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龍一眼認出這年輕道士,正是謝無量的四弟子陸道清,曾在泰山見過,這就拱手道:「在下正是岳小龍,有重要之事,求見謝觀主來的。」
陸清道問道:「岳施主有什麼事,要見家師?」
岳小龍道:「在下千里趕來,此事極為重要,謝道兄代為通報。」
陸道清瞧瞧三人馬匹,說道:「三位來的不巧,家師不在。」
岳小龍想起綵帶門下交待自己,不但要把書信,面呈謝無量,而且等他看完書信,還得跟他一同去找一個姓葛的人,求取幾顆藥丸,要自己盡快趕去桐柏。
顯然此行十分重要,如今謝無量不在,這可如何是好,陸道清先前聽岳小龍說出有重要之事,如今又看他沉吟不語,臉上似有焦的之色,忍不住道:「岳施主三位遠道而來,家師外出未歸,不如見見二師兄,也是一樣。」謝無量外出,大弟子羅貫清,已在泰山死去,自然他二弟子當家了。
岳小龍心中暗想:「銅沙島主要班遠採取行動,消滅嶗山派,此事關係嶗山一派安危,謝無量外出未歸,他門下弟子自然知道他的行蹤。」
這就拱手道:「如此也好。」
陸道清道:「三位請把馬匹牽進來,裡面請坐。」
岳小龍、尹翔、凌杏仙依言牽入馬匹,在夭井中拴好。
陸道清關上觀門,把三人引到殿側一間客室落坐,然後打了個稽首道:「三位且請寬坐,我這就去請二師兄出來。」說完,轉身退出。
接著,一名道重送上香茗,也回身去。
尹翔低聲道:「那道士似是對咱們動了疑心!」
凌杏仙氣道:「我們千里迢迢替他們送來了書信,事關他們嶗山派的存亡,才一路急趕,真要對我們動疑,就是不識好歹了。」
岳小龍道:「杏仙,快別多說,有人來了。」
話聲方落,果見一個中年道士,匆匆走來,一腳跨進客室,就連稽首道:「三位施主遠來,小道未能迎迂,實在失禮之至。」
這人自然就是謝無量的二弟子勞一清了。
尹翔、岳小龍、凌杏仙跟著站起,還了一禮,由岳小龍道:「道兄久違了。」
勞一清擺手道:「請坐,請坐,小道聽四師弟說。岳施主三位不遠千里而來,有重要之事,要面見家師,不知有何見教?」
岳小龍心中暗道:「不知謝觀主是真的不在,還是托辭?」一面說道:「在下系奉一位老前輩之命,必須面見觀主,道兄想必知道觀主行止?」
勞一清道:「家師外出未歸,小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了那裡?岳施主三位千里遠來。
自是有著急要之事,不知是奉那一位前輩的差遣?」
岳小龍道:「在下奉仙子之命。有一封書信,面呈觀主。」
勞一清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平復,問道:「岳施主說的仙子,大概是綵帶仙子了?」
岳小龍道:「正是。」
勞一清道:「家師也許近日就會回觀,岳施主如是信得過小道,把書信交與小道,也是一樣。」
岳小龍道:「在下來時,仙子曾有交待,務必當面交與觀主,而且還另有一件事,須等觀主看過書信,命在下隨同觀主去找一個人。」
勞一清抬目問道:「仙子可曾和岳施主提及去找什麼人嗎?」
岳小龍看他神色似是有異,這就搖頭道:「仙子並未和在下提及,大概已經寫在信上了。」
勞一清道:「這就難了……」
岳小龍正容道:「此事關係十分重大,道兄如知觀主下落,務必急足趕去通報,再遲就來不及了。」
勞一清道:「小道確實不知家師下落,岳施主一再說出關係重大的話,想必是知道究系何事,岳施主能否賜示一二?」
岳小龍暗想:「謝觀主真要不在,這封書信自然不能交他;但銅沙島派人對付嶗派之事,自己應該告訴了他,也好有個準備。」心念一動,這就說道:「上月十二日,銅沙島開山大典,謝觀主大概也收到了請柬?」
勞一清道:「不錯,家師發現那請柬上有一種極厲害的毒藥,只要一沾上手,就會滲入血液,幾乎是無藥可解,家師當時就把那請柬埋在地下了。」
岳小龍道:「那是說觀主並沒赴會了?」
勞一清道:「家師原想參與大會,看看銅沙島主究竟攪什麼名堂?那天正好歐陽師伯就在敝觀作客。說銅沙島主妄立門戶,終將貽害江湖,這種開山典禮.不去也罷,家師也就打消了去意。」
岳小龍微笑道:「事情就發生這裡,銅沙島主因謝觀主和歐陽大俠既未親自赴會,也沒有派門人參加,極為震怒。目前已派出黑衣堂主攝魂掌班遠,率領所屬,準備偷襲嶗山和八卦門,志在一舉盡殲兩大門派,仙子命在下盡速趕來,也就是為此。」
勞一清聽得臉色大變,說道:「岳施主此話當真?」
岳小龍道:「班遠和向遇春。都曾在松江附近現身,仙子特別交待在下,務必趕在他們前面,自然不會有假了。」
勞一清搓搓雙手,說道:「家師遠出未歸,這個如何是好……」
岳小龍心中暗道:「從他惶急的神情看來。謝無量確是不在觀中了。」
勞一清只是低頭沉吟,過了半晌,忽然自言自語道:「風師伯縱是不間塵事,但師傅不在,這等重大之事,自然要稟明他老人家才行。」說到這裡,驀然抬頭道:」岳施主千里傳信,怎奈家師不在,此事關係敝派甚大,小道也擔當不起,因此想請三位見見風師伯.不知意下如問?」
岳小龍心想:「這道士為人庸懦,但說的倒是實情,既然謝無量不在,見見他風師伯也好。」
勞一清沒待岳小龍開口,接著說道:「風師伯一向不問觀中之事,但這等大事,自然要稟明他老人家才好,只是師伯不喜和人說話,岳施主三位為敝派之事而來,務望擔代一二。」
岳小龍道:「不勞道兄吩咐,在下自會留意。」
勞一清感激的道:「如此就好,三位請隨小道來。」
說完,打了個稽首,就在前面引路。
岳小龍三人,跟著他進入後院,再穿過後院,進入後園,那是一片菜畦,靠後搭蓋了三面茅屋。四人踏著泥徑,走近茅舍,只見茅簷下。蹲著一個道士,高卷大袖,在木盆中洗滌東西。他身邊地上,放著一柄殺豬用的尖刀,和一大堆濕淋淋的狗毛,血淋淋的心肝肚腸。
原來他正在木桶中洗滌一條刮去了毛,又白又肥的大狗。
岳小龍心中暗道:「好啊!原來通天觀的道士,在後園殺狗!」
那殺狗道士對四人走來,渾如不見,只是自顧自的洗著狗肉,連頭也沒回。
勞一清領著三人,走到簷下,便自住足,也不說話,只是垂著雙手,靜立不動。
岳小龍心中暗暗驚奇,這情形自然看的出來,勞一清對那殺狗道士狀極恭敬,莫非殺狗道士就是他風師伯不成?
直等那道士把狗肉洗淨,倒去污水,才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瞪了勞一清一眼,站將起來,怒哼道:「好個小雜毛,你明明知道我不喜見人,還把他們領來作甚?」
他這一站起,大家才看清他身材高大,此刻捲起道袍下擺,光著雙腳,一頭亂髮,也沒挽回道髻,生得濃眉大眼,刺蝟似的連鬢的黑髮,這付模樣,連香火道人都不知,簡直是道觀裡種菜挑糞打雜道人,那像是一派掌門人的大師兄?
勞一清被他這一眼瞪得甚是駭怕,連忙躬下身去,叫了聲:「師伯……」
他人本老實,這時竟然囁嚅得說不上話來。
殺狗道士沒待他說出,攔道:「不用多說,有話我不會問他們?」
說完,轉向往屋中走了進去。
一會工夫,只見他手中拿著一個大鐵鍋出來,又從屋右搬過三塊大石,支起鐵鍋,注滿了水,接著雙手捧出一大捆松木,升起火來。
看他動作熟練,用具齊全,敢情經常殺狗,已成了專家!(專家,本來是指有專門學問的人的,但近來專家倆字,早已被濫用了,屠狗之輩,自然也不妨冠以專家之名,一笑)。
卻說那殺狗道士急匆匆的升好了火,才轉過身來,朝三人洪聲間道:「是你們三個娃兒,要他領來見我風三的?」
岳小龍心下暗道:「原來他叫風三。」
勞一清趕忙背著身子朝三人霎霎眼睛,意思是要他們趕快承認。
風三罵道:「小雜毛,你做什麼?」
勞一清背轉身子,他不知如何看到的?
尹翔聽他自報姓名,暗吃了一驚,暗道:「他莫非就是嶗山瘋道人?」
原來風瘋同音,大家因他姓風,就叫他瘋道人。心念一轉,立即躬身道:「原來是風老前輩。」
風三張目道:「是你師傅叫你來的?」
尹翔心頭又是一驚,忖道:「莫非他已看出自己來歷來了?」一面恭敬的答道:「晚輩是和岳兄一同來的。」
風三目光轉到岳小龍身上,問道:「那是你娘叫你來的了?」
這下,輪到岳小龍吃了一驚,暗想:「莫非這道士認識我娘?」一面慌忙躬身答道:
「晚輩原是奉仙子之命,給謝觀主送書信來……」
風三點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岳小龍聽的一怔,暗暗皺眉,心想:「原來此人只是隨和胡謅,當真是瘋道人。」
風三沒待他分說,接著說道:「不用說了,謝無量不在,所以找到我風三頭上,你娘的信,我不要看,這忡雞毛蒜皮的事,我風三也不想管。」
他根本連什麼事情都沒弄清,就瘋瘋癲癲的亂說一通。
勞一清聽的大急,忙道:「風師伯……」
風三道:「不用你多嘴。」
勞一清急道:「銅沙島已派出黑衣堂主班遠,要來消滅咱們嶗山派……」
風三道:「嶗山派多的是雜毛道士,你怕什麼?」
他好像自己不是道士,開口雜毛,閉口雜毛!
勞一清實在是急了,脫口道:「師傅不在,你老人家總得拿個主意。」
風三瞪眼道:「拿什麼主意?嶗山的雜毛們,一無用處。殺光了最好。」
聽到這裡,尹翔、岳小龍才知道這個狗肉道人,當真有些瘋的!
這一鍋水已經沸了,一股狗肉香味,直撲鼻孔!
勞一清師門規矩極嚴,平日茹素已慣,聞了狗肉香味,心頭作嘔,暗暗皺了下眉,腳下移動,站到上風頭去。
風三望著他冷笑道:「小雜毛,你師傅都不敢嫌我吃狗肉。你敢嫌我?」
勞一清躬身道:「弟子不敢。」
風三沒再說話,忽匆匆的往茅舍中奔去。
一會工夫,只見他手中拿了兩三塊朱漆剝落的破舊木板,急步走了出來,衝著大家笑了笑道:「這是破了的馬桶板,因為我喜食狗肉,才到處去搜羅來的,你們知不知道它的妙用?」
破馬桶板,還有妙用?
岳小龍、凌杏仙聽得暗暗納罕,尹翔笑道:「晚輩聽人說過,煮狗肉,加上幾塊馬桶板,燒起來更加香了。」
風三回頭瞪著勞一清道:「這道理連你師傅也休想懂得!」一面朝尹翔笑道:「老弟真還當行,大概也喜吃狗肉了。」
尹翔道:「晚輩行走江湖,什麼都吃,但吃來吃去,各種禽獸的肉,都比不上狗肉瘦而不韌,腴而不膩,允是人間極品!」
風三聽的大樂,一拍巴掌道:「老弟說的一點不錯,哈哈,英雄出少年,難得,難得,今天這條狗,又肥又大,足夠咱們幾個人飽餐一頓,來,來,大家都坐下來,狗肉快要煮好了!」
凌杏仙道:「我才不吃呢,你把馬桶板煮在一起,多噁心?」
尹翔笑道:「大妹子這可惜了,馬桶板是當柴火燒的,又不是放到鍋子裡去,譬如燻肉,要用松樹枝慢慢的熏,才有清香。」
凌杏仙道:「你就是說的最好吃,我也不敢嘗試。」
風三沒再理會他們,把馬桶板一塊塊的放進柴火裡去。過一回,揭開鍋蓋,伸進手去,在沸湯中撈起狗肉,用指捏了一下,嘻嘻笑道:「好了,好了。」回頭望望大家,笑道:
「肉已經酥了,我去拿碗。」
尹翔道:「可惜,可惜,有狗無酒,實是一大憾事。」
風三附掌大笑道:「有,有,老弟真是風三的狗肉知己,哈哈,狗肉和酒是分不開的,我前天才從城裡弄來一桶大曲,還沒開封呢!」
這回,他真把尹翔引為知己,匆匆奔進屋去,取出幾付碗筷,一大把蒜頭、一包食鹽,往地上一放。接著又從屋裡捧出一隻大酒桶,大聲道:「來,來,來,咱們一邊喝酒,一邊吃肉,大家都坐下來。」
尹翔拉著岳小龍席地坐下,一面朝凌杏仙使了個眼色,笑道:「大妹子,你也坐下來,嘗過一口,包你捨不得停筷了。」
凌杏仙看他眼色,心頭登時會意,尹翔這是故意投其所好,以便乘機進言,當下她就傍著岳小龍坐下。
只有勞一清站在邊上,既不敢走,也沒坐下。
尹翔笑道:「道兄也坐下來呀!」
勞一清道:「小道站一會就好。」
風三回頭道:「別理他,就讓他站著好了,別把狗氣染到他身上,給他師傅聞出來了,說我做師伯的壞了他的清規。」
一邊說話,一邊擄起袖子,兩手握住滾燙的大鐵鍋,端了起來,放到地上。
尹翔、岳小龍三人,方才看他把手伸入百沸湯中,撈起狗肉捏指甲,這回又看他端起燒得滾燙的鐵鍋,居然行若無事,心頭是暗驚凜,付道:「這人一身內功,莫非已練到水火不侵的境界?」
風三放下鐵鍋,興匆匆的一手握住酒桶木塞,輕輕往上一拔,登時湧出一股濃烈的酒香,四散開來!
尹翔聳聳肩:「好酒!」
風三得意的笑道:「這桶酒,是城裡一家糟坊窖藏了十年以上的陳酒,那糟坊掌櫃有個七十多歲的母親,患了半身不遂,前天托人找他師傅治病,他師傅不在,正好在觀前遇上了我,我隨便在他師傅的丹室裡,拿了一包藥丸給他,換來了這桶美酒。」
凌杏仙道:「你隨便給人家一包藥丸,治的好半身不遂?」
風三笑道:「老年人,只是血脈閉塞,氣血不暢,我給他們的是一包練功藥丸,調氣活絡的功效,是有的。就是為了這桶大曲,昨晚我述特地跑到那家糟坊裡去,暗中替那老太太運氣打通了幾處經絡,自然好了。」
凌杏仙混嘴笑道:「真是草頭郎中。」
風三拿過四隻飯碗,並排放好,抱好酒桶,便往碗中倒去。他抱著偌大一個酒桶,往小小一個飯碗中倒酒,酒汨汨的從桶中湧出,居然齊口而止,半點也沒有溢出碗外。
尹翔瞧的暗暗喝采:「這瘋道人武功好生了得!」
風三放下木桶,笑道:「來,大家不用客氣,喝酒。」
尹翔和岳小龍也跟著喝了一大口。
凌杏仙道:「我不會喝。」
風三咕咕兩口,已把一大碗酒喝完,隨手取過凌杏仙面前的酒碗,倒到自己碗中,說道:「你不會喝酒,就吃菜好了,自己到鍋裡去舀。」
凌杏仙從沒吃過狗肉,自然也不敢吃,但又不好說出來,只得說道:「道長只管喝酒,不用招呼我。」
風三揭開鍋蓋,自顧自撕了一條狗腿,蘸些鹽巴和大蒜,一起大嚼起來。
尹翔、岳小龍也各自舀了一碗,一邊喝酒,一邊吃著狗肉。
凌杏仙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鍋中一陣陣的狗肉香味,聞到鼻中,忍不住好奇,在岳小龍碗裡,撕了一小塊肉,放到口中,這一嘗,果然十分鮮腴,不覺也舀了一碗,連湯吃著。
尹翔大笑道:「大妹子,我說的不錯吧?」
凌杏仙道:「尹大哥笑我,我就不吃啦!」
風三道:「莫笑,莫笑,天底下只有臭道士,臭和尚,才辜負了這樣美味。」
勞一清站在邊上,只是不敢作聲。
尹翔和風三連喝了幾碗大曲,臉上開始發燒,風三還要替他倒酒,尹翔摸摸臉頰,搖手道:「不成,前輩洪量,晚輩已經差不多了。」
風三大笑道:「你當我瞧不出來,最少你還可以喝上五六碗。」
尹翔聳肩笑道:「前輩說的極是,若在平時,晚輩再喝上六七碗,也還不在乎,只是今天可不成的呢。」
風三問道:「今天為什麼不成?」
尹翔道:「事情是沒什麼,怕路上會遇上小麻煩……」
風三雙目凝視著尹翔,問道:「什麼小麻煩?」
尹翔知道自己越是不說,他越想聽,不覺搖搖頭道:「這件事和前輩無關,不說也罷。」
風三睜大雙目,嚷道:「你陪我喝酒,便是風三的狗肉朋友,有什麼麻煩,只管說出來好了。」
尹翔道:「晚輩三人蒙前輩不棄,賜以美酒佳餚,已是身感榮幸,怎好……」
風三吹鬍子,瞪眼睛,大聲說道:「我叫你說,你只管說出來,幹麼這麼拖泥帶水,真急死人!」
尹翔知道時機已到,這就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晚輩三人,來的時候,一路緊趕,原是為了趕在銅沙島人的前面,但晚輩回去之時,正好和他們狹路相逢,晚輩若是不喝得醉醺醺,要想躲開他們,應該不成問題,但……」
風三咕的喝一大口酒,仰天大笑道:「我當是什麼事情,哈哈。這一點也不成問題,人家昨晚早就趕來了。」
這話聽的尹翔、岳小龍、和站在一邊的勞一清,全都猛吃一驚!
尹翔驚奇的問道:「他們來的倒是真快!」
風三道:「你當我騙你們不成?」
尹翔道:「前輩說的,自然是真的了。」
他知道不問他,還是讓他自己說出來的好。
風三又倒了兩碗酒,道:「你喝了這碗酒,我便告訴你們。」
尹翔淡淡一笑道:「銅沙島的人既然來過了,那就好了。」
勞一清聽的大急,暗道:「你就再喝一碗,風師伯不是就說出來了麼?」
風三見他並不追問,不禁心癢難搔,說道:「你道銅沙島來的是誰?」
尹翔道:「班遠大概輕估了嶗山派,沒有親來,來的當是黑衣堂副堂主陰陽手馬飛虹!」
風三一把巴掌,大笑道:「老弟猜的一點沒錯,正是那個小魔崽子,你道是誰把他趕跑了?」
尹翔道:「這個晚輩就猜不到了。」他口中雖然如此說著,心中卻暗暗忖道:「看你這般得意模樣,自然是你趕跑了,但我偏偏不要說。」
風二哈哈一笑,舉碗一乾而盡,抹抹嘴角,說道:「這小魔息子帶了幾個人,鬼鬼崇崇的摸到了山下,恰巧碰上了老癩,你當老癩是誰?他就是上清宮管菜園、挑大糞的癩痢道人。聽他們正在說什麼要等人手齊了,殺上嶗山,試想如果真叫他們殺上嶗山,癩痢就沒啃飯的好地方了。這叫他如何不氣?一怒之下,踢了他們幾腳,把幾個人踢得翻翻滾滾的滾下山去。」
尹翔聽的暗暗吃了一驚,他已然看出眼前這位瘋道人,功力之深,縱然不及師傅,也相去無幾,要打發陰陽手馬飛虹,自是極無問題。但卻想不到嶗山居然另有能人,而這人卻只是上清宮一個看園挑大糞的道士!
以陰陽手馬飛虹的武功,放眼江湖,已可說是寥寥無幾,就算嶗山派掌門人謝無量,也未必是他之敵。他帶來的幾人,自然也是黑衣堂下的高手,卻居然被一個癩痢道士踢了幾腳,就滾下山去!
癩痢道人?自己怎會沒聽師傅說過呢?
勞一清聽的更是驚奇,忍不住問道:「風師伯,那癩痢道人原來還會武功?」
風二哼道:「你以後不准多嘴,就是對你師傅,也不准提起,要知他住在嶗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咱們是狗肉黃酒上結來的交情,若是洩漏出去,他就耽不下去了。」
話聲未落,突聽一個尖沙喉嚨笑罵道:「好個瘋子,叫人家莫說,自己卻先說了,嶗山我還耽得下去?」
風三倏地跳了起來,大叫道:「老癩,快來,還有一條狗腿。」
那尖沙聲音道:「算了,我是向你辭行來的。」
菜園四面空曠,又在大白天裡,但尹翔、岳小龍、凌杏仙和站著的勞一清,急忙轉頭四顧,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風三這下急了,大叫道:「喂,喂,老癩莫走!」
人隨聲起,日光之下,一道灰影,去勢如箭,凌空疾射而去……
「喂,喂,老癩莫走!」
叫聲尚在空際蕩漾,風三那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見。
岳小龍心中暗道:「看來這瘋道人,一身成就,比謝無量不知要高出多少!」
尹翔回頭朝勞一清問道:「道兄也不知道癲痢道人的來歷?」
勞一清道:「不知道,他時常來找大師伯,都是從後園門進去的,有一次,偷了山下人家一條黑狗。和大師伯兩人正在剝皮,就被人家找來了,在後園大吵大鬧,還是師傅賠了銀子。」
凌杏仙噗嗤笑了出來:道:「真是一時寶貝!」
岳小龍急忙以目示意。
尹翔笑道:「這叫奇人奇行,我想謝觀主一定也知道一些底細……」
只聽嘶的一聲,風三已然落到他們面前,怒聲道:「小雜毛,你敢在背後說我?」
勞一清吃了一驚,急忙躬身道:「弟子不敢,弟子是說……」
風三沒待他說完,哼道:「還說不是你說的?這姑娘怎會說咱們是一對寶貝?」
凌杏仙被他說的不禁臉上一紅。
風三笑道:「莫要難為情,其實咱們一瘋一癩,原是一對寶貨,不過現在拆了橋。」
尹翔道:「那位癩痢道長,已經走了麼?」
風三搔搔頭皮,道:「走了,他昨晚踢了人家幾腳,難保不被人家看出來歷,自然要走了。」
尹翔趁機問道:「不知這位癩痢道長,究竟是何來歷,前輩能否賜告?」
風三連連搖頭道:「休說,休說,你還是回去問問你師傅吧!接著嘻嘻一笑,望了尹翔一眼,又道:「我風三不說,諒你師傅也不會告訴你的。」
尹翔心中暗暗忖道:「聽他口氣,癩痢道人定是大有來歷之人!啊,照這情形看來,他好像已經知道自己師傅是誰?」
心中想著,正待開口。
風三伸手把倒滿了的一碗酒,朝尹翔面前推來,說道。「老弟,喝完了一碗,你們也可以走了,方才癩痢道人和我說起你們來意,還是各辦各的事,免得誤了正事。」
岳小龍想起綵帶門主交待自己,要謝觀主同去找一個姓葛的人,不覺問道:「晚輩來時,仙子曾有交待,要等謝觀主看完書信,自會帶同晚輩前去,如今謝觀主不在,晚輩不知究竟要找誰去?」
風三朝尹翔一指道:「他不是也要去,你們找他雖是兩件事,但找的卻是一個人。」
岳小龍只知尹翔和自己同路,不知他要我的是誰?
只聽尹翔道:「晚輩奉家師之命,是前往孤山找一位替人看地理的諸老先生,岳兄奉仙子之命,要我的人,卻是姓葛
風三道:「錯不了,錯不了,你們要我的人,就住在乳山砦。到了那裡,自會知道。」
尹翔知道再問下去,他也不會多說,伸手取過酒碗,一飲而盡,起身拱手道:「多謝前輩酒肉,晚輩告辭了。」
岳小龍、凌杏仙跟著站起。
風三揮手道:「莫說客氣話,你們快去吧!」
勞一清站了半天,肚子早已餓了,聞言引著三人,退出後園,一直送到大門。
尹翔三人牽過馬匹,走出觀門。
勞一清稽首道:「多謝三位施主,遠道送信,這份盛情,嶗山派永誌不忘,恕小道不送了。」
岳小龍還禮道:「道兄言重,請回吧!」
尹翔間了去乳山砦的路徑,二人躍上馬背,一抖韁繩,得得地往山下奔去。
凌杏仙在馬上叫道:「龍哥哥,你看出來不,這姓風的道士,其實一點也不風,他只是裝瘋賣傻罷了!」
岳小龍道:「江湖上有許多奇人異士,遊戲風塵,往往故意裝作瘋瘋癲癩,那能以瘋子視之?」
凌杏仙道:「但也有些人,沾名鉤譽,自鳴清高,故意裝出一付憤世嫉俗模樣的,也不在少數。」
尹翔大笑道:「那就是混子,這種人到處都有……」
談話之間,已然奔出半里來路,岳小龍忽然左手一揚,輕喝道:「尹兄快瞧,前面山徑上,正有幾個人往這裡奔來!」
尹翔舉目瞧去,果見前面山腳下,有幾條人影,奔掠而來,不覺點點頭道:「這幾入陸地飛騰功夫,全部不弱!」
岳小龍翟然道:「這條路,除了通往通天觀,別無去處。莫非是銅沙島的後援趕來了?」
尹翔看了一陣,才道:「他們相距尚遠,還看不清身形,如若不是謝觀主回來,那就是銅沙島的人了。」話聲一落,接著說道:「咱們快把馬匹藏起來,青看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三人迅速把馬匹牽入林中,拴到樹上,然後各自找了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縱身躍起,隱蔽好身形。
凌杏仙叫道:「龍哥哥,你躲在那裡?」
岳小龍噓道:「我在這裡,快別說話了!」
這時林下山徑上,已有兩條人影,當先而至。
岳小龍凝目望去,那是兩個枯瘦老人,身穿古銅長衫,手策枯竹,緊閉著嘴唇,臉色森冷,不帶一點笑容。這兩人自己曾在銅沙島大曲上見過,正是住在延菜館的枯竹二老,心中暗暗付道:「不知他們趕來嶗山,又有什麼事?」
心念轉動之際,那枯竹二老已然在林前停了下來。
原來枯竹幫的人,全都以竹為姓,這枯竹二老,大家就以竹老大、竹老二相稱。
竹老大腳下一停,舉目四顧,徐徐說道:「這裡離通大觀已不過半里光景,咱們不如就在樹上歇歇腳,等大家會齊了再去。」
竹老二點點頭道:「老大說的極是,要殺他個措手不及,自然非等人手齊了不可。」
岳小龍暗暗忖道:「原來枯竹幫和嶗山派有仇!」
這時後面的人,也陸續趕到。前面兩人,正是在郊城酒樓上遇到過的老嫗竹五娘和她徒兒竹青青,後面跟著八名身穿竹布長衫的漢子,背上都背著沉甸甸的長衫包袱,自然是兵刃了。
竹五娘手上也拄著一支竹杖,走到林下,目光一轉,白髮飛揚,尖聲叫道:「老大,你們怎的不走了?」
竹老大枯乾的臉上,木無表情,陰惻惻道:「咱們在這裡先歇歇腳,等人手齊了再去。」
竹五娘詫異的道:「咱們還要等誰?」
竹老二乾咳一聲,道:「這次嶗山之行,咱們和馬副堂主有約,大家配合行動……」
竹五娘道:「那一個馬副堂主?」
竹老二道:「馬副堂主,就是朱衣門黑衣堂……」
竹五娘道:「你是說銅沙島的人?咱們幹麼要約他們助拳?」
竹老大陰森的道:「五娘,這是老朽和老二在銅沙島的時候,就和馬副堂主約好了的,嶗山派謝無量也不是好惹的人,咱們多找幾個硬軋的人助拳,總是不錯。」
竹五娘哼道:「早知你們已經另外約了助拳的人,老婆子不來也罷。」
正說之間,但聽傳來一陣急驟的蹄聲,接著只見山徑上出現了十數匹駿馬,疾馳而來!
當先一匹刺紅馬上,坐一個五短身材,濃眉紫臉,身穿藍緞團花短褂的老者,看去生相甚是威猛!
那藍褂老者驟睹前面山徑上站著一簇人,立即一帶馬韁繩,停了下來。
他坐下是一匹極為神駿的名駒,知道主人心意,加以藍褂老人騎術精湛,是以說停就停,毫不費力,但他後面十數匹馬,在奔行之間,驟然被馬上騎士勒住韁繩,就響起一陣「殺聿聿」的長鳴,但也一齊停了下來。
岳小龍暗暗忖道:「這一撥人馬,不知是那裡來的?」
只聽尹翔輕咦道:「山西快刀王趕來了!」
岳小龍聽的一怔,忖道:「原來此人是快刀王曹老福!」
他想起那天曹逢春師兄弟三人不肯投在朱衣門下,只伯至今仍然留在島上,那麼快刀王率人趕上嶗山,又是所為何來?
快刀王騎在馬上,確實有些王者氣度,只見他巨目一掄,拱拱手道:「諸位大概是朱衣門的朋友了,不知馬副堂主來了沒有?」
竹老大拱拱手還禮,道:「尊駕可是山西快刀門的曹老哥麼?」
快刀王微微一怔,道:「老哥如何稱呼?」
竹老大道:「老朽竹老大,在此恭候曹老哥。」
快刀王又是一怔,道:「原來是枯竹幫的竹老哥,兄弟失敬。不知馬副堂主……」
竹老大沒待他說完,陰森一笑,道:「馬副堂主就可趕來了,他要老朽傳言,請曹老哥率領貴屬,先去通天觀四周埋伏。不得放過一人。」
快刀王道:「兄弟要先見見馬副堂主。」
竹老大皮笑肉不笑的道:「這個只怕不成,者哥辦完了正事,馬副堂主自有交待,決不令老哥失望。」
快刀王略一沉吟道:「好,那麼兄弟先走了。」
說完,一揮手,當先一領韁繩,縱馬朝山徑上奔去。他身後十三騎,每匹馬上都坐著一個背負單刀的勁裝彪悍漢子。各自帶動韁繩,像風馳電卷而去。
竹五娘皺皺眉,道:「老大。你們到底約了多少幫手?」
竹老大陰笑道:「這是馬副堂主代約的人。」
竹五娘懷疑道:「這些事。老婆子怎的事先一無所知?」
竹老大道:「現在都不是告訴你了麼?」
竹五娘道:「幫主也不知道?」
竹老大不悅道:「五娘怎的說出這等話來,老朽從銅沙島回來,曾和幫主提起過,朱衣門要對嶗山派採取行動。咱們正好和他們聯手,找謝無量算算老帳,消滅嶗山派。咱們舊帳.不也討還了?」
竹五娘哼道:「你們從銅沙島回來。簡直變了一個人。」
竹老大臉色微微一變。陰笑道:「九大門派,聲氣相通。咱們枯竹幫,除了和來衣門聯手。惹得起嶗山派。惹得起九大門派麼?」
竹老二道:「好了,好了,馬副堂主來了!」
岳小龍舉目瞧去,果見陰陽手馬飛虹、黑衣秀才陸寒生。率同十幾名黑衣武士,如飛而來。
竹老大、竹老二連忙迎了上去,拱手道:「老朽兄弟恭候馬副堂主。」
馬飛虹拱手道:「兩位辛苦了。」接著問道:「山西快刀王趕來了麼?」
竹老大道:「已經來了,老朽轉達了副堂主之意,他已率人光行。」
馬飛虹道:「如此甚好。」
竹五娘眼看老大、老二對馬飛虹神色間似是十分恭敬,心頭更是有氣,暗暗哼了一一聲。竹老大回頭道:「五娘,這位就是黑衣堂馬副堂主,這位是陸總管。」一面又朝馬飛虹說道:「這是敝幫五長老。」
馬飛虹、陸寒生同時抱拳道:
「原來是竹五長老,久仰了。」
竹五娘冷冷的點了點頭,道:「兩位好說,老婆子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了。」
馬飛虹拱拱手道:「有勞諸位跋涉遠來,時間不早,咱們走吧!」
話雖還算客氣,但人卻昂然領先前行。接著陸寒生、竹老大、竹老二、竹五娘、竹青青和雙方武士,像一陣風似的飛奔而去。
尹翔等他們一走,立即縱身下地,招招手道:「岳兄快下來,咱們跟下去瞧瞧。」
岳小龍、凌杏仙相繼躍落,岳小龍道:「通天觀人手不多,咱們趕去,也好作個接應。」
凌杏仙喜道:「龍哥哥,今天和敵人動手,我不用兵刃啦,就要徒手試試樂老人家的點穴手法。」
尹翔笑道:
「只怕用不著咱們出手呢?」
凌杏仙道:
「你說瘋道士會有準備?」
尹翔道:「不錯,瘋道士其實一點也不瘋,他已經知道銅沙島的陰謀,自然早已胸有成竹。」
凌杏仙道:
「龍哥哥,咱們快走嘛!」
尹翔道:「咱們去了,莫要露了形跡,不到萬不得已,最好莫要出手。」
凌杏仙道:
「知道了。」
說完,腰肢扭動,當先追了下去。尹翔、岳小龍兩人,急忙跟在她身後,一跳奔路,不多一會,通天觀業已在望。
只見三撥人馬,由陰陽手馬飛虹率領黑衣武士居中,快刀門居左,枯竹幫居右,已把通天觀圍了起來,但通天觀兩扇風雨剝落的黃門,卻依然緊閉如故,好像僅憑兩扇大門,就能把勁敵關在門外一般!
凌杏仙遠遠就閃入林中,藉著林木掩蔽,悄悄往觀前移去。
岳小龍跟在她身後,心中暗道:「她經過幾次事故,看來江湖經驗也增長了不少!」
三人悄悄掩近通夭觀左側,各自長身拔起,躍上一棵大樹,隱住身形。
只見黑衣秀才陸寒生等到近觀前,朗聲喝道:「謝無量聽著,馬副堂主限爾等立即出來,束手就縛,押回銅沙島,聽候教主發落,還可網開一面,如若再不出來,馬副堂主奉有教主朱諭便宜持事,稍時玉石俱焚,就悔之晚矣。」
口氣好不狂妄!
但通天觀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似是根本沒有聽到,過了半晌,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陰陽手馬飛虹冷笑一聲,右手向空中一揮。
他這一揮手,正是進攻的記號,但見站在通天觀正面的黑衣秀才陸寒生、左面的快刀王曹老福、右面的枯竹二老,同時身形掠起,撲上圍牆!
這四人身形一動,陸寒生身後十六名黑衣武士,快刀王身後十三名弟子、枯竹二老身後八名枯竹幫弟兄,宛如一陣飆風,嘶的一聲,同時向前移進,掠到牆下。
在外人看來,他們當真行動迅速,動作如一,好不矯捷?但就在為首四人堪堪躍登圍牆,突然爆出一陣砰砰震響,東南西三方,同時有人悶吭出聲。四條人影撲去之勢,固然極快,但躍退得更快,牆頭上人影一閃,已然疾快的飛退出一丈之外,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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