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只聽蔡廣生在門前說道:「啟稟師傅,吳師叔來了。」
話聲剛落,只見一個中等身材,年約五旬以上的青衫人,大步走入,一面說道:「常大哥飛騎見召,兄弟來得還不算慢吧?」目光一動,哈的笑道:「姜老三已經來了,啊!白老哥也在這裡」
他手中也提著一個藍布長形包袱,不用說也是隨身兵器了。
姜凌風抱著拳,叫了聲:「吳二哥。」
白組庵也抱拳道:「兄弟和吳二哥也有四五年不曾見面了。」
這青衫人自然是劍環雙絕吳天任了。他哈哈一笑道:「白老哥記錯了,前年春天,通濟鏢局陸總鏢頭娶媳婦,咱們還拼了酒呢,你怎麼忘了?」
常公紀道:「老二,你也趕了上百里路,先坐下來歇息。」
青衣使女也沏了一盅茶送上。
白組庵去替侄兒引介,一面說道:「這位你也叫吳大叔就好。」
白雲燕恭敬的拱手一揖,叫了聲:「吳大叔。
常公紀搶著接口道:「吳老二,這位白少兄是白老哥的令侄,白俠白雲生的令弟,一身所學,可說是江湖後起之秀,方纔若非這位白少兄解圍,老哥哥幾乎栽了觔斗!」
這話聽得劍環雙絕吳天任、雲中雁姜凌風二人齊齊一怔!
他們接到常公紀派去門人飛騎相召,說什麼有急事相商,雖已意味到常家莊可能有什麼事故,但卻沒想到有這麼嚴重,若非這位白少兄解圍,他們老大幾乎栽了觔斗!
在皖南,還有什麼人敢冒犯常老大的?要常老大栽觔斗,又豈是容易的事?
姜凌風性子較急,說道:「常大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常公紀一手拂鬚,笑道:「現在老二也趕到了,愚兄只要說上一遍就好了。」
當下就把三天前發生的事,以及今天誤把白雲燕當作白衣教的人,以及白組庵也因白衣教之事找來,才知是一場誤會,後來白衣教門人正好找上門來,白雲燕如何奪下他的寶劍,詳細說了一遍。
姜凌風雙目一瞪,怒哼道:「白衣教真是欺人太甚了,他們是不是還要來呢?」
常公紀道:「老三,別激動,那白衣教門人鎩羽而去,雖沒說再來;但愚兄和組庵兄推測,他們絕不會就此罷休,所以愚兄要小徒去把你們邀來,大家好好商量。」
吳天任沉吟道:「白衣教?兄弟從未聽人說過江湖上還有這麼一個教派?不知主持人是誰?」
常公紀苦笑道:「直到目前為止,愚兄只看到今天來的一個白衣教門下,其他都一無所知。」
吳天任道:「他和白少兄動手,劍法路數,老大可曾看出端倪來了?」
常公紀望望白組庵,說道:「據廣生說,此人並非三天前的那一個人,三天前他點了廣生穴道,右手若廢,說來慚愧,老哥哥根本無法能解,還是白少兄來了才替他解開的,聽白少兄的口氣,此人使的乃是拂脈手法,至於今日來的一個,和白少兄動手,劍法辛辣已極,除了看到他劍尖亂顫,銀芒飛灑,根本看不清他的路數,總之,此人使的劍法,不在江湖各大門派之中,也許咱們孤陋寡聞,老哥哥闖蕩了幾十年江湖,根本從未見過。」
姜凌風目中異芒連閃,說道:「常大哥說從未見過,那麼兄弟就更沒見過了,他如果再來的話,兄弟倒要好好見識見識。」
吳天任沉吟道:「拂脈截經手法,已是武林久已失傳之學,即此一點,他們使的劍法,江湖上從未見過,也就並不稀奇了……也由此可見白衣教的來歷,絕非尋常……他們要大哥和白老哥改換『白』字,也絕不是只衝著二位來的,凡是江湖同道只要帶上『白』字的人,都可能被他們找上了!」
他目光轉到白雲燕的身上,含笑道:「只怕白少兄,身上穿了一襲白衣,他們也會干涉呢!」
白雲燕道:「吳大叔說對了,他說小侄冒充他們使者。」
「使者?」吳天任道:「白衣教門下,穿白衣的是他們使者?
那麼除了使者之外,就不是穿白衣的了!」
這句話,他只是自言自語的說著,接著抬目道:「老大,依兄弟看,白衣教門下今天鎩羽回去,除非不想在江湖上創字號了,否則縱然今晚不來,明天也非來不可……,』他不待眾人接口,抬目望著常公紀,接道:「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常公紀拂鬚笑道:「咱們老兄弟,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那就恕兄弟直言。」
吳天任接下去道:「兄弟認為白衣教如果再來,決不會是一個人了,因為他們既然稱之為教,人手自然不在少數,既敢明目張膽找上大哥和白老哥提出更改姓名,可見羽毛已豐,否則絕不敢如此狂妄,因此咱們能戰則戰,不能戰就得另想辦法,因為這不是意氣之爭……」
這話聽得白組庵暗暗點頭。
姜凌風道:「吳二哥,你說不能戰,想什麼辦法?」
吳天任微微一笑道:「我說不能戰,是咱們沒有制勝把握,咱們可以和他另訂日期,廣約同道,也許還有許多和『白』字有關的同道,不就可以聯成一氣了嗎?」
常公紀點點頭道:「吳二哥說的對,等他們來了,咱們索性就和他們另訂日期,一決勝負。」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青衣使女掌上了燈,一面在圓桌上擺好五副杯筷,兩名莊丁送來了酒菜。
常公紀道:「組庵兄、白少兄、老二、老三,來,來,咱們坐下來邊吃邊談吧!」』大家才行坐下,常公紀剛端起酒杯,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毫不停留的衝了進來,蔡廣生面無血色,雙手下垂,氣急敗壞的道:「師傅,他們又來了。」
常公紀虎的站起,問道:「來了些什麼人?」
蔡廣生道:「就是三天前來的那個白衣教門下,還有兩個穿紫衣的老者,他們要找師傅,那白衣人看到弟子右手經穴已解,冷笑一聲,又拂住了弟子雙手……」
雲中雁姜凌風問道:「人在哪裡?」
蔡廣生道:「在……大廳前面……」
他這次雙手被制經穴,情形似乎比上次嚴重,說話之時,額頭上直冒著黃豆大的汗珠。
白雲燕走到他身邊,說道:「蔡兄快讓小弟看看」。
說話之時,雙手已在蔡廣生肩上連拍帶拿,連拍了幾處經穴。
蔡廣生口中忍不住「啊」出聲來。
白雲燕笑道:「好了,他這次不過出手較重而已!」
蔡廣生剎那之間,如釋重負,雙手已能轉動,長長吁了口氣,感激的道:「白兄,兩次承你相助,解開經穴,大恩不言謝,在下終生感激不盡。」
白雲燕笑道:「些許微勞,蔡兄也太言重了。」
劍環雙絕吳天任道:「大哥,咱們走!」
他們兩人迅快褪下藍布包袱,取出長劍。
常公紀當先跨出書房,一面問道:「廣生,他們只來了三個人麼?」
蔡廣生道:「那時弟子正在後面和師弟一起用膳,聽到前面突然響起兩聲叱喝,急忙出去,那三人已站在大廳前面,兩名派在廳前值崗的莊丁,也讓他們制住了,弟子不知門外面還有沒有人?」
常公紀問道:「今天上午來的那個白衣人沒有來麼?」
蔡廣生道:「好像沒有。」
一行人穿過迴廊,很快就從腰門跨出大廳長廊。
廳前正由程廣照、陸廣文和八名莊丁,一排站在石階上,守護住大廳。
常公紀目光一注,果見大天井中站著兩個紫衣老者和一個白衣少年。
兩個紫衣老者年約五旬以上,表情冷漠,白衣少年約二十五六歲,果然也生得皮膚白皙,面目清秀,只是神色之間有著一股冷峻的傲氣。
常公紀看得目芒飛閃,怒笑一聲道:「三位來得比常某預料還快了一步!」
隨著話聲,一行人已經行到廳前,跨下石階。
白衣少年星目一抬,冷冷的望了眾人一眼,才道:「你就是白髮仙猿常公紀了?」
白組庵和白雲燕走在最後,一眼看到階下站著兩名莊丁,形同木偶,自然是被白衣少年拂脈手法所制。
白組庵低聲道:「雲燕,這兩個莊丁,大概就是被他拂脈手法所制,你過去替他們解開了。」
白雲燕答應一聲,走到他們身邊,右手一翻,朝兩人拂出。
兩名莊丁穴道一解,立即退了下去。
常公紀大笑道:「不錯,老朽正是白髮仙猿常公紀……」
白衣少年在常公紀說話之時,似乎對他並不重視,兩道冷厲的目光,卻朝白雲燕身上投來。
不,他看到白雲燕只反手一拂,便自解了兩名莊丁的穴道,另外,隨在五人身後的蔡廣生,雙手穴道也已經解開了,不覺臉色一沉,嘿然微曬道:「常家莊果然有人能解我拂脈手法!」說到這裡,一指白雲燕喝道:「你就是姓白的小子了?」
白雲燕聽得心中有氣,抬眼問道:「你是姓什麼的小子?」
白衣少年怒聲道:「這麼說,我沈師弟的寶劍,就是你奪下的?」
白雲燕還未答話,常公紀怒聲道:「常某和你們白衣教井私不犯河水,你們一再上門挑釁,是何道理?」
白衣少年冷峻的一笑,說道:「常公紀,你沒看到我正在向姓白的小子問話麼?」
這話的口氣,絲毫未把常公紀放在眼裡。
雲中雁姜凌風忍不住大聲喝道:「白少兄是常家莊的客人,蹄什麼事,衝著咱們皖南三雄來好了。」
白衣少年目光冷峻,只望了他一眼,冷聲道:「我今晚雖也要找白髮仙猿常公紀;但主要還要把姓白的小於擒回去,所以你們皖南三雄,暫且給我退到一旁去。」
此人說話之時,一派頤指氣使,狂傲已極!
劍環雙絕吳天任原是較為沉得住氣的人,此時看他似乎絲毫不把皖南三雄放在眼裡,也不覺動了真怒,冷笑一聲道:「咱們不管你找誰來的,方才姜三弟說得很明白了,白少兄是常家莊的客人,白衣教既然找上常家莊,自有皖南三雄接待,閣下要找白少兄,也得把咱們皖南三雄先打發了再說。」
白組庵方才和白雲燕一番談話,已經暗暗替自己侄兒擔心,初次出道江湖,就和江湖神秘組織白衣教結下樑子,如今果如其然給自己料到了,聽這白衣少年口氣,今晚此來,竟然是找白雲蒸為主,找白髮仙猿反而成了次要,一時不禁只是暗暗皺眉。
白衣少年微哂道:「打發你們皖南三雄,還不簡單?」
雲中雁姜凌風聽得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你過來,讓姜三爺伸量伸量你究有多大的火候?竟有如此狂妄!」
白衣少年兩道森寒目光一掠雲中雁,冷笑道:「最好你們皖南三雄一起上,免得史某多費手腳。」
姜凌風嗆的』聲掣出長劍,朗喝道:「你亮劍!」
只聽站在白衣少年身後左邊一個紫衣老者道:「史使者,你退開些,皖南三雄,有老夫一人已足可對付了。」
白衣少年躬身道:「邊護法說得是。」果然向左退開一步。
那邊護法目光一掠三人,皮笑肉不笑的道:「皖南三雄,你們可以一起上了。」
常公紀眼看白衣少年對那邊護法十分恭敬模樣,心中暗想,「看來這兩個紫衣老者的護法身份,一定高過使者了,只是自己在江湖上闖蕩多年,何以連這兩個紫衣老者都從未聽人說過,這些人不知究竟是何來歷?」
劍環雙絕吳天任心裡也自和常公紀有著同樣的納罕,一面也掣出了長劍說道:「常大哥,人家既然向咱們皖南三雄叫陣,尤其今日之事,不同於一般江湖過節,咱們恭敬不如從命,就向這位邊護法先討教幾手再說。」
常公紀眼看老三、老二都已掣出了長劍,更何況他見識過白衣教門下白衣使者的武功,這人既是護法身份,武功可能比白衣少年要高,老二、老三隻怕非其敵手,只有自己出手,三劍聯合,差可還有制勝的希望!
再說白衣教如此狂妄,自己還和他們講什麼江湖道義?一念及此,也就嗆然龍吟,掣劍在手,點頭道:「好吧,咱們就先會會這位白衣教的護法也好!」
當先舉步走下石階。
劍環雙絕吳天任、雲中雁姜凌風退開一步,等常公紀走近,兩人就分別站在他左右,三人成了一排。
常公紀以劍貼肘,朝左首紫衣老者抱抱拳道:「皖南三雄向邊護法討教了。」
邊護法臉上漠無表情,哼了聲道:「你們只管出手好了」
雲中雁看得心頭極怒,也哼了一聲道:「好個狂妄之人!」
說話之時,已和吳天任一同閃出,輕快的落到邊護法左右,把他圍在中間,三人成了鼎足之勢。
劍環雙絕吳天任右手持劍,左手取出九枚比玉鐲略大的鋼環隨手一抖,快得如同變戲法一般,九枚鋼環已經聯成了一串,右劍左環,作勢待發!
姜凌風哪還客氣,口中喝了聲:「看劍。」長劍一掄,挽起一個劍花,直刺過去。
他這一當先發動,常公紀和吳天任也立即相應,各自舉劍刺出。
你別小覷了他們三支長劍,因為皖南三雄成名多年,三人劍法雖異,每人對其餘兩人的劍法都瞭然於胸,平時又經常互相喂招,久而久之,以他們豐富的對敵經驗,便創出互相支援,相輔相成的一套陣法來!
這就是白髮仙猿說過:「咱們三人聯手,諒那白衣教門下也不足為懼」的豪語。
此時三人鼎足而立,看去極似「三才陣法」,因他們站立的位置,刺出去的一劍,正好是最恰當的角度,雖然只有三支長劍;但所取部位,卻是敵人的死角,最多也只能擋得開一劍。
邊護法果然武功卓絕,右手往後一揮,就響起「哨」的一聲,他手中已多了一支兩尺來長的闊劍,擋開了身後姜凌風刺來的一劍,劍勢隨著又朝前揮出,身隨劍轉,避開常公紀一劍,又「哨」的一聲架開了吳天任攻到身邊的劍勢。
出劍之快,封解之準,只此一劍,便可看出他劍上造詣極為精湛了。
一劍交擊,皖南三雄自然也感到遇上了勁敵,三人身形閃動,立即展開劍法,三支長劍源源出手。
他們這一套聯手合擊,使出來的依然是各人成名的劍法,只是一經聯手,左右兩邊各有兩支長劍作為掩護,因此減少了—對敵時有被對方乘隙攻入的顧慮,可以盡情發揮所長。
尤其他們三人圍著敵人遊走,始終保持著鼎足陣形,遞出的每一劍,也都揀在最好的角度下手,同樣一招殺手,你站在最有利的位置上出手,就是對方最不利的死角了。
常公紀外號白髮仙猿,從小就是一頭白髮,但叫他仙猿,是因為他雙臂特長之故。這時臨敵之際,也有一個好處,手臂長,別人還沒夠到你的部位,你已可夠到他的部位了。同時他左手五指箕張如爪,在劍光飛舞之中,尋暇抵隙,發爪如風,仗著手臂特長,專找敵人關節要害下手,令人防不勝防。
劍環雙絕吳天任,右劍左環,攻守相連,劍勢迥旋,如靈蛇亂閃,左手那一串純鋼九連環,腕力一振,也像靈蛇一樣,上下閃動,攻勢不定,專鎖敵人兵刃,故而有雙絕之譽。
姜凌風外號雲中雁,擅長的是輕功,騰躍撲擊,劍走輕靈,使敵人大有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的感覺。
這一戰,皖南三雄當然出盡了全力,邊護法不但功力深厚,劍法詭異,一柄闊劍施展開來,劍風呼呼,渾身上下,青光繚繚,果然威力驚人,皖南三雄聯手攻敵,劍影連綿,也休想攻得進去。
就這樣雙方保持了不勝不敗之局。
白衣少年看了一陣,嘴角不禁微微一撇,似是對皖南三雄的聯手合擊,有著不屑之意,冷峻目光又朝白雲燕投來,腳上跟著逼近,冷聲道:「你奪下我沈師弟的長劍,劍呢?」
白雲燕道:「劍在我身上,你想怎的?」
白衣少年道:「拿來。」
白雲燕冷然道:「他自己留下長劍就走,是我給他保存的,要劍,叫他自己來拿。」
白衣少年突然面現鬱怒,沉喝一聲道:「小子,你真該死!」
右手抬處,青虹一閃而至,一柄長劍已經到了白雲燕胸口。
出鞘一劍,當真快速已極!
白雲燕雙眉陡軒,朗喝道:「你這算什麼?」
說話之時,出手也並不慢,右手一抬,同樣長劍出鞘,「嗒」的一聲,壓住了對方劍尖。
白衣少年沒想到白雲燕出手之快,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微微一怔,厲聲道:「算什麼?
老子要你的命!」
突然手臂朝前一送,他劍尖雖被壓住,但這一送,劍尖下沉,刺向白雲燕小腹。
白雲燕隨手一撥,把他長劍撩出,冷笑道:「白衣教門下,原來只會偷襲」。
白組庵手中盤著兩顆鐵膽,眼看這兩個少年人出劍快捷,心中又驚又喜,又替侄兒擔心,無端惹上了白衣教這樣一個高手如雲的邪教。
白衣少年大笑一聲道:「你手上不是有劍麼?史某哪裡偷襲了?」
口中說著,右腕一振,接連攻出了三劍。這三劍但見劍光連閃,記記都指向白雲燕要害,刺出來雖然只有三劍,但變化奇詭,至少也刺了十幾處穴道,虛實互間,令人目不暇接。
白雲燕冷笑一聲道:「練武學劍,必先正心,出手總要正大光明,你乘人不備,舉劍就刺,難道不算偷襲麼?」
他和白衣少年答話之時,手下可毫不含糊,同樣以快打快,雙劍交擊,響起了一陣密如連珠的「鏘」「鏘」劍鳴,把對方刺來的劍勢,悉數封出,但並未還擊。
白衣少年傲然道:「那好,咱們就在劍下見見真章。」
他三劍被白雲燕封出,劍勢突然一緊,渾身上下,捲起幾道劍光,精芒冷電,繽紛飛舞,疾攻而上。
白雲燕身隨劍轉,同樣展開精奇招數,一口長劍,真是矯如游龍,使出天山七十二手「追風劍」,著著突敵先機,快捷如風!
瞬息之間,兩人已打了三五十招,都是一沾即走,兩劍從不相交。
白衣少年劍法本以迅捷見長,不料對方劍法更為迅捷,心頭大為驚凜,手腕一緊,不住的提吸真氣,加速搶攻。
兩人都穿了一身白衣,這一互相搶攻,以快打快,但見兩圈劍光,裹著兩團白影,上下起伏,左右盤走,哪裡還分得清誰是誰來?
白組庵站在白雲燕身後,凝注目力,眼看兩人劍光亂閃,愈打愈快,他關心著侄兒的安危,就連兩枚鐵丸都停在掌心,亦不轉動,只要白雲燕一遇險招,掌中鐵丸立可打出去施救。
站在白衣少年身後右首的那個紫衣老者,眼看大家,都已經動上了手,只有白組庵虎視眈眈的看著場中兩人,左手托著兩枚鐵丸,似有出手之意,不覺身形一閃,搶到白組庵面前,深沉一笑道:「你閒著沒事,那就陪老夫玩幾招吧!」
話聲出口,揮手一掌迎面拍了過去。
白組庵站立之處,和白雲燕極近,右首紫衣老者閃身搶出,白雲燕自然看到了,口中大聲叫道:「大伯父,你老人家還不用出手,把他交給小侄好了。」
喝聲中,身形一側,左手屈指輕彈,一點指風迅捷無儔朝右首紫衣老者掌心射去。
紫衣老者不防白雲燕正在和人動手之際,還能發出指風來,等到發覺,一縷強勁如箭的指風,居然一下穿透自己掌風,快要襲上掌心!
要知他練掌數十年,掌風如濤,豈是尋常指風所能穿得透?這一下心下不禁大吃一驚,急忙身形一側,收掌閃退了一步,目中精芒暴射,凝注著白雲燕,沉笑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紀,居然練成了『佛門神通』!好,那你就接老夫一掌試試!」
人隨聲發,雙足一頓,像大鵬凌空,揮手一掌朝白雲燕當頭擊下。
白組庵眼看紫衣老者突然捨了自己,朝侄兒撲去,心頭一急,左手抬處掌心兩顆鐵丸像流星追月,閃電朝他後心打去。
他外號鐵指金丸,在這兩枚鐵丸上,下過幾十年的苦功,自然百步取人,發無不中,哪知這兩顆金丸,一先一後的打到他身上,只見他後心衣衫突然鼓了起來,輕輕一震,就把兩顆鐵丸震得斜飛出去!
白衣少年久戰不下,心頭也自不耐,口中大喝一聲,右腕一抬,劍似飛蛇般直吐出去,一道銀虹,猛射白雲燕面前。
白雲燕身子往後斜退半步,左手一探,伸出食、中兩指,一下夾住了對方刺來的劍尖,身形疾快左轉,帶動對方劍光,朝上架去。
這一下當真快到無以復加!
右首紫衣老者身子凌空撲來,使了一記「雷公劈木」,掌先人後劈擊而下,白雲燕這身子一轉,業已避開了對方掌勢的正面,兩指夾著白衣少年劍尖朝上架去。
這一招式,極似「橫架金梁」,正好迎著紫衣老者劈下的手掌。
雙方出手何等快速?紫衣老者更想不到白雲燕會有此一手,掌勢直落,端端正正拍在鋒劍之上,口中大叫一聲,鮮血飛濺,半隻手掌,連同四根手指,一下就被劍鋒截斷!
他負痛一個觔斗,倒翻出去,落到兩丈之外,怵然道:「崆峒:取劍訣』!」白雲燕兩指一鬆,放開劍尖,含笑道:「謝謝你,替我解了圍。」
白衣少年被他借劍傷人,方自一呆!
那被皖南三雄三才陣困在中間的紫衣老者也在此時,闊劍掃出,把三人逼退一步,口中喝道:「大家住手。」
皖南三雄各展所長,劍氣如虹,縱橫交織,竟然無法把那紫衣老者制住,內心也感到驚奇莫名,對方這一突然叫停,三人各自收回劍,疾退五步。
白髮仙猿常公紀凜然道:「閣下又有何說?」
紫衣老者長劍返匣,回頭朝白衣少年道:「史使者,咱們走!」
白衣少年躬身應是。他們來了三個人,已有一人負了傷,自然要退走了。
常公紀怒哼一聲道:「站住!」
紫衣老者道:「常公紀,你待怎的?」
雲中雁姜凌風道:「常家莊豈是你們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的地方?」
紫衣老者目光冷峻逼視著姜凌風道:「你還想把我們留下麼?」
常公紀朝他姜三弟擺了擺手,才抬目道:「你是邊護法,在白衣教中護法的地位大概不算低了,常某和你們貴教談不上梁子,但貴教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常家莊尋釁,這總不假吧?三位今晚來了,又匆匆要走,三位今晚走了,明天可能又有幾位找來,我姜三弟說得不錯,你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常家莊豈不是天天有人上門尋釁來了?」
他說到這裡,目光轉到鐵指金丸白組庵的身上,繼續說道:「三日前,貴教找上常某是因為兄弟這白髮仙猿的外號,沾了一個『白』字,這位白老哥廣因為姓『白』,貴教也找上了銅官山,起因就是為了貴教名稱是白衣教,於是不准江湖上人帶上『白』字而引起的爭執,據兄弟推想,兄弟和白老哥不肯把『白』字改掉,貴教是絕不會甘休的……」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你們願意改了麼?」
常公紀狂笑一聲道:「白老哥姓的是白,大丈夫行不改姓,豈能輕易改姓?至於常某,白髮仙猿雖是江湖朋友奉送的外號,但常某也叫了幾十年,常某從不受人威脅,又豈會因貴教而改?」
白衣少年哼道:「不改行麼?」
「常某知道你們絕不會就此罷休。」
,常公紀神色嚴肅的道:「所以常某和白老哥要和貴教約個日期,好請武林同道來評評理……」
白衣少年冷然道:「憑你和白組庵也配和本教訂期評理?」
常公紀臉色一沉,說道:「常某有何不配?。江湖道上講的就是一個理字,就說貴教撇開理字不談,江湖道上人還有一句話,就是勝者為強,到時大家不妨各憑所學,以定勝負,這又有什麼不對?」』邊護法沉笑道:「這麼說你要和本教約期比武了?」
「不錯!」常公紀凝聲道:「貴教今天來,明天來,常某無法天天伺候,那只有另約日期,一決勝負了,到時常某和白老哥若是敗了,生死可任憑處置,又何在乎取消一個『白』字?」
邊護法呵呵一笑道:「邊某本來無權代表本教訂約;但閣下既然如此說了,邊某如若不承擔下來,倒似咱們不敢和二位訂約了,好吧,二位那就說個日期。」
常公紀道:「三個月之後,十月十五,咱們就在敝莊恭候貴教高人。」
「好!」邊護法點頭道:「一言為定,咱們走。」
白組庵道:「邊護法請留步。」
邊護法轉臉道:「閣下還有什麼事?」
白組庵道:「咱們直到目前,還不知道貴教究在何處,這且不說,閣下一力承擔,和咱們訂下了日期,但咱們只知閣下是邊護法,這位是史使者,二位最好留下萬兒,咱們也好在邀約同道之時,有個說明,否則咱們連約了白衣教什麼人,和什麼人訂的約,都說不出來,豈不笑話?」
邊護法嘿然道:「老夫邊鴻生。」又一指白衣少年道:「史使者名春帆,這樣夠了吧?」
話聲一落,大袖一揮,三道人影凌空飛起,朝外投去。
常公紀一呆道:「冷面判官邊鴻生,果然是他!」
白組庵道:「此人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了,沒想到會在白衣教當起護法來。」
常公紀道:「即此一點,可見白衣教雖然在江湖初創門戶,卻已網羅了不少高手。」
劍環雙絕吳天任徐徐吸了口氣道:「有三個月時間,咱們就可以廣約同道,和他們一決勝負了。」
白雲燕突然心中一動,忙道:「大伯父,他們匆匆離去,巢穴也許不遠,小侄想跟他們去看看。」
白組庵攢攢眉道:「這個……」
白雲燕道:「大伯父放心,小侄只是去看看他們落腳何處?
他們是否能遵守約定,去去就來。」
姜凌風道:「白少兄說得不錯,在下陪你去走一趟。」
白雲燕含笑道:「小侄只是隨他們去暗中瞧瞧,人去多了反而不便。」
白組庵已經看出自己這位侄兒武功之高,還在自己幾人之上,他既然如此說了,只得點頭道:「你去看看也好,只是務必小。」
白雲燕笑了笑道:「小侄知道。」
說完,雙足一點,一個人「嘶」的一聲,化作一縷白影,快如離弦之矢,劃空電射而去。
雲中雁姜凌風一向自認為輕功在江湖上已足可傲視儕輩,如今看到白雲燕去勢如電,也不禁有瞠乎其後之感!
常公紀一手摸著白髯,微微一笑道:「組庵兄,令侄輕輕年紀,已有如此造詣,當真可喜可賀,不出十年,定當是名滿天下的白衣俠了!」
口口口白雲燕追出常家莊,前面三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但方纔看他們去勢,似是朝南去的,這就展開輕功,一路朝南追了上去。
他從師習藝,練的輕功,與眾不同,雙腳一頓,頭先身後,快如電射,卻沒有名稱。
此刻這一展開輕功,一路飛掠,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追出三四十里,四周山林翳翳,暗影朦朧,依然沒發現前面三人的蹤影,腳下不覺漸漸放慢,心中也不禁有些猶豫:「難道他們不是從這條路來的麼?」
這就停下身來,正在抬目打量之際,瞥見遠處林間,似有白影一閃而逝!
白雲燕目光何等銳利,那點白影少說也在十四五丈以外,又是一閃而逝,但他已可斷定那一定是人,一個穿白衣的人。
穿白衣的人並不多,那不是自己追丟的史春帆還會有誰?
「看來他們巢穴就在附近了!」
心念這一動,哪還怠慢,立即長身縱起,朝林中投去。
他雖然沒有江湖經驗,但平常聽師傅說得多了,江湖上人有「遇林莫入」的話。
他藝高膽大;但進入這片樹林之後,立即放慢腳步,藉著樹身掩蔽,緩緩搜索前進,卻也不敢大意。一路穿林深入,差不多已經到了這片樹林的中央,也就是方才白影閃沒之處,突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從左右掠來,人數至少也有四五個之多。
白雲燕心中一動,暗道:「好傢伙,原來你們是誘敵之計!」
就在這一瞬間,果然幾個穿白衣的人影,從四面圍了上來。
白雲燕目光一瞥,發現圍上來的竟然有九個人,九個身穿月白僧衣的和尚,每人手中都執著一支精光閃閃的青鋼長劍,漸漸逼近!
白雲燕心中暗暗一怔,忖道:「這些和尚難道也是白衣教的人?」
思忖之間,只聽右首一個和尚唱道:「施主已經落入我們包圍之中,只要放下兵刃,隨貧僧們回去,我們絕不難為施主。」
白雲燕道:「你們是白衣教的人?」
為首和尚大笑道:「施主自己是白衣教的人,怎說貧僧是白衣教的人呢?」
白雲燕道:「我不是白衣教的人。」
左首一個和尚哼道:「你身上明明穿了白衣,還想抵賴麼?」
白雲燕道:「我真的不是白衣教的人,這有什麼好抵賴的。」
「那好!」為首和尚道:「施主隨我們回去就好。」
白雲燕道:「隨你們到哪裡去?」
為首和尚道:「龍興寺。」
白雲燕道:,「我隨你們到龍興寺去做什麼?」
為首和尚道:「施主到了龍興寺自會知道。」
白雲燕道:「我不去。」
對面一個和尚道:「施主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白雲燕抬眼朝他望去,說道:「你們想要怎的?」
身後一個和尚冷聲:「施主不肯去,咱們只好把施主請去了!」
他把「請」字口氣特別說得重了些,表示這「請」字另有深意。
白雲燕道:「諸位想用強麼?」
另一個和尚道:「施主知道就好。」
白雲燕道:「你們以為這樣圍住我,就能脅迫我去了?在下從不受人脅迫。」
只聽身後另一個和尚怒聲道:「三師兄,這小子嘴硬得很,還和他嚕嗦什麼?把他拿下,擒回去就是了。」
白雲燕聽得俊目含光,朗笑「聲道:「在下另外有事來的,給你們糾纏不清,已經誤了我的事,我憑什麼要跟你們到龍興寺去?你們這些和尚也太橫不講理了,用強,又能把我怎樣?」
「阿彌陀佛!」
為首和尚口中吟了一聲佛號,這聲佛號,敢情是他門的暗號了,九個人同時往後退下了一步。
退下,並不是退去。他們這退後了一步,各人退的不同,有的是斜退,也有的只退下半步,原來他們是在調整九個人之間的距離,和包圍白雲燕的角度。
這點,白雲燕很快就看出來了。
為首和尚忽然緩緩舉起長劍,當胸直豎,凜然道:「施主此時答應隨貧僧們回去,還來得及。」
白雲燕冷然道:「來不及又如何?」
左首和尚道廣『三師兄不用和他多說了。」
為首和尚點頭道:「小施主不聽勸,看來是非動手不可了。」
說到這裡,目注白雲燕道:「施主請亮劍。」
白雲燕微曬道:「等在下想拔劍的時候,自會拔劍,諸位要動手,只管施為好了。」
背後有人哼道:「好狂妄的小子!」
為首和尚道:「施主小心了!』』說到這裡、口中突然高聲唱道:「峨嵋山月照九州。」
隨著他的唱聲,手腕一振,長劍向空劃起一圈銀光。
八個和尚髓著高聲合唱道:「—片清光遍地流。」
九人同時跨進,九支長劍分作九個方向突然刺出。
白雲燕自然看得出他們這九支長劍刺來的方向,並非自己身上某一部位,而是刺向身體的四周。
譬如有三支長劍,是從三個不同角度刺向頭頸,這三支長劍刺到之時,也正好交叉鎖住你咽喉,另四支鎖住你雙手,兩支點到你前後心,真要給他們長劍遞到,豈非一下就給他們制住了。
白雲燕豈會給他們制住?口中朗笑一聲,身子突然朝上拔起。在九支長劍的鎖拿之下,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朝上拔起!
但這九個和尚既能列下這個九劍拿人的陣式,又豈會沒有防到這一著上?只見劍光連閃,九個和尚竟然絲毫不慢(不慢,是他們久經訓練,演練純熟之故),同時拔身而起,在空中依然把白雲燕包圍在中間。
這當然是極短暫的時間;他們就在這極短暫的時間中,揮手發出一劍。
這一劍宛如一片網罟,在白雲燕的頭頂上撒開,寒鋒流動,使你無法衝破這層劍網,自然又得回身落地。
白雲燕已經回到了地上,心中不禁暗暗震驚,忖道:「這九個和尚,身手極高,劍法奇特,這是哪一門派的武功?」
這就是他江湖經驗不足之故,只要是老江湖,誰都知道,少林和尚使的是棍和戒刀,一般會武的僧人,就算不是少林派的,大半也都是用戒刀,江湖上使劍的和尚,只有峨嵋派。
更何況方才為首僧人在第一招上,早已唱出:「峨嵋山月照九州」的句子,那是特別提醒動手的對方的,表明了自己一行的門派身份,敵人聽了他們唱的句子,如果立即也表明自己身份,如九大門派中的那一派門下,那麼雙方就可以立即停手,不再以敵人相視了。
這點,白雲燕就不知道了,他這一及時發現對方九個和尚劍法極高,也就右手一抬,掣出了長劍,口中朗聲喝道:「在下已經一再聲明不是白衣教的人,諸位要如何才能相信?」
他說話之時,九支劍尖業已閃電般刺到,一時無暇多說,身子像陀螺般一個急旋,長劍繞身一匝,但聽一連響起九聲連珠般的金鐵交鳴。
九個和尚從不同角度刺出的長劍,悉被盪開,口中同時驚啊一聲,迅疾往後躍退。
九個人有的左手握住了執劍右腕,有的用手掩住了肩窩,也有人大聲喝罵著:「好小子,你敢暗器傷人!」
白雲燕聽得一怔,他們說自己暗器傷人,這簡直是無中生有,大聲道:「在下從不使用暗器。」
為首和尚冷笑一聲道:「你賴也沒用,有種就等著瞧。」
話聲一落,揮揮手,迅快轉身退了出去。其他八個和尚也立即跟著就走。
白雲燕緩緩返劍入鞘,看著他們離去,不禁搖搖頭,口中自言自語的道:「這真是無謂的麻煩。」
他想起大伯父曾經說過,白衣教要江湖上和『白』字有關的人,取消白字,天下武林姓白的人不在少數,和『白』』字有關的人更不計其數,他們本來和你無關,但因你穿了白衣,誤認你是白衣教的人,你豈非給白衣教背了黑鍋!
這九個和尚明明是找白衣教的人而來,卻找上了自己,看來自己真的背上了黑鍋!
不,自己這身白衣,是師傅要我穿著行走江湖的,就算背黑鍋,也不能換下來。白衣教是白衣教,我是我,涇渭不同流,豈能因我身穿白衣,就被認為是白衣教門下了?
他們叫白衣教,自己也得叫個白衣什麼,才能表示和他們不同!
對了,我大哥叫「白俠」,我就叫「白衣俠』』好了。心念一動,不覺大笑起來,說著:「對,他們叫白衣教,我叫白衣俠。」
他話聲方出,忽聽右首不遠之處,傳來一陣極輕的細碎聲聲,這就轉臉喝道:「什麼人躲躲閃閃的,還不給我出來?」
喝聲甫出,只聽有人驚「啊』了一聲。
那啊聲很嫩、很嬌,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接著從有首樹林間怯生生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綠衣姑娘,長髮披肩,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望白雲燕,問道:「是你在叫我出來的麼?」
白雲燕眼看林中走出來的是一位姑娘家,不覺俊臉一紅,連忙歉然抱拳道:「對不起,在下不知樹中是什麼人,才喝了一聲,驚動姑娘了。」
綠衣少女朝他看了一眼,忽然抿抿嘴笑道:「你這人很奇怪,怎麼前倨而後恭呢?」
白雲燕只覺這位姑娘好像在哪裡見過,有些面善,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但自己跟師傅學藝,一直到踏上江湖,今天還是第一次遇上這位姑娘,怎會在哪裡見過呢?」
他靦腆一笑,說道:「這是誤會,方才有幾個和尚,硬指在下是壞人,不容分說,就把在下圍了起來……」
綠衣少女一雙秋波盯著他,含笑問道:「那你是不是壞人呢?」
白雲燕被她盯著直瞧,像大姑娘似的俊臉不覺一紅,說道:「在下自然不是壞人了。」
「你方纔那一句喝得好凶,我也只當遇上了壞人呢!」
綠衣少女眨眨眼,口中輕啊一聲,又道:「幾個和尚圍著你,那是要打架了?後來呢?」
白雲燕道:「他們一共有九個人,豈止打架?他們圍著我拿劍就刺。」
「啊」綠衣少女臉上流露出驚容,急急問道:「你怎麼辦呢?」
白雲燕道:「在下也只好拔劍了。」
綠衣少女秋波一溜他身邊佩著的兩柄長劍,說道:「你身邊有兩支寶劍,那一定會使雙劍了,但兩支劍也敵不過九支呀!」
白雲燕道:「不,在下只有一柄劍,另一柄是我朋友的。」
綠衣少女聽他說出另一支劍是他朋友的,一雙黑漆似的美眸不覺閃過一絲異彩,問道:
「你們打起來了,是誰勝了呢?」
白雲燕道:「他們沒有敗,在下也沒有勝。」
綠衣少女好奇的道:「你這話說得好生奇怪,他們沒有敗,你也沒勝,那是誰勝了呢?」
白雲燕道:「事情是這樣,在下擋開他們九支長劍,他們齊向後躍退,說在下暗器傷人,就退走了」
綠衣少女道:「是你放了暗器?」
白雲燕道:「不,在下從不使用暗器。」
綠衣少女想了想,咭的笑道:「那一定是九個和尚知道打不過你,才故意說你施放暗器,自找台階走了。」
白雲燕微微搖頭道:「不,這九個和尚武功很高,尤其他們九人聯手的陣式,好像很精密,不是中了暗器,決不會退走了。」
說到這裡,才解釋著道:「他們退走沒有多久,就聽到樹林間有人走近,在下還以為是他們有人留下來,隱身暗處,所以才喝了一聲,不想卻是姑娘,在下冒昧之處,姑娘不見怪才好。」
他話都說完了,就想不出再和她說些什麼?
綠衣少女盈盈秋波瞟了他一眼,又道:「你說,你這支劍是你朋友的,朋友的劍,怎麼會在你身邊的呢?」
白雲燕道:「他留下劍走了,我只好佩在身邊,等找到他的時候,再還給他。」
綠衣少女道:「這麼說,你們一定是很知己的朋友了?」
她說話之時,粉靨忽然紅了起來。
白雲燕微微搖頭道:「我們才初次見面。」
綠衣少女微啃朱唇,偏頭問道:「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白雲燕道:「不知道。」
綠衣少女咭的笑出聲來,說道:「你這人好奇怪,又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天下這麼大,又到哪裡去找他?怎麼還他的劍呢?」
「這柄劍,我非還他不可」
白雲燕道:「今晚在下就是找他來的。」
綠衣少女又問道:「你知道他住在哪裡?」
「不知道。」白雲燕道:「方纔我就是追他同伴來的,哪知沒有追上,就遇上了九個和尚。」
綠衣少女斜了他一眼,緩緩說道:「看來你這人還很講義氣,連一個不知姓名,不知地方,只見了一次面,就……就念念不忘,非還他劍不可,要是換了我,早就把這柄劍隨手給丟了。」
白雲燕道:「因為這柄劍還是我從他手上奪過來的,我看得出來,他放開劍柄的時候,眼中流露出很不願意,也很焦急,才悻悻離去,何況劍柄上又刻有他的名字,一個江湖人,都會很珍惜自己的寶劍,據說有些門派,授給門人弟子寶劍的時候,還有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規矩,所以我奪他劍的時候,他突然棄劍而去,我心裡覺得很不安。」
綠衣少女幽幽的道:「所以我說你是好人。」
白雲燕從沒和姑娘家打過交道,覺得這位綠衣少女雖是第一次見面,好像和她很談得來,這就問道:「姑娘怎麼會到樹林裡來的呢?」
這是一片樹林的中心,她一個姑娘家,當然不會無故進來。
綠衣少女粉臉驀地脹得通紅,羞澀的道:「人家……人家……是……」
她說了兩句「人家」,下面再也說不出口來。
白雲燕看她嬌羞滿面,突然暗「哦』』了一聲,姑娘家要深入樹林之中,自然是為瞭解溲,這話叫人家姑娘如何說得出口?一時臉上也不禁一熱,囁嚅的道:「對不起。」
兩人一時之間,就沉默下來。
過了半晌,綠衣少女眼珠一轉,抬頭,問道:「你還要在這裡等人麼?」
「沒有。」白雲燕笑道:「方纔是追一條白影進來的,現在早就追不上了。」
綠衣少女道:「那我們該出去了。」
兩人踏著細碎的月光,走出樹林,但覺明月當頭,清光如水,眼前為之一亮!
綠衣少女抬眼望望白雲燕,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雲燕道:「在下白雲燕,天下白雲的白雲兩字,燕子的燕。」
綠衣少女道:「這名字很好聽。」
白雲燕也問道:「姑娘呢?我們談了這許多話,還沒請教你的芳名……」
「我……」綠衣少女粉頰微紅,低低的道:「我姓沈,名叫……名叫紅玉。」
她說到最後兩個字,聲音就說得很輕。
白雲燕道:「原來是沈姑娘。」
沈紅玉道:「姑娘不好聽,你就叫我沈紅玉好了……」
剛說到這裡,只見大路上出現了幾條人影,一路奔行而來。
白雲燕道:「有人來了。」
沈紅玉抬目望去,說道:「會是什麼人呢?」
白雲燕道:「還看不清楚……」
話聲甫落,忽然劍眉微攢,說道:「大概又是龍興寺的和尚了!」
沈紅玉氣憤的道:「他們還不肯放過你麼?」
白雲燕道:「沈姑娘,你快走吧,和這些和尚遇上了,就會講不清理。」
沈紅玉關切的問道:「你呢?」
白雲燕突然回過身去,喝道:「林中什麼人?」
他喝聲未已,樹林右首一下跳出三個身穿月白僧衣的和尚一字排開,中間一個冷笑道:
「要走已經遲了。」
鏘鏘鏘!三個和尚同時亮出劍來。
沈紅玉道:「你們原來躲在樹林子裡,偷聽我們說話。」
這時從大路上奔行而來的幾條人影也已奔近,白雲燕一下就認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方才九個圍攻自己的為首和尚。
稍後是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瘦高老僧,年歲當在六十以上,後面還跟著五個穿月白僧袍的和尚,年歲在四十左右,和為首的那個和尚差不多。
攔在樹林右首的三人,看到瘦高老僧,一齊躬身叫了聲:「大師伯。」
為首和尚腳下一停,就指著白雲燕道:「大師伯,就是他。」
瘦高老僧面貌枯瘦,但雙目精光炯炯,朝白雲燕投來,單手當胸,打了一訊,沉聲道:
「方纔用『絕情針』打傷老衲九個師侄的就是小施主嗎?」
「絕情針」,白雲燕根本連聽都沒聽說過,一面抱抱拳道:「老師傅是龍興寺的當家了,方才九位師傅,圍住在下,硬說在下是白衣教的人,在下再三聲明,在下並非白衣教門下,九位師傅不容分說,就出劍圍攻,在下使的是一招『九龍爭杯』,僅僅把九位師傅的長劍封出,並沒使什麼暗器,在下也從不使用暗器。」
「九龍爭杯?」瘦高老僧目光神光一動,問道:「小施主是天池逸叟什麼人?」
「九龍爭杯」正是天山「追風劍法」中的一招。
白雲燕道:「在下不是天山門下。」
瘦高老僧又道:「你說『絕情針』不是你放的?」
為首和尚搶著道:「大師伯,那時只有他一個人,不是他放的,還會是誰?」
白雲燕道:「在下說過從不使用暗器。」
瘦高老僧道:「那麼小施主是哪一門派的人?」
白雲燕道:「在下沒有門派?」
為首和尚道:「在大師伯面前,你還想抵賴?」
白雲燕道:「在下何用抵賴?」
為首和尚道:「你身穿白衣,難道還不是白衣教的門下嗎?」
白雲燕朗笑一聲道:「諸位大師不是也穿了月白僧衣麼?
難道也是白衣教門下不成?天底下穿白衣的人,未必個個都是白衣教的人,大師傅焉能因在下穿了一襲白衣,就硬指在下是
白衣教的人呢?」
瘦高老僧看他神態從容,侃佩而言,一面抬了抬手,說道:「道興,由老衲來問他。」
為首和尚應了聲「是」,垂手退下。
瘦高老僧緩緩說道:「小施主不肯道出師門來歷,又不承認是白衣教門下,圍攻你的九人,又都傷在『絕情針』下,自然難怪別人對你誤會,就是小施主也難以自圓其說,龍興寺峨嵋下院,老衲心一,忝為龍興寺監寺,並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小施主能說得出道理來,老衲自不會對小施主有所誤會的了。」
沈紅玉道:「我白大哥不是說了麼,他從不使用暗器,他也絕不是白衣門下,這還不夠麼?」
心一禪師(瘦高老僧)目光一注,徐徐問道:「女施主是什麼人?」
沈紅玉粉臉一紅,說道:「我是白大哥的義妹,怎麼,我說錯了什麼?」
白雲燕聽她說出是自己的義妹,心中暗道:「這時候沈!」
娘當然只好這麼說了。」
他心裡也暗暗高興,自己真希望有她這麼一個義妹!
心一禪師道:「女施主沒有說錯,只是這位白小施主說的這兩句話,並不能澄清不是他使的『絕情針』,也不能證明他不是白衣教的人?」
沈紅玉道:「那要怎麼才能澄清不是他放的針,才能證明他不是白衣教的人呢?」
心一禪師道:「白小施主既然不能提出有力證明,只好請二位隨老衲到龍興寺去走一趟了。」
白雲燕聽得心頭有火,劍眉微軒,冷笑道:「在下有隨老禪師到龍興寺去的必要麼?老禪師有非教在下跟你去的權力麼?就算在下願意跟老禪師到龍興寺去,龍興寺又能把在下怎樣呢?天下武林總講一個理字,在下已經一再聲明,就因在下說沒有門派,老禪師就不相信了,那要如何才能相信呢?龍興寺是峨嵋下院,就憑這幾個字,就能壓得倒人嗎?在下說過不去,就是不去,老禪師要怎麼辦,就看著辦吧?」
沈紅玉道:「白大哥說得對,方才也是你們先圍攻我大哥的咯!」
心一禪師仰天發出一聲嘹亮的大笑,雙目精光暴射,點頭道:「小施主在老衲面前,還想強詞奪理麼?」
沈紅玉披披嘴道:「你才強詞奪理。」
為首和尚道:「大師伯,這小於狂得很,把他拿下就是了。」
白雲燕怒笑道:「在下如何狂了?難道龍興寺的和尚,仗勢欺人,不嫌狂麼?」
「好!好!」心一禪師似也被激怒了,一襲月白僧袍,飄飄然無風自動,哼道:「老衲當真沒見過如此狂傲的人,小施主既然不肯說出師承門派,老衲說不得只好把小施主擒回寺去了」。
說到這裡,目注白雲燕,沉聲道:「小施主身佩雙劍,大概自恃武功了得,老衲若不教小施主見識見識,你是不肯隨老衲走的了,小施主請亮劍吧!」
白雲燕傲然一笑道:「老禪師要考量在下武功,在下自當奉陪,只是既然動手,總有個勝負之分,老禪師勝了如何?負了又如何呢??
心一禪師身為龍興寺監寺,練劍數十年,乃是峨嵋派有數的高手,他聽白雲燕說出勝了如何?負了又如何之言,不覺沉笑一聲道:「小施主問得好,老衲若是勝了,就委屈小施主到龍興寺一行,老衲若是敗了,悉憑小施主處置。」
白雲燕道:「在下和老禪師本無過節可言,毋須說處置二字,老禪師若是敗了,只須把他們帶走,咱們各走各的也就是了。」
那為首和尚道:「小子好狂的口氣,大師伯還會敗在你手下?」
心一禪師眼看白雲燕說話的氣度安詳,神定氣閒,似是大有來歷;但說出來的話,又似乎毫無閱歷,心中不禁暗暗覺得奇怪,一面朝為首和尚沉聲喝道:「道興,不准多言。」
一面伸手從腰間抽出一柄青鋼劍來,目光一抬,說道:「小施主既然劃下道來,咱們就一言為定,請亮劍了。」
白雲燕依言掣出長劍,回頭道:「沈……」
他想叫「沈姑娘」,但方纔沈紅玉在他們面前說她是自己義妹,自己自然不好叫她「沈姑娘」了,口氣賂一頓,接著道:「紅玉,你退後些。」
沈紅玉聽他叫她名字,心中一甜,朝他嫣然一笑道:「不要緊。」
白雲燕看她甜甜的笑容,突然間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心曠神怡,臉上也登時有了意氣飛揚的神采,瀟灑的道:「老禪師請賜招。」
心一禪師看他腰間懸著兩柄長劍,但卻只抽出一柄來,心中不覺暗暗怒惱,忖道:「這年輕人,真是好生狂妄!」
就因為有了這份怒惱,就有了挫挫這年輕人銳氣的念頭,右手青鋼劍徐徐舉起,倚老賣老的道:「老衲那就有僭了。」——
清心居&闖蕩江湖聯合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