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人奔行的速度十分迅速,轉眼工夫,已經愈來愈近!
現在白雲燕可以看清他頎長的人影了,這人不是那天在酒樓上遇見的青衫儒生,還有誰來?只見他青衫飄忽,行動有如行雲流水,光看他這份輕功,就可知道他一身修為,絕非尋常了!
那青衫儒生行到大樹前面,腳下方自一停,舉目望望天上星斗,緩緩吁了口氣。意思好像是他總算準時趕到了,而且還來得早些,此時還不到二更!
他目光朝左右一掠,看到離大樹不遠,正好有一塊大石,於是就緩步走了過去,在大石上坐下,但他坐沒多久,又站了起來,在附近走了一轉,又回到石上坐下。
白雲燕看他好像心裡有著無比的焦急,就是坐在石上,還不時的舉頭望著天色,似是一刻也安寧不下來。
青衫儒生坐了一會,不覺伸手入懷,取出一個信封來,那正是十天前白衣書生交給他的那封密柬了!
白衣書生曾交代過他,要在今晚二更時分,到華山玉女峰下開拆,如果不按時開拆的話,洩漏了天機,那就見不到她了。
現在還不到二更,他雖從懷中取出信來,可也不敢孟浪,因此只是朝信封看了一眼,又像寶貝一般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
白雲燕不知白衣書生口中說的「他」是指什麼人?因為那天晚上,他們(白衣書生和青衫儒生)談到了大哥,
(白俠白雲生)這「他」會不會是大哥呢?但白雲燕可以從青衫儒生的舉動上,猜想得到,他對這封密柬,看得像寶貝似的,這十天中,他不知從懷中取出來看過多少次了。
就在白雲燕心思轉動之際,只聽青衫儒生向天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二十年了,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我既已等過了二十年,又何在乎這片刻工夫?」
這話他本是自己寬慰自己的話;但說了不過一會工夫,他又從懷中取出那封密柬來,看了一眼,又道:「二十年沒有他的消息,還容易捱得過去,如今既有了他的消息,這片刻,當真比二十年還要難捱得多啊!」
身在樹上的白雲燕,心情也有些和青衫儒生相同,自己巴巴的趕到華山玉女峰來,自然也希望他能早些拆開密柬來瞧瞧,到底大哥是生是死,就可以得到真相了。
敢情青衫儒生就是給白衣書生最後那句話唬住了,不按時坼閱.會洩漏天機,因此他遲遲不敢開視。
「差不多了!』』青衫儒生已經有些忍不住了,他手中拿著密柬,好像下了極大決心,自言自語的道:「現在縱然不到二更,但也快接近了!」
這回他果然不再猶豫,輕輕撕開了密柬的封口。
白雲燕身子微向前俯,雙目炯炯,一霎不霎的凝注著青衫儒生的手上,只見他伸出兩個指頭,小心翼翼的從密柬封套裡面,抽出一個較小的信封來!
原來密柬之中,又是一個密封的信封。但這個密封上面,另外還附了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另有幾行字跡。
白雲燕因相距較遠,看不清小紙條上寫的是些什麼?青衫儒生只看了一眼,竟然如獲至寶,
口中「啊」了一聲,欣喜若狂,突然間長身掠起,飛一般朝山上奔行而去。
這下白雲燕豈肯放過,趕緊一吸氣飄身落地,緊隨青衫儒生身後,朝山上追去。
青衫儒生等了二十年,就是為了要找此人,如今有了此人下落,自然一刻也不能等待,這一施展輕功,山徑雖然險峻,他依然輕蹬巧縱,起落如飛,一路奔行,當真快得有如一縷輕煙!
白雲燕也展開上乘輕功,銜尾疾追,但又怕被對方發現,一直和青衫儒生保持著五丈左右的距離。
雙方都在全力施展輕功,若非前面的青衫儒生一心一意急於去見那人,相距只有五丈遠近,後面有人跟蹤,早就被他發現。
不過片刻工夫,便已登上峰頂,古樸壯觀的玉女宮便在眼前!
此刻業已接近二更,宮中早就沒有燈火,白雲燕心中暗道:「看來他是到玉女宮來的了?」
心中想著,悄悄隱住了身形。
前面的青衫儒生腳下絲毫沒停,循著另一條小徑行去。
白雲燕也就悄然跟了過去,小徑盡頭,出現了一片疏朗朗的竹林,林中有著一座小廟。
青衫儒生逕自朝那廟門走去,到得門前,略一駐足,就雙腳一頓,縱身躍上,一閃而沒!
白雲燕哪還怠慢,急忙跟了過去,目光一注,只見門額上寫著「玉女庵」三字,此刻無暇多看,緊跟著掠上牆頭,只見一條人影疾若殞星,已經越過天井,朝後進瀉落!
白雲燕也急忙提吸真氣,凌空越過天井,落到大殿之上,再一個起落,掠到殿脊,藉著殿脊上雕塑的龍身,隱伏下來,舉目往後進看去!
青衫儒生瀉落第二進天井,此時似乎略現趑趄,才舉步朝左首廂房階前行去。
左廂早已沒有燈火,但在青衫儒生緩緩走近之時,廂房中忽然響起一個清冷的女子聲音喝道:「什麼人夜闖玉女庵?」
喝聲出口,人影一幌,階上已經多了一個手執拂塵的中年道姑!
白雲燕凝目看去,那道姑最多不過三十來歲,生得黛眉如畫,妙目如水,粉臉如玉,紅唇如菱,雖然臉凝輕霜,卻更覺她美如天人,冷艷無雙!
青衫儒生看到了她,竟是吶吶不能出口,過了半晌,才拱手說道:「表妹,是我。」
中年美道姑目光如電,冷峻的道:「是你,半夜三更到這裡作甚?」
青衫儒生囁嚅的道:「表妹,二十年來,我找遍了大江南北,始終沒有你的蹤影,沒想到……」
中年美道姑冷冷的道:「你表妹已經死了,我不是你表妹,你快走吧!」
青衫儒生苦澀的道:「表妹,我好不容易找到這裡,二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你,天可見憐,今晚才見到你,你忍心連我話也沒說完,就下逐客令麼?」
中年美道姑依然冷聲道:「我已身入三清,不再是你表妹,也沒有什麼話可說的了。」
白雲燕先前以為青衫儒生來找的可能是自己大哥,才懷著滿懷希望而來;那知青衫儒生要找的只是他表妹,聽兩人口氣,好像表哥一直暗戀著表妹,表妹對表哥似乎毫無情愫;這是人家的私情隱私,他不願再聽下去,正待悄悄退走!
突聽青衫儒生痛苦的道:「表妹,你一定為了二十年前的事,還耿耿於懷,我范葆初可以對天發誓,白雲生不是我殺的,我……我沒有殺他,二十年來,我一直背著這個黑鍋,找是冤枉的,別人不相信我,難道你也不知道我的為人?如果你不相信我,天下還有誰相信我的話呢?」
白雲燕正待悄悄退走的人,聽了他的話,不覺身軀一震,暗道:「大哥不是他殺的,他背了黑鍋,這是說大哥真的死了!」
兩行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他幾乎大聲叫了出來:「我大哥是誰殺死的?是誰……」
中年美道姑身軀起了一陣顫抖,冷聲而嘶啞的道:「你不用我和解釋……」
青衫儒生手中拿著那封密柬,大聲道:「我要說,我要在你面前說清楚,不錯,你看到我劍尖刺進了白兄的胸口,但兇手不是我,絕不是我。」
中年美道姑一雙晶瑩美目中,已經有了淚光,顫聲道:「你來找我,一定是有了證據,那麼是誰殺了他呢?」青衫儒生道:「你看了這封密柬,就會明白。」
隨著話聲,就把手中密柬遞了過去。
中年美道姑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望著青衫儒生問道:「這封信是誰給你的?」
青衫儒生道:「一個穿白衣的書生,他在信封上寫了要你親啟,我不敢拆視。」
中年美道姑,目中閃過一絲異色,道:「我住在這裡也是他告訴你的?」
青衫儒生點點頭道:「是的。」
「這會是誰?」
中年美道姑忍不住心頭好奇,伸手接過信封,撕開封口,從裡面抽出一張信柬,低頭看去,只見上面只有四個字:「兇手是你。」就在低頭之際,鼻中忽然聞到一股甜甜的花香,當下也並不在意,冷笑一聲道:「你拿去看看。」
青衫儒生趕忙接過信箋,凝目一看,尖聲道:「兇手是你,這……真是豈有此理。」
「嗤」「嗤」兩聲,把那張信箋撕得粉碎,但他撕碎信箋之時,也聞到了一股甜的花香氣息!」
白雲燕隱身樹上,看不到信箋上寫些什麼;但從青衫儒生口中,聽出來了,那信上寫的是「兇手是你」四個字。
兇手會是中年美道姑,是她殺了大哥!」
白雲燕因不知當時情形,心中正在思索著:「看來殺害大哥的,他們兩人之中,一定有一個是兇手了。」
只見中年美道姑怔立當場,神情悲苦,緩緩從她眼角滾下兩行晶瑩的淚水,失聲道:
「是的,是我殺了他……」
白雲燕聽她親口承認是殺大哥的兇手,一時心頭激動,暗道:「真想不到這女人貌美如花,心腸卻毒如蛇蠍,大哥和你何怨何仇,你要殺害大哥?」
想到這裡但覺熱血沸騰,真想一下跳下去,一劍刺死了她,替大哥報仇?但就在此時,青衫儒生開口了,他面有驚恐之色,說道:「表妹,兇手另有其人,怎麼會是你呢?你是趕來叫我們住手的……」
中年美道姑沒待青衫儒生說下去,哭道:「是我,是我殺了他,你們要不是為了我,你們是朋友,怎麼會比劍的呢?是我害死了他……」
突然,她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青衫儒生慌忙掠上一步,伸手把她扶住,一面說道:「表妹,你應該明白,白兄劍法比我高明,我那一招『三星入戶』,絕對傷不了他,但他既沒封架,也沒躲閃,我當時大吃一驚,急忙收劍,最多也只不過刺破皮肉,但他卻倒了下去,那時你看我傷了白兄,回身急奔而去,我怕你有失,追了上來,這是我二十年來最後悔的一件事,但當時我為什麼不去檢查白兄的傷勢,但等到我想到白兄不應該死,再回頭找去,白兄已經不見了,依我看白兄可能沒死,這二十年,我踏遍南七北六,要找的就是兩個人,一個是白兄,一個是你,現在總算找到你丁,我想白兄也一定可以找得到的,你千萬不可這麼想了。」
白雲燕聽到這裡,心頭不覺鬆了口氣,暗道:「聽他這麼說,大哥那是沒有死了。」中年美道姑眨動一雙美目,盯注著他,問道:「你真的沒有殺死他,那他……」她粉靨突然間,飛起兩朵紅雲,紅得像塗上了胭脂一般,目光之中,也隨著有了神采!
不,應該說像秋水盈盈,漾起了無限情愫!
青衫儒生扶著她身子,同樣目光緊緊盯在她臉上,雙手一陣輕顫,柔聲道:「表妹……」
他們本是青梅竹馬的幼年伴侶,這一場誤會解釋清楚了,自然舊情復燃!
突然,那中年美道姑的目光倏地由柔情萬縷,又變得冷若嚴霜,纖手一抬,「啪」的一聲,打在青衫儒生的臉頰上,冷叱道:「范葆初,我真沒想到你越來越不長進了,你……從哪裡弄來的下五門淫惡迷香,你這下流的東西,你……給我……滾……」
喝聲出口,一個人軟綿綿的雙腳發顫,幾乎站立不住!
青衫儒生心頭也感到綺念叢生,表妹本是他心愛的人,又是二十年朝思暮想一旦重逢,又扶著她身子,就算定力再強,也自然會在不知不覺中把持不住;但此時給中年美道姑這一記耳光,打得突然清醒過來,吃驚道:「不好,表妹,咱們著了人家的道!」
中年美道姑氣得粉臉煞白,冷笑道:「我親眼看你殺了白雲生,只能去騙騙三歲孩子,你給我滾,殺你污了我的寶劍!」
她又流下淚來,但身軀在一陣激烈的顫抖中,忽然雙足一軟跌坐下去。
青衫儒生聽得一呆,他也發現著了人家的道,那是方才撕碎那張信箋之時,聞到的一陣花香,準有問題,此時但覺五內如焚憂念叢生,自己再解釋,表妹也不會相信的了。
他雙目通紅,仰天發出一聲蒼涼的大笑,說道「我范葆初並不是表妹想像的那樣下流,連你都不瞭解我的為人,天下還有誰會瞭解我?我找了你二十年,一旦有了你的下落,自然大喜若狂,急著趕來,我沒想到這封密柬,會是奸人施的惡計,天下雖然沒有人相信我范某為人,舉頭三尺有神明,上蒼會知道的,表妹,我總算見到你了,可以死而無憾,我現在向你謝罪……」
突然舉手朝自己天靈蓋上拍去。
白雲燕聽他口氣不對,似有一死明志之心,但自己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出手救他?突聽左首屋上響起一個蒼勁聲音喝道:「住手!」
一道人影從左簷飛起,快若閃電,瀉落到青衫儒生身邊,在他身形未落之前,已經一下敲上青衫儒生右臂穴道,青衫儒生高舉的手掌,再也拍不下去。
白雲燕暗暗讚道:「來人好快的身法。」
定睛看去,這搶救青衫儒生的不是別人,正是黃冬瓜!
黃冬瓜一手提著翡翠嘴紫金旱煙管,吸了一口,噴著煙,抬頭道:「小哥,你也該下來了,他們中的不是普通毒藥,你身邊不是有天池老兒的『雪靈丹』麼?快拿出來,有一顆大概夠了。」
白雲燕心中哦了一聲,忖道:「方纔自己在樹上運功,突生警兆,大概就是他了。」
一面長身越過屋脊,飄落地面,拱拱手道:「老丈認識他們?」
「自然認識。」黃冬瓜手掌一攤,催道:「快拿出來,再遲就來不及了。」
白雲燕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傾出一顆「雪靈丹」,遞了過去,說道:「他們中的是什麼毒,有這樣厲害?」
黃冬瓜道:「大概是『消魂迷迭香』了。」
「消魂迷迭香」是江湖上最厲害的一種媚藥,聞到少許,就慾火大熾,除了男女合體可解,功力再深厚的人,也無法自持,時間稍久,就會五內如焚,內腑受到灼傷,只有天山「雪靈丹」、華山「清心丹」可解。
黃冬瓜話聲出口,立即把一顆「雪靈丹」分作兩半,納入兩人口中。
白雲燕疑目看去,只見中年美道姑坐在石階上,雙目緊閉,一張臉紅得像桃花一般,身軀還在不住的顫抖,不知是昏迷,還是在運功驅毒,但那副嬌滴滴軟綿綿的模樣,看來真是我見猶憐,大概任何男人都會動心。
青衫儒生被黃冬瓜制了穴道;他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本來白皙清俊的臉上,也燒得火紅,對兩人說的話,自然都聽見了,因此眼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白雲燕望著黃冬瓜問道:「老丈認識他們二位,自然也認識我大哥?」
黃冬瓜笑道:「怎麼會不認識?」
白雲燕道:「他們方才說的話,老丈都聽到了麼?」
黃冬瓜點點頭道:「你小哥聽到的,老漢自然也聽到了。」
白雲燕問道:「那麼老丈知不知道我大哥是生是死呢?」
黃冬瓜道:「天底下知道這件事底細的人,大概只有我黃冬瓜一個了。」
白雲燕道:「老丈,那你快說出來吧!」
黃冬瓜搖搖頭道:「小哥別忙,等他們兩個解了毒之後,再說不遲,不然老漢豈不要重複的說上兩遍嗎?炒冷飯,多沒意思?」
白雲燕道:「不知他們毒中得深不深?」
黃冬瓜道:「鼻子聞的,自然要比口裡吃進去的要輕些,只是此種劇毒,惡毒無比,差幸有小哥在場,否則真是不堪設想了呢!」
口中說著,伸手拍開了青衫儒生右肩穴道。
過了約莫盞茶工夫中年美道姑和青衫儒生幾乎是同時醒轉。中年美道姑看到面前站著一老一少兩人,不禁為之一怔,襝衽道:「小女子身中奇毒,多蒙前輩賜救,小女子一生銘感大德。」
青衫儒生朝黃冬瓜拱手作了個長揖,說道:「前輩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稱獨行叟的黃大俠了?」
「黃冬瓜。」黃冬瓜嘻嘻一笑道:「江湖上人稱黃冬瓜的黃冬瓜。」
中年美道姑美目流盼,朝白雲燕問道:「這位少俠呢?」
白雲燕抱拳道:「在下白雲燕。」
「白雲燕?」中年美道姑眼光盯在白雲燕的臉上,幾乎感到有些昏眩,眼前的白雲燕,愈看愈覺得他像二十年前的白雲生了,便道:「你難道會是雲生的弟弟?」
黃冬瓜接口道:「這位小哥就是白雲生的胞弟,來,小哥,老漢給你引見,這位是九合劍范葆初范老弟,這位是陸筱鳳陸女俠。」
白雲燕朝兩人拱了拱手。
范葆初赧然道:「白老弟,范某慚愧,我和令兄原是朋友,但令兄卻傷在范某的劍下……」
白雲燕道:「究竟家兄是傷?還是死呢?」
范葆初道:「范某方才說的話,老弟大概都聽到了,二十年前,令兄最多只是被在下刺破皮肉,絕無喪生可能,不知他當時因何不肯封架,甘願受在下一劍,這二十年也不知他隱居何處……」
黃冬瓜道:「白俠白雲生已經死了二十年,你如何還找得到他?」
白雲燕聽得心頭一緊,急急問道:「老丈,我大哥真的死了,是被他殺死的麼?」
范葆初、陵筱鳳也各自睜大雙目望著黃冬瓜,臉上不期流露出無比驚異之色。
黃冬瓜道:「小哥想想看,范老弟那一招『三星入戶』劍勢刺出之時,令兄怎麼會既不封架,又不閃避的呢?」
白雲燕道:「莫非是我大哥顧全朋友之義,願以一死成全朋友好事?」
范葆初一張俊臉聽了他的話,不覺驟然紅了起來。
「非也,非也!」黃冬瓜搖頭,回頭朝范葆初、陸筱鳳兩人問道:「兩位呢?想得出來麼?」
陸筱鳳道:「前輩、白少俠請到裡面坐下來再說吧!」
她領著三人進入左廂客堂落坐,同時也點起了燈。一名佛婆沏了三盞茶送上。
范葆初道:「當時白兄雖然不願和在下動劍,但既已動上了手,在下實在想不出白兄不封架、不閃避的道理來。」
陸筱鳳聽說白雲生已死,一雙美目之中,不覺又含蘊了淚光,只是靜靜的聽著。
黃冬瓜裝了一筒煙,打著火石,吸了兩口,才道:「因為他那時已經死了。」范葆初一呆道:「這怎麼會呢?在下使出『三星入戶』之前,是他使的一招『探驪得珠』,把在下逼退的,前後不過一瞬間的事,他怎麼會突然身死呢?」
黃冬瓜道:「生死俄傾,你被逼後退一步之際,他就在這一瞬間嚥了氣。」
陸筱風道:「前輩怎麼知道的呢?」
白雲燕道:「老丈,我大哥怎麼會死的呢?」
黃冬瓜道:「說來真險,老漢那天晚上正好經過天平山,看到令兄一個人站在琴台上,似在欣賞夜景,老漢本待出聲招呼,看到范老弟也匆匆趕來,後來聽他們說出竟是生死約會,老漢想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就隱身樹上,沒有現身,後來兩人果然比起劍來,老漢看他們劍上造詣只在伯仲之間,一時半刻,誰也傷不了誰,怎知兩人比鬥正酣,這位陸女俠也及時趕來,這時令兄正好使了青萍劍法中一招『探驪得珠』,把范老弟逼退一步,范老弟就使六合劍法中的一招『三星入戶』,漾起三點寒星,朝前推出,照說,令兄自該舉劍封架,哪知他既不封架,也不閃避,對范老弟刺去的一劍,竟然視若無睹,范老弟出手何等快速,但令兄坦然受劍,他就急急收回劍勢,這時陸女俠也適時趕到,見范老弟殺了令兄,掩面急奔而去,范老弟
.大聲叫著:「我沒殺他!」
急匆匆追著陸女俠身後而去。」
白雲燕急著問道:「那是什麼人殺了我大哥呢?」
范葆初道:「前輩隱身樹上那時定會察看白兄如何致死的了。」
這兩人幾乎是同時間問出來的。
黃冬瓜道:「老漢躲在樹上,也看得大惑不解,自然要仔細看看令兄致死之因,哈,老漢這一下去,差點賠上了一條老命。」
三人都沒有開口,靜靜的等待他說出下文來。
最後白雲燕急著問道:「那是什麼人殺了我大哥呢?」
黃冬瓜續道:「老漢察看令兄傷口,最多只是被范老弟劍尖刺破了一些皮肉,並不至於致命,再仔細一看,才發現令兄印堂間凝結著一點紫黑血珠,老漢不覺自言自語的道:九合劍范葆初從不使暗器,這會是誰下的毒手?突聽身後有人應了聲:『我!』老漢回身望去,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她問老漢是誰?和令兄是什麼關係?老漢反問她:『姑娘呢?』那姑娘目含殺機,突然欺身過來,伸手遞到了胸前,老漢在江湖上闖了數十年,卻從未見這如此怪異的手法,任你如何封架,卻都無法封解得住,老漢只好避重就輕,用肩窩承接了她一掌。
饒是如此,還差點把老漢一身功力震散,自知不敵,只好雙腳一伸,閉住了氣裝死,差幸那女子拍出一掌,再也沒看看老漢一眼,轉身抱起令兄屍體,口中嬌柔的道:
『雲生,你現在應該明白了,人家看你死了,就不顧而去,收你屍的,還是你不屑一顧的人』,這就是那晚老漢看到的實情了。」
白雲燕、范葆初、陸筱鳳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那女子會是什麼人呢?」
「這個……哈哈!」
黃冬瓜道:「令兄眉心中的應該是『天毒針』,她打了老漢一掌,使的是『九轉掌』,方才信箋上附著的是『消魂迷迭香』,你們就該知道她的來歷了。」
范葆初身軀一震,失色道:「會是魔教中人?前輩是說給在下密柬的白衣書生,就是殺死白兄的兇手?」
白雲燕道:「她穿了一身白衣,莫非是白衣教的人?」
黃冬瓜道:
「魔教出自天竺,原稱婆羅門教,多穿白衣,傳人中原,因行為乖僻,門徒多以妖言惑眾,作惡多端,八十年前被各大門派圍剿,才銷聲匿跡,為了掩人耳目,可能才改稱白衣教的。」
陸筱鳳切齒道:「此女好狠惡的心腸,前輩一定知道她是誰了?」
黃冬瓜並沒直接回答她,只是朝白雲燕道:「老漢這二十年來,經多方研究,才知只有修羅教的『修羅刀』可破魔教『九轉掌』,老漢自從得知你小哥就是白雲生的弟弟,白衣教主豈肯放過你?這才略使小計,從陸友仁手中取得『修羅真經』,本待送給小哥,練成『修羅刀』,方可自保,哈哈,這次老漢一直跟到少林寺,才知小哥竟是當今第一佛門高手獨臂羅漢白眉大師的傳人,這才自笑老漢這些天白忙了,小哥所學,自然已得大師真傳,何須再練『修羅刀』?」
陸筱鳳道:「聽前輩口氣,殺害白大俠的是白衣教主?」
黃冬瓜道:「二十年前的魔教公主,二十年後的白衣教主。」范葆初道:「咱們這就去找白衣教主?」
白雲燕道:「范大俠不忙,今天已是九月底了,再有半個月,南陵常大俠和家伯父等人,正好跟白衣教有約,二位要找白衣教主,屆時她一定會去。」
范葆初看了表妹陸筱鳳一眼,點頭道:「好,咱們那就一起上南陵去。」黃冬瓜笑道:「這南陵之會,倒是熱鬧得很了,老漢也代小哥約了修教主助拳呢!」
白雲燕臉上一紅,問道:「老丈怎會約了修教主呢?」
黃冬瓜得意一笑,才道:「那天老漢隨著你們進入少林寺,後來在方丈室聽到了小哥來歷,正在躊躇如何把修羅真經還給他們?要待悄悄退出,卻好方丈道潛回身進入方丈室,朝老漢合十道:
『委屈施主很多時間了,現在請下來吧!』老漢躲入匾上,是小哥進入方丈室之時,道潛迎了出去,應該無人知曉,但還是給他覷破了,當時只好尷尬的跳了下去,說明經過,老和尚總算看在小哥份上,沒和老漢為難,中午他款待小哥,堅邀老漢入席,老漢因小哥華山之行,可能和白衣教主相遇,要暗中跟隨小哥下來,最好不令小哥知道,—道潛才要老漢在他方丈室中稍坐,等小哥走後,才由道修大師陪我去和修教主見面,交還真經,修教主親口告訴老漢,會在十月十五以前,趕去南陵,和小哥會合。」
口口
口十月十五,是皖南三雄老大白髮仙猿常公紀、鐵指金丸白組庵聯名和白衣教訂下的約會日期。南陵常家莊早在十月初頭,就準備好房客,遴選門下弟子擔任警戒、招待,管理車馬和伙食等事宜。
皖南三雄的老二劍環雙絕吳天任,老三雲中雁姜凌風,也早在初五以前就趕來了。
鐵指金丸白組庵因侄兒白雲燕的不別而去,心頭十分掛念,並沒回家,一直在常家莊作客。
到了初九那天,上午就有峨嵋下院龍興寺住持心清法師,監寺心一禪師率領八名弟子,一式腰佩長劍,趕來助拳。
下午,白雲燕、黃冬瓜和九合劍范葆初,道姑裝束的陸筱風也一起趕到了。
白髮仙猿常公紀本來耽心己方人手不足,一直憂心忡忡,此時一聽白雲燕及時趕來,而且還有一位名滿天下的武林前輩獨行叟同來,自是喜出望外。
白雲燕拜見了大伯父,接著又給雙方的人引見,大家自有一番寒暄。
白雲燕接著又把自己此行經過;跟大伯父約略的述說了一遍。
白組庵聽說大侄兒雲生的遇害經過,自然不勝唏噓。
常家莊一下來了這許多武林高手,頓時就熱鬧起來,眾人之中,以獨行叟黃冬瓜在武林中聲名最著,一付嘻皮笑臉,毫無半點前輩架子,而且也最喜歡說笑話,他把奪取陸友仁紫金煙管,和騙取「修羅真經,』這兩段說得口沫橫飛,得意非凡,也聽得在座的人,個個大笑不止。
常公紀聽他說出修羅教主修清和也會趕來,心頭自然十分高興;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次自己和白衣教之約,會有這麼多的高手趕來助拳,如今怎麼算來,這一仗也已無失敗之理,不由把多日積壓在心頭的憂慮,全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傍晚時分,大家正在書房中閒談之際,只見常家莊五弟子、陸廣交急匆匆奔入,朝常公紀道:「稟報師傅,修羅教主駕到,隨同修教主一起來的,還有三位少林的老師傅。」
常公紀早巳聽黃冬瓜說過,修羅教主會在期前趕來,卻沒想到少林寺也會有三位老師傅同來,連忙站起身朝白組庵和二位盟弟說道:「白兄、吳二弟、姜三弟、白老弟,咱們快去迎接。」
一行人迎出大門,只見三個黃衣老僧和一個儒衫老者,一個紫衣少女也已到了門口。
常公紀、白組庵連忙搶下階去,連連拱手道:「常某、白某不知修教主和三位大師共同賁臨,有失遠迓。」
修蕙仙一雙盈盈秋波早就看到白雲燕跟在後面,但人家迎出來了,她現在是教主身份,只得襝衽答禮道:「常大俠、白大俠好說,小女子愧不敢當,同是武林同道為正義助拳,敝教自該稍效綿薄。」
常公紀、白組庵聽得一怔,從這位紫衣少女的口氣聽來,她似乎是修羅教一教之主了。
少林三位黃衣老僧中,以達摩院首席長老道成身份最高,也合十還禮道:「貧衲師兄弟奉敝寺方丈之命,因師叔和白衣教訂下的約會,特地趕來稍盡敬意。」
現在常公紀、白組庵二人更糊塗了,不知他們「師叔」是誰,也和白衣教訂下了約會。
白雲燕趕忙趨前幾步,說道:「常老伯,大伯父,還是晚輩來給大家引見吧,這位是修羅教教主修蕙仙姑娘,這位是修姑娘的令尊修前輩,這三位是少林達摩院首席長老道成大師,這位是藥師殿首席長老道信大師,這位是羅漢堂住持道修大師。這是常莊主,這是家伯父。」
常公紀、白組庵二人聽得一呆,少林寺對江湖武林和各大門派之間的事,一向都是由羅漢堂負責,達摩院的長老,是少林寺武功最高的長老,從來不問外事,這次少林寺居然一下派出了三位首席長老,莫非江湖上出了什麼大事不成?雙方各自答禮,說了些久仰的話。
道成、道信、道修三人忽然神色神然恭敬,朝白雲燕跪行大禮,口中同聲說道:「師叔在上,弟子道成、道信、道修,代方丈道潛師兄叩問師叔金安。」
白雲燕給他們弄得個手足無措,連忙閃身避開,連連還禮道:「三位大師請起,在下不敢當。」
三人才恭敬的站起身。
修清和早已一步跨到白雲燕身前,呵呵一笑道:「白賢侄,老夫走火入魔,多蒙賢侄賜救,哈哈,本來大德不言謝,但老夫看到賢侄,當面總要謝一聲吧!」
他口稱「賢侄」,心裡早已認定白雲燕是『『賢婿』』了。
修蕙仙這時才含情脈脈的走近他身邊,靦腆一笑說道:「白大哥,你沒想到我們會趕來吧?」
白雲燕道:「我早已聽黃老丈說過了。」
修蕙仙喜道:「黃老丈已經來了麼?」
白雲燕點點頭道:「我們也是今天才趕到的。」
常公紀這才明白,修羅教和少林寺三位高僧,都是衝著這位白老弟才趕來助拳的。
這位白老弟不但是少林方丈的師叔,而且和修羅教的修教主,從兩人神情看來,還是一對情侶呢!
這回鐵指金丸白組庵一張老臉上,可是大增光彩,心中暗道:「二弟兩個兒子,一個白雲生,早年在江湖上搏得白俠之名,可惜英年早凋謝;但二兒子雲燕,風頭更健,連我這做大伯的也增光不少啊!」
當下常公紀、白組庵二人連連抬手肅客,說著:「請」字,把眾人讓進大門。
修羅教的長老,(崔長耕)護法(錢增貴、杜老道、田嬤嬤,以及明兒、月兒。)和少林寺隨來的羅漢掌十八名弟子,由雲中雁姜凌風陪同在客廳奉茶。
常公紀、白組庵、白雲燕卻陪同修清和父女,和少林三位高僧,一直進入書房待茶,大家見了龍興寺二位大師和黃冬瓜、范葆初、陸筱鳳等人,自然又有一番介紹寒暄,不必細表。
當晚,常家莊大廳上開出三桌葷素筵席。另外左廂也開了三席素齋,那是專為少林寺和龍興寺隨同師長前來的弟子而設。
大廳上燈火通明,主客酬酢,十分熱鬧。常家莊的弟子和莊丁們也人人精神振奮,內心有著說不出的高興。
就在此時,常家莊外,有一個白衣少年走近門口,大聲喝道:「快給我進去通報,白衣教門下投書來了。」
在大門口的莊丁趕緊去向蔡廣生(常公紀大弟子)報告,蔡廣生急忙迎出,舉頭看去,這白衣人他認得,正是第一次尋上門來,出手閉住自己經穴的史春帆。
但今天自己乃是常家莊的總務,自然不能失禮,連忙拱手道:「史兄有何見教?」
史春帆道:「在下奉家師之命,前來投書。」
蔡廣生拱手肅客,把他領到書房門口,才道:「史兄請稍待,容在下進去通報。」說完急步奔入,朝師傅躬身道:「啟稟師傅,白衣教門下史春帆求見,說是奉命投書來的。」
常公紀一抬手道:「叫他進來。」
蔡廣生應了聲「是」,轉身退出,領著史春帆走入。
史春帆一直走到常公紀面前,才腳下一停,抱拳道:「家師有親筆書信一封,請常莊主拆閱。」
隨手取出一個信封,雙手遞過。蔡廣生雙手接過,再送到師傅面前。
常公紀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著:
「書奉常莊主暨各位貴賓均鑒:十月十五日之會,僅系敝教江南總分堂與貴莊之約,本教主得悉之後,擬請諸位俠駕於同一日期,光降九華山白衣庵,俾作暢敘,曷勝榮幸之至,白衣教主拜啟。」
白衣教要更改地點,常公紀自己一人不好作主,把信遞給了白組庵,又讓大家傳閱了,然後起身拱拱手道:「此事常某不能作主,還請各位道長公決才是。」
黃冬瓜首先聳著肩膀,笑道:「白衣庵只要準備好酒好菜,我黃冬瓜是一定去的。」
修蕙仙偏頭問道:「白大哥,你去不去呢?」
白雲燕劍眉一挑,朗聲道:「白衣教主和我有殺兄之仇,白某自然要去向她討回這筆血債了。」
修蕙仙道:「大哥去,我們修羅教的人自然要去了。」
范葆初也切齒道:「尊師用下五門淫毒迷香,暗算范某,范某也非去不可。」少林達摩院首席長老合十道:「貴教教主潛入少林寺盜丹傷人,貧衲師兄弟奉命而來,就是要向貴教討一句回話,自然也要去面見貴教主了。」
常公紀點點頭道:「既然諸位都有意前往赴約,那就煩請史兄覆上令師,咱們如期拜山,只不知白衣庵是在九華山什麼地方?」
史春帆抱抱拳道:「諸位俠駕光降,家師自會派人在山下恭迓,在下告辭。」
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口口
口十月十五日,這是一個睛朗的日子,由白髮仙猿常公紀、鐵指金掌丸白組庵陪同的群俠一行,浩浩蕩蕩,剛抵九華山麓,就看到迎客松下,轉出四個白衣少年男女,一起迎了上來。
領頭一個正是送信去的史春帆,朝大家抱拳一禮,說道:「在下師兄弟奉家師之命,前來迎賓,諸位請隨在下上山。」
說完,一揮手,一男二女立即轉身走在前面,大家也沒多說,就跟著他們四人身後,往山道行去。
史春帆走在前面,腳下極快,片刻工夫,已經奔行了二三十里,但見—路松柏參天,雲海瀰漫,也不知轉過多少峰腳,前面忽然出現了一行十六個白衣男女,男的大概不過二十出頭,一身白衣,腰懸長劍,個個生得唇紅齒白,十分英俊。
女的也不過二十來歲,長髮披肩,白衣長裙,同樣腰懸長劍,也同樣生得眉清目秀,婀娜多姿。
這十六個白衣少年男女,分作兩行,正是迎賓而來,看到眾人,一齊躬身為禮。
白雲燕今天依然一身白衣,但腰間卻懸掛了兩柄長劍,一柄是銀穗長劍,乃是師傅下山時所贈,雖非名劍,卻也是百煉精鋼的松紋古劍,一柄則是兩個月前奪自白衣教門下。
他奪下長劍之時,看到白衣少年臉現驚惶之色,又驚又急,那雖是一瞥之間的事,但卻給白雲燕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因此他決心要親手把此劍歸還給這個白衣教門下,才一直帶在身邊。
此刻他一身打扮,和白衣教門下一比,除了腰間多一柄銀穗長劍,幾乎完全一樣,(白衣教門下,佩的是白穗長劍,他也有一柄)許多白衣教門人,都不自覺的多看了他一眼。
一行人經過列隊出迎的兩行白衣教門人中間,迎面已是一片白石階台,越過平台,已是白衣庵正門。
史春帆領著大家跨進大門,只見迎面正有三個人,快步迎了出來。
這三人正是白衣教江南總分堂分堂主李公奇和兩個紫衣護法邊鴻生、易秩然。
李公奇含笑抱拳道:「兄弟奉教主之命,在此恭候諸位俠駕,請到東廂客廳待茶。」
說著,連連抬手肅客。
東廂,是在大殿左首,面對大天井,裡面早已陳設好坐幾,兩張八仙桌拼起來的長條桌上,也早已放上了八盤細點。
李公奇把大家讓入廂房,落坐之後,便有兩名女弟子分別端上茶水。
白髮仙猿常公紀站起身,一抱拳道:「在下等人應貴教主之邀而來,怎麼還不見貴教主呢?」
李公奇含笑道:「諸位遠來,先請用茶,史春帆已經進去稟報,敝教主大概也快出來了。」
白雲燕站起身,抱抱拳道:「李堂主,在下有一事奉托。」
李公奇道:「少俠有什麼事,但請吩咐。」
白雲燕從身邊解下白穗長劍,雙手托著送到他面前,說道:「這柄劍,兩個月前,在下是和貴教一位門人交手中奪得,當時那位貴教門人轉身急掠而去,無法奉還,在下一直耿耿於心,要親自送還貴教,在下和他又並不相識,故而想請李堂主轉交,並代致歉意。」
李公奇呵呵一笑道:「少俠果然真是信義君子,老朽自然樂於轉交了。」
說完,接過長劍,轉身朝一名侍立門口的白衣少女招了招手,把劍交給了她,還低低的說了兩句,那白衣少女接過長劍,躬身退出,匆匆而去。
過不一會,只見史春帆匆匆走入、朝大家拱手一禮,說道:「家師已在裡面恭候,請諸位大俠入內相見。」
李公奇連忙抬手道:「教主已在恭候,諸位請了。」
常公紀和白組庵首先站起,眾人紛紛跟著起身。
史春帆道:「在下給諸位帶路。」
一行人仍由李公奇等三人陪同,從長廊進入第二進,這是一座相當寬廣的大廳,上書「白衣堂」三字。
李公奇引著眾人跨入大廳,只見中間一張白緞繡花椅披的高背椅上,端坐著一個一身白衣的俊俏書生,他左右站著兩個白衣少女,垂手侍立,狀極恭敬。
那白衣書生看到眾人步入大廳,含笑站起,拱拱手道:「諸位光降,在下失迎,還請多多包涵。」
白雲燕一下就認出這白衣書生,正是在酒樓上遇見的那人!
最使白雲燕感到愕然的還是他左首伺立的那個白衣少女了,那不是沈紅玉還是誰來?她看到自己,目光盈盈一瞥,就垂下頭去,看了她自己的佩劍一眼。
白雲燕突然明白了,當日奪下長劍的人,就是她!
常公紀、白組庵同時拱拱手道:「教主寵召,在下是應約而來……」
白衣書生一笑道:「諸位遠道而來,快快請坐。」
九合劍范葆初朗笑一聲道:「閣下沒想到在下也會來吧?」
白衣書生含笑道:「范大俠、陸女俠連袂而來,倒是頗出在下意外,但既然來了,就是白衣庵的貴賓,先請坐了好說。」
陸筱鳳柳眉一剔,怒聲道:「你是魔教公主,應該是魔女沈珠珠?你二十年前在天平山殺害白俠白雲生,我和范葆初本該替我故友復仇;但白雲生自有他親弟弟會向你索還血債,我要向你討的公道,是你妄使下五門淫毒迷香……」
白衣書生含笑道:「陸女俠,你這筆帳且待暫緩再說,我自會有交代的。」一面抬眼朝白雲燕問道:「白少俠,你是為你大哥報仇來的,是麼?」
白雲燕聽她提到大哥,不覺心頭熱血沸騰,眼眶一紅,天聲道:「不錯,我大哥是你殺死的麼?」
白衣書生點頭道:「你要替你大哥報仇,這也沒錯,好,我會成全你的。」
白雲燕道:「那麼咱們就到外面去,我要以手中長劍,向你討還這筆血仇。」白衣書生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獨臂羅漢白眉大師的傳人,左手沖天劍,放眼武林,已無人能接得下來,又練成了佛門彈指神通,正是我魔教『天毒針』的剋星,何況又有修教主同來,他修羅教的『修羅刀』,又是普天之下惟一可以破解我『九轉掌』的功夫,我二十年苦心孤詣,希望把白衣教發揚光大,用來紀念先夫的願望,畢竟落空了。」
她說到這裡,神色為之一黯,有意無意的看了黃冬瓜一眼,才道:「二十年前,我如果再補你一掌,就不至於今日有「人找上我白衣庵了。」
黃冬瓜吸了口煙,聳聳肩道:「教主似乎嫌我命長了。」
白衣書生輕哼一聲,接著道:
「但我是個倔強的人,今日之事,咱們也只有放手一搏了。」說到這裡,回頭朝沈紅玉道:
「丹珠,你去叫我門下弟子,全都進來,在大天井中聽命。」
白雲燕心中暗道:「原來你叫沈丹珠。」
沈丹珠躬身應是,匆匆往外走去。
白衣書生含笑道:「諸位稍坐,在下進去換件衣衫,再來向諸位領教。」說完,回頭朝侍立右首的白衣少女吩咐道:「如玉,你隨我來。」
舉步往裡行去。
眾人因她本是女子,穿了男裝,自然不便動手,當然也不好在大廳廣眾換衣,她要換了衣衫前來應戰,也是平常之事,因此大家只好在廳上等候。
修蕙仙坐在白雲燕身邊,低低的道:「大哥,她口中雖然說她會落敗,但好像很鎮定,絲毫也沒把大家放在心上,我真有些耽心……」
白雲燕道:「你耽心什麼?」
修蕙仙道:「她把大家來歷都摸得清清楚楚,如果沒有絲毫把握,她會約我們來麼?」
這時,白衣教門下十六個男女弟子,都已魚貫進入,第二進的天井,分兩邊站立,但卻肅靜得沒有半點聲息。
又過了一會,才見那個叫如玉的少女走了出來,躬身道:「教主有請鐵指金丸白組庵白大俠、白雲燕白少俠、修羅教修清和、教主修蕙仙修姑娘,范葆初范大俠、陸筱鳳陸姑娘、獨行叟黃大俠、以及少林寺道成大師等八位進去商談,其餘諸位大俠,仍請在廳上奉茶。」
常公紀道:「她這是使的什麼詭計,是不是要分散咱們的力量?」
如玉道:「諸位幸勿誤會,家師說過,她請這八位入內,因這八位是和家師有關的人。」
一面又朝李公奇和兩個紫衣護法欠身道:「家師也請三位一起入內。」
接著叫道:「沈師妹,師傅也叫你進去。」
一面欠身道:「小女子替諸位帶路。」
白組庵不知這女魔頭在玩什麼把戲,但她既叫門下弟子來請,只得和修清和、道成大師、范葆初、陸筱鳳、白雲燕、修蕙仙等人跟著如玉往後進走去。
李公奇,邊鴻生,易秩然也隨著眾人進入後院。
這後院已是白衣庵的第三進,院中花木扶疏,十分清幽,看情形似是白衣教主平日起居之處,一排三間精舍。
如玉領著眾人,進入中間一間客堂。
白組庵當先跨入,目光抬處,不覺一呆,原來這堂屋中間掛著一幅畫像,畫中人是一個一身白衣的俊逸佩劍少年,赫然正是自己大侄兒雲生,上面還有兩行字,那是;「先夫雲生遺像,未亡人沈珠珠敬繪」
范葆初,陸筱鳳也看到了的,兩人不覺對望了一眼。
屋中並沒見白衣教主,但桌上卻放著一個信封,上書:「白大俠組庵親啟」
白組庵沒有說話,心中已經可以隱隱料到了幾分,當下伸手取過,抽出幾張信箋來。
這是白衣教主早就寫好了,大意是說:「二十年前,她和白雲生在偶然一次的機會中邂逅,對白雲生的丰采風度,十分傾倒,少女的心扉裡,沒闖進一個人的影子,也還算了,一旦闖進了一個某人的影子,就永遠也不會磨滅;這位魔教公主,終於懨懨病倒了。這件事只有她隨身作伴的奶嬤知道,自然也不敢去啟明父母,就由奶嬤派人打聽白雲生下落,得知他正在杭州,當下就諉稱陪公主去杭州西湖遊玩,實則去找白雲生。
白雲生並不知沈珠珠的來歷,但在湖上相遇,雙方本是舊識,倒也談得十分投緣,那奶嬤出身魔教,眼看機不可失,當晚就在兩人身上,暗下「消魂迷迭散」糊里糊塗成就了好事。
等到第二天,奶嬤認為好事已諧;就要白雲生去見教主,當時白雲生正是少年時候,意氣飛揚,又在江湖上博得白俠的名號,聽說沈珠珠竟是魔教公主,江湖上對魔教二字,本存有極大的歧見,還以為這沈珠珠是淫蕩女子,故意設下的圈套,竟然拂袖而去。
他遠走蘇州,無巧不巧又邂逅了范葆初和他表妹,三人都是少年俊逸,一見投緣,白雲生又因沈珠珠一事,心頭空虛寂寞,很快就和陸筱鳳墜入了情網。
豈知沈珠珠經春風一度,竟爾珠胎暗結,她傷心之餘,趕去蘇州,發現白雲生移情別戀,依魔教規矩,對移情別戀的男子,必須親手殺死,再為他守節。
沈珠珠眼看情郎和別個女孩子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幾次要待下手,都心有未忍,最後范葆初約白雲生到天平山決鬥,她眼看自己情郎,竟為別的女子和人拚命,才使出「天毒針」
殺了白雲生,把他屍體帶到九華山來。
這年她生下一個女孩,因為白雲生乳名丹書,她自己叫做珠珠,才給女兒取名丹珠。
不久,老教主逝世,他為了紀念白雲生,他又是外號白俠,穿的是白衣,才創立白衣教,現在,大家都找上白衣庵來了,她決定隨白雲生於地下,從現在起,要立時解散白衣教。
另外還有四張信箋,,一張是寫給白組庵的,她希望白組庵善待沈丹珠,因為沈丹珠是白雲生唯一的骨肉。白雲生就葬在白衣庵後,她希望和他合葬,死為白家鬼。
第二張信箋是給李公奇的,因為李公奇、邊鴻生、易秩然三人,原是江湖成名人物,並非白衣教的人,是她敦聘來的,要他們三人為證,告誡白衣教門下弟子,這些少年男女,本來都是孤兒,由她一手扶養長大的,從現在起,白衣教解散了,十六名弟子,由李公奇作主,互相婚配,不得仗著武功,為惡江湖。
第三張信箋是給少林寺道成大師的,托他把一瓶「大梅耘丸」,交回少林寺,並向方丈致歉,並托少林寺羅漢堂,凡是白衣教門下十六名男女弟子,他日如有在江湖上作奸犯科者,請代白衣教主誅殺勿論。」
第四張信箋是給范葆初和陸筱鳳的,為了白雲生的介入,已使他們耽誤了二十年,如今真相既明,希望他們的誤會也由此冰釋,有情人終成眷屬。
大家看完這幾張信箋,無不嗟歎不已!
沈丹珠、如玉更是落淚不止。
大家進入左首靜室,這位昔年魔教公主,目前的白衣教主,已經服下劇毒,溘然長逝,當下由白組庵和李公奇兩人依她遺言,和白雲生合葬。李公奇也當著白衣教十六個門人,代教主宣佈解散白衣教,並命他們八對青年男女結為夫婦。
白組庵並命沈丹珠改姓了白。
修清和卻向黃冬瓜含笑說道:「黃老哥,現在此間諸事停當,兄弟卻有一件事,非拜託你老哥不可。」
黃冬瓜手裡拿著紫金煙管,吸了一口,噴著滿嘴白煙,聳聳肩,大笑道:「修教主委辦的事,你就是不說,老漢也猜個十之八九,哈哈,你老哥就是不說,老漢也非作這個媒人不可。」
白雲燕、修蕙仙被他笑紅了臉,只有白丹珠心裡怪怪的,本來她叫「大哥」的人,如今她要叫他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