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燕雁被逼到了壁下,巳無路可退,而江蓀又狠狠地攻擊不已,她一挫身躍到那黑洞口處。此處還比較高些,也不過距地面一丈二三而已。
江蓀道:「你能鑽進那個洞永遠不出來嗎?」
燕雁不出聲,反正是死,也許掉到黑洞去也比落入江蓀手中好些。
她讓魯鈍玩了江蓀,江蓀雖不重貞操,卻必然恨之入骨。
她蹲在黑洞洞口,在這兒非但有「呼呼」風聲,還隱隱可聞潮水聲,奇怪!這兒可通大江嗎?
這黑洞一定是與外界相通的,要不,就不會有風聲和潮聲。
向後望去,什麼也看不到。她心中嘶呼著:「娘……唐大哥,永別了……。」這時江蓀躍起一刀刺來。
這黑洞口不過三尺方圓,躲無可躲,身子往後一仰,腳下有酥石,立刻仰了下去。
人在這檔口,不僅是驚惶,主要是絕望,其他任何問題都來不及去想了。
她只知道身子在往下落,風很冷,好久還沒有到底。
「蓬」地一聲,終於落到底,由於太高,她也未提氣,雖然落在不太硬的東西上,仍然昏死過去。
醒來之後,她忽然眼前一亮,發現是躺在一個帳篷之中,一個老人坐在床前椅上,瞇著眼睨著她。
其實這老人也並非瞇著眼,而是他的眼本就很小,乍看像魃眼,但嘴卻很大,所以樣子很滑稽。
他的頭髮和鬍子相信從未梳理或清洗過,很亂也很髒。
燕雁覺得渾身都很痛,道:「老頭,是你救了我?」
『不是……。」
「那是誰使我不死?」
「一頭江豬。」
「江豬?這我就不懂了!」
「你的身子落在江邊睡覺的江豬身上,江豬被你壓死,你卻活了!」
「世上居然有這種巧事,我真要好好謝謝這頭江豬!」
「你要賠我的江豬!」
「江豬是你養的?」
「我們三四天見面一次,我叫他兒子,它叫我爹。」
燕雁不由暗笑,這老頭八成有點不大正常。
江豬能說話叫「爹」嗎?她道:「老頭,江豬會叫爹?」
「它叫的聲音我以為就是『爹』,它知道老夫愛吃鯉魚和大蟹,就經常弄些來送給我……」」老頭竟然落下淚來。
燕雁大吃一驚,她發現老頭並非不正常,而是真情流露。
「我們相處了十來年,一直保持良好的關係……。」
燕雁一直不出聲,把臉偏到一邊。
很久之後,老頭大聲道:「你好狠心,殺死了我的兒子居然沒有一句道歉的話!」
燕雁還是不出聲,小老頭站起來揮頭望去,燕雁滿面淚痕,他吶吶道:「丫頭,你哭了。」
燕雁點點頭,小老頭道:「你哭什麼?」
「既然江豬是你的兒子,我壓死了你的兒子,使我十分難過……」
「還好!老夫還以為你一點也不難過呢!至少,你並不以為一頭江豬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江豬也有它的生命,況且又是你的兒子。」
「有一個辦法,我就不生氣了!」
「什麼辦法?」
「你做我的女兒,失去了一個兒子,有子個女兒『收支平衡』,倒也湊合!」
「好啊!我現在真希望有個爹!」
「怎麼?你爹不在了?」
「一言難盡……」
「不說我不怪你,即使你想說出身份來,老夫還不怎麼喜歡聽呢……。」
「怎麼?你連自己女兒的身份都不想知道?」
「對!目前我的仇人太多,方—你的父母是我的仇人,那多麼遺憾。」
「萬—事後發現我的父母是你的仇人呢?」
「我相信你—定不會幫你父母殺我的。」
「老頭,你似乎頗有自信。」
「當然,因為我要傳你武功。」
「我不想學武功,因為我不想到人間去了。」
「為什麼?」
「我恨那個地方!」
「我以前也恨那個地方,但日久之後又想那個地方。我們都是凡人,不可能永不想那個地方,對不?」
「我就不想。」
「老夫不信,你就沒有喜歡的人?你不想你所喜歡的人嗎?」
燕雁不出聲了,因為她想起了母親及小唐。
的確,凡人果然不能不想那地方,她道:「老頭,你連我的身份都不知道,怎可傳我武功?」
「我雖不知你的身份,卻知道你的心地善良!」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提起我和兒子相處了十來年,一直相處很好,你就淚水滂沱,你這丫頭是個心善的人!」
「如果我不想學呢?」
「你敢不學?你師兄不能學,你再不學老夫的絕世武功,不是要帶到地下去了?」
「師兄?我的師兄是誰?」
「不就是江豬阿冬嗎?」
燕雁一愣,忽然忍不住大笑一陣,笑得渾身都痛。
「丫頭,你笑什麼?」
「江豬是我的師兄,真逗!」
「丫頭,這一點也不可笑,你如果在此獨居二、三十年,你也會和一些動物發生感情的,動物的情感更純正而無邪!」
「你為什麼為它取名阿冬?」
「因為它肥肥胖胖地,像個大冬瓜一樣。」
「你真要我做你的女兒?」
「難道是假的?你壓死了阿冬,不做我的女兒也不成!」
「阿冬的屍體呢?」
「我已經埋了,因為老夫不忍多看它一眼。」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在山洞中的黑洞處看不到什麼?落下來卻很明亮,卻又沒有別人在此居住?」
「這是一個秘密的所在,也許和古人所寫的桃花源差不多,自成一個封閉的天地,外面的人看不到。」
「莫非這兒永遠出不去?」
「如果出不去,那還能算是桃花源嗎?」
於是第三天她的身子復原之後,老頭就開始教她武功,最初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她以為失去了貞操就等於失去了一切,學武功有啥用?
也許是老人亮了—手,引起了燕雁的好奇,就開始學了。
口口口
唐耕心在客棧中等了三天,末見燕雨絲的影子,到尼庵去找,也未找到人,相信燕雨絲必是去找燕雁了。他雖極為關切,
但此來是照料龍、冷二人的,他要回「一瓢出莊」看看二人有未返莊?
第二天天快黑了,進入一個大鎮正在找家客棧,忽然傳來了兩聲巨震。
唐耕心相信這是火器爆炸之聲,來到後街,只見一家勾欄院門外很多人圍觀。
據說有個瘋子在勾欄內以火器炸人,尤其是想炸死這勾欄中的紅姑娘。
勾欄院很容易和嫖客之間結下樑子,比如說爭風吃醋之下,勾欄方面偏袒有錢的嫖客,或者嫖客床頭金盡,妓女所表現的無情等等。
八成是這類事件,有些嫖客就會在乎而報復。
「轟轟」兩聲,裡面又傳來爆炸聲及悔呼聲,還有斥呵的打鬥聲。
小唐不想管這種事,正要離去,忽見裡面大搖大擺走出一人,竟是「火神」魯鈍,後面追出五個漢子。
在門外,魯鈍以一對五,還是能支持,他的身手有限,主要是火器霸道,只不過對付這些打手是好應付的。
這工夫有人勸架,道:「先不要動粗,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其中一個漢子忿然道:「這個王八蛋太欺人,他來過兩次,每次來此專找紅姑娘,即使紅姑娘有客人他也往房中鑽,使客人大為不滿,可是紅姑娘要接他這個客,他又不來真的,而且也不付費用……。」
觀眾議論紛紛,小唐以為,魯鈍的過錯比勾欄中人多,八成是倚仗一身火器欺負人。
那漢子又道;「紅姑娘氣極,罵他不像個男子漢,就這麼一句話激怒了他,立刻丟火器傷人,如今已有五個姑娘。被炸傷……」
這工夫鴇母嚎啕著奔了出來,也許是魯鈍怕女人糾纏,躍過人群,向鎮外奔去。那些保鏢漢子自然追不上他,小唐卻知道魯鈍為何如此。他被燕氏母女閹了,一個陡然間失去了「本錢」的人,這種行為不足為怪的。
魯鈍在郊外緩下來,他隨時都會做這種發洩,他總覺得這些女人對他是一大威脅。尤其是她罵他不像男子漢,一句無心的話他當了真,在目前他真不是個男子漢。
在小徑上轉了個彎,在弦月下發現—個人半臥在大石上。
魯鈍變得十分暴虐、狂妄,他目空—切。
到了大石附近才發現是唐耕心,不由一凜。
他固然狂,見了小唐就狂不起來了,道:「唐耕心,你在此幹啥?」
「恭候大駕!」
「找我?啥事?」
「勾欄院的妓女也礙著你哩!你用火器去對付那些可憐蟲,你還算個人嗎?」
「老子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少管閒事!」
「我當然要管,而且想拔掉你的『火牙』!」
「少賣狂……。」魯鈍伸手一掏,手還沒有抽回,人已自大石上射至。閃電的一腳正中魯鈍的脖子,人已飛出。乾淨俐落,一氣呵成。
小唐正在搜出他身上所有的火器,小徑前端出現了一個人,竟是「恨天手」洪峰。
「姓唐的,你要幹什麼?」
「把他身上的火器搜出來,免得他去害人!」
「你最好別動他!」
「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做了些什麼事?」
「不知道。」
小唐大致說了一遍,道:「你的看法如何?」-「沒有什麼,小事一段。」
「原來你和魯鈍一樣,不是個東西……。」小唐主動拔劍攻上,洪峰未拔劍,但才接了三招,就知道不亮兵刃根本不成。
小唐是武林新銳,爆發力大得驚人,而且所學雜而博。
洪峰的劍術有三十年的火候;威力可知。
他們由二更打到三更過半,還未分出勝敗。
這工夫魯鈍已經自解了穴道,道:「洪前輩,讓我轟他幾下!」
洪峰不出聲,他雖已無把握取勝,敗則未必。
魯鈍當然不敢出手,手中卻捏著火器等候機會。
兩百五十招之後,雖然仍無高下之分,洪峰年紀大了,體力不繼,而顯出疲態了。小唐卻越打越有精神,好像內力取之不盡。
這工夫魯鈍也上了,他雖差得遠,但抽空出手,也不可輕估,只可惜他出手遠了些。三百招後,魯鈍又被制住穴道倒下,在三百五、六十招上,洪峰中了一掌,踉蹌後退。
小唐站在原地未動,洪峰雖然輸得一頭火,卻也不能不佩服小唐的風度,道:「小子,洪某輸得沒有話說,但以後還要找你!」
小唐抱拳道:「晚輩不過是僥倖而已!」
洪峰解了魯鈍的穴道,這小子又要用火器,洪峰沉聲道:「下次遇上再用,有我在此不許用!」
魯鈍道:「洪前輩不以為這小子欺人太甚?」
洪峰道:「我卻以為你在胡搞亂整。」
魯鈍道:「真想不到姓唐的居然有此身手。」
弦外之音似乎在說:「你不也敗在他的手下。」
洪峰冷冷地道:「武林中沒有不敗的高手。」
口口口
在另一個鎮上,小唐在酒肆中吃海鮮。
此處靠湖近,海鮮便宜而且新鮮,內心記掛著龍、冷二人,也不忘燕雁,不知她去了何處?燕雨絲能不能找到她?
這工夫小二送上一個方勝兒,打開一看,不由心頭一暢,因為一看前面的稱呼和後面的具名,就知道是誰了。
耕心哥:小妹迴避你自有苦衷,今夜請到本鎮興隆客棧七號房相見……。左下方具名的是燕雁。
「這就好了!這表示她不會執意出家了吧!」
此刻不過是一更,他吃完飯在街上逛了一會。將近三更,來到興隆客棧。
找到了七號房,這是個邊間,輕輕一推門,竟是虛掩的。
屋內無燈,但隱隱可以嗅到脂粉和肉香。
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小唐對這種事非常謹慎。固然燕雁絕不會設下桃色陷阱來賺他,他還是留有分寸,道:「燕雁……」
「嗯……」完全是鼻音。
「我把燈點起來好不好?」
「不要……。」聲音很低,磁性也很大。
小唐仍然站在門內,時間稍久些,隱隱看出她好像全裸,只有下體那一小段搭了點東西。
「燕雁……我們要以正常方式進展……?」
燕雁不出聲,卻傳來了輕微的抽泣聲。
小唐很不忍,她救過人很多次,如果要感恩圖報,做了這件事也報不了。
可是,報恩有很多方式,這些方式要嚴格選擇才行。他緩緩地走到床邊,影影綽綽地,可以看到她的玉體橫陳,和那堅挺的雙峰。
她輕輕扯了一下要他坐在床邊上,然後似是有意無意地摸了他一下。小唐心頭大跳,真是女大不中留,居然敢這麼餓,然後她的手又在為他解衣扣。
小唐考慮過燕雁,馬大風也轉述過母親的意思,叫他考慮燕雁,以為燕雁不錯。
事實上合適的女孩的確不多,嚴如霜身邊的女徒他看不上,民間女子也不適當,要找個條件比燕雁更好的就太難了。
衣衫大半都脫了,小唐躺下來,道:「燕雁,這樣不好吧!」
她不出聲,拉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胸部。軟、韌而又膩滑,他收回手,她忽然又把他的手放在另一部位。
小唐有點吃驚,儘管他是過來人,也知道燕雁也有過一次經驗,仍以為這舉措太大膽了。
只不過他沒有峻拒,他覺得燕雁也很可憐。
她很久以前就喜歡他,僅次於連蓮和顏鳳妮。
她有什麼錯?只不過是想以這方式安慰他而已,絕對不可能是基於她的強烈需要吧!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身子痙攣得十分劇烈,甚至貼了上來,以兩腿緊緊地夾住了他那雙手。是不是有點過火了?
她的身體火熱,蒸發著肉香,唐耕心不是聖人,仍能原諒她的狂熱舉動,她用力一翻壓在他的身上,然後想再一翻使她在上面。
這麼老練,倒是使小唐頗為意外,這不大像一個只有一次經驗的少女。
這當然是個關口,就在這時,窗外忽然有人咳嗽了一聲。這聲音頗似燕雨絲。
如果真是她,此時此刻咳一聲是什麼意思?
是在阻止他們發生這件事吧!按理說,燕雨絲應該求之不得,似不該阻止。這一聲咳嗽不會有別的意思,及時喚醒了他的理智,他立刻翻了下來,匆匆穿上衣服,開門走出。
燕雨絲就在院中,他道:「夫人,晚輩……」
「不是你的錯。」
「夫人,也不能怪燕雁!」
「少俠,你進去亮起火摺子看看,那是雁兒嗎?我要是不來,會發生什麼事?」
小唐大為驚駭,立刻進入屋中,哪知就在這時,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穿後窗而出。不是燕雁會是誰,這並不難猜。
小唐追出,雖未追上,卻看出不是燕雁。
「夫人,慚愧……」
「不必自責,這個丫頭很不單純!」
「夫人一直未找到燕雁?」
「是的,所以我很擔憂,本來我以為她不想見你,所以避開了,沒想到她一直沒露面……。」
「她會去了何處?」
燕雨絲搖搖頭,道:「由於她太在乎你,所以遭遇不幸之後,曾數度自殺,她對自己的期許太高了!」
小唐喟然道:「夫人,我不值得她那麼……」
「她以為值得就成了!」燕雨絲道:「你怎麼會和她在一起?」
「說來也是自己馬虎,內心只想著燕雁的不幸,沒有多去思考,更未想到燕雁怎麼會如此放浪……」
燕雨絲至少有一點是暗自慶幸的,由這事件,她測出了唐耕心對她女兒的情感。如果這是她的女兒,某件事已經發生了。
「這一點也不能怪你,唐少俠要回『一瓢山莊』?」
「是的,夫人怎會跟到此處來?」
「我找不到小女燕雁,就有一個僥倖的想法,以為她可能在你的附近暗暗地跟蹤……」
「她會那樣嗎?」
「原來以為她會,結果她始終末出現,證明我的看法錯了!我只是看到你接到小二一個方勝兒,去了興隆客棧,所以我跟去看看。」
「夫人,燕雁的行蹤很使人擔心,尤其江蓀這女人在此,只是我必須回去了,我此來是有任務的!」
「少俠請便,我想雁兒不會發生什麼事的,八成犯了牛脾氣,故意避不見面。」
「但願如此,夫人,如果一直找不到燕雁,務請派人捎個信給晚輩,可以利用『一瓢山莊』的人力各方找尋。」
「謝謝少俠關切!」
「也謝謝夫人及時阻止了一件不幸的發生。」小唐道:「夫人,有一件事也許我不該說,但說了也無妨。」
「請說!」
「前些日子,譚起鳳和石綿綿曾蒙面救過龍天香阿姨、龍三及冷雪舫兄,雖是蒙面,相信是他們二人。」
燕雨絲不出聲。
小唐欲言又止,然後告別,臨去把那個方勝兒交給她。他返回「一瓢山莊」,發現龍、冷二人已經回來了,二人也向他道歉。
昆達喇嘛的師弟二人被龍天香等帶回山莊,一個叫山達,一個叫雲達,都還純潔,不像昆達那麼壞。
詢問之下,二人十分合作,說出了「人間天上」的情況。
江歡看出有些人不穩,來了一次清幫殺戮,一場混戰,元氣大傷,以前譚起風的舊部下傷亡不輕。
只不過主要的人物如霍金、歸鄉、石擎天,金羅漢、火谷老人崔水泰以及「三島七把刀」
等人,都逃離了「人間天上」。
如此一來,「人間天上」固然實力大減,卻由於清—色是江歡的心腹,反而更加堅強鞏固了。江歡也必會招攬他的狐朋狗友前來助陣。
雲達和山達喇嘛決定不回「人間天上」而返回西域,他們說昆達很受江歡器重。
長輩們正在研究,現在的「人間天上」又來了哪些黑道高手?
等了五六天,燕雨絲並未傳來燕雁的消息,八成是沒有找到,小唐立刻稟明父母去協助找尋。
唐氏夫婦並不把譚起風的事和他的女兒扯在一起,他們頗為欣賞燕雁。
口口口
小唐又去了那個尼庵,卻不見燕氏母女。
對燕氏母女的遭遇,小唐十分同情,所以對她們並沒有輕視,尤其對燕雁,更沒有那種想法。
在附近找尋、打聽,一直沒有音訊。這天深夜,他忽然心血來潮,又悄悄地來到尼庵附近守候。
他以為燕氏母女也許遇上了大對頭,白天不敢返回尼庵,深夜必然回來。
這想法合理,只不過仍未找到她們;小唐不能不為燕雁擔心了。此刻小唐站在庵頂上瞭望,四野茫茫,不見人影。
「是不是和我接近的女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他近來常常這麼想。不知想了多久,突然被似有似無的高手奔掠聲驚起。
廂房頂上已站定二人,凝目望去,竟是霍金和歸鄉。
這二人和石擎天、金羅漢、崔水泰以及「三島七把刀」等人在江歡排除異已,大肆殺戮,清幫時逃出「人間天上」。
小唐心頭一凜,如果這些人仍在一起,今夜就太凶險了。霍金和歸鄉二人的左、右一腳都被唐雲樓砸傷致殘,所以恨唐家的人入骨,庶不知以他們的罪孽,唐雲樓不殺也不廢他們的武功,已夠仁慈的了。
「小子,你終於落了單!」歸鄉道:「我們知道你來此為何?」
小唐正希望知道燕氏母女的事,正好套問一下,道:「你知道什麼?」
「你小子是來找燕雨絲那婆娘的。」
「她的人呢?」
「看到我們,落荒而逃。」
「只有她一個人?」
「怎麼?你以為辛南星還和她在一起?」
小唐道:「難道不是?」
「哼!辛南星是個大色狼,又靠上洪天嬌哩!」
這半天未見別人到來,小唐以為也許石擎天、金羅漢以及崔永泰等人,和他們二人分了手,道:「怎麼?真的只有燕雨絲一個人?」
霍、歸二人不再答話,一左一右包抄而上。
他們都知道小唐的厲害,也都不敢托大而撤下兵刃,霍金號稱「兩截追魂」,熟銅兩截棍剛猛而機詐。
歸鄉的刀法更不必說,功力比霍金還深厚。
小唐一劍在手,攻守進退有序,居然游刃有餘。
這兩人成名時,小唐還沒有出生,但這種事不服也不成,全力合擊,可以勉強平手。
五十招左右時,又有一條人影射向屋面,竟是「三島七把刀」之一。
七個東洋刀客已有數人致殘,也有的已死,殘的回東洋去了,如今只留下二人。
小唐以—對三就不成了,沒想到不一會又來了一個東洋刀客,四對一,小唐立刻就岌岌可危了。
這些人都吃過小唐的虧,可以說同仇敵愾,勢在必得。
小唐憑著博雜的技藝和敏捷的反應拖時間,無論如何總是拖不久了。
又拖過了三十招左右,小唐開始失招,首先被歸鄉踢了一腳,不久又中了霍金一棍,好在並未砸實。
這種熟銅棍砸在肩背上,就算未砸實也夠受的了。
小唐馬步不穩,「三島七把刀」中村兄弟也想佔點便宜,兩把刀如電掃到。小唐幾乎是無法逃過這兩刀的,這時突然自後院冒出一人,大喝一聲「看刀!」
中村兄弟剛剛掃出長刀,硬生生地收回來,因為來人正是掄刀攻擊他們。霍、歸二人則未攻擊,因為他們剛才想讓給中村兄弟,不想爭功。
這一禮讓,也等於為小唐帶來了生機。要不,即使這人援手,只怕也會掛點彩的。
來人竟是燕子飛,他在附近晃蕩,也是尋找母、妹。
加上一個燕子飛,處境好得多,但因小唐受了傷,時間一久,只怕還是不成。燕子飛也知道不可久戰,示意要小唐逃離此處,小唐又故作未見,他道:「霍金、歸鄉你們也都是家父的舊部屬,且待你們不薄,怎可過橋抽板,翻臉不認人?」
霍金道,「譚起風重色輕友,咎由自取……。」
燕子飛道:「如今江歡趕盡殺絕,排除異已,你們如不和白道合作,必被各個擊破,—
一除去的!」
他們也不是不知道這道理,就是不甘向「一瓢山莊」這邊靠攏。
燕子飛還是很嫩,和小唐比起來差了很多。六、七十招下來,被中村兄弟之一踹了一腳,這一腳很重。
燕子飛一個踉蹌,差點仆倒,中村另一兄弟一刀斬下。燕子飛只有一手,本就不靈活,這一刀似已不可倖免。
小唐被霍、歸二人纏住,無法施援,大叫「子飛小心……,」這當然是來不及的,「刷」
地一刀,腹上衣衫裂開。
血水立刻透衣而出,小唐猛攻一劍,掠過挾起燕子飛飄下屋面,向林木深外奔去。
這些人當然要追,他們希望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殺了兩少,如被他們逃走,麻煩就大了。
因為這會得罪兩方面的大人物,一是譚起風,一是唐雲樓。只不過深夜一旦入林,要找一個人是很難的。
此刻小唐把燕子飛放在草中,把一瓶刀創藥粉全倒在他腹上的創口上,匆匆包紮了一下。
這一刀劃出半尺多長的血槽,血水弄了小唐一身,燕子飛似乎昏了過去。
追的人逼近了,但由於夜風很大,他們無法亮起火摺子。
小唐聽出接近的是兩個人,是中村兄弟。
對於這兩個東洋人到中國來助紂為虐,小唐恨極。
反正不出頭也會被搜出,不如先發制人,近了,一前一後,拔草而行。大約雙方還有五七步的距離,中村兄弟的方向稍有改變,小唐此刻攻擊,等於是攻其側面。
快逾閃電的一擊,中村兄弟自然招架不住,慘嗥聲中,中村兄弟二人各中一劍。小唐絕不戀戰,掠回來挾起燕子飛狂奔而去。
霍、歸二人不能不管中村兄弟,這一耽擱,小唐已奔出了很遠。
由於中村兄弟二人劍傷很重,霍,歸二人只為他們上了些金創藥就去追小唐,中村兄弟二人傷重流血而亡。
小唐逃走,霍、歸二人以為他挾著一人不會太快,二人分頭去追,追了半夜也未追上。
小唐對這一帶太熟,四週五十里內就有鎮甸。
為了救人,他不能奔那麼遠,再說,在途中也可能被霍、歸二人追上。他居然又折回來,再次進入尼庵。
首先,他到處找治傷的藥,他以為以前燕氏母女在此住過,可能會留下藥物,但找了很久沒有找到。
看來歸、霍等人不久前也是剛來,這尼庵中沒有男人住過的蹤象,沒有藥也沒有大夫,燕子飛是死路一條。燕子飛對他有恩,即使是為了顏風妮的病,也操過不少的心,他不能讓燕子飛死去。
此去任何一個方向,都要奔行數十里,只怕燕子飛拖不過那麼長的時間,在顛簸之下,流血會更加速。
正自焦灼,忽然隱隱聽到交談聲。
小唐頓時升起了希望,但仔細聽口音,又不免心頭一沉,可能是石擎天和金羅漢。
這更是兩個死對頭,遇上他們也許和遇上霍、歸二人差不多,至少霍、歸二人曾是譚的部下,也許還念點舊情。
正自想著如何應付,忽見二人由牆外掠入。
金羅漢還背子一個人,小唐心頭一沉,只以為背的可能是中村兄弟之一,如果沒猜錯,霍、歸二人必然也在後面快到了。
哪知二人在院中停下來,石擎天道:「有人嗎?」
連叫三聲,自然無人應聲,石擎天道:「這尼庵無人!」
金羅漢道:「咱們要在此歇一夜。」
這光景金羅漢背上之人道:「金大俠快快放下在下,我累壞你了……。」
小唐陡然之間聽到這口音,差點樂得跳起來,這不是「火谷老人」崔水泰嗎?有此人在燕子飛就有救了。
只不過崔水泰這老賊和小唐的仇更深,為了救鳳妮,他發誓要殺此老賊。也可以說,如果老賊早點給藥,鳳妮還有希望。
現在要是求他,必然不成,非出奇兵不可。
石擎天先入屋正在亮起火摺子,一隻手忽然搭在他的右肩上。
「誰?」
「唐耕心……。」
石擎天自知不敵,但他為人深沉,知道唐耕心是個君子,絕不會施襲,加上和他女兒有一段,所以他冒險甩肩急閃三步。
他是估對了,小唐不會在他未亮兵刃時殺他、傷他,但他閃出之後,小唐又閃電撲上。
這一次他使用了最最好的招式,甚至只攻不守。
這是因為他必須速戰速決,時間是燕子飛生死的關健。
以小唐目前的造詣,用最精粹的招式,加上只攻不守,石擎天在心理上又有怯意,居然未過三招半就被制住了穴道。
院中的金羅漢聽到打鬥聲,剛剛放下了崔永泰,也剛剛撒下了龍虎雙環,小唐已出現,道:「金羅漢,你不行,……。」
金羅漢當然知道自己不行,但他不能妥協,雙環一錯,猛攻而上。
小唐居然未亮兵刃,卻又出了絕招,且又是只攻不守,這時間太寶貴了。在第三招上,也被制住穴道。
金羅漢比石擎天差些,他用了兵刃,還是未超過三招半,小唐點了他三個穴道。
然後面對崔水泰道:「崔永泰,我要你救一個人!」
「救人?誰?」
「你的小主人,燕子飛!」
「他怎麼哩?」
「一刀傷在腹部,很重,要快點!」
崔水泰道:「手頭沒有好藥,只怕無能為力!」
「崔老賊,你要是不救,或者未盡全力,我會把你撕了!」
崔永泰可以看出小唐視野中的仇芒,他知道,顏鳳妮即使不是他殺的,也有「我不殺伯仁」的餘恨。
「老夫身邊的藥不全,沒有把握。」
「只要你盡心就成!」
「好吧!把人弄到床上,快點去燒些開水來。」
小唐又為石、金等人點了兩穴,去燒開水。然後聽崔指揮,為他的醫療器皿消毒。
大約半天時間,崔永泰的手術完畢,一頭大汗。
「崔永泰,怎麼樣?」
「老夫可以做的都做了,其餘的就交給老天爺哩!」
「你要記住!他活著,你就可以多糟蹋幾年大米飯,他要是死了,你要陪他一起走。」
「小子,你太不講理了吧?」
「這是給你老賊一次補償的機會!」
崔永泰知道所謂「補償」是什麼意思,自會全力以赴。
這是第二天傍晚,燕子飛還在高燒,昏迷不醒。
「老賊,是不是很危險?」
「小唐,老夫不否認他很危急。」
「你不能設法?」
「所有的法子都用了,現在只有等二十個時辰,如果他能熬過二十個時辰,那就有希望了!」
二十個時辰真不好熬,快到二十個時辰時,燕子飛還沒有醒過來。
但是,死亡的危機卻在步步逼近小唐。
小唐在打坐調息,此刻一條人影鬼魅似地落在崔永泰床前,來人竟是霍金。
他們追出數十里,不甘心讓兩少逃出手掌心,這是殺小唐的最佳時機。
於是他們研究之下,猜出小唐和燕子飛的藏匿之所一一尼庵,立刻又折了回來。
霍金先入庵探路,這工夫崔永泰躺在床上,乍見霍金,自是大喜。
霍金道:「崔大國手,石擎天和金羅漢不是和你一起?」
「是的……。」崔永泰低聲道:「他們已被小唐制住,強迫我救燕子飛!」
霍金打個手勢,叫他別動,他要通知歸鄉。
崔永泰殘得十分厲害,更恨唐家的人。
此刻他躺在床上不能動,那是因為小唐提防他弄鬼,制住了他兩個穴道。
歸、霍二人十分忌憚小唐,兩人聯手也無把握。
只不過在他們施襲之下,小唐卻無法倖免。打坐調息的小唐,多少也大意了些,他以為霍、歸已遠去,不會回來。石、金二人被制住三個穴道,連崔永泰那老殘廢也被制住二穴。
在這荒野小庵中,誰會來?
霍在後,歸在前。
歸鄉在小唐前面,故意弄出一點聲音,小唐睜眼發現,正在一躍而起,實實地兩掌已劈在他的頭上及背上,這自然是小唐身後的霍金擊中的。
不遺餘力的兩下重擊,小唐不是鐵打銅澆的,自然受不了,身子向前一仆。
歸鄉見霍金得了手,激動得發出一聲大喝,立刻欺上,想再補上兩掌。只要再補兩下,小唐非死不可。
小唐內功深湛,在他中掌時,等於在似醒未醒之間,所以他雖重傷,還能鼓起餘勇,拚命一竄。這是潛意識爆發了他的雄心和責任感,他告訴自己,他不能死,他死了燕子飛也完了。
要是他根本還沒有聽到聲音而睜眼,更未看到歸鄉,那是在意識混沌時刻,那時如被重擊,就會更嚴重些。
儘管如此,他的意識已經不清了,歸鄉欺上還未出手,小唐已隨便地撩出一掌。這一掌是他的潛力的極致,爆發力的頂點。
歸鄉絕對未想到,人在重擊之下還有如此驚人的潛力,「吭」地一聲,身子倒飛出去,破窗而出。
霍金驚得一楞,他也以為小唐是強弩之末。所以他砸中兩掌,留個機會讓歸鄉快意思仇,過過癮。
待霍金要再去補上一擊時,小唐有如一陣旋風,低吼著衝出門外,霍金追到院中,發現歸鄉重傷,昏了過去。
就這一會工夫,小唐已在庵外,低吼聲漸去漸遠,終於不可復聞。經驗老到的霍金,也像做了個短暫的噩夢。
他把歸鄉拖到崔永泰屋中,道:「崔大國手,請偏勞一下!」
「怎麼哩?弄砸哩?」
「真想不到,這小子了得……」大致說了一遍。
「的確,這小子能逃出你們二人的夾擊,真是他的造化,只不過……」
「怎麼樣?大國手?」
「那小子只怕已經走了火哩!」
「走了火還能在挨了重擊之F砸傷歸鄉兄?」
「那可能是深湛內力的一種反震,也可以說他很幸運。」
「幸運?」
「是的,他是在睜眼後被你重傷的,如果是在睜眼之前,他已經倒臥在那屋中,根本就跑不了哩!」
「大國手是說他完了?」
「不完也差不多,除非他能很快遇上李天佐,還有點希望。」
霍金道:「大國手,請救救歸鄉兄!」
「那就先請霍兄把我的穴道解開吧!小唐點了我兩個穴道。」
解了崔的穴道,弄醒了歸鄉,傷勢頗重,崔為他服了藥,自行療傷。
霍金道:「大國手,這麼說,咱們應該及早離開此地才對!」
「你是怕小唐回來?」
「是唧!此刻歸兄重傷,大國手行動又不方便,只有霍某一人,只怕……。」
「不妨,他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如此武斷?」
「這不是武斷,依據霍兄的陳述,小唐臨去時連連低吼,顯然已走火入魔,這種人的記憶力已經消失了!」
「你是說,他就是回來也不認識我們了?」
「即使認識,也不記得發生的一些事了。」
「大國手,如何處置燕子飛?」
崔水泰想了—下,道:「依老夫的看法,既然已經救了他,不如留他的活口。」
「為什麼?」
「如今咱們逃離『人間天上』,兩面受敵,如再得罪譚起風,等於三面受敵,這是十分不利的!」
「你是說譚起風還會信任咱們?」
崔永泰笑笑道:「老弟,事在人為呀!」
「對對!事在人為……。」稍後去解了石、金二人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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