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大師點了點頭道:「事情有這麼嚴重嗎?」他還疑惑的看了范子雲一眼,又道:
「老衲啟當遵辦。」
范子雲道:「老師傅到時自知。」
德清大師道:「小施主那就請隨老衲來。」
他引著范子雲、葉玲二人,迅速越過一片草原,折入一條走廊,走到一間禪房門口推門而入,低聲道:「前面就是師叔住的禪房子,這裡有一道小門可通,二位施主就在此委屈些時候了。
范子雲、葉玲二人跟著走入,但覺這間禪房十分逼仄,也極幽暗。
范於雲點點頭道:「不妨事,老師傅有事那就請吧!」
德清大師合掌一禮,回身退出,隨手關上了房門。
葉玲悄悄的道:「老和尚會不會不相信我們,故意把我們關在這裡?」
范子雲道:「不會的,我就是怕他起疑,所以要他調集寺中高手,在暗中埋伏,這樣他自可放心了。」
這間禪房,和前面的禪房,只有一門之隔,而且板壁之間,還有許多裂縫,此時前面房中,已經點起燭火,只要湊著眼睛,可以看清前面房中的動靜。「范子雲心中暗道:「德清大師把自己二人,安置在這裡,果然設想周到。」
心中想著,就湊近壁縫,往外看去,外面一間禪房,地方相當寬敞,前面窗下,放著兩把紫壇雕花椅幾,中間是一張小圓桌,桌上放一個古銅小鼎,鼎中冒起一縷梟梟輕煙,隱約還可以聞到檀香之氣。
北首是一張禪榻,榻上盤坐著一個灰衲老僧,從板壁縫中看去,只能看到背影,正是少林羅漢堂住持慧善大師。
這時但聽一陣悠揚的鐘聲,傳了過來。
范子雲心中暗道:「這鐘聲敢情是寺中用晚膳了!」過沒多久,只聽階前響起德清大師的聲音說道:「師叔,弟子德清告進。」
慧善大師抬頭道:「是德清麼,進來。」
德清大師雙手合十,緩步走入,朝上首行了一禮,神色恭敬的道:「啟稟師叔,素齋已備,弟子特來請師叔前去方丈室用齋。」
慧善大師含笑道:「我只是路過此地,叫你不用費神,和大家隨便吃就好了。」
德清大師恭敬的道:「師叔難得到廬州來,弟子忝主報國寺,總得稍盡心意。」
「好吧!」慧善大師徐徐站起,跨下禪榻。
德清大師合掌當胸,躬身道:「師叔請。」
慧善大師舉步走出,德清大師跟隨他身後,走出禪房。
葉玲低低的道:「范大哥,人家用齋去了,我們還空著肚子頓。」
葉玲道:「那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范子雲忽然低噓一聲道:「有人來了。」
葉玲問道:「是不是無塵?」
說話之時,果見有人推門而入,原來進來的是方丈室的小沙彌。
他走到中間圓桌旁,伸手揭開古銅香爐蓋子,看了一眼,然後添了幾根檀香,又灑上了一把檀香末,用銅杵輕輕撥弄了一陣,才覆上爐蓋,又走到禪榻前面的一張小几上,收過茶盞,方始退出,隨手關上了房門。
經他在爐中添加了檀香,梟梟青煙,就比方才濃了,滿室都是檀香香味,連後面小禪房中,都可以聞到濃重的香氣。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德清大師才,陪同師叔慧善大師回轉禪房。小沙彌新沏了一盞茶,送到几上,便行退去。
德清大師卻在下首椅上坐下,陪著慧善大師閒話家常,也把報國寺的情形,向師叔作了一個簡略的報告。
躲在後面的范子雲、葉玲二人看得暗暗焦急,這老和尚怎麼絮絮不休,還不走呢?現在該是無塵行動的時候了!
德清大師和師叔交談了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才站起身,恭敬的合掌一禮,說道:「師叔一路勞頓,早些休息吧,弟子告退了。」
說完,又行了一禮,返身退出。
兩人躲在黝黑的小房間中,等候著人,時間就好像過得特別慢!他們計算無塵應該來了,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無塵的影子!
葉玲湊著范子雲的耳朵,悄悄說道:「他怎麼還不來呢?」
范子雲想起方才送茶進來的是方丈室的小沙彌,不禁皺皺眉,也湊著葉玲的耳朵說道:
「方纔方丈大師派小沙彌來伺候,無塵如何混得進來呢!」
葉玲道:「那怎麼辦?」
范子雲道:「他如果找不到機會,一時混不進來,那就要等到更深人靜,才會冒險進來了。」
葉玲輕「唉」一聲道:「無塵為人機警,若是被他發現這裡有了準備,他就不會在這裡下手了。」
范子雲怔道:「不在這裡下手,那到哪裡下手去?」
葉玲道:「今晚不成,那就等到明晚了。」
范子雲輕輕扯了她一下,說道:「外面有人來了。」
葉玲道:「那一定是他了。」
「不!」范子雲道:「那可能是德清大師派來的入,聽腳步聲,大約有八九個人呢!」
「真是糟糕!」
葉玲低低的道:「我說過這事情你告訴了他,準會弄砸,他派了這許多人來,無異告訴無塵,這裡有了戒准,這一來,無塵還會來麼?」
就在此時,突聽檀房門被呀然推開,方丈德清大師緩步走了進來。
慧善大師雙目一睜,問道:「德清,你此時前來。莫非有什麼事情嗎?」
德清大師合十道:「回師叔,弟子正有一事,來向師叔請示的。」
他雖是合十當胸,但神色已不似晚膳前那麼恭敬了。
「哦!」慧善大師口中低哦一聲,點頭道:「有什麼,你但說無妨。」
「弟子就直說了。」德清依然雙手合十,目光直注慧善大師,緩緩說道:「弟子想請問師叔一聲,不知師叔的度牒,可曾帶在身邊?」
慧善大師藹然一笑,問道:「你無故怎會問起我度牒來了?」
德清大師嘿然道:「師叔度牒不在身邊,若是有人假冒師叔,又該如何才能分得出真偽來呢?」
「有人假冒老衲?」
慧善大師微微一笑道:「那怎麼會呢?假冒老衲,有此必要麼?」
德清大師臉色漸寒,冷然道:「如果確有江湖不肖之徒,假冒了師叔?」
慧善大師究是久走江湖之人,神色微怔,立即目光逼注德清大師,問道:「德清,你說此話,必然已有所聞,到底是怎麼一會事?」
「不錯!」德清大師凜然道:「有人假冒師叔之事,業經查明,果然確有其事。」
慧善大師道:「此人假冒老衲,究竟目的何在?」
范子雲聽得一怔,忖道:「德清大師難道沒告訴他麼?」
德清大師冷笑一聲道:「目的何在,正是貧衲目前要追究之事,大概很快就可以揭曉了。」
葉玲湊著范子雲耳朵,低低的道:「這老和尚口氣不對了呢!」
她果然心細如髮,德清大師方纔還自稱「弟子」,現在變成「貧衲」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你既已查明,此事真相如何?」
德清大師臉上微現詭異,笑說道:「門外正有一人,想見見師叔,你心中如有疑竇,不妨當面問問他,就會明白了。」
葉玲低聲道:「他說的會是誰呢?」
范子雲道:「快別作聲!」
只聽慧善大師合掌道:「此人是誰,你快去請他進來。」
德清大師也不答話,轉身走到門口,合十躬身道:「師叔請進。」
「師叔?」德清大師的師叔,在少林寺中,不是一院住持,也是長老身份,不知少林寺又來了哪一位高僧?
范子雲、葉玲湊著眼睛,往門外投去。
慧善大師也暗暗覺得驚疑,兩道目光,忍不住朝外看去。
「阿彌陀佛。」門外響起一聲低沉的佛號,接著緩步走進一個身穿灰衣僧衲的老僧來!
這老僧看年齡不過五十出頭,生得身材高大,雙目炯炯有光,無論聲音、面貌、舉止、衣著、都和慧善大師一般無二。
慧善大師和來人這一對面,就像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
這下不但慧善大師驀然一驚,就是范子雲、葉玲二人,也同樣覺得大出意外!
葉玲急忙轉過臉去,附著范子雲耳朵,說道:「你看得出來麼,到底誰是真的呢?」
范子雲微微搖頭,低聲道:「很難看得出來,看來這是無塵玩的花樣了,目前真假難分,事情棘手得很!」
兩個慧善大師對了面,兩人互相凝視了一會,先前的慧善大師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徐徐說道:「阿彌陀佛,貧僧不過是少林寺羅漢堂的住持,假冒貧衲,並無多大用處,這位師兄(僧人互稱師兄,並不一定是同門師兄弟)究竟意欲何為?」
他說得很鎮定,也很有風度!
後來的慧善大師雙手一直當胸合十,也徐徐說道:「師兄假冒貧衲,貧衲正想請問師兄,此舉所為何來?」
德清大師引見了二位慧善大師,就退後一步,臉露冷笑,看著二人,一語不發,好像這一真一假的雙包案,就讓二人自己去解決了。
「善哉、善哉!」先前的慧善大師仰首向天,連說了兩句「善哉」,突然目中精芒暴射,沉聲道:「身為佛門弟子,首戒為妄,你假冒貧衲,必有圖謀,貧衲忝主少林羅漢堂,職司就是為佛門護法,為江湖除魔,貧衲奉勸師兄及早回頭,不可自誤,速即取下面具,你去吧!」
後來的慧善大師凜然而立,目光凝注著先前的慧善大師,微哂道:「看來師兄此舉,果然是有計劃的行動了,但貧衲在江湖上行走了幾十年之久,何種陣仗沒有見識過,冒名頂替之事,也並不足為奇,只不知師兄有沒有足以假冒貧衲的本領?」
先前的慧善大師聽得不期一怔,沉聲道:「聽師兄的口氣,似乎要和貧衲動手過招了?」
後來的慧善大師陰沉一笑道:「出家人練武,志在強身,貧僧數十年來,也從未好勇鬥狠,但江湖上人有時為了某一件事,到了無法解決之時,也只好訴之武功,師兄假冒貧衲,貧衲正待考究師兄,對少林武藝,是否也能假冒得的?」
葉玲附著范子雲耳朵,說道:「他(指後來的慧善大師)是無塵!」
范子雲道:「你如何會知道的?」
葉玲道:「他口氣比較陰森,但卻竭力說得和緩,初聽起來,不易分辨得出,但剛才那聲笑,我就聽出來了。」
只聽先前的慧善大師低喧一聲佛號道:「好吧,師兄既然要和貧衲過招,貧衲那就接你三招,我佛慈悲,但願你及時醒悟,貧衲不為已甚,你自己量力施為吧!」
後來的慧善大師目中閃過一絲厲色,洪笑道:「你要貧衲動手麼?」
先前的慧善大師依然和緩的道:「貧衲說過接你三招,師兄只管先出手好了。」
葉玲心中大惑不解,低聲道:「無塵武功雖然不弱,但決非慧善大師的對手,他此舉莫非有什麼陰謀?」
范子雲道:「有方丈德清大師在旁,諒他也不敢在此時使用化血針的了。」
只聽後來的慧善大師突然陰笑一聲道:「那你就小心了!」
緩緩吸了口氣,右手隨著舉起,呼的一掌凌空拍出。
他兩人相距不過數尺,這一記劈空掌,舉手作勢之時,雖然緩慢,但等到一掌拍出,卻勢若雷霆,十分迅速!
先前的慧善大師在對方舉掌之際,也緩緩吸了口氣,但他這一吸氣,陡然間,臉色為之大變,這原是迅雷驚霆般事,但聽「砰」
然一聲,掌力擊中先前的慧善大師的胸口,他悶哼一聲,一個人踉蹌後退了五六步,一跤跌坐在地,嘴角中登時噴出一口鮮血,右手撫胸,睜大了雙目,顫聲道:「你們……」
後來的慧善大師呵呵大笑道:「你連貧衲一掌都接不下來,還敢來假冒貧衲,豈不是太不自量力了麼」。
話聲一落,立即轉臉朝德清大師吩咐道:「德清,此人假冒本座,你叫人把他帶下去。」
德清大師躬身道:「弟子恭領師叔法旨。」直起身,喝道:「來人哪!」
他這一喝,立即從門外閃進四個腰佩戒刀的青衣僧人,一齊躬身道:「弟子在。」
德清大師一指委頓在地的先前的慧善大師,吩咐道:「此人假冒師叔,你們把他帶下去。」
四個青衣僧人應了聲「是」,迅速一擁而上,兩個人左右挾持。
先前的慧善大師雙臂,從地上拖了起來。
先前的慧善大師看去中了這一掌,已然傷得極重,他目注德清大師,喘息著說道:「你們……好毒……的……奸計……」
葉玲看得悚然動容,低聲道:「范大哥,看來這裡的方丈,競和無塵是同謀的,我們該怎麼辦呢?」
范子雲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略為沉吟,說道:「走,我們出去,你的身份,是老子山夫人門下,我是銀章使者,我們可以相機行事。」
葉玲點頭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范子雲喝了聲:「老師傅且慢。」
一手推啟木門,兩人舉步從門中走出。
德清大師看到二人,面露歡容,迎了上來,合十道:「多蒙小施主示警,果然擒住了假冒師叔的賊黨,老衲銘感無既。」一面轉身朝後來的慧善大師合十恭躬道:「啟稟師叔,這位就是奉華山商掌門人之命。趕來報訊的范小施主,若非小施主適時示警,今晚就未必能識破賊黨奸計,師叔也許已為賊人所乘。」
他居然說得一派冠冕堂皇之詞,好像真的已把假冒之人拿下了。
范子雲心中暗暗凜惕,忖道:「這老和尚口是心非,好生奸詐!」
後來的慧善大師經德清大師一說,面露笑容,藹然笑道:「阿彌陀佛,假冒貧僧事小,但賊人假冒了貧僧,對敝寺(少林寺)對整個武林,可能因此而發生事故,貧僧的罪孽那就大了。商掌門人洞察先機,小施主及時趕來,總算除了一件禍亂,尤其黃山大會在即,賊黨破壞各大門派團結,小施主防患於未然,真是功德無量,阿彌陀佛。」
葉玲接口道:「大師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塵一,才是大功一件呢!」
後來的慧善大師神色微怔,合十問道:「小施主何人?」
葉玲道:「我是老子山門下葉玲。」
後來的慧善大師連忙行禮道:「原來是葉姑娘,貧僧失敬了。」直起身,看了葉玲一眼,陪笑問道:「只不知葉姑娘可有信物?」
葉玲從懷中取出一柄古銅圓牌,攤在掌心,說道:「十二星辰第五人,大師現在相信了吧?」
後來的慧善大師雙眉微攏,沉吟道:「貧道如果記憶不錯,葉姑娘好像出示過一枚銀章,不知可有此事?」
腫玲心中暗道:「他果然是無塵了。」回頭朝范子雲使了一個眼色,說道:「范公子,大師要看看你的銀章呢!」
范子雲依言從身邊取出銀章,也攤在掌心,遞了過去,說道:「大師請看。」
後來的慧善大師點點頭道:「果然不錯。」
德清大師站在邊上,一直沒有開口,此時忽然喝道:「來人哪廠門外答應一聲,又湧進四名腰佩戒刀的青衣道人,一齊躬身道:」方丈有何吩咐?「(方才范子雲聽出門外來了八九個人,如今證實他並沒聽錯,方纔已經進來四個,現在又進來了四個,連同德清大師,正好九人,只是沒聽到還有一個慧善大師)
德清大師一指范子雲、葉玲二人,沉喝道:「把這二人拿下。」
四名青衣僧人答應一聲,舉步朝兩人逼近!
這下變化,當真出人意外!
范子雲不由一怔,口中喝了聲道:「站住!」一面轉臉德清大師道:「老師傅這是做什麼?」
德清大師大笑一聲道:「如今證明二位乃是賊人一黨,小施主無話可說了吧?」
范子雲驚駭道:「你……」
後來的慧善大師目光陰鷙,沉喝道:「你們還不動手?」
四名青衣僧人兩個奔向范子雲,兩個奔向葉玲。
葉玲柳眉一挑,叱道:「無塵,你敢如此狂妄?」「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橫胸喝道:
「你們誰敢過來?」
德清大師淡淡一笑道:「女施主不用發橫,此室爐中點的是西域『毒龍涎香』,武功再高的人,只要聞一絲,就會功力全失,你們已經聞了一頓飯的工夫,如何還能頑抗?」
范子雲怒聲道:「你們原來早已安排好了毒計?」
後來的慧善大師陰森一笑道:「姓范的小子,姓葉的丫頭,你們叛離夏家堡,貧僧也不為難你們,只是把你們送回夏家堡,聽憑莊主和夫人發落。」
范予雲眼看兩個青衣僧入朝自己逼近過來,他心中還有些不大相信,大喝一聲,揮手一掌,橫掃出去,他這一揮手之間,便已察覺不對,全身果然有著懶散、疲軟的感覺,連一點力道也用不上來,這一掌等於沒發,就是擊中對方,也傷不了人,心中暗暗叫了聲:「完了!」
兩個青衣僧人一左一右走到范子雲身邊,正待伸手把他挾住,就在此時,范子雲一個人突然憑空飛起,「呼」的一聲,飛了出去。
兩個青衣僧人方自一呆?
德清大師大喝一聲道:「快追!」
後來的慧善大師早已雙足一點,追蹤飛掠而出,兩個青衣僧人更不怠慢,立刻同時掣出單刀,跟著慧善大師身後追出。
這一變故,更出人意外!
不僅德清大師和後來的慧善大師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毒龍涎香」出於西域,聞了這種香氣的人,就會真氣渙散,武功全失,和普通人一樣,他們自然弄不清范子雲明明功力已失,何以還會憑空飛了出去?
老實說,這一點,連范子雲自己也是想不到之事,他眼看自己功力全失,兩個青衣僧人一左一右逼近之際,突覺衣領一緊,一個人就像魚兒上了釣鉤一般,凌空朝門外飛了出去!
這並不是他自己飛掠出來的,而是後頸衣領上有一根極細的釣絲,把他拉出來的,到了門外,就直線上升,一下升到了屋脊之上。
范子雲雙腳立在屋瓦上,人還沒有站定,耳中聽到一聲嬌脆的聲音叫道:「范公子,我在這裡哪!」
范子雲定眼瞧去,就在自己對面不過三尺距離,俏生生站立著一個身穿紫衣的小姑娘!
她看去不過十六七歲,生得清新、嬌美,臉上略帶稚氣,手中舉著一根又細又長的釣竿,望著自己在掩口輕笑!
這個小姑娘看來好生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范子雲凝視著她,問道:「姑娘……」
紫衣姑娘低笑道:「我叫商小雯,此時無暇和你多說,這是三顆解毒丹,你快吞服一顆,剩下兩顆快去分給你小書僮和慧善大師,好了,他們已經追上來了,我送你下去,服下解藥,要一盞茶的時光,才能恢復功力,我還要多逗他們一會。」
一邊說話,一邊左手一伸,遞過三粒藥丸。
經他一說,范子雲立時想起來了,商小雯不是自己在夏家堡時,有一天晚上,她把自己引去堡外,告訴自己師傅給索寒心下下毒,要自己立即離開夏家堡的那位姑娘麼?
這兩句話的工夫,後來的慧善大師和兩個青衣僧人,已經追了出來,三條人影一前二後,疾如鷹隼,飛快的撲上屋來。
時間寶貴,他無暇多想,伸手接過藥丸,把一顆迅速納入口中。
只聽商小雯低低的道:「好啦,你小心,哦,你快大笑一聲,我送你下去。」
范子雲依言發出一聲長笑,突覺後頸衣領一緊,一個人隨著笑聲「呼」的一聲,迎著飛撲上來的「後來的慧善大師」飛撞過去。
這一下,直看得范子雲大吃一驚,自己功力全失,只是由一根釣絲懸空吊著,如何能和「後來的慧善大師」硬撞,他只須發出一掌,自己就得身負重傷!
但商小雯釣絲已經甩了出來,來勢奇快,自己身不由己,你想不和「後來的慧善大師」
硬碰硬撞,也無法可以避免了。
後來的慧善大師衝出禪房,雙足一點,身子剛剛凌空飛起,向屋上撲來,陡聽范子雲一聲大笑,瞥見一道人影,有如泰山壓頂一般,迎著自己飛撲而下,風聲颯然,來勢極為勁急!
這老和尚心思深沉,生性多疑在未弄清事情真相以前,豈肯冒險?他手掌一立,凌空劈出一掌,人卻趁勢一個觔斗,向斜裡翻了出去。
范子雲筆直凌空撞下,眼看「後來的慧善大師」果然舉掌擊來,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
就在此時,自己身子陡然升高了一丈左右,避開掌風,身子又復迅速往下沉落,耳中只聽商小雯的聲音道:「范公子,腳上用點力,從窗口進去,手中也得準備好藥丸,很快就得納入你書僮的口中。」
話聲入耳,人已垂落到禪房窗口,「砰」然一聲,把兩扇板窗踢開,呼的破窗而入!
禪房中德清大師正好背窗而立,聽到一聲巨響,一道人影已破窗飛入,心頭驀然一驚,急忙向右閃開。
商小雯果然手法精妙,范於雲飛入的人,一下就飛落到葉玲身前。
范子雲因商小雯事前已經叮嚀過了,早有準備,身形一落,探手就把一顆解藥納入葉玲口中。
那守衛在葉玲身邊的兩個青衣僧人一見范子雲破窗而入,凌空飛落,只當他要來救人,口中吆喝一聲,兩柄戒刀同時朝前遞出。
范子雲來得快,退得更快,刷的一聲,往左飛開,他這一飛開,正好又落到了「先前的慧善大師」身前,這回他有了經驗,更不怠慢,又把手中一顆解藥以極快手法,塞入他口中。
等到守著「先前的慧善大師」的青衣僧人發現敵人欺近,范子雲飛盪開去,一下落到右首壁角,領上一鬆,那根釣絲也已悄然從窗口退了出去。
這真是快得像電光石火一般,德清大師閃身讓開,再定睛看去,范子雲已經跌坐在右首壁角了,口中大聲喝道:「拿下,還不給我拿下?」
守著「先前的慧善大師」的青衣僧人,共有四個,聽到方丈喝聲,立即應了聲「是」,分出兩人,朝范子雲走了過去。
這時那「後來的慧善大師」因范子雲飛落屋面,又破窗而入,回入禪房,急忙率同追出去的兩個青衣僧人匆匆趕入禪房,目光一瞥,發現范子雲已經坐在壁角地上,只是喘息,不由怒聲喝道:「好小子,你敢戲弄佛爺!」
喝聲甫出,陡覺後頸衣領一緊,被人凌空拉了起來!不,呼的一聲,凌空朝范子雲飛了過去。
德清大師看得一驚,他只當「後來的慧善大師」心頭惱怒,要向范子雲下手,只要看范子雲委頓在地,分明功力已失。
此人是莊主(夏雲峰)的世侄,是莊主下令要把他截回去的,自然不能受到絲毫傷害,這就大聲喝道:「你這是做什麼?」
他出身少林,身為報國寺方丈,依附夏家堡,擔任金章令主,夏莊主答應他的條件,是夏雲峰當上盟主之後,稍假時日,由他去擔任少林寺的方丈。
就在德清大師喝聲出口,朝范子雲飛撲過去的「後來的慧善大師」忽然身子一偏,「砰」
的一聲,撞在奉方丈之命趕過去捉拿范子雲的兩個青衣僧人右首那個僧人身上。
這一記互撞,自然力道極大,立時把右首青衣僧人震了出去,一個人猛然撞上牆壁,撞得他眼前金星亂冒,腳下踉蹌,哪想站立得穩。
後來的慧善大師空有一身武功,腳不著地,自然用不上力道,他和右邊青衣僧人互撞之後,忽然身子一轉,又朝左邊那個青衣僧人撞了過去。
他像空中飛人,來去極快,左邊青衣僧人自然閃避不開,又是「砰」然一聲,一下把他撞出去一丈開外。
這下力道比方才更重,那是因為「後來的慧善大師」雙手雙腳在空中用力掙扎之故,直撞得那青衣僧人悶哼一聲,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德清大師看出情形不異,急忙問道:「師叔,這是怎麼一會事?」
「後來的慧善大師」身在空中,哪能由得了他?口中剛說了個:「我……」
突然身發如箭,猛向德清大師迎面撲了過去。
德清大師不防他話聲未落,就朝自己撲來,睹狀一驚,要待躲閃,已是不及,而且他也深知「後來的慧善大師」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哪敢絲毫大意,到了此時,只好雙掌一立,掌上運起六成力道,迎著「後來的慧善大師」,朝前推出。
這一招正是少林寺「降龍伏虎拳」中「當門拒虎」,是一記寓攻擊於防衛的剛猛掌勢!
後來的慧善大師朝德清大師飛來,乃是他後領上被鉤著身不由己之事,他在禪房中飛來飛去,全由繫著釣鉤的一根釣絲在指揮。
這時眼看自己迎著德清大師飛撞過去,正待出聲警告,瞥見德清大師雙掌一立,迎著自己推來。他自然知道自己身在半空;有力無處使,但此時要待解釋也解釋不清,而且他也自然認得德清大師這一記「當門拒虎」,雖是防衛招式,力道沉猛,可以拒虎。
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再開口,(他身在半空,全仗運氣護身,開口說話,就無法運氣)
只好運起全身功力,氣聚百穴,功凝雙掌和德清大師硬接一記了。
兩人雖是同黨,但這一記交接,兩人卻都用上了全力,空中飛人,自然來勢奇快無比,只聽蓬然一聲大震,四掌接實!
「後來的慧善大師」吃虧在懸空飛來,有力難使,掌勢乍接,他但覺胸口欲裂,兩眼一黑,一個人被震得直飛出去兩丈來遠,砰的一聲,跌在雲床之上,血氣翻騰,喉頭一甜,滿嘴都是血腥氣,他總算久經大敵,及時壓住湧上喉嚨的血氣,立時閉目坐定,不再作聲。
德清六師和他硬接了一記,因「後來的慧善大師」飛來之勢極猛,同樣的被震得心頭狂跳,血氣翻騰,腳下浮動,往後連退子兩步之多,站定下來,也立即凝神運氣。
這時只聽窗外響起一聲清脆的笑聲,說道:「真好玩,范公子,我走啦!」
德清大師猛地抬起頭來,喝道:「什麼人?」
窗外人聲寂然,哪有人影?
德清大師目光隱射凶光,舉步朝雲床走去。
後來的慧善大師雙目微睜,駭然道:「德清,你要做什麼?」
德清大師目注「後來的慧善大師」,沉聲道:「無塵,方纔你突襲本座,可是想取得羅漢堂住持之後,再晉陞一級,去謀少林方丈的寶座麼?」
後來的慧善大師和他硬對一掌,傷得實在不輕,經過一陣運氣調息,翻騰的血氣雖已平息,但尚未復原。他為人城府極深,看出德清大師神色不善,話聲低沉的道:「你怎麼會有此想法呢?
方才貧僧是被人用釣鉤懸空吊起,身不由己,再說莊主要貧僧接替羅漢堂,是為了黃山大會各派推舉盟主。少林寺領袖群倫,舉足輕重,故必須取得少林寺的支持,待莊主登上盟主寶座,少林寺方丈一席,自然非你莫屬了。「德清大師臉色陰沉,嘿然道:「本座只是少林寺下院報國寺的方丈而已,你當了羅漢堂住持,就是少林五院長老之一,晉陞方丈,自然要比本座容易得多了。」
後來的慧善大師道:「你此時忽發此言,難道竟敢違抗莊主的命令嗎?」
德清大師沉笑一聲道:「本座怎敢違抗莊主之命,只是本座認為你本非少林寺的人,豈可入主少林羅漢堂?」
後來的慧善大師也一聲陰笑道:「你若是此刻殺了貧僧,豈非壞了莊主大事?你可曾想到它的後果麼?」
德清大師大笑道:「這個本座早已想好了,你機密外洩,死在少林慧善大師掌下,此刻黃山大會,已在眼前,少林寺遠在河南,再要派人參加已是不及,本座奉慧善大師叔遺命,前往黃山,參與大會,怎會誤了莊主大事?」
後來的慧善大師目光閃爍,冷然道:「這麼說,你是早已存心要殺貧僧的了?」
「不錯。」德清大師沉聲道:「本座是金章令主,殺了你,莊主也未必怪罪於我。」
「好,你既有此心,貧僧那也只好認命了。」
後來的慧善大師點著頭,又道:「可惜莊主還有一道密令,要我去完成的一項任務,我尚未完成,此事關係極大,完成了乃是一件大功,貧僧索性成全了你,不過貧僧有一條件,我將密令交與你,我死之後,你不得毀我遺體,必須當作少林羅漢堂住持厚殮,你可答應?」
「好,本座答應你。」
德清大師正是工於心機的人,口中雖然答應,但人卻並未再逼上前去,和他保持了五尺距離,問道:「莊主密令呢?」
保持五尺距離,正是「金剛掌」威力可以擊中的有利範圍之內。
後來的慧善大師故意裝作話說多了,胸口起伏,一陣喘息,右手從衣袖中取出一件東西,依然有氣無力的道:「莊主的密令,是要貧僧殺你!」
他取出來的,正是那支化血針筒,說到最後二字,突然聲音轉厲,手指一扣扳機,一下射出五支「化血針」來。
德清大師早就有了戒備,看他取出來的是一管針筒,哪還容他發射?口中大喝一聲,右手一記「金剛掌」,直劈而出,人已隨著喝聲,迅疾向旁閃開。
雙方幾乎是同時發難,而且在兩人之間,只有五尺距離,「化血針」射出之時,無聲無息,快如電閃,德清大師縱然見機得快,也因距離太近,如何躲閃得開,但覺胸口一麻,口中驚詫的道:「毒……毒……」
他只說了兩個「毒」字,身子一陣顫動,砰然跌坐下去。
但德清大師這一記「金剛掌」,也是蓄勢已久,掌力乍發,迅如雷奔,「後來的慧善大師」傷勢未癒,自然更無法閃避得開,口中悶哼一聲,張嘴噴出一口鮮血,往後便倒。
范子雲服下解藥,早巳超過一盞茶工夫,身中奇毒,也早就消失,他因對方二人互對了一掌之後,形勢突然之間,急轉直下,變成了爭少林方丈。因此依然坐在地上,要看看他們如何結果?
同時也可以從二人口中,聽出一些內幕來。
同時他怕葉玲奇毒一解,就一躍而起,搶著發難,這一來,可能又會促成他們(德清大師和後來的慧善大師)聯手對外,一面就以「傳音入密」要她不可妄動。
這時眼看兩人落得兩敗俱傷之局,不覺倏地站起身來。守著他的兩個青衣僧人,正感驚惶失措,(另外兩個青衣僧人已經搶到方丈身邊)一看范子雲站了起來,口中發出一聲吆喝,兩柄戒刀不約而同同時遞到。
范子雲身形一偏,左手疾發,一把抓住右首僧人劈來的刀柄,右手及時揮出,三根指頭彈中了他右胸「將台」、「期門」、「章門」三處穴道。左手奪來的刀,向左一封,「哨」
的一聲,架住了左首青衣僧人的戒刀,上身隨著左轉,右手疾穿而出,一下啄在對方左胸「氣門穴」上。
這兩手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兩個青衣僧人戒刀遞出,就被制住了穴道。
在他站起身來的同時,葉玲也有了舉動,她可沒有范子雲那麼好說話,等人家攻來了才還擊!蹲著的人身形未起,雙手早已暗中蓄勢,看準了左右兩個僧人的穴道部位,手先人後,雙手乍發,人才隨著站起。
這一下事出倉猝,右首僧人驟不及防,應指往後摔倒下去,左首一個及時警覺,急忙躍退一步,避開指鋒,揮刀攻來。
另外兩個青衣僧人趨近德清大師身邊,俯身察看,才發覺方丈業已氣絕身死,此時又見三個同伴被人制住,不由一驚!
兩人不約而同疾退一步,迅快拔出戒刀,口中發出一聲忽哨,招呼押著「先前的慧善大師」的兩個青衣僧人,共同對敵,揮刀向葉玲攻來。
那押著先前的慧善大師的兩個青衣僧人,眼看形勢緊急,先前的慧善大師一直瞑目趺坐在地,不見他有何動靜,兩人一掄戒刀,縱身朝范子雲撲來。
(原來那先前的慧善大師不但中了「毒龍涎香」,功力盡失,還被後來的慧善大師一記劈空掌,擊中胸口,傷得不輕,范子雲把解藥納入他口中,現在已過了一盞茶工夫,體內散功奇毒已漸消失,但傷勢並未因此減輕,此時正在默默的運功療傷。)
葉玲制住了一個青衣僧人,跨上一步,俯身從地上拾起自己的短劍,(他方才不知自己身中「毒龍涎香」,掣出短劍,被一個青衣僧人奪下,擲在地上的)冷笑道:「你們還想頑抗?」
短劍揮動,朝三個僧人搶攻過去。要知她方才出手,只是驟出不意,才把右首一個僧人制住,實則這八個僧人出身少林,乃是德清大師的心腹死黨,一身武功,可著實不弱。
尤其少林寺以刀、棍、拳法並稱於世,三柄戒刀這一聯手,品字形圍著葉玲,宛如奔雷閃電般劈攻而出,風聲震耳,刀光耀目,攻勢十分凌厲。
葉玲一柄短劍,力敵三人,頓時便有難於應付之感,轉眼工夫,七八招下來,除了封架對方刀招,漸漸失去還攻之力,但聽一陣「哨」「哨」之聲,不絕於耳,一串串火星,連續進發!
葉玲究是小姑娘家,內力如何能和專練外功的三個少林弟子相比,這一連幾刀,記記都逼得她只有硬封硬架,把她一條右臂震得隱隱發麻,腳下跟著連番後退。
就在這一陣驚心動魄的刀劍交接聲中,左首一個青衣僧人正待逼近之際,突然無聲無息的撲倒下去。
葉玲臉上忽然有了喜色,抬頭叫道:「大哥,你幫我把這個也殺了!」
她左手朝中間的青衣僧人指了指。
中間的青衣僧人聞言大吃一驚,他只當背後來了敵人,趕忙回刀護胸,轉臉往後望去。
他這一分神,葉玲左手指點之時,已經射出了一支「化血針」,那僧人回頭不見人影,心知上當,但覺胸口一麻,連哼聲都未出口,就倒地死去。
葉玲精神一振,短劍朝前一指,喝道:「現在只有你一個了,姑娘只要三招,就可取你狗命。」躍身發劍,搶攻上去……
這時撲向范子雲的兩個青衣僧人,不出幾招,就被范子雲制住,禪房中只剩下他一個,心頭一怯,刷刷兩刀,把葉玲逼退了一步,一個急轉,往門外竄去。
葉玲一聲嬌叱:「你還往哪裡走?」一個箭步,追掠過去,人還未到,左手一抬,一支「化血針」已經悄無聲息的射出。
那青衣僧人剛剛掠到門口,就一聲不哼,撲倒下去。
葉玲回過身來,才見范子雲一手緊抵著慧善大師(他就是「先前的慧善大師」,也是真正的慧善大師)後心,正在助他行功療傷。
這是不能有人驚動的,她悄悄走到方丈德清大師身邊,低頭瞧去,他被「化血針」射中左胸,已在逐漸腐爛,急忙用劍挑開他衣襟,但聽「叮」的一聲,一面圓形金牌,滑落地上,俯身撿起,正是夏家堡發給金章令主的金牌,仔細檢點德清身上,除了一面金牌,別無他物。
再走近雲床,翻過無塵(後來的慧善大師)的身子,原來他早已氣絕多時,撕開衣襟,從他懷中取出一面銀牌,一個藍花小瓷瓶,和幾兩碎銀子,心中暗道:「原來無塵的身份,還是銀章使者!」
就在此時,突聽「砰」「砰」兩聲傳入耳中,回頭看去,方才被范子雲制住穴道的兩個青衣僧人,本來還呆若木雞,站在那裡,不知怎麼會忽然倒了下去?
心中覺得奇怪,這就走近過去,低頭一瞧,這兩人不知何時,也被「化血針」射中後心,已潰爛成碗口大一個窟窿!這會是誰施放的『化血針』呢?「心中一動,急忙再去檢查最先被范子雲制住的兩個和被自己先發制人拂中穴道的一個。
這一看,才發現這三個青衣僧人,本來就躺在地上,此時也全已被人用「化血針」補上了一針,無一活口。
葉玲暗暗吃了一驚,忖道:「看這五人中針情形,分明還是剛才之事!」
她一緊手中短劍,突然身形閃動,一下朝禪房後面一道小門撲了進去,這是方才范子雲和她隱匿的一間小禪房,地方逼仄,一目可以瞭然,當然隱藏不了人。
但她發現通向後進的一扇小門,已經開著,這扇小門是方才德清領他們進入屋中之後,就已關上了的。
此時既已洞開,可見方才果然有人隱匿於此了!
葉玲左手握著「化血針筒」;右手短劍一撥,掠出屋外,舉目四顧,哪有什麼人影?心中猛然一動,暗道:「范大哥正在幫助慧善大師運功療傷,自己怎好離開?」
一念及此,急忙一個旋身飛快的回入屋中,眼看范子雲依然一手按在意善大師後心「靈台穴」上,不言不動。
她看到二人無恙,心頭才算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手仗劍,靜靜的守在屋中,這樣足足等了頓飯時光。
慧善大師才長長吁了口氣;雙掌合十當胸,緩睜雙目,低喧一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多謝小施主了。」
范子雲早已收回手掌,含笑道:「大師好說,若非大師修為功深,在下也無能相助。」
葉玲收起短劍,喜孜孜的道:「老師傅已經痊好了麼?」
慧善大師站起身,合掌道:「貧僧方才功力全廢,傷重垂危,多蒙二位救助,貧僧不敢言謝,只是有一事未明;還望小施主賜教。」
「大師太客氣了。」范子雲還禮道:「大師有何垂詢,但請明說。」
慧善大師道:「貧僧記得今日午後,曾在路中和小施主相遇,當時小施主曾以『傳音入密』告知今晚再作詳談,聽小施主言外之意,似已預知今晚發生的事了。」
范子雲微微一笑道:「在下和這位葉姑娘就是為了大師今晚之事,才趕到廬州來的,只是未曾料及這裡的方丈,竟會是賊徒一黨,以至差點功虧一簣,幾為賊黨所乘,若非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慧善大師朝葉玲合十一禮,說道:「原來是女施主,貧僧失禮了。」
葉玲粉臉一紅,眨眨眼睛,問道:「對了,范大哥,你那解藥是哪裡來的呢?」
范子雲含笑道:「你且別忙,大師問的話,我還沒說完呢!」一面朝慧善大師說道:
「方纔德清方丈和假扮大師的無塵兩人說的話,大師大概已經聽見了?」
「阿彌陀佛。」
慧善大師低誦一聲佛號,道:「德清這孽障從小出身少林,不意他竟然自墜魔道,那時貧僧奇毒初解,雖是傷重垂危,但二人說話,貧僧都聽見了。」他望著范子雲,問道:「不知小施主如何知道他們這項陰謀的?」
范子雲含笑道:「這也是一時巧合,給在下無意碰上的。」
接著就把自己準備趕去黃山,如何在北峽山迷路,因腹中飢餓,捕捉到一頭飛鴿發現腳下縛有一個銅管,紙條上寫著:「初一晚初更金神墩向土地爺求籤」字樣。
當日趕到三十里鋪,在一家酒館中,正好有人問起金神墩,引起自己注意,當晚如何跟蹤一個黑衣人,在金神墩土地廟發現求籤秘密,無塵如何在齊家莊殺死總管薛大可,如何救了葉玲。
葉玲聽他說起往事,粉臉更紅,一顆頭垂得低低的。范子雲又把自己如何勸葉玲棄邪歸正,如何趕來報國寺,詳細說了一遍。
慧善大師聽得只是連聲誦佛不止,一面說道:「夏堡主在江湖上俠名甚著,想不到他為了爭取武林盟主,竟然使出這等毒辣陰謀,實在令人齒冷!」
他看了德清大師和無塵二人屍體一眼,又道:「這兩個佛門敗類,可說咎由自取,自食惡果,但不知其他幾人,是否也和他們同謀?」
范於雲道:「這幾個師傅,看他們身手,想必也是貴寺弟子,在下只不過制住他們穴道,大師可以問問他們。」
葉玲道:「他們全都死了。」
范於雲道:「他們只是穴道受制,如何會死的?」
葉玲道:「他們全都死在:化血針『下,再過一時三刻,就會化成一灘血水……」
范子雲作色道:「是你……」
「不是我。」葉玲呼冤道:「是剛才有入躲在裡面一間,暗使『化血針』殺他們。」
她把剛才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范子雲輕輕歎息一聲道:「如此看來,這寺中必然另有他們同黨!」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慧善大師連連合十,說道:「少林不幸,出了這些孽障,這是貧僧平日疏於督察之故,貧僧實在慚愧得很。」
他是羅漢堂住持,專管江湖上和各大門派之間的聯絡事宜,報國寺是少林下院,方丈出了問題,都一無所知,難怪他痛心疾首了。
葉玲從革囊中取出無塵的那張人皮面具,遞給了慧善大師,說道:「這是夏堡主的罪證之一,大師如能在黃山大會上提出,揭開陰謀,只要他謀奪不到武林盟主的寶座,也就可為未來武林清弭許多禍亂了。」
慧善大師接過面具,一面微微搖頭道:「難,難,夏堡主俠名在外,為許多武林同道所推崇,僅憑這張人皮面具,也無法把他扳倒,何況這面具假冒的是貧僧,他不但可以推得一千二淨,而且反過來,他還可以說這是敝寺內部派系之爭,貧僧豈非自討沒趣?」
葉玲道:「大師還不知道呢,若是讓夏堡主登上武林盟主寶座,江湖武林,從此只怕永無安寧之日了。」
她自然不會關心武林盟主誰屬,她擔心的卻是夏堡主一旦當上了盟主,天下雖大,范大哥和自己二人,就無容身之地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姑娘說得極是,此事待貧僧到了黃山,和大家商議之後,再作定奪……」
就在他話聲甫落,突然驚咦出聲!
原來這幾句話的工夫,方纔還躺在地上的方丈德清、和八個僧衣的屍體,已然一個不見,地上只剩了幾灘黃水!
葉玲道:「他們中了化血針,骨肉毛髮,全已化去了。」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慧善大師連聲誦佛,徐徐說道:「如此歹毒的暗器,武林中應該一致禁絕才是。」
葉玲道:「禁有什麼用,你禁你的,他使他的,幾百年來,禁得絕麼,最好的辦法,還是讓大家都使用這種暗器,給他來個以毒製毒,以牙還牙,俾這些賊人知所畏懼。」說到這裡,忽然輕哦一聲,說道:「大哥,時間不早,我們該走了呢,這裡的事,那就由大師處理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二位施主只管請便。」
范子雲、葉玲朝老和尚拱拱手,便自退出禪房,仍由寺後圍牆,飛身而出。
范子雲正待縱身掠起,葉玲輕輕拉了他一把,說道:「我們還得趕快翻牆進去。」
范子雲道:「方纔不是你說要走的麼,還進去作甚?」
葉玲道:「你不管,你只要依我的話去做,就沒錯。」
范子雲道:「好,好,聽你的,就聽你的。」
葉玲咭的一笑,伸手挽著范子雲的胳膊,輕聲道:「咱們進去之時,不可露出半點聲音,悄悄折回去,你聽到我口中喊出一個『疾』字,你就要趕快出手,奪下那人手中的東西,不得有誤。」
范子雲問道:「你說的是誰?」
葉玲道:「那你不管嘛,只要聽我的口令行事就成了。」
范子雲道:「好吧!」
葉玲道:「那就快進去了。」
身形閃動,搶先一點雙足,宛如燕子剪水,貼地飛起,一下越過圍牆,悄然飛落。范子雲不敢怠慢,跟蹤而起,越過圍牆,落到地上。
葉玲朝他打了個手勢,兩人迅快隱入了暗陬!就在此時,果見一條人影,躲躲閃閃的在不遠處出現,看他身法相當俐落,只是行動有些鬼祟!
那人漸漸走近,現在和兩人相距已不過丈許光景,范子雲認出他正是報國寺的知客僧弘道。
這時弘道已經走近慧善大師住的禪房,在門口停住,合十躬身道:「師叔已經睡了麼?」
慧善大師剛送走二人,自然未睡,問道:「門外何人?」
弘道躬身道:「弟子弘道,有機密之事特來稟告師叔。」
慧善大師道:「進來。」
弘道合十道:「弟子告進。」他神色恭敬,舉步走入。
葉玲悄悄拉了范子雲一下,兩人迅快掠近窗下,隱住了身形,側著臉往裡望去。(這扇窗子方才給范子雲撞毀了)
弘道走入禪房,朝慧善大師行了一禮,說道:「弟子見過師叔。」
慧善大師問道:「你有什麼機密?」
弘道抬起頭,突然間發現禪榻上躺著一個人,不覺大吃一驚的失色說道:「師叔,這裡已經發生了事……」
慧善大師道:「怎麼,你也知道了?」
「是的。」弘道恭敬的答應了一聲,說道:「方纔弟子巡夜之時,拿住了一名奸細,從他身上搜出一個針筒,據他供稱……」
他一邊說話,一邊從大袖中,取出一管黑黝黝的針筒,雙手捧著,朝慧善大師面前送了過去。
葉玲心頭一急,急忙叫道:「大哥快制住他。」
她話聲甫出,范子雲振腕一指,凌空射出,一下點住了弘道右肩「天府穴」。
慧善大師目光一抬,喝道:「窗外什麼人?」
范子雲道:「大師,是在下。」
兩人同時穿窗而入。
慧善大師看到二人,驚異的道:「二位去而復回,必有見教了?」
葉玲咭的笑道:「我要范大哥一起走,就是為了替大師清除報國寺的賊黨咯!」
慧善大師看了被定住的弘道一眼,說道:「姑娘大概是指弘道了,是他擒住了一名奸細,特來向貧僧報訊的。」
葉玲冷笑一聲道:「大師相信他的鬼話呢,他故意編好了說詞,讓大師相信,不信,大師且看著他手中的針筒,為什麼對準了大師胸口,他拇指不是已按在機簧扣上,只差沒發射罷了!」說到這裡,回頭朝范子雲道:「大哥,你輕輕碰他一下手臂看看?」
范子雲依言舉手在弘道手臂輕輕碰了一下,但見一縷針影,無聲無息的平射而出,一下射在禪榻後面的木板之上。
葉玲道:「大師現在看清楚了,幸虧大哥出手快了一步,他拇指按上機簧,還沒用力按下,他若無殺害大師之意,為什麼要對大師按下機簧呢?」
「阿彌陀佛!」慧善大師看得不禁一呆,口中低聲說道:「善哉,善哉!」
范子雲道:「妹子,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葉玲道:「他用針殺了被你制住的幾個青衣僧人,那自然是為了滅口,為什麼要滅口呢?
自然是報國寺還有賊黨,怕他們供出來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姑娘推斷得極是,才救了貧僧一命。」
葉玲低首一笑,接道:「但在我追出去的時候,卻不見有半個人影,我想此人必然是輕功極好,而且心機極深之人,因此就沒有再搜索下去,他也因有大哥和我在場,不好下手,一直隱匿不出,所以我要大哥佯言回去,再暗中進來,果然他不耐久等,就明著向大師求見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姑娘機智過人,貧僧佩服之至。」
葉玲得意一笑,伸手從弘道手中取下針筒,交給了慧善大師,說道:「好啦,現在人賊俱獲,大師可以問問他口供了。」
右手隨著一掌拍開丁弘道穴道。
弘道自知無法抵賴,撲的一聲,跪倒地上,連連叩頭,說道:「師叔在上,弟子該死,弟子一時糊塗,聽信了德清大師兄之言,做出這種犯上之事,還望師叔慈悲為懷,給弟子一條自新之路,弟子感激不盡。」
「孽障!」慧善大師一手撥著檀木念珠,徐徐問道:「你說,德清和你說過了些什麼?」
弘道道:「德清師兄曾說,他是金章令主,不日就可入主少林,只要弟子聽他吩咐,他可以派弟子當這裡的方丈。」
慧善大師一指禪榻上的無塵,問道:「你可識得此人?」
弘道說道:「弟子聽德清師兄說過,他叫無塵,是上面派來的銀章令主,即將代替師叔,前往黃山赴會。」
葉玲道:「你可知德清說的『上面』,是什麼人嗎?」
弘道忙道:「不知道,因為德清師兄乃是方丈,貧僧不敢多問。」
葉玲道:「這管針筒,是什麼人給你的?」
弘道說道:「也是德清師兄交給貧僧的,他吩咐貧僧守在外面,如果……如果二位逃出這座方丈精舍,要貧僧格殺無論。」
葉玲道:「他可曾給你什麼信物麼?」
「有。」弘道答應得很快,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銅牌,雙手呈送給慧善大師,說道:
「德清師兄給了弟子一塊銅牌,就是這塊了。」
慧善大師把針筒、銅牌一起收過,說道:「佛門最重回頭是岸,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你既知悔過,老僧看在我佛如來面上,就饒過了你,以後你得好好做人,不可自誤了。」
弘道連連叩首道:「師叔恩典,弟子沒齒不忘。」
慧善大師道:「好,你起來,叫人把無塵屍體抬出去火化了。」
弘道連聲應是,站起身來,恭敬的行了一禮,匆匆退出。
范子雲拱拱手道:「大師,現在時光不早,在下真的要告辭了。」
慧善大師合十道:「多謝二位施主二次出手相救,貧僧不敢言謝,只不知范施主是否也要去黃山赴會?」
范子雲道:「在下自然要去,只是在下仍將化名樊鵬程。」
慧善大師點頭道:「貧僧記下了。」他忽然「哦」了一聲,問道:「范施主可有大會的請柬麼?」
范子雲一怔道:「這個在下倒是沒有。」
慧善大師道:「這麼說,范施主大概還不知道黃山大會的規矩吧?」
范子雲拱手道:「還請大師指教。」
慧善大師道:「黃山大會與會之人,都有黃山萬家發的請柬,始可獲得黃山萬家的接待,若是沒有請柬之人,只能在大會正日,到始信峰上參觀了。」伸手入懷取出兩張箋紙,又道:
「黃山大會,由九大門派所發起,因此除了黃山萬家的請柬外,各大門派可推薦觀禮之人,這是敝派的推薦書,范施主既然不以本名參加,正好在暗中監視敵方活動,在這推薦書上,只要填上姓名就好。」
范子雲伸手接過,揣入懷中,拱拱手道:「多謝大師了,在下告辭。」
慧善大師叮囑道:「范施主到了黃山,務請和貧僧取得聯繫。」
范子雲道:「這個自然。」
別過慧善大師,兩入仍由精舍後面圍牆飛身而出。
葉玲道:「大哥,我們還沒吃晚餐呢,肚子好餓!」
范子雲道:「不要緊,時光雖已不早,但廬州是大地方,你還怕找不到吃的?」
葉玲道:「那就快點走了。」
兩人腳下加快,趕到市區,這時已快近亥時,大街上行人不多,酒樓也全已打烊,只有橫街上幾家勾欄院,依然燈火輝煌,悅耳的絲竹絃管雜以妙曼歌喉,還有男人的猜拳喝令之聲,隱隱從樓上傳出。
葉玲駐足問道:「大哥,那是什麼地方?」
范子雲道:「走,那不是好地方。」
兩人轉到了一條小街,但見兩旁燈火通明,擺著十幾個攤子,都是賣的吃食,有酒菜,也有餛飩、麵食,許多人圍著攤子而坐,吃得津津有味。
葉玲喜道「總算給我們找著了!」
兩人找了一個麵攤坐下,要了兩碗排骨面,范子雲又在隔鄰一個攤子上,買丁十五個煎包。
葉玲道:「你吃得下這麼多?」
范子雲道:「你不是說很餓麼?先吃兩個包子墊底。」
這時夥計也把兩碗麵一起送上,范子雲拿起筷子,剛吃了一口面,瞥見街上走過兩個人,一個是瞎眼婆婆,手中拿著一支青竹棒,一個是身穿淺紫衣衫的少女,梳了兩條黑油油的辮子,一手扶著瞎眼婆婆而行。
范子雲乍然看到那個紫衣少女,不由一怔;那不是方才給自己解藥的商小雯,還有誰來?
一時不覺別過頭去,幾乎要站將起來。
葉玲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只顧看著那個紫衣少女,不由的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問道:
「大哥,你看什麼呢?」
范子雲哦了一聲,湊過頭來,附著她耳朵,說道:「你看到那個紫衣姑娘麼,待會到客店裡;我再告訴你。」
葉玲撇撇嘴,輕哼道:「我才不像你呢,看到人家姑娘,像饞貓似的,也不怕扭了脖子。」
范子雲訕訕一笑道:「賢弟又說笑了,我和你說的是正經話;你纏夾到哪裡去了?」
兩人吃過麵,范子雲會了賬,葉玲跟在他身後,只是沒和范子雲說話。
范子雲心知她犯了小性,也就由著她,回到客店,范子雲推開房門正待跨入,忽見葉玲一語不發,轉身往隔壁房中走去。這就伸手拉著她的手,說道:「你到我房裡去坐一會,我有話和你說。」
葉玲任由他拉著手,走入房中,說道:「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范子雲含笑道:「你不是問我那解藥哪裡來的麼?」
葉玲撇撇嘴道:「總不成是那紫衣姑娘送給你的吧?」
范子雲瀟灑一笑道:「你說對了,正是那紫衣姑娘送給我的。」
這句話,引起了葉玲的興趣,眨眨眼睛,問道:「你認識她。」
范子雲道:「從前見過一次,她叫商小雯……」
葉玲道:「你快說給我聽嘛,你們怎麼認識的呢?」
范子雲就把自己在夏家堡時,商小雯如何把自己引出去,以及今晚商小雯如何用釣絲救自己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葉玲聽得抿抿嘴,咭的低笑道:「她心裡有一個情郎的影子,所以也暗地裡一直跟著情郎,只要情郎有難,她就會出現,這就9L,做千里姻緣一線牽咯!」
范子雲被她說的俊臉一紅,說道:「你胡說什麼,再說看我饒你!」
葉玲彎著腰,笑道:「我才不胡說呢,你要是心裡沒有她,幹麼臉紅了?」
說完,一手拉開房門,閃身逃了出去。
范子雲當然不好去拉她,夜深了,孤男寡女,一同投宿在旅店中,瓜田李下之嫌,總得避上一避,因此他只笑了笑,就隨手掩上房門。
葉玲臉上還帶著嬌笑,扭動著纖腰,一下推開自己房門,一個人就像一陣風般,輕盈的閃入。
她沒有關門,房門已經自動關上了!
葉玲一怔,倏然回過身,這下她臉上的笑容登時凝結住了,一顆心直往下沉!
房門後,一聲不響,赫然站著一個人,那是一個臉長如驢,臉寒如冰的瘦高黑衣婆子。
她一雙比冰還冷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注著葉玲身上,就像兩把利劍,要射穿葉玲的心一般!
葉玲差點叫出:「副總管」來了,但她心裡明白,隔壁住著范大哥她只要開口叫一聲,范大哥準會趕來,因此她儘管打從心底打著哆嗉,人卻還算鎮定,目光望著黑衣婆子,訝異的道:「你是誰呢?」
黑衣婆子笑了,她笑起來比寒著臉還要難看,陰森的笑道:「很好,葉玲,老婆子一手把你拉扯大的,你居然吃裡扒外,連老婆子都不認識了?」
葉玲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說道:「我不叫葉玲,你一定認錯人了。」
黑衣婆子逼上一步,冷聲道:「葉玲,你這小蹄子,在我老婆子面前,還敢嘴硬,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葉玲又後退一步,張口想叫「大哥」!
但她才一張口,黑衣婆子比她還快,身如魅影,一下就閃到她身前,乾癟得有如雞爪的手指一下捏住她的喉嚨,陰笑道:「小蹄子乖乖的跟我老婆子走。」
五指一鬆,葉玲一個人已經軟綿綿的躺了下去。
黑衣婆子出手快得有如閃電,一手挾起葉玲身子,一手推開前窗,人像一縷輕煙,穿窗而出,腳下輕輕一躍,就翻上屋脊,縱掠如飛!
就在她越過幾座民房,縱身落地之時,忽聽身後響起一個低沉老婦聲音問道:「喂,你手裡挾著的小哥是什麼人哪?」
黑衣婆子驀然一驚,急忙回頭看去,身後空蕩蕩的哪有半點人影?
「莫非是自己聽錯了不成?」
黑衣婆子四顧無人,飛身掠起,正在奔行之際,只聽那老婦聲音又在身後道:「老婆子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黑衣婆子這下聽得清清楚楚,明明有人在背後說話,她江湖經驗何等老到,心知這人跟蹤自己,若是立即回過身去,她可能會躲閃起來,因此腳下絲毫沒停,一下掠出去三丈多遠,身子快速無比劃了個弧形,才倏地轉過身去。
這裡正好是一片空地,視野較為廣闊,任你身法再快,也無所遁形。哪知她轉過身去,身後依然空蕩蕩的連鬼影子也沒有。
就在她身形一停,那老婦聲音又在身後響起:「怎麼,你是啞巴,不會說話?」
黑衣婆子心知遇上了高人,不覺冷笑道:「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跟在我後面算得什麼人物?」
只聽那老婦的聲音道:「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
黑衣婆子細聽她說話的聲音,離自己身後不過三尺,暗想:「大概你只是仗著輕功身法,才一直被你躲在我身後。」一面冷峻的道:「都可以。」
身後那婦人聲音道:「可惜老婆子有個脾氣,一向只有我問人家,不喜歡人家問我……」
黑衣婆子聽她說話的聲音,一直站在老地方,並沒移動,和自己不過三尺光景,心中暗暗冷笑,就在她說話之時,右手閃電朝後揮去。
這一記她聽聲辨位,計算好方位而發,而且掌勢橫掃,身隨掌轉,旋若陀螺,就算你躲閃得再快,也無法躲閃得開!哪知一掌出手,身子打了一個圓圈,依然空蕩蕩的沒打到人!
那老婦聲音卻又在身後說道:「好一記『陰羅手』,你出手果然陰毒得很!老婆子好好的問你,你居然敢對老婆子動手動腳……」
就在老婦人慢條斯理說話聲中,黑衣婆子一聲不作,身形旋轉如風,右手迅疾無倫,一口氣往後劈出七掌!
但老婦人的聲音始終在她身後,微哂道:「你要跟老婆子動手,還差得遠哩,你瞧,老婆子若要取你性命,那不是易如反掌,這是『靈台穴』、這是『鳳眼』、『鳳凰入洞』、:
鳳尾『、『精促』、『笑腰』,你躲也沒用,哪一記能躲閃得開?」
在她說話聲中,黑衣婆子一直在施展身法,左右穿花,急如旋風!
但老婦聲音每報一處穴道,黑衣婆子的穴道上,都被人家或輕或重的敲了一下,對方手法不但拿掐得極準,下手也極有分寸,敲是敲上了,就是沒制住穴道。
這一陣工夫黑衣婆子驚駭欲絕,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身子一停,厲聲道:「你究竟要待怎的?」
身後老婦聲音笑道:「老婆子還是那句話,你手上挾的小哥是誰?」
黑衣婆子道:「他是我的徒弟。」
「只怕不對吧?」
身後老婦聲音道:「這小哥方才在麵攤上,我見過他,他是我老婆子一個後輩的書僮,你挾持他作甚?」
黑衣婆子心裡明白,這老婦聲音原來是為了葉玲才跟下來的,以自己的武功,連她影子都沒見到,可見今晚之事,自己若是不放下葉玲,只怕絕難討得便宜,心念一動,不覺嘿了一聲:「原來你是為這丫頭才跟下來的,好,你接著了!」
左手一鬆,把挾持的葉玲,突然往身後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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