旅舍已被燒燬,料想五老已經化為灰燼。

    顏世良連連歎息,又好言勸慰了一番,送給兩人足夠的盤纏,眼看兩人絕塵而去。

    陳野回到鏢車上,魂靈兒早已飛出軀殼,他不言不吭,兩眼發直,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心口堵得發慌。

    馬車繼續前行,鏢伙們都沉默不語,關寨發生的事,使他們震駭不已。

    華山派的人能幹出這麼絕的事?

    正道武林人士,何以要相互殘殺?

    他們不懂,也想不通。

    更主要的是,鏢車是否安全?

    出了潼關,眾人更加驚懼不安。

    陳野對荒漠的景物毫不在意,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鏢車一路緊趕,想到關寨住下。

    正走著,忽聽一聲吶喊,道旁的野林中衝出八匹健馬來,馬上騎土手執兵刃眨眼間橫擋在道上。八騎之後,還有一輛豪華馬車。馬車之後又是八名騎土。

    先頭的八名騎士五男三女,男的俊逸風流,女的也頗具姿色,他們鐵板著臉,殺氣騰騰,令人心寒。

    為首的一人三十來歲。揚聲道:「鏢銀留下,留命逃生。若敢抗拒,不留活口!」

    他的話,鏢局的人無論在前在後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的爺!正兒八經劫縹的響馬來了。

    佟四海不慌不忙,大聲招呼鏢伙,將縹車擠攏,抽出兵刃,將鏢車團團圍住。

    總鏢頭顏世良雙手抱拳道:「虎威鏢局總鏢頭顏世良,敢問當家的尊姓大名?」

    為首之人喝道:「少嚕嗦,快獻出鏢銀!」

    顏世良冷聲道:「當家的,虎威鏢局與黑白兩道英雄從未結過樑子,這一路來承蒙各地英雄照顧,得以平安過境。當家的手頭要是缺少銀兩。顏某人定當雙手奉上,還望當家的高抬貴手,放在下一馬,在下……」

    「住口,少說廢話,你要是不識相,休怪大爺下手狠辣!」

    「當家的,俗話說……」

    顏世良沒能把話說完,對方揮手就是一馬鞭,甩在他坐騎馬頭上,那馬一聲慘嘶,前蹄高舉,差點把他摔了下來,緊接著雙蹄落地,馬身一歪,竟然躺倒不動了。

    顏世良慌亂中不明所以,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弄得狼狽不堪。

    一馬鞭就將馬擊死,來人這份功力當真是驚世駭俗。

    顏世良倒抽了口冷氣,硬著頭皮扯出長刀,冷不防抽空子左手一揚,「嗖嗖嗖」三把短刃一把直射馬上人,兩把直戳坐騎。

    他作為著名鏢師,豈能栽這樣大的跟頭。他外號飛刀,於是施出絕技,要將對方坐騎擊斃,掙回面子。

    哪知馬上人一抖手中馬鞭,「僻啪」一聲,三把飛刀均被擊飛。接著腰一挺,人從馬上騰起,在空中扯出一把刀頁子極窄的彎刀來,白光一閃,夾帶勁風,朝他劈來。

    顏世良不敢輕攖其鋒,急忙橫移三尺躲過,不等那人站穩,攔腰一刀橫掃過來。

    那漢子並不轉身,順手一刀,格擋來招,眼看兩刀相擊。

    顏世良使的是朴刀,刀背沉厚,見對方彎刀薄輕,一咬牙加了力道,意在磕飛對方兵刃。

    只聽「噹」的一聲,一把刀橫飛出去,落到三丈外去了。

    刀是脫手了,不過不是人家的彎刀,是顏世良手中的朴刀。

    鏢師吳順良大驚,慌忙一個箭步躍上,擋在總鏢頭身前。

    顏世良又驚又怒,右手一揚,三把飛刀出手,直奔對方上中下三盤。

    一旁觀戰的佟四海,立即扔過一把朴刀給總鏢頭。

    顏世良得了兵刃,大吼一聲,撲上又戰。

    這趟鏢銀要是丟失,虎威鏢局從此只好關門大吉。這還不說,他即使把家產賣了,也賠不起這巨款。他非得去蹲大獄不可。

    一家老小的命,都押在這趟鏢上,他還能顧得了自己一條命?

    對方漢子避過飛刀,立即與重又撲上來的顏世良鬥在一起。

    顏世良走鏢二十年,闖下了一個響噹噹的名頭,這決不是僥倖得來。只見一把補刀在他手上,攻守有致,刀法嚴謹,決不使險招玩命,而是穩紮穩打。

    二十回合一過,對方刀法一變,以奇快無比的攻勢,、一下就打亂了顏世良的步伐,立即陷於被動之中,只有招架的份,沒有還手的力,明顯地走了下風。

    吳順良、郝大海、楊忠富、史雲彪四位縹師互相遞了眼色,明白今日面臨大劫,只怕是血濺當場,屍橫野地了。

    吳順良一咬牙,揮動朴刀上前助陣。

    郝大海、楊忠富、史雲彪則護住鏢車,準備以死相拼。

    對方頭兒以一敵二,卻並無懼色。他只吼了一聲道:「斬盡殺絕,攜走鏢銀!」

    馬車前的七名武士立即飛身下馬,向鏢車撲來。馬車後的八名武土只出動了四名,餘下四名似在守候馬車。

    郝大海見賊人衝來,大吼道:「弟兄們,併肩子上啊,與賊人拼啦!」

    鏢伙們吶喊一聲,使刀的使刀,使棍的使棍,立即迎向賊人。

    怎奈賊人太強,雙方一交接,弟兄們手中的兵刀就被磕飛,哪有交手的份兒?

    七個男女獰笑著,像要屠宰羔羊一般,把鏢伙們全宰了。

    忽然,紫影一閃,一個頭戴桔黃面罩。罩上嵌著一隻展翅紫鷹,身穿紫色勁衣的怪人出現在七個男女面前。

    這怪人手持一根樹枝,也不說話,「呼」一聲。紫影一閃,樹枝直點對方一持判官筆的年輕盜賊。那人舞起判首筆迎戰,只來得及比了一下招式,雙筆掉落,就愣在那裡不動了。

    緊接著紫影門來飄去,就像鬼魅一般,眨眼間便打傷了對方四人。這紫衣怪人只打對方持兵刃的手臂,只要挨著一下,就又酸又麻,再也拿捏不住手中的兵刃。

    他們根本來不及施展出自己的絕招,就著了對方道兒一時間,驚得傻了。

    鏢伙們見有高人相助,膽子頓時壯了起來,紛紛拾起掉落的兵刃,發一聲喊,向賊人衝殺過去。

    賊人手臂酸軟,全身酥麻,哪裡還敢逞兇,急忙掉頭就跑。

    紫衣怪人三下兩下又擊掉了強人手下八人的兵刃,直奔與鏢主、吳鏢師大戰的賊首。

    賊首不知出了什麼事,還來不及把吳鏢師一刀通翻,就覺紫影一閃,一股勁力襲來,一條手臂忽然酸麻酥軟,兵刃「噹啷」一聲掉落,把他驚得急忙一個「旱地拔蔥」騰起三丈。

    但是,他在半空頓覺腰眼一麻,掉到地上便動彈不得了。

    紫衣怪人一下又躥到了馬車上,掀開車帝一瞧,裡面綁著好幾個男女,其中一人正是皇甫霓虹。

    守候在車後的四名騎士,急忙飛身下馬,企圖把紫衣怪人從馬車上拉下來,他們剛衝到車門口,紫衣怪人順手一揚,一股剛勁之力衝出,一下把賊人打腎跌出三丈外。

    紫衣怪人見捆人的都是麻繩,他又沒有刀子,急切間伸出食指中指一剪,繩子便立即斷裂,比鐵剪子還管用。他自己也很意外,沒想到師傅教的玩意兒到急用時還真管用。

    三下五除二,他把皇甫霓虹、黃霞、福敬、陶榮、何劍雄、皇甫敬、黃一鶴、鄭六子都解了綁,然後從車中躍出,只見他跑得飛快,兔子一般,一下鑽人林中不見了。

    匆忙中他疏忽了一點,皇甫霓虹她們都被制了穴,所以繩子雖然鬆了綁,人既不能動,也喊叫不出來。

    馬車外,人們還在亂成一團,忙著救助傷員,也顧不得那些嚇得逃走的匪徒。

    顏世良檢查了鏢銀無損,又探視了鏢伙,幸無丟了性命的,這才去看那輛豪華馬車。當他掀開車簾看見是皇甫敬他們時,喜得大叫起來。忙上車替眾人解穴,五老和兩個姑娘、小六子才算開得了口說得了話。

    鐵扇先生道:「顏鏢頭,多承救援,大恩不言謝……」

    顏世良忙道:「啊喲,陶兄,小弟哪有此能耐,多虧……」

    何劍雄道:「紫衣蒙面人不是和顏兄一塊來的麼?快請來見見。」

    皇甫敬道:「擠在馬車裡幹什麼?有話外面說,還沒有憋個夠麼?」

    眾人這才下了馬車,鏢伙們一見,歡呼起來。

    黃一鶴道:「蒙面客呢?」

    顏世良道:「咦,不知哪裡去了。」

    他又問眾鏢伙,大家以為在馬車裡呢。

    皇甫敬歎道:「受人大恩,連是何人都不知,慚愧慚愧!」

    皇甫霓虹兩眼直朝鏢伙裡瞅,尋找陳野的身影,但未見到,暫不好問。

    顏世良道:「各位,潼關外曾遇黃賢侄、何賢侄……」

    他把經過情形講了。

    福敬道:「阿彌陀佛,我輩二世為人,離死也差不多了。」

    顏世良道:「各位是中了迷藥吧?」

    黃一鶴道:「比迷藥不知厲害了多少倍,人中毒後昏昏沉沉、全身癱軟,據我回想,就是吃晚飯時著的道兒。」

    皇甫敬道:「不錯,晚飯時我們五個老兒一桌,外加鄭六子,虹兒他們四人一桌,中毒的全是我們這一桌的,中了毒還不知道,等睡下去就一覺不醒,等醒來已被人點了穴,捆著手足,關在一間屋裡。」

    黃霞道:「我和霓虹妹妹正睡得好好的,突然窗子響,受驚醒來,只見一個蒙面人進了屋子,我當即和虹妹追了出去,在鎮外與他們動上了手,忽然覺得一陣頭暈,昏倒在地,等醒過來,已和爹爹、叔伯們關在一起。」

    何劍雄道:「這夥人自稱華山派,我看著卻不像,此去華山不遠,到山上問問去。」

    無極叟道:「弄清真相很是應該,明早去吧!」

    皇甫霓虹並未聽長輩們的談話,兩眼仍注視著來往的鏢伙,突然,她瞧見小六子摟著陳野的肩膀,站在一棵樹下說話,心裡便怦怦亂跳起來,連忙朝他倆走過去。

    那天她和何玉龍、黃氏兄妹走在前,並未料到自己已經傷了陳野的心,更未料到他會來個不辭而別。等她好不容易抽個空檔回頭瞧瞧陳野時,沒瞧見他的身影,卻也不以為意,以為他還沒轉過路彎。

    等到了歇腳地,好一陣子都不見他來,這才起了恐慌。

    結果,第二天起床沒見他,這時她才明白,陳野是個有心人,她傷了他的心了。她不禁十分後悔,不該對他這麼嚴厲。

    但是,她也決不輕許終身。她冷靜地想過,她對野哥兒只是好感而已。野哥兒身上有看不穿的迷,但這個迷如果一下揭開,很可能會使她失望.因為,他要麼就是個傑出不凡的人物,要麼就是個愚鈍忠厚的凡夫俗子。

    她不願他是個凡夫俗子。

    所以,她寧願這個迷推遲些揭穿。

    不錯,她一度以為他不同凡響,身上有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驚人功夫。

    可是,只要仔細琢磨,又覺得這樣認定未免根據不足。

    不錯,她出手攻他,都被他巧妙地躲過了。然而,這可能是閃避功夫較好,另外,自己的武功並不高明。

    無極門的武功是走的剛陽路子,最適合男人,特別是體魄強健的男人習練,作為女孩子,能練的功夫就少了。所以,她父親為她不是個男兒深感遺憾。因此,她習練的只是無極門的浮淺功夫,真要與人交手,她恐怕連黃霞都不如。所以,陳野能躲開她的攻擊並不足奇,何玉龍、黃烈都做得到。

    基於上述原因,她對陳野還沒有產生刻骨銘心的情意。

    她知道何玉龍、黃烈對她都懷有情意。論人才武功門第,他們都可以是皇甫家的乘龍快婿。只要她略有表示,兩人定會請父母上門說親。但是,她不願意。陳野在她心中的份量,比他們兩人還重。

    陳野雖然有時看起來木訥,但卻有自己的風骨。如果他的本領以及為人都令她佩服,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投懷送抱,以身相許。

    有生以來,皇甫霓虹頭一次經歷這艱難痛苦的抉擇,心情十分矛盾。

    一句話,說她願將終身托給陳野麼,還差那麼一點,說她絕對不願意麼,她又心許了大半。

    唉,這種煩惱大概許多姑娘都經歷過,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而這種事又不興對人說,只好埋在心裡,讓自己受一番煎熬。

    誰要是該決而不決,就可能扔掉了好姻緣,放走了一個有為的偉男子,把他推向別的姑娘裙下,以至噬臍莫及。

    然而,也可能錯把瓦壺當黃鐘,把一個表面偉岸、實則糠皮的小人錯愛,到頭來幻想破滅,噎氣終身,那也是後悔來不及的事。

    唉,當個女兒家有多難啊!

    再說皇甫霓虹一見陳野,身不由己就往他和鄭六子那兒跑去。

    陳野見她跑來,臉一紅,招呼道:「聽小六子說,小姐遭難了,幸未受到損傷,多謝菩薩保佑!」

    皇甫霓虹聽他稱呼都變了,不禁心酸,道:「野哥兒,你為何不辭而別?」

    鄭六子人小鬼大,藉故溜開,讓兩人說話。

    「在下想自謀生路。」

    「爹爹說過,請你去我家做客,你……」

    「小姐,陳野下人一等,哪配當小姐家的客人?陳野只能與廚子園丁鏢伙為伍。」

    「你說什麼?!野哥兒,我什麼時候說瞧不起你了!」

    「小姐,黃家的少爺小姐,連同湛家的、何家的,他們哪一個不是對著野哥兒翻白眼?

    小姐與他們才是門當戶對的佳賓,野哥兒又何必依附於人,到處遭白眼惹厭呢!」

    「咦,分別不幾天,你竟然變得那麼會說話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說黃家兄妹、何師兄他們對你白眼,我對你也如此麼?」

    「沒有。不過,野哥兒對小姐說了一番真話。就被小姐飭令不准再說,也不准在別人面前說,以此推論,在下那番話的確是自不量力,倒教小姐生氣了,這也難怪小姐,我陳野的確不配,想想不免自慚形穢,只好另尋出路。」

    皇甫霓虹聽他又提起那番叫人耳熱心跳的話,而且直言不諱,一點也不轉彎抹角,言詞又咄咄逼人,不禁又生氣又害羞.

    這叫她怎麼說呢?

    她還沒有拿定主意,怎麼開口?

    她想了想,只好說:「野哥兒,這是終身大事,我怎能隨隨便便開口。你我相識不久,怎能就提這些事,這要等以後再說,你懂了麼?現在你跟我們走吧,小六子也願和你在一起,你不能就只當個鏢伙難怪何師兄他們瞧不……」

    陳野冷冷打斷道:「小姐,多謝美意,在下就當個鏢伙混飯,人家少爺小姐瞧不瞧得起都無關係。野哥兒就是野哥兒,決不攀龍附鳳!」

    皇甫霓虹見他不領情,一時氣急,一跺小蓮足,轉身跑了。

    陳野冷冷瞧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瞧不起野哥兒,再等以後瞧吧!」

    他今日於事急時換了衣服戴了頭罩,也不管功夫用不用得成,便施展師傅教的功夫衝了上去,手舞師傅教的樹枝戰法,結果,大獲全勝,稀拉松地就把對手擊倒。

    師傅不肯教他兵刃,說是用樹枝兒方便,走到哪裡都可拆得到,又何必背刀佩劍,既嚕嗦又不方便。

    樹枝能與人對敵麼?他不信。所以,從來也沒把這功夫放在心上。

    後來,對師傅有了信心今日才折了樹枝一試,居然大奏功效。

    他本著「不殺生」的佛門戒條,只以內氣借物傳功,把對方兵刃震掉,並點了穴。

    從今日起,他信心倍增。

    離開皇甫霓虹,他回到鏢伙中。

    鏢車開始上路,鏢伙們你一言我一語議論著今日出蒙面大俠,個個佩服得五體投地,讚不絕口。

    老鏢伙佟四海道:「這位紫鷹怪俠的身手,當真是當世無雙,我佟四海一生見過不少高手,可要和這位紫鷹怪俠比起來,咳,還差了那麼一大截……」他伸開兩臂,差點把馬鞭也掉了.

    鏢伙們哄笑起來,爭著念叨「紫鷹怪俠」的大號。

    陳野心中說不出的一股滋味,又興奮,又高興,又自豪。

    原來,受人稱讚的滋味挺不錯呢!——

    bigcat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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