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教主劍尖朝天,左手劍訣指頂,使的是一招「金頂禮佛」,峨嵋派「亂披風劍法」
的起手式。
白雲燕右手握劍,卻沒有擺出門戶來,只是劍尖向前,點著地上,隨便站著,靜候對方發劍。
心一禪師看他連門戶也沒拉開來,顯然是輕視自己。(雙方動手,一個隨便站立,乃是表示沒把對方放在心上之意)。
但他怎知白雲燕劍尖向前,點在地上,正是天山「追風劍法」的起手式「天池垂釣」。
這式「天池垂釣」,原該左足在前,右足在後,雙膝微蹲,才合規矩。那是五年前,白雲燕跟師傅上天山,天池老人看他資質過人,一時興起,笑著道:「你師傅以左手成名,教你的當然也全是左手功夫,老夫教你一套右手的劍法。」
這套劍法,就是天山七十二手「追風劍法」了。
天池老人年逾九旬,教他之時,這第一招「天池垂釣」就是站著的。
要知天下武林,每一門派拳腳刀劍的起手式,都含有尊敬對方之意;但天山老人在武林中輩份極尊,各大門派對他無不敬仰備至,因此他教白雲燕的起手式,也只是隨便站立,沒蹲雙膝,既稱垂釣,自然可以蹲,也可以站的了。
天池老人還說過一句話:「你師傅沒有門法,老夫耄矣,老夫傳你劍法,這起手式就毋須和人家恭而敬之的假客氣了。」
心一禪師本來已有怒惱之意,再看他連起手都沒亮開門戶來,心中就愈加怒惱,沉哼了一聲道:「小施主小心了」
刷地一劍,翻腕遞出。
他這一劍心有怒意,去勢有意加速,因此翻腕出劍,神速已極,劍尖如一點寒星,一閃而至,斜取「攢心」。(攢心穴在左肋下方)。
白雲燕這套劍法,傳自天池老人,劍法而稱「追風」,其快可知,此時一見心一禪師展劍點來,右手一抬,「叮」的一聲,劍尖就壓住了對方刺來的劍勢。
出手之快,比之心一禪師,竟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心一禪師不由一呆,他練劍數十年,一向以快捷出名,沒想到這年輕人出手之快,居然不在他之下,不覺哼一聲,舉劍往上抬起。
這下老和尚暗自運起峨嵋心法,劍身上貫注了真力,雖然是輕輕一抬,但這一抬的力道,和止千鈞?他的原意,認為這一招,從劍上發出的真力,至少可以把白雲燕震退出七八步遠,若是武功稍差的人,只怕要摔出尋丈以外去呢!
哪知老和尚凝聚全力,貫注到劍身之上、白雲燕的劍尖依然搭在他劍身上,連劍尖也沒顫動一下,人當然更沒有震飛出去了。
兩支劍一下像膠住了一般,白雲燕沒有收回,心一禪師也沒有抬得上分毫!
這下直把心一禪師嚇了一跳,這年輕人哪來這份高深的內功?心念這一動,立即右腕一振,劍尖震動,卸去白雲燕下壓的力道,一收再發,這回不再客氣,一支長劍,東一劍,西一劍只是朝白雲燕左右前後劈來,劍光飄忽,看來只是胡亂劈刺,不成章法,其實記記不離要害大穴,好不凌厲!
老和尚是被白雲燕激怒了,才使出峨嵋派正宗心法「亂披風劍法」來。
白雲燕初出江湖,毫無閱歷可言,自然不知「亂披風劍法』』的奧妙,只覺對方勢劍指東劃西,不可捉摸,心頭大是驚異。
他右手使劍,只會一套.「追風劍法」,此時只好劍勢一緊,把天池老人所授七十二手「追風劍法」源源使出,迥環運用。
要知天山劍法,共有三百六十一手,其中有攻有守,也有攻守兼顧的,劍法繁複,變化精妙,都在各派之上,其中七十二手「追風劍法」,則採集各家之長,以攻為守,全采攻勢,出手快速如風,故名追風。
「追風劍法」既是以快攻為主的劍法,自然缺乏防守招數,(因為它只是天山劍法中的一部分)這一陣搶攻,也把老和尚逼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心中也大是驚異,暗道:「此人使的明明胡是天山劍法,我問他是天池逸叟的什麼人,他如何不肯承認是天山門下呢?」
老和尚連退了幾步,已把白雲燕的一輪攻勢穩定下來。
他究是峨嵋派的高手,和白雲燕又打了幾招,業已發現這年輕人劍招之中,只攻沒守,天山劍法似乎沒有學全!
老和尚經驗何等老到,有了這一發現,心中不覺暗暗冷笑,手中長劍招數一變,劍尖左右擺動,「哨」「哨」兩聲,格開白雲燕兩劍,一點劍影閃電般穿出;指向白雲燕胸前「華蓋穴」。口中沉喝道:「施主還不放下劍來麼?」
這一劍當真精妙無比,只要再往前一寸,就可刺中要害了!
哪知就在此時,但聽「叮」的一聲,老和尚只覺得長劍受到劇震,往外震開,這一震,握劍五指,驟然酸麻,虎口也震得隱隱生痛,幾乎握不住劍,要脫手飛去。
原來白雲燕在對方長劍點來之時,左手中指屈指朝劍上輕彈了一下。
心一禪師急忙往後躍退,口中驚呼道:「彈指神通」!
突聽那為首和尚大聲喝道:「來的是什麼人,還不站住?」
大路上果然有三條人影,連袂飛馳而來,為首和尚喝聲甫出,那三條人影已經奔到前面。
白雲燕一眼看到來人,急忙叫了聲:「大伯父。」
原來這三人正是鐵指金丸白組庵、白髮仙猿常公紀和他大弟子蔡廣生。
白組庵道:「雲燕,你怎麼會在這裡和人動手?」
常公紀目光一動,急忙朝心一禪師拱手道:「心一大師也在這裡?」
心一禪師慌忙長劍一收,合十道:「原來是常老施主也趕來了?」
常公紀含笑一指白雲燕道:「這位白少兄方才追蹤敵人出來,好久不曾回去,在下和白兄怕他有失,才一路尋來的。」
這時白組庵也問了侄兒和心一禪師動手經過,走上一步,朝心一禪師拱拱手道:「老禪師請了,舍侄初出江湖,年輕識淺,方才多有冒犯之處,還望老禪師恕罪。」
心一禪師已知是自己誤會了白雲燕,急忙還禮道:「老施主好說,此事應該怪老衲事前沒有問問清楚,老施主不怪罪已經是客氣了。」
常公紀道:「老禪師原來還不認識,這位乃是兄弟好友,就是人稱鐵指金丸的白組庵白老哥。」一面又回頭朝白組庵道:「組庵兄,這位老禪師是峨嵋下院龍興寺的監寺心一大師。」
心一禪師和白組庵連說「久仰」。
常公紀問道:「白少兄怎麼會在此地和大師發生誤會的?」
「阿彌陀佛!」
心一禪師合掌低喧了一聲佛號,才道:「此事說來話長,但也是老衲的不是,誤把這位小施主當作了白衣教門下,才引的爭執。
常公紀道:「白衣教居然也找上了寶剎麼?」
「正是。」心一禪師道:「常老施主、白老施主,此地離敝寺不遠,還請移駕敝寺,喝盅茶水,再行奉告如何?」
常公紀因和白衣教訂下了三個月之期,正待廣約同道,如今聽說白衣教又找上了龍興寺,要知龍興寺乃是峨嵋派的下院,如能聯合龍興寺,豈不就拉上了峨嵋派,這機會豈能錯過?忙道:「老禪師見邀,咱們恭敬不如從命。」一面回頭朝蔡廣生吩咐道:「廣生,你先回去,免得二弟他們擔心。」
蔡廣生應了聲「是」,轉身匆匆而去。
白雲燕轉身看去,本來站在林下的沈紅玉,也已不見了蹤影,敢情是常伯父等人趕來之時,她不願和大家相見,才悄悄走的,一時只覺心頭有些惘然之感。
心一禪師聽得大喜,連忙合十道:「老衲替大家帶路,常施主、白施主、小施主請了。」
說罷,舉步走在前面,給大家領路。
白雲燕心中暗道:「這老和尚方才一再要自己跟他到龍興寺,不知他們寺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行人腳下均快,不過片刻,便已抵達龍興寺,進入山門,便看到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們手捧著長劍三五成群,站在天井兩側,戒備森嚴。
這些和尚此時看到監寺大師引著三人入內,其中白雲燕身穿一襲白衣,分明是白衣教的人:每個人臉上不禁露出激憤之色,但看到監寺大師似乎對來人甚是客氣,心中又不禁大是驚異!
心一禪師把常公紀三人一直讓到後進一處花木扶疏的禪房客室之中,才抬著手道:「三位請坐。」
大家分賓主落坐,一名小沙彌沏了四盅茶送上。
心一禪師回頭朝一名小沙彌吩咐道:「悟明,就說有貴客來了,快去請住持前來。」
那小沙彌躬身領命,匆匆退出。
不多一會,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了進來,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僧舉步走入。
心一禪師站起身道:「住持師弟來了。」
常公紀三人也跟著站起。
住持大師一眼看到常公紀,連忙合掌笑道:「阿彌陀佛,貧衲還當是誰,原來是常老施主光臨寒剎,貧僧失迎了。」
話聲甫落,就看到一身白衣的白雲燕,不覺神色微變。
心一禪師自然看得出師弟神色,連忙含笑道:「師弟,這位是銅官山鐵指金丸白組庵白老施主,這位是白老施主的令侄白雲燕白少施主,也就是名滿江湖白俠白雲生的令弟,方才愚兄就因白少施主身穿白衣,誤認為是白衣教門下,差點鬧出大笑話來了。」
住持大師聽了師兄的話,才算釋然,連忙合十道:「貧僧心清,見過白老施主,白少施。」
白組庵知道峨嵋派掌門人是心燈大師,這二位都是心字輩的高僧,那是心燈大師的師弟了。一面拱手道:「在下久仰峨嵋心字輩的高僧,今晚何幸,一下拜識了二位。」
心清大師連說「不敢」,抬手道:「二位老施主,白少施主快快請坐。」
大家落坐之後,心一禪師伺道:「常老施主名滿江湖,交遊廣闊,不知可是知道白衣教的來歷?」
常公紀大笑道:「說來慚愧,白衣教向寒莊三次尋釁,出手傷人,兄弟卻連他們一點來龍去脈都沒弄清楚。」
心清大師道:「白衣教向貴莊三次尋釁?那是和貴莊已經動過手了?不知白衣教門下武功如何?」
「哈哈!」常公紀大笑道:「若非這位白少兄出手,寒莊早就保不住了。」
心一禪師和白雲燕動過手,知道這位年輕人武功似乎還在自己之上;心清大師卻並不知道,聽常公紀這麼說法,可能只是說的客套話,也並未在意。
心一禪師道:「常老施主可否把經過見告?」
常公紀就把白衣教尋釁經過,大概說了一遍,並且把和白衣教訂下三月之約,也說了出來。
心清大師聽他說出白雲燕兩次擊敗白衣教的人,心中暗暗驚詫,忖道:「這位白少施主年事極輕,竟然會有如此造詣?」
一面合掌道:「如此甚好,師兄,常老施主既然和他們訂下日期,咱們那也不用去找他們了。」
心一禪師道:「但……」
他只說了一個「但」字,下面的話,就沒有再說出來。
常公紀忍不住問道:「莫非白衣教也找上貴寺來了?」
心清大師頷首道:「常老施主;白老施主都知道,敝派數百年來,寺中規定,所有僧侶,穿的一律是月白僧衣,這是江湖武林,盡人皆知之事,叵奈白衣教卻認為咱們穿月白僧袍,和他們有魚目混珠之嫌,今日傍晚來了一千白衣少年,聲言要敝寺僧侶,改換僧袍;不得再穿月白顏色;當時前面大殿上,正有七八名弟子,聞言自然心存不服,和他爭論起來,那白衣教門人口中冷笑一聲,雙手齊揮,點了他們穴道,揚言如果不脫下月白僧袍,就得全數回峨嵋山去,不准再留在江湖,說完揚長而去……」
心一禪師接口道:「道興(那為首和尚)率同八個師弟,就是趕出去追蹤那白衣教門人去的,正好誤打誤撞,遇上了白小施主,才有這場誤會。」
常公紀問道:「貴寺八位師傅,可是被白衣教門下的拂脈手法所傷?」
心一禪師老臉微紅,驚訝的道:「常老施主如何知道的?」
常公紀道:「小徒蔡廣生,也是被白衣教門人拂脈手法所傷,右臂若廢,若非白少兄來到寒莊,替小徒解了經穴,在下哪想解得開來?」
心清大師聽得面有喜容,問道:「白小施主也精於拂脈手法麼?」
白雲燕道:「在下略知一二。」
「阿彌陀佛!」
心清大師合掌道:「如此就好,貧衲慚愧,那白衣教門人走後,貧衲門下八個劣徒,雙手若廢,敝派一向以獨門點穴在江湖上薄有微名,但貧衲和師兄對八個劣徒經脈受制,竟是一籌莫展,白小施主能否為劣徒解開經脈,貧衲無任感念。」
常公紀、白組庵聽得不由一怔,峨嵋派點穴神奇,為江湖九大門派之冠,他們也居然解不開白衣教的「拂脈手法」。
白雲燕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心想:「無怪心一禪師非要自己隨他到龍興寺來,原來是為了解不開拂脈手法,那自然要把自己擒來不可了。」一面抱拳道:「老禪師好說,在下不知能否解得開還不敢說,八位師傅現在何處,在下不妨前去試試。」
心一禪師朝小沙彌吩咐道:「你去叫道興進來。」
小沙彌答應一聲,轉身走出,過沒多久,那為首和尚隨著小沙彌走入,躬身道:「師伯有何吩咐?」
心一禪師一指白雲燕道:「這位白少施主,能解拂脈手法,你領白小施主到禪房替八個師弟解穴。」
道興躬身領命,朝白雲燕合掌道:「白施主請隨小僧來。」
白雲燕隨著為首和尚往外行去。
心一禪師朝白組庵問道:「白老施主這位令侄,英雄出少年,只不知是哪一門派的高徒?」
白組庵含笑道:「在下也問過舍侄師承,舍侄只是說他師傅自稱山野之人,不准舍侄告訴任何人,是以在下也並不清楚。」
常公紀笑道:「大師方才和白少兄交過手了,難道也看不出來麼?」
心一禪師臉上一紅,說道:「說來慚愧,白小施主和老衲交手之時,使的是天山劍法,後來老衲以一招『擲米成珠』點他『華蓋穴』,劍尖離胸前不過一寸,卻被白小施主左手施展『彈指神通』,幾乎把老衲一柄長劍震飛出去,『彈指神通』佛門神功,乃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之一,即使少林長老,會的只怕也不多,至於截經拂脈,武林中失傳已久,又是道家功夫了,這麼說,這位白小施主,年事極輕,已身兼佛道兩家之長了!」
白組庵道:「舍侄只是一個大孩子,大師把他說得太高了。」
口中雖在謙虛,心裡卻是十分高興,以心一禪師這樣一位峨嵋派的高手,居然盛讚自己侄兒,若非侄兒有此能耐,他豈肯如此說法?常公紀想起白衣教紫衣護法邊鴻生曾說白雲燕使的是崆峒『取劍訣』,這就說道:「今晚白衣教門下,被白少兄兩個指頭夾住長劍,聽那紫衣護法邊鴻生驚異的叫出崆峒『取劍訣』,可見白少兄還會崆峒奇學呢!」
「崆峒『取劍訣』,白小施主也是用左手使的?」心一禪師臉有驚訝之色,說道:「莫非白小施主是…」
他說到「是」字,忽然住口,沒有再說下去。
階前響起一陣腳步聲,白雲燕和道興一同走了進來。
心一禪師站起身,合十道:「有勞白小施主了。」
白雲燕抱拳道:「些許微勞,大師何足掛齒?」
白組庵問道:「雲燕,你替八位師傅都解開穴道了麼?」
白雲燕道:「他們使的果然是拂脈手法,小侄總算解開了。」
心一禪師在他們叔侄說話之時,朝道興低聲道:「白小施主替道中他們解穴,使的可是左手麼?」
道興點頭道:「大師伯說得極是,白小施主左手一拂,師弟的經脈就解開了。」
心一禪師這下證實自己想得沒錯,暗暗忖道:「看來白小施主的師傅果然是那位老菩薩了。」
心清大師卻在和常公紀、白組庵討論和白衣教訂下十月十五約會之事,龍興寺不但全力支持,還要報告峨嵋派,延請各大門派聲援。
常公紀、白組庵自然是求之不得之事。大家一直商議到天色微明,兩名和尚端上稀飯、饅頭,大家用過早點,常公紀、白組庵才起身告辭。
白雲燕隨同大伯父回轉常家莊,蔡廣生早已命下人收拾好兩間客房,親自陪同白組庵伯侄二人來至客舍。
這時天色早已大亮,蔡廣生躬身道:「白師伯,白兄請休息了,小侄告退。」
』白組庵忙道:「蔡老弟請便。」
他待蔡廣生走後,本待和白雲燕講幾句話,白衣教正在江湖上到處惹事,他要勸勸侄兒不要再穿白衣了,從常家莊誤會他是白衣教門下,到昨晚龍興寺這場誤會,就是例子;但因白雲燕一晚未睡又不忍叫住他說了。」
這一排客舍,是在常公紀書房的北首,一排五楹,每人一間,白組庵伯侄二人各自一間,也就各自入房休息。
白雲燕掩上房門,卻並未睡覺;只是脫下長衫在床上盤膝,默默的調息行功。他練的是達摩「易筋經」。據師傅說:這是天下武學之源,練到十二成火候,可以修成金剛不壞身。
他從小練的就是「易筋經」,算起來已經練了二十年了,他雖然並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火候?但至少目光敏銳,身子輕捷,這兩點自己可以感覺得出來。
師傅教他盤膝坐定之後,就要澄心淨慮,不起一絲雜念,方能運功,這一點,二十年來他也早就做到了,只要盤膝坐下,就能心如古井。
可是這回盤膝坐下之後,竟然雜念叢生,縈留在腦子中間,不時浮現的,就是新結交的沈紅玉的纖影!
尤其她那句:「我是白大哥的義妹」,嬌脆的聲音,也縈耳不去!
她是他二十五年來,第一個認識的女孩子!
他們從認識到離去,相處的時間雖然極為短暫;但白雲燕對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印象卻十分深刻。
他已經無心再練功了,只是怔怔的想著:「她為什麼要悄悄離去呢?」
「她好像和自己很合得來,不然就不會對心一禪師說,她是自己的義妹子。」
「她這一悄悄離去,自己要到哪裡去找她呢?」
一想到「找」,不覺精神為之一振,忖道:「不錯,自己一定要找她才行,待會,稟明大伯父,就找她去。」
口口口這是下午未末申初,太陽已經漸漸偏西。
白雲燕又回到昨晚和沈紅玉見面的地方——一片松林之間。
他想:她可能就住在附近,昨晚她悄悄離去,也許今天會到這裡來找自己。
他在一棵大樹底下,坐了下來。這片松林,是在一座小山腳下,地勢相當隱僻,離大路已遠,是以很少有人到這裡來,靜悄悄的,只有松濤在寧靜中帶來輕嘯,這種風入松林的嘯聲,更使人有恬靜之感。
但白雲燕心裡,一點也恬靜不下來,他等得漸漸感到焦急,她是不是上午已經來過?沒有見到自己的影子,下午就不再來了?她如果不來,自己要到哪裡去找她呢?他心頭一陣惘然之際,耳中忽然聽到了腳步聲,再一細聽,而且似乎還不止一人!
「難道又是龍興寺的和尚?」
白雲燕心念轉動,只聽那一陣腳步聲到了離自己三四丈遠近,就躡手躡腳的似乎盡量要把聲音減輕,悄悄掩來!
這棵大樹的四面都有人,一共有五個人,他們腳步聲漸漸移近了,也漸漸停了下來,白雲燕自幼練習「易筋經」,他們雖然相距還有一兩丈遠近,但白雲燕早在他們進入十丈之內,就已經聽得清清楚楚,便如在身邊一般!
他依然坐著不動,心中暗道:「難道龍興寺的和尚,還懷疑自己身份?唉,看來大伯父說得對,自己穿了這身白衣,當真是惹事得很;但這是師傅要自己穿的……」
剛想到這裡,身後和左右兩邊的人,已經掩到一丈光景,只有對面一個,因是對面的關係,還隱身在前面一棵大樹後面,距離尚在一丈一尺來遠。
白雲燕仍作不知,龍興寺和尚的身手,並沒放在他眼裡,他只是想瞧瞧他們要如何對付自己?又對自己有何說詞?因此只是低著頭,連看也沒朝他們看上一眼。
那五個人有大樹掩護,隱住了身影,也不再欺近過來,更沒有一點動靜,好像和白雲燕乾耗著。
白雲燕只是惦記著沈紅玉;但看看自己已經前後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依然沒見芳蹤,尤其這五個人隱身樹後,這般覷伺自己,心裡也老大的不高興,心想:我站起來走出林去,看你們又怎樣?心念這一動,就緩緩站了起來。
他坐著倒也不覺得什麼,這一站起,目光抬處,不由得一怔,眼前像輕紗般飄浮著絲絲雲氣,已經籠罩了整個樹林!
心中暗自覺得奇怪:照說目前太陽尚未下山,樹林間怎麼會雲氣瀰漫,暮靄來得這般快法?就在這一瞬間,鼻孔中隱隱聞到一陣濃馥的花香,香氣很甜,很迷人!
他感覺聞到花香,就有些頭暈,不自覺的又坐了下去。
他當然不是自己想坐下去的,而是兩腿一軟,迷迷糊糊的昏了過去。
口口口現在,頭腦還有些昏脹,但人已醒過來了。
白雲蒸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斜靠在一張有背的籐椅上,對面坐著一個面色臘黃的灰衣老道,一雙炯炯目光就盯在自己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白雲燕心下大奇,不知自己怎會在這裡的?身子仰了一下,要想坐起;但身子仰了一下,只是自己心裡這麼想而已,事實下根本沒有仰動,便已發現身上至少被點了四五處穴道。
一時不覺大為氣憤,大聲道:「道長點了我穴道,要待如何?」
灰衣老道皺起滿臉橫紋,森然笑道:「小伙子,別急,老道有話問你。」
白雲燕道:「我先有話問你,你是什麼人?這是什麼地方?」
灰衣老道看他急躁模樣,知是初出茅廬的雛兒,不覺笑了笑道:「你先問老道也好,老道姓杜,沒有名字,你叫我杜道長也好,杜道士,杜道人都可以.至於這裡,乃是北峽山的三官殿,老道就是這裡的當家。」
「北峽山」白雲燕不知北峽山在哪裡?問道:「離南陵遠不遠?」
他只知道大伯父住在銅官山,還是師傅開了路單,何處打尖,何處投宿,一路都詳細記載,才找來的,後來到了常伯父的常家莊,才知道那裡地名叫南陵。
杜老道見他連北峽山都不知道,心想:這小於真是個雛兒!一面說道:「不遠,不遠,只隔一條江,唔,差不多百十來里路。」
百十來里路,聽得白雲燕微微一怔,想起自己是找沈紅玉去的,那裡離常家莊大概有四五十里路程,他說離南陵有百十來里,再加上四五十里,那不是有一百五六十里路了?自己如何會到這裡來的呢?這就問道:「在下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杜老道詭笑道:「自然是老道把你請來的了。」
白雲燕意識到他這「請」字大有可疑,因為這老道笑起來,就是沒有江湖經驗的人,也可以看得出他笑得很陰險,這就問道:「道長怎麼把我弄來的?到底有什麼事?」
杜老道淡淡的道:「也沒什麼,老道只是想問你幾句話。」
白雲燕心想:「沒有什麼,你會從一百五六十里之外,把我弄來還點了我四五處穴道?」
一面冷冷說道:「你要問什麼?」
杜老道:「老道想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雲燕道:「在下白雲燕,還有呢」
「唔!」杜老道點著頭道:「師承呢?」
白雲燕道:「在下沒有師承。」
杜老道深沉一笑,說道:「其實你不肯說,老道也知道。」
白雲燕道:「你知道什麼?」
杜老道笑了笑道:「你是白衣教門下,對不?」
「又是白衣教!」
白雲燕心頭煩極,怒聲道:「誰說我是白衣教門下?我不是。」
杜老道笑道:「小伙子,賴也沒有用,你一身白衣……」
白雲燕道:「難道不是白衣教,就不能穿白衣了?我說不是就不是!」
杜老道又道:「但你身邊這支劍明明就是白衣教門下的了。」
白雲燕看到一張橫桌上,並排放著兩柄長劍,正是自己之物,一面應道:「不錯,其中一柄是我的,還有一柄是白衣教門下的,那是我從白衣教門人手中奪來的,不然,我怎麼會有兩柄長劍?」
杜老道笑了笑道:「小伙子,真人面前不用說假,老道對你已經很客氣了,你小子如果和老道不合作的話,老道那就不用客氣了。」
白雲燕道:「不客氣又待怎樣?」
杜老道又皺起滿臉橫紋,陰側惻的道:「小伙子,你初出江湖,應該知道身落人手,老道對你不客氣,你就會吃足苦頭。」
白雲燕怫然道:「你既然不信,那就不用多問,在下要走了。」
說完一下站起身來,伸手去抓橫桌上兩柄長劍。
要知他從小就練「易筋經」,已經有二十年火候,杜老道雖然點了他幾處穴道;但只要略為運氣,受制穴道立會自解。
杜老道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點了他四五處穴道,這小子居然在假意和自己說話,卻在暗中運氣衝穴,(其實白雲燕不用藉著說話,運氣衝穴,而是一運即開,是以絲毫看不出跡象)
自己居然被他瞞過,一時不由驀然一驚,口中陰笑道:「好小子,你居然還能自解穴道!」
江湖上武功高強之人,必須有深湛內功,才能自己運氣衝穴,自解穴道,因此把自解穴道,視為是頂尖高手,才能做至,j。
少林寺必須升任長老,才能研練達摩祖師手著的「易筋經」,也只有練成「易筋經」的人才能運真氣,全身百脈俱暢行無阻,外人自然不知道了。
杜老道當然不相信白雲燕這點年紀,內功會有如此精深,能不露形色,自行衝開穴道,他只當白衣教對衝穴另有法門,隨著喝聲,右手一探,五指如鉤,閃電朝白雲燕抓來。
白雲燕身形一側,便自讓了開去,右足跨前一步,右手一探,便已從桌上抓起兩柄長劍。杜老道一抓之下,手爪竟然從他肩頭擦過,落了個空,心頭方自一怔,眼看白雲燕只是側了下身,右手居然抓起長劍,不覺獰笑一聲道:「看來你果然有兩手!」
腳下突然欺上,雙爪齊發,右手五指箕張,疾抓他左肩,左手施展擒拿手法,朝他右手脈腕扣去。
這一下他雙手出手如電,手法詭異,滿以為這一招兩式,對方絕難閃避。
哪知白雲燕左足倏地跨上一步,只此一步,人已閃到杜老道右側身後,自顧自把兩柄長劍,扣到了束腰帶上,劍眉微攏,冷聲道:「你真的要和我動手?」
杜老道雙爪乍發,眼前人影頓杳,白雲燕的聲音已從身後傳來,急忙朝右疾轉,只見白雲燕已經從容把兩柄劍懸到了腰間!
他兩招落空,不禁臉色劇變,一時之間,真想不到這少年人武功會有如此之高,自己縱橫江湖三四十年,在雙爪之下,能夠從容躲閃得開的人,還並不多,口中不覺冷冷一笑,皺起滿臉橫紋,點頭道:「老道勢成騎虎,不把你拿下行麼?」
這回他又驚又怒,出手自然更為凌厲,雙肩一晃,雙手五指直伸,色呈灰白,身形虎撲而起,十道指風,幾乎籠罩住白雲燕身前十幾處大穴,十根手指有如鐵爪一般,朝白雲燕當胸直插過來!
「九陰爪!」白雲燕聽師傅說過,「九陰爪」是旁門中最厲害殺手,一種專抓頭蓋,一種專抓人心,都是十指直伸,可以一下抓碎腦袋,也可以一下抓出人心來。
他乍見杜老道使出「九陰爪」,臉上不覺有了怒容,大聲道:「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居然使出『九陰爪』來了?」
杜老道厲笑道:「好小子,你居然還識得『九陰爪』!」
他這下出手何等神速,話聲未已,灰白十指已經觸及白雲燕胸前衣衫!
白雲燕身子不閃不避,根本連動也未動,直等對方手指快要觸及衣衫,才左手掌心一攤,五指併攏如葉,朝前輕輕一抬。
這一抬,看去根本絲毫不曾著力。
杜老道簡直連看都沒看清楚,但覺一股奇大的力道湧上身來,一個人就應手飛起,「砰」的一聲,背脊撞在六尺外一堵磚牆之上,雖然並未負傷卻撞得他血氣翻騰,不覺大大的喘了兩口氣,雙目直視,一臉俱是驚駭之色!
白雲燕冷傲的朝他一笑,說道:「你還想再試麼?」
杜老道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人物,他做夢也想不到今天會栽在一個初出江湖的白衣教門人手下,不覺厲聲尖笑道:「好,好,白衣教的小子,你記著,杜老道……」
他話聲未落,白雲燕雙眉一挑,截著他話頭,朗聲道:「我說過我不是白衣教門下,你怎麼說不清的?」
說完,正待朝門口走去。
這一抬頭,瞥見門口當門站著一個年約十六七歲,一身翠綠衣褲的小姑娘,微微鼓起的胸前垂著兩條烏油油長辮,辮梢結了兩朵小紅花,眨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咭的笑道:「杜老道,人家相公既然說不是白衣教門下,那就不是白衣教門下了,你幹嘛說都說不清?」
杜老道見到綠衫小姑娘,不禁神色大變,一臉俱是惶恐之色,連連躬著身道:「是、是,月……月姑娘,小道該死,小道無能,你……你老……說得是,他……是不是白衣教門下,不……是……不是的……」
綠衫姑娘抿抿嘴,道:「你要死快哉,怎麼叫起我『你老』來了,我幾時老了?」
「是、是,不老,不老……」杜老道頭上綻出了青筋,額頭上不覺也有了汗水,不住的打揖躬身道:「月……月姑娘原諒,小道該死……」,白雲燕看得好生奇怪,杜老道見了這綠衫姑娘,怎會像老鼠見了貓一般,怕得如此厲害?心中想著,不由得朝綠衫姑娘看去。不料綠衫姑娘兩隻烏溜溜的眼睛也正好朝他看來,四目相投她嫩靨上驀地飛起兩朵紅雲。
白雲燕因她擋在門口,這就含笑道:「姑娘請讓路。」
綠衫姑娘口中「啊」了一聲,忽然嬌笑道:「這位相公,小婢是奉教主之命,來請你的。」
「教主」這兩個字,聽得白雲燕心頭微微一怔,心中迅速忖道:「這月姑娘和杜老道似乎極熟,杜老道硬指自己是白衣教門下,可見他一定和白衣教的人,並不認識,月姑娘口中說的『教主』,當然也不是白衣教主了,那麼這個『教主』又是什麼教主呢?這一想,不覺問道:「姑娘說的是什麼教主呢?」
杜老道忙道:「教主請你去,你就該快去。」
綠衫姑娘橫了他一眼:「誰要你多嘴了?」
杜老道連忙應道:「是,是,老道不敢。」
綠衫姑娘俏目一轉,朝白雲燕嫣然一笑道:「相公見了面,不就知道了麼?」不待白雲燕開口,就轉身道:「相公請隨小婢來。」
白雲燕心中覺得好奇,就舉步跟著綠衫姑娘身後走去。
杜老道在後躬著身道:「還望月姑娘在教主面前……」
綠衫姑娘沒有回頭,只是邊走邊道:「放心,教主不會要你命的。」
「是,是」杜老道連連稱謝道:「多謝姑娘成全。」
綠衫姑娘只輕輕哼了一聲,連頭也沒回,一路俏生生的朝前行去。
白雲燕跟著她穿過一個小天井,又折入一條迴廊,再跨進一個月洞門,這裡好像是一座跨院,院子裡放著十幾盆蘭花,幽香撲鼻!
正面石階上,湘簾低垂,靜悄悄的不聞一點人聲。
兩人剛走近石階,就聽到屋中傳出一個嬌脆無比的口音問道:「月兒,來了麼?」
綠衫姑娘這回卻恭敬的應了聲「是」。舉步跨上石階,一手打起湘簾,欠欠身道:「相公請進。」
白雲燕不知方才說話的人是誰?只當也是侍候教主的使女,心中暗道:「這位教主倒是風流得很,身邊侍候他的人,都是嬌滴滴的俏使女!」
當下也就不再客氣,舉步跨了進去。目光一轉,只見這間屋中,極似客室,上首放著幾把木製粗劣的椅幾,和一張八仙桌,但卻闃無一人。
綠衫姑娘跟著走入,嬌聲道:「相公請坐,小婢進去通報一聲。」
說完,翩然往裡進走去。
白雲燕就在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過沒多久,只見另一名綠衫姑娘手中托著一個銀盤,俏生生從後面一道門戶中走出,一直走到白雲燕面前,才把銀盤往幾上一放,取起一個白瓷描金茶盞,放到几上,輕啟櫻唇,低低的道:「相公請用茶。」
白雲燕道:「多謝姑娘。」
那綠衫姑娘粉面微酡,低聲道:「不用謝。」
取起銀盤,匆匆退去。
白雲燕獨自坐著無聊,就捧起茶碗,一手掀開碗蓋,輕輕喝了一口,只覺入口就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他只知道這是極上等的茶葉,卻叫不出名稱來。
就在喝茶之時,耳中隱約聽到裡面有人唧唧噥噥的低聲說話,好像是兩個少女的聲音,只是她們聲音說得極輕,聽不清她們說話的內容。
這已是白雲燕內功精純才聽得到,換上一個人,隔著一堵牆,那會聽到裡面的人低聲交談的聲音?接著裡面傳出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先前那個綠衫姑娘搴簾走出,迅快的打起了門簾,口中嬌聲說道:「相公,教主出來啦!」
白雲燕慌忙站起,目光隨著一抬,朝裡投去。
這一瞬間,白雲燕但覺眼睛一亮,從裡間跨出來的,竟是一個身穿淺紫曳地衣裙的長髮少女,看年紀最多只有十八九歲,生得粉臉桃腮,明眸皓齒,艷光照人!
「教主!」這貌美如花的紫衣少女竟然會是教主?她是什麼教的教主呢?白雲燕實在感到難以相信,一時不覺睜大雙目,有些怔怔出神!
紫衣少女被看得臉上微微一紅,姍姍走近上首一張木椅,輕啟櫻唇,嬌聲道:「白相公請坐。」
白雲燕經她一說,才感覺自己有些失態,不好意思的抱抱拳,說:「在下見過……
教……主……」
紫衣少女已在椅上坐下,微笑道:「白相公請坐了好說。」
白雲燕發覺自己不知怎地,竟然舉止有點失措,口中應著「是」,就回身坐下,他又偷偷的看了她一眼,覺得他們教中怎麼會讓一個恁地年輕的少女,來擔任教主的?教中的人都會服從她麼?」
紫衣少女抬眼道:「我聽說白相公第三招上就勝了杜護法,白相公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門派的高弟?」
她說來又嬌又脆,聲音好聽極了。
白雲燕道:「在下沒有門派。」
紫衣少女道:「那麼白相公的尊師,一定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高人了?」
白雲燕道:「家師方外之人,不在武林之中。」
紫衣少女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偏頭問道:「白相公是不是因為姓白才穿一身白衣的呢?」
「那倒不是。」
白雲燕道:「因為在下是白衣俠,自然要穿白衣了。」
「白衣俠?」紫衣少女忽然展齒一笑,說道:「這名稱很好聽,只是我怎麼從未聽人說過?」
她這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晶瑩的編貝般牙齒,更覺得甜美動人!
白雲燕臉上一紅,說道:「在下大哥江湖上都稱他白俠,在下是他兄弟,所以……自稱白衣俠……」
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那麼我穿的是一身紫衣,也可人稱紫衣俠了。」
綠衫姑娘在旁道:「教主該稱紫衣女俠,如果換上男衫,才能稱紫衣俠。」
「嗯」!紫衣少女輕嗯一聲,說道:「我幾時要嬤嬤給我縫製一身男裝,去行走江湖,大家一定會叫我紫衣俠了。」
白雲燕道:「教主見召,不知還有什麼見教?」
紫衣少女道:「自然有了,杜護法因為懷疑白相公是白衣教的人,才用了些手段,把你請來,但方纔我聽月兒說,白相公真的不是白衣教門下了。」
「自然不是。」
白雲燕道:「就是為了這身白衣,在下已經一再被人誤會,遇上很多麻煩,也和白衣教結下了樑子,在下所以要自稱白衣俠,就是要表示和白衣教的區別。」
說到這裡,忽然想到紫衣少女說的杜護法用了些「手段」,才把自己「請」來,不覺心中一動,問道:「在下記起來了,樹林間那一片白霧,就是杜老道使的手法?」
紫衣少女微笑道:「那是我們教裡的『七里霧』。」
白雲燕怒聲道:「杜老道把在下擄來,究是為了什麼?」
紫衣少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柔聲道:「你別急呢,我不是正在告訴你麼?」
她嬌柔的接著道:「後來……你只用一招,就勝了杜護法,足見武功高強,我……正有一件為難的事……想和白相公……商量……不知……白相公肯不肯……答應……」
她說話吞吞吐吐,更覺嬌柔不勝之態,任何男人都會從心裡升起我見猶憐!
白雲燕心裡就有著不論她說什麼,自己都會答應的一股豪氣,一面問道:「教主有什麼為難,但請明說,只要在下辦得到,自當效勞。」
「謝謝你。」紫衣少女嬌靨上綻出一絲喜色,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們教裡……」
白雲燕問道:「不知貴教是什麼名稱?」:「修羅教。」紫衣少女接著道:「我爹是本教的教主,三年前因練功走火入魔,教中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白雲燕只是看著她,沒有作聲。
紫衣少女續道:「那是教中的一冊武功秘笈無故失落,這點我先要加以說明,那冊武功秘笈,叫做『修羅訣』,一共有九訣,教中長老,只會七訣,只有教主才能練完九訣,我爹有兩個同門師兄弟;也就是本教的長老,一向和爹不睦。自從爹走火入魔三個月前突然失蹤,我們到處找不到他老人家,教中的錢護法和杜護法,就要我繼任教主,十天前爹的一個對頭給爹下帖,約爹到高林橋見面,我是爹的女兒,自然不能不來,我武功不如人家,如果我敗了,我是本教的教主,修羅教也就永遠在江湖上抬不起頭來,我……我為難死了,所以……」
她嬌靨又紅了起來,低低的道:「所以我想請白相公幫忙……」
白雲燕道:「教主是要在下助拳?」
紫衣少女微微搖著螓首,說道:「修羅教的事,是不能有外人助拳的。」
白雲燕道:「那麼教主要在下如何效勞呢?」
紫衣少女抬起美目,盈盈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我想……不知你肯不肯?」
她欲語還休,似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來。
白雲燕道:「教主但說無妨。」
紫衣少女靦腆的道:「我想請白相公只說是我師哥,前去赴約……」
白雲燕和她眼神相投,就有使人無法推辭的感覺;但要他冒充修羅教門下,他不禁遲疑了,沉吟道:「這個……」
紫衣少女望著他,她那美麗如畫,天真無邪的臉上微有失望之色,說道:「白相公如有為難,不肯答應,那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會怪你的,這本來是我的事,不能煩勞外人的……」
白雲燕看著她那種失望的神態,心裡竟然大是不忍,好像自己有幫助她的義務,她有什麼憂患,竟和自己有什麼憂患一般,自己和她雖然只是初次見面,就不忍拒絕,這是什麼緣故,連自己也說不出來,就毅然點點頭道:「教主不用擔憂,在下答應了。」
紫衣少女驚奇的看著他,梨頰上忽然有了喜色,嬌聲道:「白相公,你真的答應了?」
白雲燕道:「在下說出來了,自然是真的了,只是……」
紫衣少女眨著眼睛問道:「只是什麼」
白雲燕道:「在下可以代教主去赴約;但在下不能穿這身白衣。」
紫衣少女淺淺一笑道:「是啊,你如果穿了白衣去,那就是白衣俠,不是我師哥了。」
「嗯!」她口中輕嗯了一聲,回頭道:「月兒,你快去請嬤嬤來,給白相公縫製一件衣衫,嗯,時間很急了,越快越好。」
月兒答應一聲,轉身往裡走去,過不一會,領著一個花白頭髮身穿藍布衣褲的老嫗進來。
那老嫗眨著一雙三角眼,朝白雲燕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陣,才朝紫衣少女福了福,呷呷尖笑道:「教主要老婆子給這.位白相公趕縫一件長衫?」
紫衣少女含笑點頭道:「嬤嬤,白相公答應了,只是他不好穿著這件白衣去赴約,所以只好煩勞嬤嬤給他縫製一件長衫了,最好也是紫色的。」
她說到最後一句,粉臉不覺紅了一紅,呈現出少女嬌羞神態。
藍衣老嫗又看了白雲燕一眼,神秘一笑,點著頭道:「老婆子省得。」
紫衣少女道:「那就請嬤嬤給他量量身材了。」
「這還用量?」
藍衣老嫗呷呷笑道:「老婆子只要看上一眼,就比量還准。」
「還有。」紫衣少女又道:「嬤嬤,你給他縫好了,替我也縫一件好麼?」
藍衣老嫗道:「教主要縫製什麼樣的?」
紫衣少女舉手理理披肩長髮,說道:「自然也是男裝了。」
藍衣老嫗眨動三角眼,奇道:「你縫製男裝作甚?」
「嬤嬤不用管嘛!」紫衣少女撒嬌的道:「我要你也給我縫一件咯!」
「好!好!」藍衣老嫗呷呷笑道:「縫、縫,只要你想要,老婆子還不縫嗎?」
紫衣少女欣然笑道:「謝謝嬤嬤,你就快些縫吧。」
藍衣老嫗應著「好」,轉身往裡就走。
白雲燕問道:「教主這對頭叫什麼名字呢?」
紫衣少女:「我也不知道,那張帖子上沒有具名,只畫了一個令牌,上面有一個猙獰的鬼臉,我問過錢護法,他跟爹有三四十年了,也說不知道,但我看得出來,錢護法這些天總是愁眉不展,一定是這人很厲害了。」
白雲燕道:「他約教主到哪裡去呢?」
「高林橋,離這裡不算很遠。」
紫衣少女說到這裡,忽然含羞一笑,低著頭道:「你現在是我師哥的身份,就不該再叫我教主,我叫修蕙仙,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白雲燕聽她叫自己「師哥」,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舒服,暗道:「我要是真有她這麼一個師妹多好?」
修蕙仙(紫衣少女)看他只是楞楞的望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說,不覺一陣嬌羞,酡紅了臉,纖纖如玉的手指,只是繞著她一股秀髮,也就沒再說話。
不多一會,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白雲燕口中忽然「咦」了一聲。
修蕙仙抬眼問道:「你……師哥,你想到什麼了?」
她改口叫他「師哥」了。
白雲燕道:「怎麼天就黑了?」
修蕙仙回眸一笑,說道:「傍晚了,天不會黑麼?」
白雲燕道:「今天好像過得很快。」
修蕙仙道:「師哥醒來,差不多已經是下午了。」
她「師哥」二字已經叫得很順口。
白雲燕聽她叫著「師哥」,覺得有些飄飄然;但他「師妹」
或「蕙仙」,就叫不出口來,可是心裡早叫了好幾聲了。
月兒進來點上了蠟燭。
不多一會,另一名綠衫姑娘端著食盒走入,在木桌上放好兩副杯筷,從食盒中端出四五盤菜餚和一個銀壺,大概是酒了,一起在桌上擺好,才欠著身道:「教主請白相公用晚餐了。」
修蕙仙盈盈站起,含笑道:「師哥,請上座呀!」
白雲燕道:「在下……」
修蕙仙朝他抿抿嘴,嬌嗔道:「人家已經叫你師哥了,你還是在下、在下的,那就不像是師兄妹了。」
白雲燕點頭道:「師妹說的是。」
舉步走到上首一張椅上坐了下來。
修蕙仙嫣然一笑,也在左首的椅子坐下來。
月兒手執銀壺,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修蕙仙舉起酒杯,幽幽的道:「師哥,我不會喝酒,我敬你。」
只輕輕的沾了下唇。
白雲燕看著她舉杯的玉手,纖纖如筍,白膩如玉,不由得看呆了,拿起酒杯,竟然忘了喝酒。
修蕙仙粉臉一紅,低低的道:「你怎麼不喝酒呢?」
白雲燕哦了一聲,如夢初醒,忙道:「我喝!我喝!」
一口把酒喝乾了。
月兒看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聲來,急忙捧著銀壺,給他又斟滿了酒。
白雲燕舉杯道:「方纔是教……師妹敬我的,現在我該敬你了。」
說完,又待舉杯喝去。
修蕙仙道:「師哥,你吃些菜再喝呢!」
月兒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修蕙仙粉臉一紅,說道:「你笑什麼?」
月兒道:「教主和白相公敬來敬去,真是相敬如賓。」
修蕙仙聽得臉上更紅,嬌嗔道:「你嚼什麼舌根?」
月兒睜大美目,說道:「小婢並沒有說錯呀,白相公不是教主的貴賓嗎?啊,對了,白相公是教主的師哥,那就不算是客人了。」
修蕙仙叱道:「你不懂就不會少說幾句?」
一面紅著臉回頭道:「師哥請用菜了。」
白雲燕是燈下看美人,越看越覺得這位「師妹」嬌柔動人,一臉俱是天真無邪的模樣,連吃在嘴裡的酒菜,都不知是什麼味道了。
月兒站在一旁,替他斟酒,幾乎是酒到杯乾,一小壺酒,轉眼就喝完了,他一張俊臉,也紅馥馥的更顯得星目有光,玉面生春,俊美得使少女心動。
修蕙仙輕柔的道:「師哥今晚還要去替我赴約,酒不可喝多了,月兒給白相公添飯吧!」
月兒答應一聲,替兩人裝了飯送上。
白雲燕連吃了三碗,修蕙仙只吃了一碗便自停筷,只是坐著相陪,等他吃畢,才一同站起。月兒送上兩條熱面巾,和另一個綠衫姑娘收過碗盤又沏上了香茗。
白雲燕問道:「師妹,高林橋在哪裡。咱們可以走了。」
修蕙仙道:「還早著呢,現在連初更都沒到,那人約的時間是在三更,師哥喝口茶,可以好好的去休息一會。」
一面朝月兒吩咐道:「月兒,我也要進去掇拾一下,你領相公到房裡休息去。」
月兒應了聲是。
修蕙仙站起身道:「師哥,我先進去了。」
說完,款步往裡行去。
白雲燕拿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月兒道:「白相公,時間還早,你也應該進去歇一會才是,小婢聽錢護法說,那魔頭很厲害呢,相公隨小婢到房裡去吧!」
白雲燕說了聲:「也好。」
隨著站起。
月兒一手拿起燭台,打起門簾,等白雲燕走入,才走在前面引路。
客室後面是一條走廊,和狹長的小天井,月兒領著他走到一間房門口,伸手推開木門,欠身道:「白相公請進。」
白雲燕舉步跨入,但覺得眼前一亮,這間房中,不但粉刷一新,連床榻桌椅,都極精美,窗前一張書案上,還有精製的文房四寶,床上錦帳衾褥,都是精工湘繡,不但十分富麗,而且房中還可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月兒把燭台放到桌上,又欠欠身道:「白相公請休息了,到時候,小婢自會來請你的。」
說罷,神秘一笑,退了出去,隨手掩上了房門。
白雲燕從腰間解下雙劍,放到桌上,脫下長衫,就在床上盤膝坐下。
他一在床上坐下,但覺床鋪上香味甚濃,敢情這被褥上都薰過香,一陣陣非蘭非麝的幽香,隱隱約約的往鼻孔中直鑽,要想坐息運功,一時哪想靜得下心來?他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之中,一下認識了兩位姑娘,第一個是沈紅玉,人美如玉,帶著幾分脈脈含情的沉默,第二就是修蕙仙,美得嬌柔,美得天真無邪,使人不忍拂她的意。
這兩位姑娘,簡直春蘭秋菊,難分軒輊,如果一定要把她們分開來加以評章,那麼也只能從她們的性格上來分析,沈紅玉比較沉靜,修蕙仙雖是修羅教的教主,卻有些嬌生慣養,嬌而且嫩……他心裡想著,兩張美麗的笑容,竟然不時的在面前浮起!
不,耳中隱約的可以聽到一個嬌脆的聲音叫自己「大哥」,一個嬌柔的聲音,叫自己「師哥」。
知好色,則慕少艾,這是孟老夫子的名言。白雲燕從小跟隨師傅,從沒和女孩子接觸過,一下認識了兩個美麗的姑娘,哪能不教他心生綺情,墮入情網?他坐了一會,依然無法摒除雜念,索性不坐了,橫身躺下,哪知這一陣陣的幽香,竟是從枕上透出來的,越聞越香,幽而且甜!他終於迷迷糊糊的睡去。
突然房門被人輕輕推開,白雲燕及時睜開眼來,翻身坐起,只見月兒捧著折疊整齊的衣衫悄悄走入,看到白雲燕跨下床來,立即含笑道:「白相公沒有睡麼?」
白雲燕道:「睡了一會了。」
月兒把捧著的長衫打開來,說道:「白相公穿穿看,不知合不合身?」
那是一件淺紫色的長衫,和修蕙仙身上穿的衣裙顏色相同,當下就由月兒伺候著白雲燕穿上,扣好衣扣,試一轉身,只覺十分合身,一面說道:「很好,很合身。」
月兒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上下打量著,含笑道:「白相公身材好,人更生得英俊,穿什麼衣衫,都很、合適,白色的蘊藉風流,紫色的溫文爾雅……」
白雲燕雙手結好束腰帶,一面笑道:「你很會說話。」
月兒道:「小婢說的是真話。」
接著道:「時間差不多了,教主要小婢給她來拿東西哩!」
轉身走近書案,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紫色繡花的小包。
白雲燕問道:「這是誰的房間呢?」
月兒抿抿嘴笑道:「教主的東西,都放在這裡,你說會是誰的房間?」
難怪枕上有這麼香了!
「啊!」
白雲燕驚啊了一聲道:「該死,在下怎好在教主的房中休息?」
月兒低聲道:「教主不讓小婢告訴相公的,白相公見了教主切莫提起。」
月兒道:「時間差不多了,白相公佩上長劍,咱們該走了。」——
清心居&闖蕩江湖聯合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