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輝朝上官平拱拱手道:“兄弟還沒向上官掌門人道謝賜藥大德,若無上官掌門人的解藥,西岳派只怕從此淪入魔爪了。”
上官平連忙還禮道:“華掌門人好說,在下這解迷丹藥,乃是七星會楚會主所賜,大概身中朝陽教和玄女門迷失神志的,只怕人數很不少呢!”
鐵打羅漢沭然道:“朝陽教和玄女門同時並出江湖,看來武林中又將引起一場大風暴了。”
上官平道:“大師說的甚是,目前各大門派中,很可能還有人中了他們的迷神藥物,只是此時尚未發現而已。”說著又取出三顆藥丸,遞給了鐵打羅漢,說道:“據在下所知,當日在斗姆宮中毒的,還有伏虎寺方丈智通大師和法善、法慈二位師父,這三顆藥丸,請大師收下,設法讓他們服下。”
“阿彌陀佛。”鐵打羅漢接過藥丸,合十道:“老衲拜領了。”
他們說話之時,趺坐地上的杜東藩微微睜目,看了上官平一眼,很快又闔上眼皮。
修羅門主呵呵一笑道:“老夫當時不知上官老弟身為一派掌門,更不知上官老弟身懷絕藝,本來還要大師兄暗中尋訪,予以保護,但大師兄把上官掌門人請來之後,卻替敝門解了一次極大危難,正是冥冥中有天意在焉。”
上官平連忙抱拳道:“修門主言重,在下只是江湖末學後進……”
“哈哈!”矮彌勒大笑一聲,吸著旱煙,說道:“若非老弟及時解了能遠大師和華掌門人賢伉儷的迷神藥物,試想今日黎佛婆原有十二成把握而來,結果卻鍛羽而去,光憑能遠大師、華掌門人這幾位,敝門只有門主和老夫兩人,如何是他們的對手?哦,哦,賢侄女,上官掌門人救了你,你還沒有向上官掌門人道謝呢!”
修羅公主從蒙面紫紗中透出一雙幽怨的目光,說道:“侄女已經謝過他了,上官掌門人好像不認識我呢!”
上官平一怔,還沒開口,修羅門主早已呵呵一笑道:“上官掌門人可知老夫請大師兄找你,究是為了何事嗎?”
上官平抱拳道:“在正想請教。”
修羅門主一手拂著垂胸黑須,含笑道:“上官掌門人可知小女是誰嗎?”
上官平還未答話,修羅門主回頭朝修羅公主說道:“你取下面紗來,讓上官掌門人瞧瞧。”
修羅公主答應一聲,伸出玉管似的纖纖玉手,從發際取下了一層蒙面紫紗。
這下,呈現在上官平眼前的,竟是一張熟悉而美麗的嬌靨,柳眉含輕顰,鳳目凝幽怨,她竟會是祝茜茜!
上官平目光和她一接,自然大感意外,口中不覺咦了一聲道:“會是祝姑娘!”
祝茜茜粉臉一紅,秋婆生霧,緩緩低下頭去,說道:“上官掌門人還記得我嗎?”
說出這句話來,已經盈盈欲涕!
矮彌勒大笑道:“現在你老弟明白了吧?”
上官平自然明白了,修羅門主要他大師兄暗中保護自己,和把自己約來,自是祝茜茜的意思,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當上了東岳派掌門人,是她不放心自己。但也教上官平不明白的,她怎麼會變成了修羅門的公主?
此時正好杜東藩、祝南山兩人服下解藥,經過一陣調氣行功,也各自睜開眼來。
“阿彌陀佛。”鐵打羅漢合十道:“二位施主清醒了,可喜可賀。”
杜東藩當先一躍而起,朝上官平拱手道:“多謝上官掌門人慨賜解藥,不然兄弟一直沉淪魔教手中,為虎作倀,如今想來,當真恍如一夢。”
上官平連忙還禮道:“杜掌門人好說……”
話聲未落,祝南山也已站起,走了過來,忽然朝上官平跪拜下去,說道:“祝南山拜見掌門人……”
上官平吃了一驚,慌忙雙手把祝南山扶了起來,說道:“祝老伯怎可行此大禮,豈不折煞小侄了?”
祝南山大笑道:“小兄弟乃是本派掌門人,祝南山參拜掌門,自然禮不可廢,只怪我當時神志為魔教迷失,作出對不起掌門人之事,此時服了掌門人賜予的解藥,萬幸恢復清明,心頭內疚實深,還望掌門人寬恕才好。”
他這番話,是說當日謀奪“紫氣神功”口訣,並非出於他本心,神志受迷,行動當然不是自己的意思了。
這時,上官平自然深信不疑,忙道:“事情已經過去,祝老伯又何用放在心上?”
祝南山道:“掌門人能夠曲予見宥,老朽就放心了,唉,當時老朽神志迷失之事,連小兒、小女都不知情,茜兒也就是為了此事,才負氣出走的呢!”
祝茜茜及時走到祝南山面前,盈盈拜了下去,說道:“爹爹在上,女兒當時不知您老人家被魔教迷失神志,請爹爹恕罪。”
祝南山驚喜的目含淚光,一把把祝茜茜拉起,說道:“乖女兒,你不恨為父了吧!”
祝茜茜粉臉一紅,說道:“女兒不知道咯!”
祝南山臉露慈祥,問道:“茜兒,你怎麼會當上修羅門公主的呢?”
祝茜茜低下頭去,幽幽的道:“女兒那天是追上官大哥出來的,想到爹會對女兒如此絕情,就不敢回家……後來遇上修羅門主收留了女兒,女兒就拜認門主作了義父……”
祝南山慌忙轉身朝修羅門主連連抱拳道:“小女幸蒙門主收留,這份高義,在下無任感激。”
修羅門主朗朗一笑道:“祝老哥令嬡,也是兄弟的義女,再說感激二字,豈不見外了?”
一面抬手道:“大師、華掌門人賢伉儷、杜掌門人、上官掌門人、祝老哥,大家快請坐了好說。”
此時矮彌勒已把後院幾個使女和前面幾個修羅門弟子,被制了穴道的人,一一解開,回進屋來,大家重新分賓主落座。
兩名白衣使女(修羅門使女本是穿白衣,黎佛婆門下是假冒修羅門使女,才換上白衣的)
給眾人沏上茶來。
華清輝因方才被黎佛婆門下破解了華山劍法,心頭甚是憤怒,憤然道:“朝陽教重出江湖,即在咱們等人身上暗使迷藥,又把咱們各派的劍法,破解無遺,足見處心積慮,已非一日,實乃江湖一大隱患,不可等閒視之,不知能遠大師和各位老哥有何打算?”
鐵打羅漢道:“華掌門人說得甚是,朝陽教和玄女門同時並出,又以藥物迷失各派人士,如今朝陽派又精擅各派劍法破解之法,確實非同小可,眼看江湖劫運已迫眉睫,老衲認為各大門派再不精誠合作,團結一致,勢必被他們各個滲透,逐一顛覆,盡入魔掌,好在今日這裡,已有幾位掌門人在此,共商對付之策,老衲也擬盡快回少林寺去,稟報方丈,敝寺自當追隨諸位掌門人之後,為武林稍效棉薄。”
杜東藩面露微笑,朝上官平道:“上官兄弟,你可有高見?”
上官平連說“不敢”,接著站起身道:“請各位掌門人、大師,在下對華掌門人、能遠大師二位說的,極表贊同,各派聯合之事,確也不能再緩,因為朝陽教和玄女門下在積極拉攏各門各派的人,只要他們認為時機成熟,就會發動,各大門派之間,至今猶是一盤散沙,他們一經發動,僅憑一二門派,實在不足與之抗衡,好在華掌門人、杜掌門人和大師等人,現在皆已恢復清明,中岳鍾掌門人雖在玄女門中,他也已服過解藥,形意門宋掌門人、八卦門許掌門人、五行門侯掌門人三位也已投入玄女門,由鍾掌門人暗中施救,大概也都已恢復了迷失的神志,目前因各大門派各自為政,沒有人肯出面對付朝陽教和玄女門,只有七星會主楚子奇早已看出朝陽教和玄女門的野心,正在多方奔走連絡,在下這解藥,正是楚會主所賜,在下之意,我們下妨和楚會主取得連系,共同對付朝陽教和玄女門,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華清輝沉吟道:“上官掌門人說的原是實情,只是七星會主楚子奇靠得住嗎?”
杜東藩接口道:“華掌門人顧慮極是,聯合各大門派,是何等重大之事,楚子奇創立七星會,介於黑白之間,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如果他也包藏禍心,另有陰謀,豈不與虎謀皮,貽笑江湖?所以兄弟認為和七星會聯手之事,咱們應該鄭重考慮才好。”
上官平道:“杜兄說得極是,只是關於楚會主的為人,在下可以向各位保證,絕不會是包藏禍心、另有陰謀的人,因為中岳派鍾大先生和楚會主會面之後,經過一次長談,對楚會主極為推崇,以鍾大先生的身分和經驗,想來還不至於看走了眼,我們今日最重要的是如何團結各門各派,對抗朝陽教和玄女門,不可再有門戶之見,在下年輕識淺,武林末學,知道的都說出來了,請諸位多多指教。”
華清輝一手摸著垂胸的黑須,微笑不語,心中卻在暗道:“真是少不更事!”
只因自己夫婦迷失神志是上官平解救的,不好多說。
鐵打羅漢接口道:“此事依老衲之見,咱們這裡,不妨以今天在座的各位掌門人為基礎,由各人向外連系,爭取其他門派,由上官掌門人負責與七星會楚會主連系,以收互相策應之功,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祝南山道:“大師這意見甚好,只是蛇無頭不行,咱們也該推舉一二位總負責人才好。”
杜東藩道:“華掌門人、修門主二位都是望重武林的人,咱們就請華掌門人、修門主二位為總負責人,不知大家贊成不贊成?”
他提出來了,大家自然沒異議,一致贊成,並由上官平擔任和七星會的聯系事宜。
祝南山含笑朝祝茜茜道:“茜兒,為父從前被藥物迷失神志,現在總算恢復清明了,你對為父也應該誤會冰釋了吧?”
祝茜茜粉臉一紅,愧首道:“女兒不是早就跟爹爹請過罪了嗎?”
祝南山一手拂須,洪笑道:“那麼你是不向修門主請示,跟為父回去一次,家裡的人都惦掛著你呢!”
修羅門主微微一笑道:“茜兒,令尊既然如此說了,你應該回去一次才對。”
祝茜茜盈盈拜了下去,說道:“女兒多蒙義父收留,恩重如山,女兒跟爹爹回去,不知義父要去那裡?”
修羅門主笑道:“此次聯合各大門派之事,大家推舉了華掌門人和為父二人負責,修羅門自然得盡一份力量,你只管回去,哈哈,你現在有了兩個家,愛住那裡,就住那裡,只管放心,要找為父,還不簡單,只管留下本門記號,自會有人前來接你。”
祝茜茜回頭朝上官平問道:“上官大哥,你要到那裡去呢?”
上官平道:“在下負責和楚會主連絡,自然要找楚會主去了。”
祝茜茜眨著眼睛問道:“我們是不是同路呢?”
祝南山沒待上官平答話,就笑著道:“自然同路,楚會主可能還在泰山呢!”
杜東藩連忙接口道:“兄弟和楚會主也是熟人,想和上官老弟同去看看他,咱們正好同行,路上也有伴了。”
大家就這樣決定。
修羅門主因自己和華清輝負責連系各大門派,四女廟地點適中,又極隱僻,就決定暫時以四女廟為中心。
華清輝夫婦因女兒和門人還留在故城客店之中,怕被黎佛婆劫持,急於趕去把女兒等人接到四女廟,就匆匆和大家作別,先行走了。
鐵打羅漢原是奉方丈之命參加泰山論劍來的,不想中途被迷失神志,尤其此次朝陽教和玄女門重出江湖,事關重大,也急於趕回寺去。
杜東藩、祝南山和上官平一路,修羅門主不放心祝茜茜,要平日侍候她的秋月、秋雲二婢隨行,大家別過修羅門主,就各自上路。
這一路上,祝南山不但解了身上迷藥,又找到了女兒,自然老懷彌慰,本來對上官平繼承本派掌門人一事,心中不無怏怏,現在反倒覺得掌門人理該由上官平來擔任,是以對上官平神色恭敬,一口一聲的“掌門人”,而而叫得上官平有點不好意思。
祝茜茜的心情也開朗了,不再像在修羅門的時候,平日悒郁寡歡,一路上幾乎和上官平形影不離。
北岳派掌門人杜東藩,對上官平也是竭力拉攏,處處討好,他也一口一聲的“老弟”,叫得挺親匿。
上官平是不擅心機、不念舊惡的人,覺得杜東藩、祝南山二人,迷藥解除之後,對自己極為友善,那自然是真心和自己結交了。
只有隨侍祝茜茜的兩名修羅門使女秋月、秋雲,總覺得這杜、祝二人,一臉老奸巨猾,討好上官公子,落於虛偽,使人感到討厭;但一個是北岳派掌門人,一個是公主的生身之父,兩人心頭縱然不齒其人,也不敢說出口來。
第三天傍晚時分,來到長清,這是黃河右岸的要沖,商業鼎盛,一行人找了一家招安老店歇腳,盥洗完畢。
祝茜茜吵著要去街上買男裝,說是走在路上不方便,秋月、秋雲聽說公主要扮男裝,覺得又新奇、又好玩,公主改扮了男裝,她們自然也要改穿男裝了。
祝南山拗不過女兒,只得笑著道:“好吧,你們上街去吧,待會回來,可要店伙給你們准備晚餐好了。”
祝茜茜和兩個使女喜孜孜的一陣風般往外奔去。
杜東藩摸著下巴,笑道:“南山兄,她們走了,咱們也該走了。”
祝南山哦了一聲,笑道:“杜掌門人想是要去喝兩盅了?”
杜東藩道:“難道你不去吃飯了?”
祝南山聳聳肩道:“你杜掌門人吩咐,兄弟自當奉陪。”一面朝上官平道:“掌門人請。”
上官平道:“我們不等她們回來嗎?”
祝南山道:“她們回來自己會叫的,咱們不用去管她們,何況丫頭們又不會喝酒,去了也只是坐著,咱們走好了。”
三人離開客店,走沒多遠,大街十字路口,正有一家興隆居酒樓,三開間門面,甚是氣派,上得樓來,已是酒客滿座,呼酒豁拳,鬧哄哄的滿堂人聲。
一名酒保趕緊趨了過來,陪笑道:“客官就是三位嗎?請隨小的來。”
他穿行人叢,把三人引到一張空桌旁,拉開板凳,伺候著道:“三位請坐。”
三人落座之後,酒保送上茶來,又放好三副杯筷,一邊問道:“三位要些什麼?”
杜東藩道:“上官老弟要喝什麼酒?”
上官平道:“在下不會喝酒,二位要喝什麼,在下奉陪就好。”
杜東藩朝酒保吩咐道:“那就來三斤竹葉青吧,味淡一點,下酒菜你要廚下去配,揀拿手的做來就是。”
酒保一聽口氣,知是老食客,連聲應是,就吩咐了下去。
不多一會,酒保送上酒菜,祝南山一把取過酒壺,先給杜東藩、上官平面前斟滿了酒,然後自己也斟了一杯,含笑道:“杜掌門人、上官掌門人,兄弟先敬二位……”
杜東藩低聲道:“祝老哥,咱們還是兄弟相稱的好,酒樓茶肆,耳目眾多,你可別再叫掌門人了。”
“是,是。”祝南山連連點頭,拿著酒杯道:“兄弟那就敬杜老哥、上官老弟,先干為敬。”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了。
杜東藩連說:“不敢。”和他干了一杯。
上官平只好也舉杯干了,一面說道:“兩位老哥哥,在下真的不大會喝。”
杜東藩笑道:“上官老弟不用怕,兄弟是為了你老弟才叫的竹葉青,這是紹興酒中最溫和清冽的一種,你一看就知道,色淺味醇,後勁不大,多喝幾杯,也絕不會醉,來,你先吃些菜。”
祝南山在他說話之時,又斟滿了酒。
杜東藩舉杯道:“上官老弟,來,這一杯我敬你。”
咱們國人,自古以來,稱之狄禮義之邦,你在別的地方,也許還看不出來,但只要一喝上酒,禮數就全出現了,他敬了你,你必須回敬,於是他再回敬,你還是要回敬他,只要只有兩個人還好,若是三個人,那就敬來敬去,永遠也不會休止。
普通人尚且如此,何況三個都是武林中人,漸漸杜東藩嫌酒杯小了,和祝南山都換了飯碗裝酒,大碗的喝了起來。
還好,他們知道上官平不善飲酒,沒叫他換大碗;但兩人喝的時候,你小杯總得陪上一杯。
酒保已經添了兩次酒,一次三斤,三次豈不喝下九斤?
九斤之中,上官平至少也奉陪了一斤以上,一張俊臉已經被酒精燒得通紅,杜東藩和祝南山似乎還興猶末盡!
這時,正有一個穿著青布衣衫的漢子,緩緩走到他們的桌子前面。
樓上食客正多,打從桌前經過也是常有的事,但這青衣漢子卻在三人面前停了下來。
這下三人都發覺了,杜東藩、祝南山也及時都把酒碗放了下來。
青衣漢子面笑肉不笑的抱抱拳,目光落到坐在左首的上官平身上,冷冷說道:“這位大概就是東岳派的上官掌門人了?”
上官平點頭道:“不敢,在下正是上官平。”
祝南山抬目道:“朋友是什麼人?”
青衣漢子道:“在下只是無名小卒,是什麼人並不重要。”
杜東藩道:“那麼朋友有何貴干?”
青衣漢子道:“在下奉命是給上官掌門人捎口信來的。”
上官平道:“朋友奉何人之命,給在下捎的又是什麼口信?”
青衣漢子冷冷的道:“今晚初更,請上官掌門人移駕固山,有三位熟人在山麓恭候大駕。”
上官平道:“不知邀約在下的三人是誰?”
青衣漢子笑了笑道:“三位都是上官掌門人的熟人,在下來的時候,他們再三關照,不准在下多說,上官掌門人看到了自然認識。”
杜東藩道:“上官老弟不去呢?”
青衣漢子冷聲道:“上官掌門人去不去,在下不便置喙,反正在下口信捎到了就好。”
說完,又一抱拳道:“告辭。”轉身朝樓梯下去。
祝南山面現怒色,嘿了一聲,虎的站起身來。
杜東藩慌忙一把拉著他坐下,說道:“祝老哥要做什麼?”
祝南山沉聲道:“這廝話沒說清楚,就讓他走嗎?”
杜東藩笑道:“讓他去吧,酒樓上吵起來總是不大方便。”
祝南山還是氣呼呼的道:“這裡已是泰山腳下,那容得他放肆?”一面朝上官平道:
“掌門人去不去呢?”
上官平道:“人家既然背了口信,在固山山麓相候,在下自然非去不可。”
“對!”祝南山道:“我陪掌門人去,倒要看看究是那一條道上的朋友,居然找上咱們……來了。”
杜東藩笑道:“也許真是上官老弟的熟人,這樣故弄玄虛,好使上官老弟驚喜一下也說不定,但不論是友是敵,咱們三人自然一起都要去,難道憑咱們三個,還伯什麼人不成?”
憑他們三個,當然不怕什麼人了,只是這一來,酒興也沒有了,其實他們酒也喝得不算少了。
這時離初更也已不遠,祝南山起身會了酒帳,就一起下樓而去。
固山離城不過幾十裡路,三人展開腳程,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趕到固山西麓,但見一棵覆蓋如傘的大樹之下,果然有三條人影站在夜風之中。
這三人,上官平全都認識,那正是江湖上人稱三才手,又叫關洛龍虎駕的向成龍、風從虎、苟嘯山。
向成龍迎前一步,抱著拳道:“上官掌門人果然信人,惠然光降,在下兄弟恭候多時了。”
上官平還了一禮,說道:“三位見邀,不知有何見教?”
向成龍道:“在下三人是奉總管差遣,要上官掌門人隨咱們去見總管的。”
上官平微哂道:“又是黎佛婆,她要見我怎麼自己不來?”
向成龍陰惻惻道:“總管因上官掌門人和咱們公主有舊,親自來了反而諸多不便,才要咱們兄弟來請的。”
上官平道:“在下若是不去呢?”
“這個總管也有了交代。”向成龍陰笑道:“能把上官掌門人請去最好,若是請不動活的,嘿嘿,就是把死屍帶回去也好……”
“住口!”祝南山嗔目喝道:“憑你們洛陽龍虎狗的字號,還唬不倒人,你們敢對掌門人如此說話?”
苟嘯天冷喝道:“難道你石敢當唬得倒人?”
杜東藩道:“三位來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今晚之事,看來多說無益,只好在手下分個高低了。”
向成龍抱抱拳道:“咱們奉命行事,而且今晚之事,本來和杜掌門人、祝大俠二位無關,江湖道上講究的過節清楚,二位如能給咱們兄弟一個面子,置身事外,自然是最好了!”
杜東藩大笑道:“承情、承情,別說咱們五岳劍派誼如一家,祝老哥還是東岳派的人,就黎佛婆吧,她暗中在杜某和祝老哥身上暗下迷藥,還是上官掌門人施救的,你說,杜某和祝大俠能置身事外嗎?”
向成龍大笑道:“二位一定要陪上老命,也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祝南山怒喝道:“你們果然狂得很,好,咱們正好一對一,來,苟嘯天,祝某就伸量伸量你的摧心拳有幾成火候了?”
他對面正是苟嘯天,喝聲出口,呼的一拳,迎面擊去。
苟嘯天怒嘿一聲,不避不閃,揮拳迎擊出去。
兩人這一拳上都用上了七成力道,祝南山十數年一直以東岳派掌門人自居,對東岳派“一拳石”浸淫數十年,力尚剛猛。
苟嘯天以“摧心拳”得成,拳中震力特強。
兩拳相擊,發出一聲蓬然大震,兩人各自被震得後退了一大步。
祝南山洪笑一聲:“好家伙,真有你的。”
喝聲中,一退即進,揉身而上,又是一拳直搗出去。
苟嘯天豈肯退讓,也大笑道:“來得好。”同樣揮拳迎擊。
兩人這一展開互攻,雖然每人拳上只使出七成力道,但“蓬”“蓬”之聲,連續響起,好像打得十分激烈。
就在兩人動手的同時,上官平和向成龍,杜東藩和風從虎也分別動上了手。
風從虎使的是雙爪,每一記雙爪並發,縱身撲擊,出手如風,當真有猛虎般威勢。
杜東藩也不使兵刀,只以雙掌應敵,腳下左右不出三步,完全以靜制動,任他風從虎撲攻如何凌厲,他總是從容應付,顯見這位北岳派掌門人掌上功夫極為爐火純青。
向成龍猛地逼上一步,朝上官平獰笑道:“上官掌門人,兄弟上命所差,說不得只好得罪了。”
右手立掌如刀,筆直推出。
上官平冷笑道:“向老哥只管請。”右手同樣立掌當胸,朝前推出。
兩人雖然同樣立掌如刀,但上官平使的是“風雷掌”起手式“風起雲湧”。向成龍使出來的是“破天掌”中一招“一掌開天”。
照說,“風雷掌”的“風起雲湧”,掌勢一經推出,真氣應掌而發,就有一片掌風,像扇面般朝前推出,正好可以迎住對方的“一掌開天”,因為有這一掌擋住對方攻勢,就是給第二掌出手作准備的,第二掌當然是攻敵的掌法了。
反過來說,向成龍的“破天掌”,這一招既然名之為“一掌開天”,天上當然有的是雲層,一掌要破天的話,這一掌的力道,自然也可以把雲層剖開。
綜上所說,兩人這一掌上,就要看各人功力的深厚才能分曉,譬如上官平功力深厚,發出的掌力,便可以把向成龍的掌力摒諸門外,然後可以從容發第二掌攻敵。反之,向成龍功力深厚的話,他就可以一掌震開上官平的掌力,發揮他“一掌開天”的威力。
按說上官平練成“紫氣神功”,足可和宇文靖、玄衣聖母相抗衡,以向成龍的武功,不可能會是勁敵,在上官平心裡,當然也有這樣的想法。
那知手掌堪堪推出,陡覺對方一道鋒稜無比的掌力,直逼胸臆,自己這一招“風起雲湧”,竟然一點也抵擋不住!
不,上官平只覺自己推出去的掌勢,竟然一點力道也使不出來,一身功力會在不知不覺問全散了,心頭不禁大駭!
要知雙方一經出手,一來一往,快速何殊掣電,等到你手掌推出,沒能接得住對方的掌勢,發覺自己發掌使不出力道來,人家的掌勢自然已經直逼胸口,再待閃避,那還來得及?
上官平但覺胸口中如巨斧,耳中聽到“砰”的聲,登時兩眼發黑,一個人應掌飛起摔出一丈開外。
向成龍沒想到會有如此順利,口中沉笑一聲,跟著縱身飛起,落到上官平身邊,俯身看去,上官平嘴角血跡殷然,已經昏死過去,這就手指疾落,連點了他四肢八處輕穴。
這時杜東藩、風從虎、祝南山、苟嘯天也及時住手。
向成龍朝風、苟二人揮了揮手,三道人影同時疾快的退去。
杜東藩朝祝南山笑了笑道:“可以了,你抱著他,咱們快些走吧!”
祝南山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點點頭,俯身抱起上官平身子,兩人一路朝山徑上奔去。
黝黑的夜色之中,疏林間,正好有一座小廟。
祝南山在泰山腳下住了幾十年,附近百裡的地理自然極熟,他抱著上官平一路奔到小廟前面,右腳抬處,“砰”然一聲,把兩扇山門踢開,急急奔了進去。
杜東藩卻並末跟入,就在小廟前一方大石上悠閒的坐了下來。
小廟的小天井中,草長及腰,隱然是一座荒廢號己久的廟宇。
祝南山把上官平放在石階之中,然後動手把上官平腰間斬雲劍解下來,老實不客氣的掛到自己腰間,挺了挺腰,這一瞬間,他臉上神采飛揚,躊躇滿志,雖在黑夜,但顧盼之際,儼然已是貨真價實的東岳派掌門人,嘴角也不禁綻出了微笑!
但他只是蒼茫四顧了下,放到上官平身邊,然後雙手扶著上官平身子,讓他坐起,再以一手按住他背後“靈台穴”上,緩緩把真氣度了過去。
那知真力一吐,忽然發覺手上一震,被彈起一寸多高,心頭不禁大奇,暗道:“這小子傷得如此之重,難道他內力還沒消散?”
心中想著,再度運起功力,朝上官平“靈台穴”穴上按去,手掌按下,又被震起一寸來古同。
只聽上官平口中發出一聲呻吟,緩緩睜開眼來。
祝南山臉上流露出一片關切之色,湊近身子,低低問道:“掌門人,你覺得如何?”
上官平目光散漫,吃力的道:“在下……真氣……好像散了……胸口很疼……”
話末說完,張嘴又吐出一口血來。
原來他真氣瘓散之際,中了向成龍一記“破天掌”,胸骨已被震裂,傷勢原極沉重,但他自小練的“紫氣神功”消散得很慢,經祝南山兩次運功攻穴,激動他體內真氣,才清醒過來,祝南山扶他坐起,只說了兩句話,傷處受震,一陣劇痛,又昏了過去。
祝南山心想:“看來這小子快要死了,自己得趕快問他才好。”把上官平身子放下,搔搔頭皮,一時不知如何才能把他弄醒,一手按在他頭頂“百會穴”上,再緩緩把真氣度去,這回卻沒有把手掌震起,只是仍然有著阻力真氣還是度不進去。
這下真把老奸巨猾的祝南山看得一籌莫展,心頭更恨得牙癢癢的,切齒的道:“這樣豈不眼睜睜的看著他把‘紫氣神功’心法帶到地府去了?”
正在懊喪之際,上官平又眼皮抬動,吃力的睜開眼來。
祝南山心中一喜,急忙裝出一副悲傷之色,說道:“掌門人,你傷得如此重法,這如何是好?萬一……萬一……唉,你正當英年,這……真教兄弟痛心……”
他居然說得滴下老淚來。
上官平喘息著道:“生……死有命,在……在……”
祝南山忙道:“掌門人,你傷勢如此重法,本派‘紫氣神功’心法,乃是本派歷代相傳的絕學,關系本派盛衰,不能到了掌門人這一代就此失傳,因此兄弟認為掌門人不妨把口訣告訴在下,如果掌門人邀天之幸,傷勢得以復原,那是最好不過,萬一不幸,本派絕世神功也不致因此失傳,不知掌門人意下如何?”
他說得很婉轉,但卻眼巴巴的望著上官平,流露出不自覺焦灼和渴望。
上官平只是喘著氣,微弱的道:“祝伯父,紫氣……神功……”
祝南山以為他要說口訣了,急忙湊過頭去,應道:“是,是,掌門人說好了,兄弟會記得的。”
上官平斷續的道:“它……只有本……門……掌門人……才能……練……師……叔尚……
在……在下……不敢……私相……傳……授……”
祝南山氣急的道:“你說什麼?你不肯說?”
上官平喘息道:“不……能……”
祝南山怒聲道:“小子,你已經快斷氣了,還不肯說?嘿嘿,老夫……”他猛地面露獰笑,說道:“在你未斷氣之前,老夫若是逼不出你心法口訣,老夫也不姓祝了。”
突然右手疾發,連點了兩下。這是兩處五陰絕脈,他沒敢連點五處,是怕上官平重傷之後,吃不住,他當然不能立時讓上官平死去。
何以他方才手按上官平“靈台穴”度氣,被上官平體內未散真氣把手掌震了起來,何以這回點他穴道,卻並沒震起來呢?
要知上官平一身真氣正在消散之際,手掌按上去,面積較大,自可被體內真氣震起,但手指點下,只是一縷指風,集中在一點上,上官平體內真氣布散全身,自然容易被突破。
上官平身軀突然一震,一雙已無神光的目光,望著祝南山,說道:“原來……你……為了……紫氣……神……功……才在我……身上下了……散功……藥……物……你……”
他話未說完,身軀劇顫,觸動碎骨,但覺劇痛攻心,大叫一聲,又昏了過去。
祝南山迅快從廟後進找到了一個破木桶,舀了半桶水,朝上官平頭臉上潑去。
上官平經冷水一潑,又悠悠醒轉,望了祝南山一眼,又閉上眼睛,不予理睬。
祝南山厲笑道:“小子,你還裝死,老夫念你身負重傷,只點了你兩處絕脈,你再不說,我就再多點你一處。”
話聲一落,果然又振腕一指,點了下去。
上官平已經負傷極重,那裡還經得起他點下三處絕脈,三處經絡逆轉攻心,身子一陣痙巒,又昏死過去。
祝南山早已有備,把小半桶水又朝他當頭潑下,口中獰笑道:“小子,老夫不會讓你很快死的。”
話聲甫落,突聽身後響起一個嚴厲的聲音說道:“你們果然在這裡害人!”
祝南山有杜東藩代自己守在門口,不防有人會在身後說話,心頭猛然一驚,要待轉身,已經遲了,但覺腰上一麻,身子已經被人制住。
就在此時,一下搶進來幾條人影,只聽鶯聲燕語,含著驚悸的呼聲,隨著響起:“是上官平!”
“啊,表哥!”
祝南山身子不能動彈,眼睛卻是睜著,這回看清楚了,搶到上官平身前的是兩個少女和一個十幾歲的童子,童子他不認識,這兩個少女,他都認識,一個是宇文教主的愛女宇文蘭,另一個則是玄女門的冷雪芬!
他作夢也想不到會在如此荒僻的小廟之中遇上宇文蘭,不由暗暗叫了聲:“這回完了!”
她們堪堪奔近石階,只聽身後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叫道:“你們不可碰他。”
這句話,當真比聖旨還靈,宇文蘭、冷雪芬快要撲上上官平身子的人,立即聞聲剎住,兩張人此花嬌的臉上,都流露出無比關切和焦急的神色,回身朝自己身後望來,好像只有他才能救得了上官平似的。
祝南山心中暗道:“這人不知是誰?”
這答案馬上就揭曉了,從祝南山身後走出的是一個文士打扮的青衫儒生,他正是七星會會主文曲星楚子奇!
那童子急得要哭,惶然道:“楚大哥,大師兄還有救嗎?”
楚子奇一言不發,走近上官平身邊,蹲下身,仔細察看了一陣,又附耳貼近他前胸,靜靜的聽了一陣,一張本來清俊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而蒼白,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捏碎蠟殼,把藥丸納入上官平口中,倏地站起身,一下轉過臉,舉手一拂,兩道目光宛如寒霜一般盯在祝南山的臉上,嚴厲的道:“祝南山你如何害了我的小兄弟?快說!”
他衣袖這一拂,業已解開了祝南山的穴道。
祝南山方覺經穴一松,但和楚子奇目光這一對,他陡然感到從心頭冒起一股涼氣,暗想:
“天底下竟有這般使人不寒而栗的眼光!”
“啊!是你害了上官平!”宇文蘭身形只一閃,舉手之間,祝南山臉上就被重重的摑了兩個耳光。
一面氣急的道:“祝南山,楚大哥問你,你還不快說?看我不把你活生生的劍劍分屍!”
話未說完,右手一抬,一道白影奇快無比的纏上了祝南山的脖子,那是一條冰涼白練蛇祝南山又驚又怕,撲的跪倒地上,連連叩頭道:“姑娘饒命,在下說了。”
冷雪芬看到上官平昏死在地上,一動不動,心頭不住顫抖,但楚大哥說不能碰他,她就不敢去碰他,只是含著珠淚,靜立不動。
燕兒用力在祝南山屁股上踢了兩腳,說道:“你還不快說,跪下來叩頭有什麼用?”
祝南山頭頸上纏著冰涼的白練蛇,伸長脖子一動也不敢動,口中說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這是黎佛婆的主意……”
“又是黎佛婆!”宇文蘭切齒道:“你們怎麼害了上官平?快說呀!”
祝南山還是直挺挺的跪著道:“是她要杜東藩和在下在他酒中下了散功散……”
“該死的東西。”宇文蘭道:“還有呢?”
祝南山道:“後來要關洛龍虎狗約上官掌門人到固山來,由向成龍出手,用‘破天掌’把他擊傷……”
楚子奇問道:“擊中他何處?”
祝南山道:“好像是胸口……”
楚子奇道:“後來呢?”
祝南山道:“後來他又點殘了上官平四肢筋脈……”
宇文蘭臉色鐵青,切齒道:“這三個狗東西,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楚子奇冷冷的道:“說下去,你要杜東藩守在門外,又再如何向上官兄弟刑逼?”
“我……”祝南山望著楚子奇,底下的話那敢說出口來。
宇文蘭叱道:“你還不實話實說,我就要小白咬你的眼睛!”
祝南山到了此時,那敢不說,只得囁嚅的道:“因為………宇文教主答應過,由在下擔任東岳派掌門人,上官平就要死的人了……”
燕兒聽得大怒,又是一腳踢在他尾脊骨上,氣憤的道:“你才是快要死的人了,你敢詛咒我大師兄?”
祝南山痛得不敢哼出聲來,楚子奇伸手一攔,說道:“燕兄弟,快聽他說下去。”
祝南山道:“我要上官掌門人交出本門‘紫氣神功’心法口訣,他不肯說……在下……
在下一時氣憤……”
冷雪芬尖聲道:“你把我表哥怎麼了?”
宇文蘭道:“快說呀!”
“好個惡賊!”燕兒聽得心頭又氣又急,朝著他兜心就是一腳。
這一腳他是急怒攻心,用上了十成力道,踢得祝南山直挺挺跪著的人,口中“呃”了一聲,凌空飛出,摔落在天井草叢之中。
冷雪芬嬌軀一顫,哭出聲來道:“楚大哥,這該怎麼辦?”
楚子奇道:“知道了他們如何下手的就好辦了。”一面回過身去,搓著雙手,然後在上官平身上,幾處大穴慢慢的推拿起來。
宇文蘭、冷雪芬、燕兒三人站在一旁,六只眼睛一霎不霎的只是望著楚子奇雙手,誰也沒敢說話。
這樣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楚子奇才收回雙手,又迅快的彈落一指,點了上官平睡穴。
冷雪芬道:“楚大哥,好了嗎?”
楚子奇直起身,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替上官兄弟解開了他三處五陰絕脈,他身中散功散,一身功力幾乎全已瘓散,而且胸口中了一記霸道的外門功夫‘破天掌’,胸骨碎裂,四肢又被他點殘經脈,一時那有這麼容易治療,我是怕他內腑也受到劇震,所以先喂他服了一顆家師的治傷靈藥,先護住他心脈……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得解去他身上散功毒藥,才能再設法替他療傷。”
宇文蘭道:“散功毒藥是這兩個老賊下的了,他們身邊一定有解藥了。”
燕兒道:“我去把他們抓進來問問。”
急步奔了出去,從門口挾著杜東藩走入,又轉身跑到天井草叢中把祝南山像拖死狗一般拖了進來。
祝南山雖然挨了他當胸一腳,但他究竟功力深厚,運氣護胸,傷的還不算重,他是躺在草叢中裝死,只有這樣,才能少吃些苦頭,他頸上還纏著白練蛇,更是不敢稍動一下。
楚子奇道:“燕兄弟,你替姓杜的解開穴道。”
燕兒答應一聲,舉掌重重的在杜東藩身上拍下一掌。
杜東藩身子一震,他方才幾乎連被什麼人點了穴道都不知,此時倏地睜開眼睛來,看到石階前站著的四人,心頭登時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這就拱拱手,正待開口。
燕兒早已飛起一腳,踢在他身後腿彎上,喝道:“姓杜的,還不跪下?”
杜東藩穴道乍解,那有機會閃避,雙腿一軟,撲的跪了下去;但他剛一跪倒,足尖一點,又霍地跳起,那知剛一縱起,膝蓋上一麻,又跪了下去。
宇文蘭叱道:“燕兄弟叫你跪著說話,你就要跪下。”
杜東藩身為北岳派一派掌門,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自然臉上無光,不禁作色道:“宇文姑娘,杜某幾時開罪了你,縱有得罪之處,也……”
燕兒氣道:“你們謀害我大師兄,還想賴嗎?”他站在杜東藩側面,說話之時,又是一掌拍了過去。
這一記“拍”的一聲,結結實實拍在杜東藩後腦和右耳之間,打得他兩眼直冒金星,心頭不由大怒,雙腳受制,雙手並未受制,右手一抬,正待回身朝燕兒劈去,就在此刻,突覺雙肩一麻,兩只手再也抬不起來。
楚子奇目光冷峻,問道:“杜東藩,你身上可有散功散解藥?”
杜東藩早就看清楚了,形勢對他不利,他心知無法抵賴,應聲道:“有。”
楚子奇道:“燕兄弟,你去把他身上解藥取出來。”
燕兒答應一聲,走到他身邊,探手入懷,一陣掏摸,取出一大堆東西,有銀票、銀兩,和三個瓷瓶,就把三個瓷瓶送到楚子奇面前。
楚子奇接到手中,凝目看去,瓷瓶上都貼有紅紙標簽,寫著“散功散”、“散功散解藥”
和“北岳秘制治傷丹”等字樣,一面又朝燕兒道:“你再去搜搜祝南山的身上。”
燕兒又走至祝南山耳邊,伸手在他懷中掏摸了一陣,也同樣摸出幾張銀票,一些碎銀子,另外也有兩個瓷瓶,送到楚子奇手中。
楚子奇也凝目看去,那只是普通刀創藥、傷藥,並沒有散功散和解藥,這就抬目朝杜東藩道:“你的散功散解藥,是真的嗎?”
杜東藩道:“這是黎佛婆交下來的,她要我們在上官掌門人酒中暗下散功散,這瓶解藥是給兄弟和祝兄預先吞服,以防上官掌門人起疑,兄弟和祝兄都預先服了,功力並未消散,應該不假了。”
楚子奇看他說得不像有假,沉哼一聲道:“反正你們兩人都在我手中,也不怕有假。”
宇文蘭道:“杜東藩,你記著了,上官平若是吃錯了藥,哼,我會把你們手腳一只只的斫下來,你們等著好了。”
杜東藩身上不禁冒出冷汗來,急道:“解藥絕對不假,兄弟可以拿性命保證。”
楚子奇問道:“要服多少?”
杜東藩道:“不用太多,挑上一匕,就差不多了。”
楚子奇足尖朝躺在地上的祝南山蹴去,冷喝道:“祝南山,你還裝什麼死?給我起來。”
祝南山經他一說,果然不敢再裝死了,骨碌翻身坐起。
楚子奇出手如電,在兩人身上迅快的連點了幾點,然後又替杜東藩拂開了四肢受制穴道,朝兩人冷冷的道:“你們兩人,經我用特殊手法,閉住三處經穴,只要不和人動手,不妄動真氣,就和好人一般,只是每天午時,須我親自給你們解開經穴,如果妄動真氣,或是屆時沒有人給你們解穴,就會立時逆血攻心而死,從現在起,只要你們跟著咱們,就可無事。”
說完,拿著解藥瓷瓶,轉身走到上官平身邊,揭開瓶蓋,挑著藥末,納入他口中,一面回身朝燕兒道:“你去看看,後進可有人住?”
燕兒答應一聲,轉身往後進奔去。宇文蘭因楚子奇已經點閉了祝南山兩人的經穴,也一招手,把纏在祝南山頸上的小白收了回去。
祝南山長長的吁了口氣,果然和杜東藩站在一起,不敢逃走。
燕兒及時三腳兩步的奔了出來,叫道:“楚大哥,這廟後面,有三間小屋,住著一個聾耳的老道士,叫了半天才叫起來,又聽不見話……”
正說之間,果見燕兒後面跟著走出一個腰背已彎的灰衣老道,一手拿著一個燭台,佝僂著身子走了出來,一雙灰黝無光的眼睛,望望眾人,驚異的道:“諸位施主這麼晚了,光臨小廟……”他這一走近,才看到地上還直挺挺躺著一個人,不覺吃驚道:“這……位施主……
怎麼了……”
楚子奇拱拱手道:“道長請了,在下兄弟患了急症,想暫借貴廟休養。”
灰衣老道側耳朵道:“這位施主說什麼?”
燕兒附著他耳朵大聲道:“我大哥生了病,要在這裡借住……”
灰衣老道偏頭望望燕兒,問道:“什麼且住?”
宇文蘭道:“楚大哥,我們不會另找附近農家借住幾天,這破廟裡什麼也沒有,我們走吧!”
楚子奇道:“他傷勢如此沉重,尤其胸骨已碎,如何還能移動?”一面大聲朝灰衣老道說道:“我們是要借貴廟住幾天。”
這回他是以真氣貫注在話聲中說出,聽到灰衣老道耳中,聲音就很響了。
灰衣老道偏頭笑道:“原來幾位施主要在這裡借住,小道也只是在這裡暫時住幾天的,可不是這裡的廟祝,後面一共有三間小屋,小道住的是最破爛的一間了,中間一間是客堂,右邊還有一間房,是城裡一位讀書相公住的,他前天回城裡去了,要小道給他照顧一下,房門沒鎖,這位施主既然有病,就到右邊小屋裡將就休息吧!”
楚子奇道謝一聲,俯下身雙手輕輕抄起上官平的身子。
灰衣老道一手掌著燭台,搶先走在前面,說道:“小道替你們引路。”佝僂著身子,走在前面。
楚子奇跟在他身後而行,冷雪芬、宇文蘭、燕兒也跟著走去。
宇文蘭回頭朝祝南山、杜東藩道:“你們兩個不用跟來,就給我在這裡守著,如敢逃走,哼……”
楚子奇邊走邊道:“宇文姑娘,你只管進來,他們要想活命,不會走的。”
杜東藩、祝南山兩人心裡雖然憤怒,卻不敢開口,就在前殿石階上坐了下來。
小廟後進,果然有三間小屋,楚子奇等人跟著灰衣老道走到右首一間門口,灰衣老道已經推開木門,走了進去,把手中燈台放到一張小桌上,笑了笑道:“這裡被褥都是現成的,好了,小道告退了。”說完僂著腰跨出門去。
楚子奇舉目一看,這房間略呈長形,靠裡首果然放著一張木床,床上被褥俱全,右首是一排花格子窗,還糊著薄紙,窗下有一張書桌,兩把木椅,收拾得還算干淨。心中暗想:這間房老道人說是城裡一位讀書相公住的,上官平身負重傷,不能移動,才借住一兩天,如今他身上濕淋淋的,豈不把人被褥都弄濕了?何況一身濕衣,也容易受涼,該替他脫下來才好。
心中這一想,不禁又躇躊起來。
冷雪芬看他抱著上官平站著發楞,忍不住問道:“楚大哥,你怎麼不把他放到床上去呢?”
楚子奇道:“上官兄弟一身衣衫盡濕,怎能放到床上去呢?我想不如先把他濕衣服脫下才好。”
冷雪芬道:“那就快些把他濕衣脫下了。”
楚子奇臉上微微一熱,心中暗道:“你不知道我也是女兒之身,怎好……”
宇文蘭道:“是啊,楚大哥,你是不是要我們幫忙,我和冷姐姐也不用避什麼男女之嫌了,要我們幫忙,你只管說好了。”
楚子奇聽得心中甚為感動,暗想:她們不避男女之嫌,我扮了男裝,又何用避男女之嫌呢?目前救人要緊,先讓上官平躺下來才是。這就說道:“也好,那你先去把床上被褥卷起來,免得弄濕了。”
宇文蘭答應一聲,立即走過去卷起了被褥。楚子奇把上官平放在床板上。
冷雪芬回頭朝燕兒道:“你去把門掩上了。”
燕兒過去掩上了門。
楚子奇動手解開了上官平的長衫,宇文蘭幫著他把長衫脫下,接著又替他除去了內衣,楚子奇伸手抱起上官平身子,宇文蘭又迅快的把被褥鋪好,楚子奇才輕輕放下上官平身子,給他蓋上薄被。
冷雪芬接過上官平的濕衣,回身朝燕兒笑道:“燕兄弟,你又有一件差使干了。”
燕兒道:“冷姐姐要我把大師兄的衣衫烤干嗎?”
冷雪芬道:“不用你去升火烤衣,前面不是有兩個人空著沒事做嗎?你只要出去一趟,要他們烤好了。”
宇文蘭咭的笑道:“冷姐姐說得對,罰他們去烤衣衫,誰要他們把上官平衣衫淋濕的?”
燕兒接過衣衫,開門出去。
冷雪芬看楚子奇只是站在床前望著上官平,悄悄走近過去,說道:“楚大哥,表哥服了解藥,不知傷勢會不會好轉些了?”
楚子奇道:“我給他服的是師父的治傷靈藥應該可以把傷勢托住了,但上官兄弟是服了散功藥物,功力消散之後才負的傷,至少要等服下的解藥藥力散去之後,本身功力才能慢慢的恢復,那時療傷才能奏效。”
冷雪芬道:“表哥的功力還能恢復嗎?”
楚子奇笑了笑道:“上官兄弟只是服了散功藥物,功力才消散的,這和一般被人破去真氣的失去功力不一樣,只要散功藥物解了,功力自然也恢復了。”
冷雪芬問道:“表哥不是被那惡賊點廢了四肢穴道嗎?”
楚子奇道:“這倒不要緊,只要功力恢復了,我再替他打通手足十二經絡,就可無事。”
冷雪芬舒了口氣道:“這樣就好了,我還一直替表哥擔心呢!四肢要是殘廢了那該怎麼辦?”
楚子奇朝她笑道:“小妹子,你只管放心,楚大哥保證還你一個四肢不廢的表哥就是了。”
冷雪芬臉上一紅,不依道:“楚大哥,你取笑我,我不來啦!”
宇文蘭獨個說道:“等上官平好了,我非找這三個狗東西不可,我要叫小白每人咬他十口。”
冷雪芬道:“那不是把他們毒死了嗎?”
宇文蘭道:“就要讓他們毒死才好!”
冷雪芬道:“其實罪魁禍首還是黎佛婆,這筆帳應該找黎佛婆算才對。”
宇文蘭恨恨的道:“這老虔婆善於用毒,她也不怕我小白,憑本領,我又打不過她……”
楚子奇笑道:“兩位小妹子若要找黎佛婆出氣,我倒有一個辦法。”
宇文蘭道:“楚大哥有什麼法子?”
楚子奇道:“我教你們每人四記手法,以後不論你們單獨遇上她也好,同時遇上她也好,包管你們一出手就可將她制住。”
宇文蘭道:“一定制得住她?”
楚子奇道:“自然一定可以把她制住。”
燕兒一下躍了進來,說道:“楚大哥,一定可以制住誰?”
楚子奇道:“好,你也見者有份,今晚大家沒事可做,我就傳給你們,這手法學起來很不容易,這樣吧,現在你們有三個人,這手法一共有九式,你們正好每人分練三式,等練熟了,再互相交換,九式就都可以學全了,其實學會了三式,已經足夠使用了,除了這人北黎佛婆還要強,否則還用不到三式呢!”
燕兒聽說這手如此神妙,不覺喜的跳了起來,叫道:“好楚大哥,你快些教我們吧!”
冷雪芬道:“你把衣衫交給他們了,他們怎麼說呢?”
燕兒笑道:“他們被楚大哥閉了穴道,牙縫裡那敢迸出半個不字來,我把大師兄的衣衫遞給他們,還不乖乖的去撿了木柴來,在大殿上升起火來了。”一面催道:“楚大哥,你現在可以教我們了。”
楚子奇九式手法分別傳給了三人,一面詳細解說應如何出手,如何制敵的訣竅,一面隨著手式比劃示范,務求詳盡。
這九式手法,看似簡單,但一經練習,就有易懂難學之感,不,懂也不易,因為要一招克敵,必須拿捏得十分精確,尤其一招出手,左右反覆之間,好像變化繁復,令人不可捉摸,但從楚子奇使出來的招式看去,卻又十分簡單。
三人先前還以為九式手法,何用三個人分開來練?有一兩個時辰還怕練不熟?那知道這回一經練習,連僅僅一個式樣,反覆練習了差不多一個更次,才僅能依樣葫蘆,形式有些像了,要進一步馭繁為簡去領悟它的變化,還是差得遠呢!
楚子奇站在三人身邊,連一個極細微的動作,都不肯放過,隨時詳為糾正,務必完全符合規定的手勢而已。要知三人對武功一道都是已有相當根基的人,練習起來還有如此困難,動輒不合,這可把三人練得大為驚詫,天下竟有手勢這麼簡單,變化卻又這麼繁復,練來這麼困難的手法!
就因為這手法,就算今晚不能把它練熟,也要把它練會才是,當下各人就一心一意的反覆勤練,細心摧摩著出手姿勢,誰也不去和楚子奇說話。
楚子奇看看上官平服下解藥已有半個多時辰,估量藥力業已行開,散功散消解之後,他體內功力,應該正在逐漸恢復,自己此時正該替他運氣打通經絡了。
心念轉動,這就舉步朝床前走近,側身在床沿坐下,把上官平雙手從被中取出,又替他蓋好薄被,然後俯著身子,伸出雙手,和上官平雙手掌相抵,五指交叉握住,緩緩吸了口氣,把本身真氣從掌心傳出,朝上官平掌心輸了過去。
那知真氣堪堪傳過手掌,輸到上官平掌心,只覺上官平掌心竟然生出抗拒,真氣一點也送不過去,心頭不覺一怔,急忙澄心靜慮運起一口真氣,加強內力,朝上官平雙掌掌心沖去。
那知他不加強內力,上官平掌心只是微生抗拒,這一加強內力,上官平掌心的抗拒力道也隨著加強,不但內力無法輸入,反而震得楚子奇雙掌幾乎握不住上官平雙手。
這下可把楚子奇驚訝不知所雲,心中暗想:就算他體內消散功力,正在逐漸復元,自己內力也不至於輸送不進去,真氣無法輸入,就無法打通他的經絡,那就無法給他療傷了,這該怎麼辦好?
他放下握住上官平雙手,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隨即忖道:“雙手掌心無法輸入真氣,你不在他‘百會穴’上試試?”
心念一動,立即站起身子,調勻氣機,伸出手去,按在上官平“百會穴”上,再徐徐把真氣從掌心透出,那知才一運氣,手掌立被震起來一寸多高,不覺攢攢眉,忖道:“他體內何以會有這麼強的震力呢?”
他不知道上官平練的“紫氣神功”,乃是道家玄門正宗功夫,除非體內神功全數消散,否則這股護身真氣,循環全身,不受任何外來真氣的侵入,和其他功夫不同之處,也在於此。
楚子奇兩次施為,均被上官平體內真氣所排拒,他不但不替上官兄弟高興,反而感到束手無策,因為不打通上官平十二經絡,他四肢被點殘的經穴未解,時間長了,就真會變成殘廢,尤其他傷勢極重,更非以真氣療傷不可。
他緩緩在床沿上坐下,望著臉色蒼白的上官平,簡直一籌莫展,心想:“看來只有一個辦法,帶他去求師父救他了……但此去……路程遙遠……”
方在沉思之際,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東海路有這麼遠,救人如何來得及?”
楚子奇驀然一驚,抬目看去,宇文蘭等三人正在專心一志的練習自己傳他們的三記手法,當然不會說話,此外就沒有旁的人了,再說,也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出身來歷更不會有人說:
“東海”二字……
一時懷疑是自己在沉思中起的幻覺,但明明有人說話,自己聽得最清楚也沒有了。
楚子奇站起身,從三人身旁走過,三人敢情沉迷在招式變化之中,渾似不覺,跨出房門,小天井中夜色迷朦,連風聲也沒有,左首小屋中那個既聾又僂的老道,早已睡熟了,隱約可以聽到他打鼾的聲音。
楚子奇重又回入屋中,走近床前,只聽耳邊又有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這小子練的是紫氣神功,從任何穴道攻入真氣,都會遭到排拒,只有一個方法,可以一試……”
這回楚子奇聽清楚了,果然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急忙抱拳向空作揖,說道:“在下兄弟傷勢沉重,還望前輩高人施救。”
房中本來靜得沒有一點聲音,他這一說話,使得正在練習手法的三人都不覺停了下來。
冷雪芬看他向空作揖,忍不住問道:“楚大哥,你在跟誰說話呢?”
楚子奇沒有答話,只是臉色虔敬的仰望著屋頂,這情形看得三人大是奇怪。
楚子奇話聲一落,果然又聽耳邊響起那極細的聲音說道:“看你蠻聰明,怎麼連這點都想不到?穴道會抗拒外來真氣,你不會從他嘴裡把真氣哺過去?”
楚子奇聽得面有喜色,連連拱手道:“多謝前輩指點,在下感激不盡。”
那聲音就不再說話。
冷雪芬問道:“楚大哥,你究竟在跟誰說話呢?”
楚子奇道:“方才我替上官兄弟運氣,但掌心和‘百會穴’都遭到他體內真氣的抗拒,無法把真氣度入,正感束手無策,耳中聽到有一縷極細聲音說話……”
宇文蘭道:“有人用‘傳音入密’和你說話,這人是誰呢?”
楚子奇道:“這位前輩使的不是‘傳音入密’,因為話聲極細,好像在耳朵裡面和你說話,和‘傳音入密’不同……”
宇文蘭道:“他說什麼呢?”
楚子奇道:“這位前輩說穴道會抗拒外來的真氣,可以把真氣從……口中度入……”
他說到口中度入,臉上不覺一熱。
冷雪芬喜道:“楚大哥,那就快些給表哥度氣了。”
楚子奇為難的道:“這……”
冷雪芬幽幽的道:“楚大哥,你看我功力夠不夠,否則由我來哺他好了。”
楚子奇看她晶瑩如玉的臉上,一片聖潔,心中暗暗感到慚愧,一面笑了笑道:“這不是光是給他哺氣,在哺氣之時,還須催動真氣,替他打通十二經絡,你們給我守著護法,還是由我來吧!”
冷雪芬道:“楚大哥,你真好。”
宇文蘭催道:“楚大哥,那就快些給他哺氣了,冷姐姐,我們去守著門戶。”
兩人迅快的走到房門口站定。
燕兒道:“我呢?”
楚子奇終因自己乃是女兒之身,給上官平口對口哺氣,讓他在身旁看著,總覺不好意思,這就說道:“你站到簷下小天井裡去,不可讓任何人進來。”
燕兒道:“得令。”跳起身子往門外掠去。
楚子奇走近床前,心頭小鹿不禁怦怦跳動,他定了定神,調勻呼吸,暗暗一咬牙,就俯下身去,把兩片嘴唇緊緊接住上官平的嘴上,然後舌尖運動,撥開上官平緊閉的牙關,把真氣緩緩往上官平口中輸入,這回果然不再受到他體內真氣的抗拒,順利注行經絡。
口口口口口口
卻說杜東藩、祝南山兩人,被楚子奇閉住了身上經穴,留在前面大殿之上,升了一堆火,正在替上官平烤淋濕的衣衫,他們知道楚子奇武功高出自己兩人甚多,最惹不起的還是宇文蘭,因為她是教主的千金,別說自己兩人,就是黎佛婆也惹不起她。因此兩人除了專心烤著衣衫,甚至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時山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祝南山攢攢眉道:“這時候還有什麼人到這裡來?”
杜東藩道:“咱們方才應該把山門關上了,誰來也不准進來……”
只聽一個清朗聲音笑道:“老夫來呢?”
杜東藩聽得悚然、一驚道:“會是教主?”
“不錯。”宇文靖含笑走入,說道:“正是老夫,哦,杜兄、祝兄在這裡升火烤衣衫?”
宇文靖身後還隨著兩個人,那是黑白雙扇聶大成、聶大器兄弟。
杜東藩蹲著的人急忙站起,抱拳道:“原來是教主駕到。”
祝南山也趕緊抱拳道:“屬下見過教主。”
宇文靖含笑道:“老夫接獲黎佛婆報告,你們把上官平擒住了,這是一件大功,只是此人對本教尚有用處,不可傷他性命。”
杜東藩、祝南山兩人聽得暗暗一驚,方才還真虧楚子奇趕了來,依祝南山的意見,他問出東岳山派內功口訣,就要把上官平活埋了,真若把上官平活埋了,這回宇文教主向自己兩人要人,豈不糟了?
宇文靖看他兩人沒有作聲,目光一抬,問道:“上官平人呢?”
杜東藩囁嚅的道:“他……就在後面……”
宇文靖點點頭,說道:“你們去把他弄出來,老夫這就把他帶走。”
祝南山囁嚅的道:“啟稟教主,屬下二人把上官平弄到這裡,後來七星會的楚會主趕來,把他救下,現在正在後進……”
“又是楚子奇。”宇文靖雙眉微攬,忽然目光掠過兩人,問道:“你們兩人可是被他制住了穴道嗎?”
杜東藩心頭一動,忙道:“教主明察,兄弟和祝兄被楚子奇用手法閉住了三處經穴,據說每天午時,非他親手解穴,就會逆血攻心!”
宇文靖拂須笑道:“楚子奇用什麼方法封閉了你們三處穴道?”
祝南山道:“屬下當時只覺身上像被清風吹過,不知他封了什麼穴道?”
宇文靖含笑道:“你們過來讓老夫看看。”
祝南山道:“楚會主曾說不可……妄自解穴……”
“老夫知道。”宇文靖道:“他使的大概是截經手法了,只要妄動真氣,或是不明此種手法的人妄自解穴,立會逆血攻心,你們只管過來,截經手法還難不倒老夫。”
杜東藩、祝南山聽他這麼說法,只得舉步走了過去。
宇文靖待兩人走近,右手衣袖倏地朝兩人身上拂去,這一手奇快無比,衣袖拂過,抬目笑道:“好了,你們運氣試試,是不是已經解了?”
杜東藩、祝南山自從經穴受制,就謹記著楚子奇的話,不敢再行運氣,此時經宇文教主大袖一展,聽說已經解開了身上經穴,先前還有些不敢相信,依言運氣檢查,果然絲毫沒有異樣,證明確已解開了受制經穴,不由大喜過望,他衷心悅服,同時拱著手道:“教主神功蓋世,屬下二人望塵莫及。”
宇文靖微微一笑道:“你們現在可以進去,叫楚子奇來見我了。”
杜東藩望望祝南山,依然囁嚅的道:“教主有所不知,和楚子奇同來的,還有公主,在下……”
宇文靖頗感意外的道:“蘭兒也來了?”
祝南山道:“還有一個玄女門的冷雪芬。”
宇文靖點點頭道:“不要緊,蘭兒聽說老夫來了,不敢難為你們的,只管去叫楚子奇出來,老夫有話和他說。”
祝南山、杜東藩仗著有宇文靖替他們撐腰,膽子一壯,口中應了聲“是”,就舉步往後進走去。
剛跨進小天井,就看到燕兒一個人站在天井中間,他看到兩人鬼鬼祟祟的走來,就大聲喝道:“你們進來作甚?楚大哥要你們留在外面的,你們鬼鬼祟祟的想做什麼?”
杜東藩、祝南山在江湖上成名多年,方才一來是當著宇文蘭不敢反抗,二來是穴道受制,才忍受著氣,現在宇文教主親來,減少了對宇文蘭的忌憚,何況身上經穴已解,誰還受你乳臭未干毛頭小子的鳥氣?
祝南山朝他陰惻惻笑道:“小子,你真是狗仗人勢,敢對老夫如此說話,不教訓教訓你,還當老夫是好惹的人?”
他方才被燕兒踢得脊尾骨還在隱隱作痛,心裡恨透了他,喝聲出口,人已一個箭步欺到燕兒面前,右手一探,朝他左肩抓來,五指如鉤,出手奇快,使的是一記擒拿手法。
這下如果被他拿住“肩井穴”,縱不當場昏倒,也會全身麻痺,如通電流。
燕兒身手可也並不含糊,身形一閃,便自讓開。
祝南山是什麼人?一出手,豈容你有喘息的機會,右手未收,左手又閃電般抓到。
燕兒連還手都來不及,又急忙閃身而出,祝南山口中嘿了一聲,倏地跨進一大步,又是一記擒拿手反撩而出。
燕兒再待閃避已是不及,突聽耳邊有人低笑道:“你剛才不是已經學會一記手法嗎?怎麼忘了?”
原來燕兒剛才花了半個多時辰,才練會了一記手法,耳中聽到有人暗中提醒自己,也不知道這說話的人是誰?匆忙之間,無暇思索,依照學會的手法,左手用手背朝祝南山抓來的手臂上拂去。
這一下他根本不知是否有效?手勢拂出,人也急急向右閃出,耳中只聽祝南山哼了一聲,往後躍退,舉目看去,但見他一只右手已經垂了下去,左手正在手肘間掄動,一張老臉都已脹紅,生似吃了大虧。
這下直看得燕兒大樂,楚大哥教給自己的手法,果然管用極了!
杜東藩眼看祝南山正要得手,忽然暴退,而且右臂下垂若廢,心中暗暗奇怪,急急問道:
“祝兄怎麼了?”
祝南山根本沒看清楚燕兒使的是什麼手法?但覺右肘一麻,不但整條手臂若廢,連半邊身子也像中風一般,突然麻木不仁,轉動不得,聽到杜東藩的話,連說話也來不及,只哼了一聲,一面暗自運氣解穴。
燕兒得意的道:“我叫你們出去,誰叫你們不聽的?哼,他還想和我動手,這是自討苦吃,你還不把他挾著退出去,也想自討苦吃嗎?”
杜東藩身為北岳一派掌門,給一個小孩當面叱責,如何能忍?口中嘿了一聲,陰沉一笑道:“好小子,你說杜某也想自討苦吃,要怎麼討法?”
話聲中,倏地一步跨到燕兒面前,右腕一振,駢起食中二指,迅速無儔朝燕兒“將台穴”
點來。
燕兒看得大喜,因為他三記手法,還只學會一記,這這一記手法,就是要人家把手伸過來才能出手,杜東藩伸手點來,豈不是自己送上來的?他連想都沒有想,左手抬處,又用手背朝杜東藩伸手來的手肘上拂去。
這一招還真管用,杜東藩連後退都來不及,就口中“啊”了一聲,半邊身軀驟然如同觸電,酸麻得無法轉動,瞪著兩眼,流露出驚怒之色。
燕兒看他情形,就知一招奏功,不覺笑嘻嘻的走近過去,說道:“我沒說錯吧,怎麼叫要討苦吃,你現在知道了吧?”
杜東藩真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在一招之間,受制於人,不,他們只是從右肘到肩膀的經脈遭受拂鎖,以至半身麻木,再也無力和人動手,雙足仍能行動,他看燕兒走近過來,腳下不由自主的往後連退。
祝南山暗自運氣行功,但覺右臂經腳似已閉塞,任你如何沖穴,也休想沖得開穴道,不得已只好用左手揉摩著手臂,一面說道:“杜兄,這小子手法怪異,咱們快退出去……”
退出去,是暗示杜東藩,只有請宇文教主去解開經穴了。
杜東藩自然聽得懂,口中“唔”了一聲,兩人同時往前進退去。
燕兒大笑道:“我早叫你們出去,你們早些退出去,不是就沒事了嗎?”
話聲未落,只聽一聲朗笑傳了進來,杜、祝兩人剛退到門口,宇文靖已經含笑走了進來,目注兩人,奇道:“杜兄、祝兄,怎麼又被楚會主截經手法所傷?”
宇文靖抬目看了燕兒一眼,走近兩人身邊,伸手朝杜東藩、祝南山肩頭拍了一掌,這一掌手法極快,但拍中帶揉,一連變了三種手法,才把兩人被鎖的經絡解開。
他先前只不過目光朝燕兒一瞥,並不十分注意,但解開兩人經穴之後,一雙比雷還亮的目光卻注視著燕兒,徐徐說道:“小兄弟,你使的‘鎖雲手’是那裡學來的?”
燕兒不知楚大哥教給自己的手法,叫做鎖雲手,聞言得意的道:“你說得出‘鎖雲手’,還問我作甚?”
宇文靖聽得毫不為忤,說道:“這麼說,小兄弟是落花島來的了?”
燕兒道:“是便怎樣?”
祝南山對燕兒恨之入骨,眼看教主對他說話,似極容忍,就在邊上說道:“教主,這小子是東岳派的人,他是上官平的師弟。”
燕兒終究是小孩兒家,聞言氣道:“我本來就是東岳派的人,誰像你是叛派的壞人。”
這話就是說他不是落花島來的了。
宇文靖含笑道:“小兄弟既是上官平的師弟,老夫也不難為你,老夫聽說蘭兒和你們在一起,你快去叫楚會主和蘭兒出來。”
燕兒聽得大急,說道:“楚大哥正有事,不能來見你。”
宇文靖看他面露慌張,又微微一笑道:“那就叫蘭兒出來好了。”
燕兒後退一步,說道:“宇文姐姐也不能出來。”
宇文靖道:“那麼你領老夫進去瞧瞧吧!”
燕兒聽得更急,說道:“你不能進去。”
宇文靖道:“為什麼?”
燕兒道:“你想進去,就得無接我一招。”
話聲出口,突聽耳邊有人說道:“你只會一招,對他並不管用。”
宇文靖大笑道:“小兄弟要老夫接你一招?哈哈,老夫豈會和你娃兒動手?”
燕兒聽到耳邊有人說話,登時想起方才也是有人提醒自己使展“鎖雲手”,才制住祝南山的,這人大概就是楚大哥說的前輩高人了,心中正在想著,只聽耳朵中又有人細聲說道:
“對,宇文靖是個極自負的人,你只要用話激住他就成,唔,你就說:要進去,就得先通過你這一關,他是一教之主,總不能按規矩來吧,你只要聽我的,保管你不吃虧。”
燕兒知道暗中有前輩高人相助,自然大喜過望,這就昂著頭道:“要進去,就得先通過我這一關,你不和我動手,就不能進去,你是一教之主,總不能不按規櫃來吧?”
宇文靖給他這麼一說,果然停下步來,笑道:“這規矩是誰定的?”
燕兒道:“你教裡不是也有規矩嗎?這裡的規矩,自然是楚大哥定了。”
宇文靖點頭笑道:“好,好,依你規矩,該當如何?”
燕兒聽到那細聲在耳朵中說道:“你就說只要接得住你一招,你這一關就算是通過了。”
燕兒依言道:“我方才說過了,只要接得住我一招,我這一關就算通過了。”
宇文靖又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他只說了一個“好”字,左手一抬,說道:
“大器,你去接他一招,不許用扇。”
他對燕兒小小年紀,有這份豪氣,頗為嘉許,黑白雙扇,以鐵扇成刀,號稱雙扇之下,從無活口,他要聶大器不許用扇,就是怕聶大器使出鐵扇來傷了燕兒,自己身為朝陽教一教之主,在他面前,傷了一個小孩,傳出江湖豈不辱沒了名頭?
聶大器答應一聲,舉步起出,果然把他鐵扇朝腰裡一插,說道:“小娃兒,你要怎麼比法?”
燕兒望望宇文靖,說道:“我和他動手的時候,你們不能偷偷的進去。”
宇文靖大笑道:“你把老夫看作何等人了?”
燕兒道:“我知道你是一教之主,說出的話一定會算,但他們三個就靠不住。”
宇文靖道:“小兄弟只管放心,有老夫在這裡,誰敢進去?”
“好,我相信你。”燕兒話剛說完,只聽耳朵中又響起那細聲道:“你告訴他,他只管放手攻來,你只使一招,如果使了兩招,就算你輸。”
燕兒聽了大是作難,宇文靖自己雖然不出手,但跟他同來的人,一定是高手無疑,叫人家放手攻來,自己只使一招,多使一招就算輸了,這不是穩輸的嗎?但他還是照著細聲說的話,說道:“你只管放手攻來,我只使一招,如果使了兩招,就算我輸。”
這話自然太托大了,宇文靖一手捻須,望著他只是微微一笑;但聶大器可不同了,一個小娃兒,口氣說得這麼大,這不是瞧不起黑白雙扇?口中不覺發出嘿嘿陰笑,雙手緩緩提起,說道:“小娃兒,你准備了。”
這可是在教主面前,否則你小子這般無禮,雙爪早就隨聲發出來了。
燕兒還沒開口,只聽耳朵裡又響起那細聲說道:“黑扇聶大器,這下可被你激怒了,哈!
咱們就先逗逗他,不過以他的武功,你只怕一招也接不下來,你可千萬記住,不論他如何出手,你不用躲閃,只要跳起來就好,但不能跳得太高,最多跳起一尺光景,還有,我叫你出手,你就使那一招,別忘了,好,你叫他動手好了。”
跳起一尺光景,就能避得開這黑衣人的一擊了?燕兒心頭盡管起疑,但他相信這細聲說話的高人,一定有道理,這就隨便擺了個姿勢,招手道:“你只管出手好了。”
這下連宇文靖也看得大奇,這娃兒擺的是什麼姿勢?憑他這副姿勢,說什麼也躲不開聶大器一擊。
聶大器沉笑一聲,左手化抓,疾向燕兒右肩抓來,右肩雖然當胸不發,但只要你身子一動,立可出手。
燕兒看他只出一只左手,這種招式,自己也躲閃得開(這是他的看法,聶大器又豈會如此簡單),但為了要試試那細聲說的話靈不靈?他果然並沒躲開,只是雙足一點,輕輕跳起一尺來高。
聶大器抓出的左手原是可虛可實,見他身子一動,左手未收,右手疾出,抓了過來,在他想來,任你燕兒身法多快,也絕逃不出他這一抓之勢。
燕兒身子堪堪跳起,陡覺好似被一股無形力量托住,跳起的人本來只能直上直落,但他身子被一股無形力量托住,忽然隨著聶大器抓出的右手,往後飛退,和聶大器抓來的手爪相距不過五寸,好像是被聶大器爪風推出去的。一個人的手臂,就只有這麼長,伸到了再伸不出去的時候,燕兒也停住了,相距依然只有五寸。
但聶大器一招出手,豈會停住?他“嘿”了一聲,舉步跨上,左手一翻,攔腰抓來。
燕兒方才這一跳,業已證實細聲說的話,果然有效,心頭登時實了,你口中發出“嘿”
來,我給你“嘻”的一笑,再次雙足一點,跳起一尺來高。
果然那股無形力量又一下托住了自己的身子,聶大器左手攔腰橫抓,他身子就隨著對方橫掃之勢,向右首飛了出去。
聶大器的手爪依然和燕兒只有四、五寸之差,好像聶大器的手爪在後面追他,卻始終保持著五寸距離,一直到你反手抓到再也抓不過去,燕兒也就停下來了。
一個人跳起來了,就不可能再橫飛出去。宇文靖雙目注視著燕兒,心中暗道:“祝南山說這娃兒是東岳派的人,東岳派那來這麼怪異的身法?”
聶大器兩爪落空,一個人也隨著左手那一抓,倏地轉過身來,他動作何等迅速,轉身之際,收回左手,等身形一轉,雙手突發,這回他可不再客氣,雙手在這一瞬間,就幻起一片爪影,十道尖風,縱橫交織,幾乎覷定燕兒立身之處而發,不論你向左右任何一個方向閃出,都在他爪影變化的籠罩之下,除非你往後退,但後退還是正面相對,他可以進步追擊,諒你也退不出多遠。
他這邊雙爪甫發,燕兒已經跳了起來,這回他但覺呼的一聲,一個人從聶大器頭頂飛了過去。
本來,聶大器抓來,你從他頭頂飛過去,不是背對背了嗎?但燕兒只覺身子在落地時,又一個輕旋轉了過來,正好落到了聶大器的背後。
就在此時,細聲又在耳朵裡面喝道:“快准備出手了,好,一、二、三!”
燕兒聲音入耳,急忙右手一抬,朝前拂去。
聶大器對敵經驗何等老練,燕兒落到他身後,他聽風辨位,早已知道,身形未轉,右手一記“龍尾揮風”朝後拍來。
這下就像他自己送上來的一般,燕兒武功沒有他高,出手當然也沒有他快,因此右手拂出在前,聶大器一記“龍尾揮風”,拍出在後,但恰好拂個正著。
聶大器但覺往後拍去的右手,突然一麻,半邊身軀登時受到影響,再也轉動不得。
燕兒一下拂中了聶大器右手,心中大喜,只聽那細聲又在耳朵中說道:“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他,你已經讓過他三招,第四招才出手的,他現在應該沒有話說了?”
燕兒損人的話,還用人教?笑嘻嘻的轉了過去,說道:“我說過你只管放手攻來,我只使一招就夠了,方才你老哥攻了我三招,那是我讓你的,我在你第四招上才還手,現在你服了吧?”
聶大成眼看兄弟被人制住,不覺嘿了一聲道:“小娃兒,我來試你幾招。”
宇文靖看了半天,還是沒有看出燕兒使的是什麼身法?普天之下的武功,連他都看不出來的,簡直可說絕無僅有了,他左手朝聶大成微微一擺舉步走到聶大器身邊,右手五指迅若閃電,似推似拍,在聶大器右肩拍落,解開了被鎖的經脈。
然後目光一抬,徐徐說道:“小兄弟,你身法高明得很,老夫見獵心喜,你敢不敢接我一招?不過你不用怕,老夫絕不會傷你一根毫發。”
燕兒得意的笑道:“你也要和我動手嗎?”
他現在有人暗中相助,那會害怕?
宇文靖含笑道:“咱們以一招為限,看你能不能避得開老夫一招。”
在他說話之時,燕兒只聽耳中細聲說道:“你問他輸了怎麼說?”
燕兒霎霎眼睛,偏著頭問道:“你輸了呢,怎麼說?”
宇文靖笑道:“方才是你說的,老夫要進去,先要通過你這一關,對不?”
燕兒道:“對。”
宇文靖又道:“比賽的結果,聶大器輸了,他是代表老夫出手的,也等於老夫輸了,這也等於老夫沒通過你這一關,不能進去,對不?”
燕兒心中一喜,連連點頭道:“對,對。”
宇文靖笑了笑道:“老夫雖然遵守諾言,不進去了,但老夫可以留在這裡不走,對不?”
燕兒遲疑道:“你不進去,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宇文靖含笑道:“老夫要留下來,你總不能說老夫不遵守諾言吧?現在老夫要試你一招,也有條件……”
燕兒沒待他說下去,搖手道:“你只管說出輸了怎麼辦就好。”
“哈哈!”宇文靖大笑道:“小兄弟有把握勝得過老夫?”
燕兒道:“你別管嘛,你說,輸了怎麼說?”
宇文靖道:“老夫輸了,就立即離開這裡。”
燕兒道:“你說了要算數?”
宇文靖道:“老夫說出來了自然算數,你要接老夫一招,可要准備了!”
燕兒正待說“好”,突然耳朵中那細聲道:“你要接他一招,那是非輸不可,快說,要他接你一招,你才有勝算。”
燕兒忙搖手道:“慢點。”
宇文靖道:“怎麼你不敢接老夫一招嗎?”
燕兒道:“我們一開始,我就說要你接我一招的,怎麼變成我接你一招了呢?我不管,我們賭的,就是你接我一招,你敢不敢?”
宇文靖大笑道:“你只會一招鎖雲手,也會而不精,要用來向老夫出手,哈哈,老夫就站著不動,讓你拂上十下八下也傷不了老夫。”
那細聲又在燕兒耳朵中說道:“你說,你使的不是鎖雲手。”
燕兒道:“誰說我要使鎖雲手了?”
宇文靖奇道:“這麼說,小兄弟還另有高招了?”
那細聲在燕兒耳中道:“你說,你使一記招式給他看,問他會不會破解?”
燕兒道:“我使一記招式出來,看你會不會破解?”
宇文靖越聽越奇,點頭道:“好,你使出來給老夫瞧瞧。”
燕兒道:“你如果不會破解,就是你輸了。”
宇文靖拂須笑道:“這個自然。”
燕兒還未開口,就聽耳朵中細聲說道:“快聽著,右腳朝前跨出半步,目光平視,左掌緩緩下壓,右手同時要極其緩慢的朝上托去,就是這個姿勢。”
燕兒心想:“原來就是這麼簡單。”一面抬目道:“你看清楚了!”隨著話聲右腳朝前跨半步,目光平視,左掌緩緩下壓,右手也極其緩慢的朝上托起。
他使的很認真:像宇文靖這樣的武林特級高手怎會看不出來?他只是擺了個樣子而已,連一點力氣也沒有。
宇文靖乍睹之下,臉上閃過一絲驚詫之色,接著呵呵大笑道:“小兄弟,這是昔年托塔天王‘擎天三式’中的‘仰濁揚清’,你是從那裡學來的?”
燕兒依然擺著姿勢,說道:“你會不會破解?”
宇文靖朝他笑了笑道:“托塔天王的擎天三式,就是比老夫再強十倍的人,也無法破解,不過你小兄弟擺出來的姿勢,卻一點力道也沒有,老夫不用破解,只要衣袖輕輕一拂你就會摜出去了。”
燕兒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聞言心中大是不服,雙手罷著姿勢,哼道:“你來試試看?”
宇文靖笑道:“小兄弟可是不服氣?”
燕兒道:“我自然不服氣了。”宇文靖含笑道:“好,你只管放心,老夫不會傷你的。”
說完,右手衣袖果然輕輕朝前拂來。
他本想也只是把燕兒的身子托起,送到石階上去(燕兒攔著他,自然背向石階),那知拂出的衣袖,快到拂到燕兒身前之際,突然感到不對,燕兒擺出的姿勢,明明沒有一點力道,此刻和自己衣袖乍接,從他那只上托的右手和下壓的左手之間,忽然湧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來。
宇文靖拂出這一記衣袖,只用了兩三成力道,衣袖立被震得反卷過來,他一時驟不及防,心下不由猛吃一驚:“真的會是抑濁揚清?”急忙後退了一步。
托塔天王遠在六十年前就名震江湖,但“擎天三式”,據說業已失傳,大家只知道“抑濁揚清”的姿勢是左手下沉,右手上托,所以燕兒擺出這一記姿勢來,他並不感到驚奇,以為燕兒聽師父說過這招姿勢,擺出來唬唬自己的,卻想不到真會是這招失傳已久的神功,居然還把自己震退了一步!
這下真把宇文靖驚詫得不知所魂,雙目之中,金芒暴射,直盯著燕兒,過了半晌,突然發出一聲了亮的大笑,說道:“老夫真想不到小兄弟小小年紀,居然學會了曠世無儔的‘擎天三式’,哈哈,這真是太好了!”口中說著,連身子也沒晃一下,人已閃電般欺到燕兒身前,右手一探,朝燕兒手腕抓來。
燕兒幾乎連他人影也沒看清,只覺身子已被一股大力帶動,一下移開了幾尺。
宇文靖一抓竟然落了空,這是幾十年前從未有過的事,他究是大行家,眼看自己出手之時,燕兒根本一點准備也沒有,他身子忽然橫移出去之際,首先臉有驚色,但避開自己一抓之後,立即臉上有了喜色,這分明是有人暗中相助了。
不錯,以燕兒的年紀,方才那來這麼大的內力?這暗中助他的人始終沒有露面,卻能隔空傳力,借燕兒之手,把自己震退了一步,此人武功之高,豈不遠在自己之上?
他心念這一動,不覺呵呵一笑,說道:“老夫只是和小兄弟開個玩笑而已,小兄弟何用如此慌張?”
燕兒道:“我幾時慌張了哦,你方才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哈哈!”宇文靖大笑道:“小兄弟這是下逐客令了,好,你們隨老夫走。”左手大袖一揮,轉身往外就走。
黑白雙扇自然跟著教主身後就走,杜東藩、祝南山心裡一害怕,也急忙跟著朝外就走。
燕兒眼看宇文靖果然走了,心頭不禁大喜雙手朝空連拱,說道:“老人家,真是謝謝你了。”
燕兒又道:“老人家,我知道你是有大本領的人,你在暗中幫了我的忙,總該讓我見見你老人家吧!”
那細聲依然沒有說話。
守在門內的宇文蘭、冷雪芬兩人,方才看到宇文靖進來,真是又驚又怕,後來看到燕兒居然贏了聶大器,連宇文靖都被他震退了一步,帶著黑白雙扇走了,兩人心頭才算放下了一塊大石,此時看到燕兒一個人向天拱手,自言自語的說著。
宇文蘭推出門去,探頭問道:“燕兒,你在和誰說話呢?”
燕兒喜孜孜的道:“宇文姐姐、冷姐姐,你們都看到了,連宇文教主都輸給我了,其實方才不是我出的手。”
宇文蘭對爹的武功,她怎會不清楚,普天之下能勝得過爹的人,已是寥若晨星,燕兒當然不可能勝得過爹,這就急著問道:“那是什麼人?”
燕兒道:“是一個細聲在我耳朵裡說話的人,他老人家本領可大著呢,他要我跳起來,就避過了黑衣人的一招,後來我照著他說了擺了個樣子,就把宇文教主震退了。”
冷雪芬道:“你沒看到他人?”
燕兒道:“連他說話的聲音都很細,怎麼看得到人?唉,真可惜,宇文教主走了,他也不再和我說話了,這叫做失了什麼臂……”
冷雪芬嗤的笑道:“失之交臂。”
“對、對、失之交臂。”燕兒攤攤手道:“這麼一個大本領的人,失之交臂,你們說是不是太可惜了?”
宇文蘭道:“還有,方才你沒叫杜東藩、祝南山留下來,也太可惜了。”
燕兒道:“啊,你方才怎不早說呢?”
宇文蘭道:“我怕爹聽見了,叫我出去,我怎麼辦?”
燕兒道:“楚大哥給大師兄度氣,不知好了沒有?”
冷雪芬道:“楚大哥說,表哥傷得很厲害,打通一次經絡恐怕不夠,天亮前還要再度一次氣,楚大哥真力消耗得很多,這時正在運功,你還是守在外面,不可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