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狂奔二、三十里,躺在路邊喘氣。
他腦中—片空白,偶爾會記起霍金和歸鄉,還有崔永泰,當然也有燕子飛。至於這些人和他發生了何事?他已記不清了。迷迷糊糊地小睡了片刻,忽然發現身邊站著一個人。
這人分明是個美貌少女。
「唐大哥,你怎麼躺在這兒?」
「這兒涼快……。」
「涼快?」少女仔細打量他,道:「唐大哥,只有你一個人?」
「是啊!只有我一個人,你……你是誰?」
江蓀忽然發現唐耕心失去了記憶,她崇拜的人已成廢人,應該已不具有吸引力了。但「情」之一宇,如果那麼單純,也就沒有那麼多的癡情男女血染桃花了。
她以前未得到的,還希望達到此一願望。
「唐大哥,我是燕雁呀!」
「燕雁?燕雁……」他搔搔頭皮,道:「好像聽說過。」其實他正在到處找燕雁。
「我們已經有很深的感情了呀!」
「有嗎?我們的感情有多深?」
「哥,你怎麼如此健忘呢?我們不是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了嗎?」
「怎麼,我們已經有了……」
「哎呀!你不是說我身上很軟,像海棉一樣嗎?」
「我說過這話嗎?」
「喏!這樣你就會記起來了……」抓起他的手,放入衣內,使他的手緊緊地捂在她的乳峰上。
她自知已不具備接近小唐的資格了,但不甘心,就只和魯鈍有一次經驗,那太委曲了她。
她要以小唐的優越條件來否定魯鈍在她身上留下的不幸和陰影。
只要小唐和她有一次肌膚之親,她的身價就不同了。
當然,江蓀除了這種想法之外,也有一種「品嚐」的慾望。
人人都嚮往「滿漢全席」,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種口福的吧!
「唐大哥,走吧!」
「到……到那裡去?」
「跟我走就是了,又不會讓你吃虧……。」
在—家客棧中,江蓀要了個僻靜的跨院,叫了很多的菜。
兩個人「兩人好」「三星照」地豁拳暢飲起來。
小唐似乎有那麼點印象,和燕雁有交情,到底有多深的交情是記不清的。
只不過在他的空洞腦海中還能記起這點交情,是很不容易,被擊中那兩掌太重了。
小唐變成一個極單純而沒有歷史的人,所以江蓀放浪地半裸著坐在他的懷中,還有竟無意地扭腰擺臀,頗有「鑽木取火」的架勢,小唐並未介意。
小唐只知道和這女人有交情,也無法評估和一個有交情的女人如此接近是否過火?
江蓀以前和她表哥,是第一次破身,但並不是只有一次,也許是她的表哥善解人意,第一次體貼膃柔。
這和一個女人以後對房事的看法和體驗有很大的影響。
大多數男人予取予求,初夜狂熱地需索,使女人對房事怯懼,而變成性冷感。當然,也有些女人天生性慾強烈。
武則天七十七歲時還迫切需索,她七十六歲時還「重生眉」(長出新的眉毛來),成八字(八字型),百官皆賀。
七十七歲時,據通鑒上說:太后又多選美少年為奉宸內供奉。
當時有位長吏叫侯祥的人,也設法接近武後,鬧得朝野皆知,所以右祥補闕朱敬則入諫:
陛下內寵有易之、昌宗,足矣!近聞右監門衛長史侯祥等,明白媒術,丑慢不恥,求為奉宸內供奉,無禮無儀,溢於朝聽,臣職在諫諍,不敢不奏。
七十七歲的老婦,還有人追求,雖可能是為了名利,總還有誘人之魅力吧!
那時武則天已有張易之和張昌宗二兄弟內寵,還要選俊美少年人為奉宸內供奉,精力之強,令人咋舌。
江蓀還年輕,已經有這種趨向了。
六七分醉時,在小唐耳邊道:「哥,待會去找你……」不等他回答,就去洗澡了。
小唐對於「去找你」這句話還不甚明瞭,人到這種境界,頗似一張白紙。
就在這時候,出現了一個人。
小唐打量來人,似曾相識。
「唐少俠,你不認識我了?」
「你……你……」
「我是燕姑娘身邊的人,也是燕子飛少爺的忠僕。」
「是嗎?我記不大清楚了。」
「唐少俠,這女人不是燕姑娘,她在騙你,她是『人間天上』新幫主江歡老賊的孫女江蓀!」
「江歡的孫女江蓀?」
「對對,就是她,她不是個好女人,唐少俠你走吧!在鎮西大槐樹下等我,我會去找你!」
「為什麼要這樣?」
「我會幫助你找到燕姑娘!」
「燕雁呢?」
「她失蹤了,夫人迄未找到她。」
「好好!我到鎮外等你……」
唐耕心離去,胡大舌頭作了點手腳,然後脫了下衣,卻連鞋襪都未脫,熄了燈等待。這小子是個點子極多的人,他離開「人間天上」很早,早在江蓀祖孫未去代理幫務之前,他就不在幫中了。因此,江蓀見了他也不認識。
江蓀此刻有男人小登科的喜悅心情,自被魯鈍玷污,她以為對小唐的希望已經破滅了。
只不過她還不死心,所以才會留下小唐一枚扣子。
床上的小唐不出聲,她也不想浪費時間。
她感覺這小子很稱職,似乎床上床下不一樣,在床上比在床下活躍多了。大約半個時辰,盡興而罷,小唐立刻下床穿上了下衣,江蓀道:「哥,幹啥緊三火四地……」
胡大舌頭不出聲,出了屋而去。
江蓀一想不對勁,唐耕心已失去記憶,他要去何處?至少她還十分需要他。
這要分兩方面來說,第一是小唐能使她稱心如意,不必服什麼「美鳴丸』就會號叫,又稱「叫床」。
另外,她也需要以小唐來提升她的身價。的確,能有小唐這麼一個入幕之賓,武林中的少女還挑不出幾人。
「唐大哥……唐大哥……」她邊叫邊匆匆穿衣,出來找了好一會不見人,追到街上不見影子。
「走了?這個人可真是完蛋了,怎可玩完了一走了之?」她以為小唐既然失去了記憶,找他不難。
她返回客棧點了燈,赫然發現桌上有一封信,一看內容,差點氣炸了肺,把信撕得粉碎。
信上說,剛剛和他上床的人不是唐少俠,而是另一個人,為了安全,不便直說,以後有適當機會再「認親」。為恐唐少俠沒吃魚弄了一身腥,所以必須留書說明。
江蓀雖不是三貞九烈之女,卻也不是人盡可夫之輩,吃這啞巴虧,她會嚥下這口氣?
她相信,小唐絕不會做了這事而推卸責任,他不是那種人。
這個人到底是誰,應該不難找到。
至少,此人和小唐有關連,是此人先把小唐打發走了才來這一手的。想起來不禁臉紅的是,在那事進行中,她的兩腿經常放在他的腰際,擺動、顛蕩,全力以赴。
大概在心理上也有討好他的意思,希望他吃上甜頭,以後遇上會主動找她。
於是她連夜退房追出,當然,她並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個地方。
口口口
燕子翔一搖三擺地進入「瑤台」勾欄院大門。
嫖對他來說,可算是家常便飯,只不過他是個很挑剔的嫖客,必是勾欄中的紅倌人才有興趣。
這一家他初來,龜奴迎上,見他衣著華麗,不像末見過世面的人,道:「公子有熟姑娘?」
「沒有。?
「小的給公子介紹一位,剛破身不滿一月……。」
「這是你們這兒最紅的姑娘嗎?」
「這……當然不是……。」
「最好最紅的是哪一個?」
「她叫銀丁,只不過今天她已經有了恩客哩!」
「爺們今夜就要睡她,叫她把那客人退了!」
「退……退了?」龜奴笑笑,道:「公子,您可能不知這兒的規矩,紅姑娘可沒有第一次接生客的……」
「爺們就要改一改這臭規矩……」站起就往後走。
「公子,你要幹什麼?」
「找銀丁姑娘。」
「公子,我勸你別在這兒惹事……」
「怎麼?那些八流打手想唬我?」
「公子,就算是八流的好哩!有那麼三五個……」
「好好!你告訴我,銀丁在樓上哪…間?」
龜奴隨便一指,燕子翔就上了樓。龜奴卻派小廝自另一邊繞道上樓傳遞了消息。
燕子翔一上樓遇上兩個,歪戴帽子斜瞪眼,一副吃生米的架式,道:「小子,你給我爬下去!」
「爬……爬下去?」燕於翔裝出一副窩囊相,道:「哥們,我這就走下去成不成?」
「不成,你一定要爬下去。」
「怎麼爬?能不能示範一下?」
「就這樣……」這兩漢之一邊做爬狀,且邊「汪汪」做狗叫。
燕子翔道:「你老兄真有點狗裡狗氣的!」
這漢子牛跟一翻道:「X你媽!你敢罵人?」
燕子翔道:「不是已經罵了……」
這漢子狂叫一聲撲了上來。—般的嫖客,敢到這兒生事的太少了。真正有身份的武林高手卻又不會炫露,至少他們不會在這種場合炫技。
燕子翔很忌諱那句「X他媽」!在別人聽來,不過是一句粗俗的口頭浯,在他卻有切身之痛。
只是那麼雙手一托一送,這漢子竟飛下樓去。
這可以想像,像這種貨色,自然不會有什麼輕功,更拿不穩樁,豎著下去,橫著放平在地上。
八成不會再糟蹋糧食了,樓下之人大嘩,大叫:「死了人哩!」
另一漢子往樓下一看,嘶號著再撲上來。
這漢子敢上,卻不能不佩服他的勇氣。
燕子翔未出三招,就把他砸昏在地。
接著就有七八個掄刀舞棒,蓋房架屋似地罩下。
燕子翔對這些角色,自然不屑撤兵刃,也不過十來個照面,全部倒下。
燕子翔要點火燒樓,鴇母可急了,跪下求饒:「公子,您是大人不見小人過……這些混蛋有眼無珠,得罪了少爺您……您就高抬貴手,我馬上叫銀了姑娘陪您一夜……」
燕子翔道,「人肉攤子欺負客人,媽的!惹我火起,真的給你燒光!走,帶我去見銀丁!」
「是,公子,請隨奴才來。」
下了樓來到後院,正好遇上了剛才那個龜奴,道:「王八蛋,你剛才不是說銀丁住在那樓上?」
「公子,我……我……」燕子翔一巴掌把他打出三四步倒在地上。
這後院沒有樓房,環境清幽,花木扶疏,鴇母呼叫著:「銀丁,快來接待這位公子……」
銀丁倒沒有應聲,卻有個三十左右的青年人出現在一間屋門外,此人的衣衫比燕子翔的還要華麗,項上居然還有一具金鎖,道:「今夜在下已經叫了銀丁……。」
鴇母自然知道,已有人叫了銀丁,只不過遇上這等客人,也只好孩子哭抱給他娘,讓他們自己來解決。
燕子翔「叭」地一聲吐了唾味,道:「你包了?」
這青年人點點頭,道:「談不上包了!只不過今夜嘛!她是屬於在下的了……。」
「你他媽的有沒有尿泡尿照一照?」
這青年人冷峻地道:「燕子翔,你他媽的把眼皮子擄開看清楚,本爺不是勾欄中那些廢物!」
「你是誰?看你這副鳥架子,也好不到哪裡去……」往上一撲,對方身子滴溜溜一轉閃過。
燕子翔一凜,這果然不是勾欄中的打手之類人物,甚至這身法比他還高明。怎麼會呢?
背運才會遇上這種人物。燕子翔自然不會服氣,再次撲上。
這一次不一樣,沒有一絲輕敵之意,不論是速度及出招的準確度都改進了,結果還是一樣。對方又是那麼一轉閃了開去。
燕子翔忽然心生怯意。
他是名家之後,見過世面,知道遇上了硬手。
這青年人一字字地道:「把你剛剛吐在地上的唾沫舔起來,滾出『瑤台』勾欄院,如果要我動手,你會更難堪!」
燕子翔拔劍攻上,這人也抽刀接招。
不到五招,燕子翔就知道今天這個臉可丟大了。
他在此處摔死了人,也打傷了很多人,萬一被制住,可能被毒打一頓,如果是仇人,也可能丟掉生命。
最後就算能保住小命,只怕也要包賠損失。
十招後就落了下風,他估計接不下此人三、四十招。
這是什麼人?為什麼從未見過?燕子翔道:「你是什麼人?」
「你還不配與聞!」
燕子翔力攻三劍,一個「鯉魚倒穿波」就上了牆頭。
再一跳,就在牆外了,逃出鎮外,正在喘一口氣,忽見林中走出—人,竟是剛才那個青年人。
燕子翔道:「你真以為我怕你?」
「希望不是!」
「你不敢報上名來?」
「南宮政!沒聽說過是不是?」
「的確,我勸你還是為自己留點餘地!」
「你如果知道做事要留餘地,也就不會在勾欄中殺人了!」
「你可知我的身份?」
「呸!不過是一個過氣的幫主之子而已!」
「過氣幫主之子,比你這無名小卒又如何?」
「我這無名小卒能在三十招之內把你擺平!」
「少吹……」燕子翔明知不是吹噓,只是因為沒聽說這號人物,仍以為是自己沒有全力以赴之故。
這一次他盡了全力,也用了最得意的招式,只不過在三十招內,仍被擊落了兵刃,繼而被制住了穴道。
燕子翔躺在乾硬的地上,仍似未產生真實感。
「這小子真具有擊倒我燕子翔的實力嗎?」他閉上眼,內心仍恨父母,沒有教他好的武功。
「說!你為什麼要迫害勾欄中的—些可憐蟲?」
「你說她們可憐?」
「怎麼?你以為她們不可憐?」
「褲子一脫,大把的銀子就來了,天下哪有這麼輕鬆的行業!」
南宮政一愣,道:「聽你的口氣,頗為羨慕這一行對不?」
「倒也不是羨慕,總以為她們賺錢太容易!」
「錯!她們賺錢太難了,至少在下海時曾經過人格和自尊的鞭策。好!你以為這一行賺錢容易,我就成全你。」
「你要如何處置我?」
「不會讓你失望的,但你幹這一行,則不需要武功……」閃電出手,連拍十餘下,燕子翔滿地翻滾,哀號不已。
他的武功已經失去,剛才還抱怨道,那點武功太不管用,現在他多麼重視那「一點點」
的武功。
口口口
「後庭花」相公堂子門庭若市,難然大多數人對這一行及勢中這一行的人萬分蔑視,似也不妨礙他們的存在。
有些人硬是喜歡這個調調兒。
其實藐視這一行的人,主要是勾欄的窯姐,她們最瞧不起這些和女人搶生意的「大丈夫」。她們如果知道某一嫖客光顧過相公堂子,她們拒絕接待。理由很簡單,他們是逐臭之夫,鑽過糞坑。
燕子翔人品俊逸,個子又不甚高大,打扮成女的,還真搶去了「後庭花」原有相公的光采,不久就被譽為「花魁」了。
這種侮辱男性的行業,最初由「狎優」而起,「優」就是當時的「娼、隸、優、辛」四大賤民之一的戲子。「狎優」就是玩戲子,那時唱花旦的多是面目姣好的男童,極像女人,故稱之為「像X」,以後叫白了稱之為「相公」,也許另有原因,但迄無較合理解釋。
現在「後庭花』也正在選「花榜」,龜奴到處張貼「花榜」,更絕的是,為了宣傳以廣招徠,還叫榜首的狀元、榜眼、探花及傳X四名乘轎遊街。燕子翔就坐在最前面的一乘彩轎中。
推動這「花榜」盛舉最有力的,正是進他來此的南宮政,他出錢出力,終於辦成了這件事。
南宮政為什麼如此熱心作這件無聊的事呢?這當然是有原因的,表面上卻僅是懲罰燕子翔殘害勾欄中的妓女。
四乘彩轎由一些無聊的人擁護著來到通衢大道上,人太多,轎子無法通行,只好暫時停下來。於是有人大叫,請四位「新貴」出轎一瞻丰采。
真正是一呼百諾,大家齊聲贊成,盛情難卻。
相公堂子方面的負責人自然願意,難得有這機會讓相公翻公開亮相。
於是在千呼萬喚之下,四位相公出轎了。
最後出轎的自然是燕子翔了,一身的綾羅綢緞,濃裝艷麗,花容月貌,立刻造成了轟動。
甚至有些登徒子想近前去摸他一把。
燕子翔羞怯地遊目四方,突然他的目光與一位觀眾的兩道目光一接,立刻低下頭去。燕子翔一直輕視他的母親,而現在他居然不敢正視自己的母親,因為他現在的打扮不堪入目。
只不過母子關係畢竟非同小可,況且他落到這地步,一直孤立無援,如今看到了親人倍增親切。
甚至他在那一瞥之間,發現母親目蘊淚光。
於是他再次抬頭望去,母親已不在原先那位置了。
他四下打量,不見了母親。是了,他以前對他的母親太絕了,他的母親寒了心,況且在這場面上,也無法援手。
燕子翔正自失望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了細微之聲,道:「子翔,我在你身後,今夜我去救你……」
燕於翔似乎想流淚,但他忍住了。
口口口
晚上,他沒有接客,大約三更稍過,燕雨絲就出現了。
他目前是掛頭牌的紅相公,—人獨住一院。
燕雨絲出現時,燕子翔的心情是很難形容,他恨母親的走調,也恨自己的不爭氣。
他沒有說半句話,就被燕雨絲救出,來到鎮外七八里外在林中放下他,燕雨絲喘著,道:
「子翔,怎公會這樣?」
「天生下賤……。」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你如果是來糗我的,你自管請便!」
「怎麼會?」
「那就不必問!」
「我是希望知道,會不會有人強迫你?況且你的武功已廢,總不會自己廢了自己的武功吧!」
「是一個名叫南宮政的青年人……。」
「他為什麼要廢你的武功?」
「因為我在一家勾欄中鬧事,殺了一個人。」
「這就是了!要不,那個南宮政絕對不會如此狠毒。」
「你是來諷刺我的?」
「子翔,人總要檢討自己的過去。」
「你的過去就光彩嗎?」
燕雨絲本想拂袖而去,可是她也不能不認自己過去的走調,雖然兒子不該如此對待她。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道:「子翔,娘並沒有否認自己做錯了事,但作子女的,最好先瞭解事情發生的經過,再責備父母,儘管娘並不迷信『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那句話。」
「你救了我,我會記住這筆帳,我走了……。」
燕雨絲對這個長子真看穿了,只不過檢討自己,確有不是之處,子女為她的行為抬不起頭來。
「子翔,我想試試看,還能不能為你恢復武功?」
「已經三個多月了!還行嗎?」
「事在人為,試試看吧!」
燕子翔雖然仍對母親存有芥蒂,但武功太重要了,如他未失去武功,又怎會在「後庭花」
受這種罪?
在燕雨絲的居處,她為他恢復功力。
她知道,以她目前的功力,為兒子復功有點不自量力,但冒這份險是值得的。如果為了兒子而中途死亡,她以為也死得其所。
一天一夜,幾乎是死去活來,她終於達到了目的。
她這麼做,主要是在兒子面前贖罪。
絕對末想到,燕子翔功力恢復,打坐調息三個時辰之後,一躍而起,的確和以前一樣了。
大喜過望,是絕對意外的事。但是,望著一邊打坐行功,—頭虛汗,面無血色的母親,卻沒有感激涕零的感受。他以為這是她該付出的,他對她的冷漠卻仍是她罪有應得的,他居然未等母親行功完畢就自行離去了。
燕雨絲睜眼看著兒子不辭而別,剎那間她失去了求生的慾望。
一股急氣打心底升起,她的心神—松,忽然倒了下去,口鼻中大量流血。哀莫大於心死,她不想活了,就運功使「血不歸府」,如果不遏止而大量失血,不須半個時辰,必然不治。
就在這時,兩條人影無聲無息地飄在簾內。
二人向床上看了一會,女的立刻把燕雨絲扶起。
二人都蒙了面,如果燕雨絲不昏迷,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們是誰了。兩人打個手勢,女的在前,雙手按在燕甬絲的胸前,男的在後,雙手貼在她的背上。
不一會,燕雨絲渾身冒著騰騰蒸氣,氣色已經好轉。
不一會,燕雨絲隱隱感覺四隻手由她的前胸與背後收了回去,渾身有無比的舒暢之感。
睜眼一看,一男一女兩個蒙面人站在床前。
她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該不該感激他們?或者是否還要繼續恨他們?至少他們的表現比兒子燕子翔有人情味多了。
她又閉上眼,頰上淌下兩行清淚。
稍後,她再睜眼,兩個蒙面人已經走了,不由掩面而泣。兒子如此絕情,女兒失蹤,迄無下落,丈夫救了她,卻在別的女人身邊。
家庭破碎,前途茫茫,人生乏味。
只不過想起燕雁和燕子飛,她又不想死了,她還有責任未了。
口口口
胡大舌頭和小唐都化裝易容。胡大舌頭嘴角上有一撮毛,小唐留了短的鬍子,眉毛甚濃,不是至親的人,絕對認不出他們。
這大鎮上突然來了百十個乞丐,其實是「逃荒」的人,附近三個縣大旱,七個月沒有下雨。
人們填不飽肚子,只有離鄉背井了。
「唐少俠,百萬人『嗷嗷』待哺,咱們也該盡點力。」
「盡點力?有什麼辦法?」
「弄錢賑災。」
「咱們不偷不搶,如何弄錢?」
胡大舌頭道:「你的賭技如何?」
「牌九和骰子還湊合。」
「跟誰學的?」
「好像是馬大風阿姨!」
「咱們只要合作,保證大有收穫。」
「詐賭?」
胡大舌頭道:「唐大少,何必說得那麼難聽!玩點花稍而已,再說,我選的這家賭場和『人間天上』的江歡有點關連。」
「人間天上』?」
「怎麼?連『人間天上』也不記得了?他們以前的幫主就是譚起風,現在是江歡哪!江蓀是江歡的孫女,而江蓀上次要佔你的便宜,不是我代你解圍的?」
「是有這麼回事!」
胡大舌頭道:「江歡主持『人間天上』,食指浩繁,他們要開銷,當然要廣開財源,就在吃喝嫖賭這些方面斂財。」
「他們開賭場?」
「當然,這鎮上就有一家,他們還開了多家勾欄,那家『後庭花』相公堂子,就是江蓀的表哥南宮政開的。」
「南宮政?怎麼沒聽過這名字?」
「以前在西北,剛來中原不久,也是江歡招兵買馬,廣召志同道合的心腹人才,南宮政自是適當人選了。」
「武功很高?」
「當然,聽說不在談天儀之下。」
「我們要到江歡的賭場去。」
「對,弄他們的錢,去救災民。當然,咱們自己也需要開銷……」教了些手法及花稍給小唐。
這家大發賭場已有七、八年的歷史,經常門庭若市,即使在最淡的季節,也是川流不息,自有其原因在。
他們會發動部下,拉攏賭客,如不捧場,可能會有些麻煩,賭客們惹不起,反正到哪裡都是賭,何不作個順水人情。
這兒是個四合院,牌九,骰子、紅黑實、麻將、十三張等樣樣都有。
胡大舌頭事前試過,小唐的骰子和牌九這方面的技巧,比一般賭徒精練多多。就憑這份精練,以胡大舌頭自己的「技術」,大概可以玩點名堂出來。他們不是一起進入賭場,也不是一起來到這一桌抬面最大的豪華賭局前的。
定桌上的賭注,毛估一下,大約有三四萬兩之譜。
當然,這還不能算是最大的賭局。
正好這時莊家通賭了兩次,賭資不足,把位子讓出,胡大舌頭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天門」的中年賭徒看看這個三十左右,嘴邊長了一撮毛的傢伙,衣著是夠光鮮,要說作莊嘛,似乎不大夠份量,道:「老弟,作莊嘛!總在有三五萬兩的賭資吧!」
「這是當然!」
「請亮一下好嗎?」
胡大舌頭掏出一張銀票,上面是「憑票祈付肆萬九干七百兩整」字樣。大德通的票子全國通用,鐵票。
這票子很唬人,「出門」和「末門」也看到了。
這工夫「出門」也出了局,小唐坐下來。
他的記憶失去,並不是任何事都忘了。
如果任何事都忘了,武功也會忘記的,但他的武功未忘,賭也未忘。他只是忘了一小部份,也就是被重擊之前那一段短時間內的事物。
胡大舌頭洗了牌,砌好,把兩枚骰子字到面前,道:「下注,下注!雞零狗碎地免上……。」
「出門」背後有個瘦子三十五、六,一看就是個內外兼修的人物,「天門」四十出頭,大概練過「黑砂手」。
「末門」卻是個頗斯文的青年人,三十出頭。他押了一萬,「天門」兩萬,「出門」小唐押了五千。
胡大舌頭瞪了小唐一眼,道;「哥兒這麼精打細算,到賭場來幹啥?」小唐身後的漢子「叭」地一聲,丟下一疊銀票,道:「可別狗眼看人低,爺們不是沒有!」
胡大舌頭翻了一下,整整是三萬五,這人道:「通賠夠嗎?」
胡大舌頭道:「要是不夠,人頭留下!」
那漢子不出聲了,胡大舌頭打出了骰子—一「七對門」。
胡大舌頭分了牌,輕輕一擄,這才把落在公牌上的兩枚骰子收回來放在面前,把配好的牌推出。
「出門」是前七後八點,「天門」是前六後九點。「天門」一、二開步走,最小。胡大舌頭一翻,觀者嘩然,前面是地九,後面是天槓(又稱天罡),這當然是通吃的牌。
一把就有五六萬的進帳,三門檢查骰子。
毛病出在那裡?不是假骰,也未見做其他手腳。
隨後又查點牌數,一張不多也一張不少。
毛病出在胡大舌頭收白骰子時,手中預先扣了一張牌,極為熟練地在公牌上調換了一張,收骰子應在未發牌之前才對。
當然,他砌牌時知道那是一張什麼牌。
這固要相當的技巧,也要找機會。要是眾目睽睽,大家幾隻眼睛都盯著他去撿骰子,技術再高也換不了牌。
當時另一屋中在吵架,滿口髒話,最後大打出手。在賭場中這種事司空見慣,眾人回頭張望,在分神之際,胡大舌頭趁機下手。
有所謂「十賭九詐」還有「久賭無贏家」,之說。錢進進出出,轉來轉去,最後都進了賭場的荷包之中。
第二把牌未用,洗了重來。
這一次小唐又押了五千,「天門」三萬五,「末門」三萬,小唐背後那漢子不押了,胡大舌頭打出骰子,分了牌。
大家都配好了牌,而且「天門」和「末門。也都翻了開來。
「天門」是七八點,「末門」二六點。
只有「出門」小唐的還扣在桌上來翻,胡大舌頭為他翻了過來,道:「為什麼不亮牌?
見不得人嗎……」
這一翻,當然又換了牌。
牌九也有所謂藥水牌,不讓撲克專美於前,在中藥鋪可以買到,三十二張牌各有其做暗號的記號與位置。
推牌、開門及送牌都可以做手腳。
剛才小唐故意不翻牌,胡大舌頭代他翻開,就是預定的玩假手法,他手中又扣了一張牌。
哪知這一次不靈了,原先站在小唐身後下注的精瘦漢子,突然自胡大舌頭身後竄上來,一把扣向他的脈門。
這人的動作真快,胡大舌頭一驚。
即使不被此人扣住脈門,手中扣的那張原屬小唐的牌如何處理?手法再高超,也無法掩人耳目。
這工夫小唐的動作更快,道:「你的手腳不大乾淨吧……」一把抓住了兩隻手,他指的是胡大舌頭。
小唐的手比常人大得多,而且時間又拿捏得好,正好是精瘦之人堪堪扣住胡大舌頭脈門的瞬間,抓住了二人的手。他手上一加勁,兩人的手都受不了,「叭噠」一聲,一張牌九掉落在桌上。
「看到沒有?」小唐現在是倒打一耙,大聲道:「他們是同夥,本要換牌,被我抓住了……。」
這人氣得臉都綠了,明明是他們二人作假,居然把他扯上了,他厲聲道:「這張牌是自他手中掉出來的。」這點子是胡大舌頭以「蟻語蝶音」指點他的。
「對!」小唐道:「的確如此,你想把這張牌交給他,他沒有接好!你還想狡賴?」
小唐一鬆手,胡大舌頭雙臂一圈,檯面上所有的銀票都到了他的手中,往袋內一塞,大聲嚷嚷:「詐賭!」
這是賊喊捉賊的把戲,由於觀看的人無人看到剛才的一些小動作,也無人敢說誰在詐賭?
有的觀眾卻以為是這精瘦漢子輸了錢找碴。
這工夫賭場管事的走過來道:「朋友們,是怎麼回事?」
胡大舌頭指著精瘦的漢子和小唐,道:「他們詐賭!」
在七嘴八舌之下,自然弄不清楚,這工夫另一邊有人嚷嚷:「我的一張四萬九干多兩票子被人摸去了……。」
精瘦漢子出了手,胡大舌頭一接被震退了兩步。
二人的差距很大,小唐立刻攻向精瘦之人,兩掌一接,精瘦漢子臂痛如裂,踉蹌退了兩大步。
「你……你們是一夥的?」精瘦漢子這才體會到,他們都上了當。
小唐道:「他們才是一夥的,看!那小子溜了!」
眾人張望之下,果然胡大舌頭已不見了,再找小唐,好快,也失去了蹤影。
這麼一來,共賭的人固然吃了大虧,賭場的頭錢一文也沒撈到。這一場賭在十萬兩以上,按規矩,賭場可抽頭一萬之譜。
這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的貨色,被別人吃了那還得了,立刻分頭去追。出了鎮,小唐以絕頂輕功帶著胡大舌頭疾掠了半個時辰,已在十五、六里之外了。
胡大舌頭喘著道,「唐少俠,我跑不動了!」
小唐停下來,胡大舌頭坐在地上查點銀票。
「唐少俠,一共是十三萬三干兩,咱們捐出五萬兩賑災。」其中四萬多兩是胡大舌頭摸來的。
小唐道:「不,捐出十四萬兩,零頭留著花用。」
他們以「無名氏」捐出十四萬兩。
兩天後,他們在酒樓上小酌,有個人竟坐在小唐的右手邊座上。這人三十左右,衣著考究,人品也很不錯。
胡大舌頭道:「老兄,空座位多得很,你湊什麼熱鬧?」
這青年人道:「兩位大發利市,就是不給我吃紅,請請客總是應該的吧!」
「你是准呀?」
「我是有心人,我倒希望知道你們是什麼人?」
胡大舌頭指指小唐道:「他是張得功張大哥,我叫李得勝。」
青年人世故地笑笑,道:「我看你叫欠揍!」
胡大舌頭道:「哥們,你行嗎?黑吃黑也得有兩套才行……」兩人伸腿一勾,「嗆啷」
一聲,胡大舌頭倒在桌下。
小唐道:「你要找碴?」
「你們兩個小子,竟敢到大發賭場去詐賭!」
「大發是你開的?」
「你算說對了!」
胡大舌頭道:「這麼說你是江蓀的表哥南宮政了?」
「能知道我的身份,你絕對不叫李得勝,他也絕不會是張得功!」
胡大舌頭道:「造孽錢弄幾文花花有何不可?」
南宮政一字字地道:「聽著,現在馬上吐出那十餘萬兩,既往不究,其中四萬多兩是你這小子妙手空空摸了來的!」
當時是有人大聲嚷嚷被摸走了四萬多兩銀票。
胡大舌頭道:「你可別血口噴人!」
南宮政立刻出了手,胡大舌頭這兩套很有限,不出三招就挨了一下,大聲道:「唐少俠,快點!」
唐耕心道:「你退下來!」
胡大舌頭想退可沒有那麼容易,小唐往前一滑,貼得很近,大擒拿出了手—一「藕斷絲連」。
唐雲樓和嚴如霜的武功雖然各有專精,卻也博雜,他們都兼及其他技藝,擒拿是其中主要的一種。
一下子就敢貼得這麼近,南宮政知道厲害,不敢硬接,也以小巧工夫閃過,胡大舌頭這才抽身退下。
南宮政少年得志,不免心高氣傲,江歡對他說過,談天儀只怕也不如他,唯一的對手可能是唐耕心。
本來南宮政還未注意胡大舌頭剛才對「唐少俠」這句話的稱呼,接了七八招,心頭大震,果然了得。
「他剛才叫你唐少俠?」
小唐道:「不錯。」
「莫非你就是唐雲摟的獨子唐耕心?」
「正是!」
「哈……」南宮政大笑一陣道:「武功嘛!的確算是一流,可是格調嘛!可能是三流!」
胡大舌頭道:「唐少俠乃是武林青年奇俠,正人君子……」
南宮政又大笑一陣,道;「青年奇俠,正人君子也會詐賭?」
胡大舌頭大聲道:「『人間天上』開賭場、勾欄、酒家,甚至還開設『福壽膏店』(鴉片店),只願斂財,不管別人的死活。對付這種人,這是不是除惡務盡?算不算替天行道?」
胡大舌頭沒讀多少書,卻可以應對幾句。
南宮政道:「君子就是君子,不是君子應做的事,君子永不會做!」——
xmwjw掃瞄Niho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