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龍一躍下床,急忙伸手輕輕推著凌杏仙。
凌杏仙從睡夢中驚醒,還沒出聲,岳小龍咐著她耳朵說道:「杏仙,快起來,有人在敲我們房門了。」
凌杏仙從沒遇到過事情,不覺大力緊張,慌忙掀被而起,一手摸著身邊短劍,輕聲問道:「龍哥哥,我們要怎麼辦?」
岳小龍道:「我們出去瞧瞧。」
話聲甫落,門上又起了極輕的剝落之聲!
岳小龍朝凌杏仙打了個手勢,功凝右掌,很快的閃到門邊,一手推開房門,問道:「什麼人?」
但見一個店伙手上掌著油燈,緩緩跨進房來,陪笑道:「打擾客官,小的是送茶水來的。」
他口中還說送茶水來的,手上可沒拿茶壺。
岳小龍兩道目光,投注在那店伙身上,暗自提氣戒備,一面怒聲道:「半夜三更,你……」
那店伙隨手掩上房門,忽然噓了一聲,低聲道,「岳少俠小聲一點。」
岳小龍怔的一怔,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店伙道:「兩位身處危境,在下是奉主人之命,接應少俠來的。」
岳小龍問道:「你是綵帶門的人?」
那店伙道:「此刻時間不多,兩位最好不用多問,快跟在下出去。」
岳小龍冷聲道:「有這麼嚴重麼?」
那店伙道:「大門外早已有人守著,這客店之中,也有對方的人扮成旅客,住在對面房中。」他呶呶嘴,然後輕笑道:「只是此人已彼在下制住了。」
凌杏仙忍不住問道:「你說的對方,是什麼人?」
那店伙道:「目前還弄不清楚,不過據在下聽別的消息,他們將在天亮之後,等兩位一出店門,就要劫持兩位而去。」
岳小龍道:「他們劫持在下兄妹,有何圖謀?」
那店伙道:「自然是和令堂失蹤有關了。」
岳小龍心頭不覺一震,還想開口!
那店伙接著說道:「少俠若是要搭救令堂,那就不能再落入他們手中,這道理在下不說,少俠自然也可以想得到的了。」
岳小龍心中疑雲重重,但念頭一轉,覺得他說的也是有理,這就點頭道,「此話雖是不錯,但朋友究竟要在下兄妹到哪裡去?」
那店伙笑了笑道:「在下奉主人之命,只是把兩位送出客店,其餘的事,就不知道了。」
岳小龍道:「好,我們跟你出去。」
凌杏仙道:「龍哥哥,他說的話靠得住麼?」
岳小龍道:「我們原是為了娘來的,不論這位朋友說的,靠得住靠不住,反正有人出面了,總比我們找不到頭緒要好。」
凌杏仙輕笑道:「是啊,這道理最是簡單不過,但你不說。我真還想不出來。」
店伙道:「兩位那就隨我來吧。」
話聲一落,轉身出房,直向後院行去。
岳小龍低聲說道:「杏仙,你一切看我行動,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先出手。」
凌杏仙點點頭,岳小龍道:「我們快走。」
說完,跟著那店伙身後走去。剛到轉彎之處,瞥見身後似有兩條人影,很快的朝自己房中一閃而入,心中不覺大疑,暗道:「這兩人不知是誰,閃入自己房中,又有何事?」但既而一想,反正自己兩人已經走了,管他是什麼人?腳下一緊,跟著朝後院走去。
穿過廚房小天並,那店伙打開木門,低聲說道:「兩位穿出小巷,朝右去第二條巷,第七家找到豆腐老丁,他自會替兩位安排去處。」
岳小龍聽他說的如此神秘,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看情形,他們似是早有安排的一般,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一面點頭道:「在下記住了。」
那店伙拱手道:「恕在下不送了。」
說完很快轉身進去,掩上木門。
凌杏仙道:「龍哥哥,我看他不像是店裡的夥計。」
岳小龍道,「不錯,我想他們在這家客店裡,似乎另有一件什麼事情。」
凌杏仙好奇的道:「我們要不要回進去瞧瞧?」
岳小龍道:「他要我們去找豆腐老丁,自然也是他們一夥的人,我們就找去瞧瞧,看他有什麼安排?」
兩人迅速走出小巷,依照那店伙所說,朝右行去,到了第二條巷口。這條小巷,窄狹黝黑,住的都是窮苦人家,兩側矮屋,都已破損不堪。
岳小龍身子一側,當先走了進去,凌杏仙緊隨在他身後,相繼走入,數到第七家,只見板扉虛掩,門內隱隱傳出磨聲。
凌杏仙低聲道:「龍哥哥,就是這家了,豆腐老丁正在磨豆腐呢!」
岳小龍點點頭,跨上前去,一手輕輕推開木扉,只見一間破屋中,燈昏如豆,一個老態龍鍾的瘦小老頭,正在彎著腰推磨。
岳小龍拱拱手道:「老丈請了。」
瘦小老頭停下磨來,堆笑道:「小哥要豆汁麼,老漢還沒磨好呢。」
岳小龍瞧他一副老態,絲毫瞧不出是個會武之人,心頭暗暗詫異,一面說道:「請問老丈,有一位豆腐老丁,是在這裡麼?」
瘦小老頭連連彎腰道:「就是老漢,就是老漢,小哥請到裡面坐。」口中說著,一面把岳小龍、凌杏仙兩人,讓到右邊一間小屋之中,一面陪笑道:「兩位請坐、老漢這就去做,東西都是現成的,耽誤不了多少時光。」
也不待兩人答話。匆匆的轉身去。
凌杏仙聽的奇怪,悄悄問道:「龍哥哥,他去做什麼?」
岳小龍道:「不知道,他好像是替我們做什麼東西去的。」
凌杏仙道:「他一定是給我們做豆汁去了,像他這樣的龍鍾老頭,也會是江湖人麼?」
岳小龍低聲道:「人不可貌相,你莫要亂說,我先前也當他不像是個練武之人,但方纔看他進去的時候,一閃而沒,身法似乎極快。」
凌杏仙哦了一聲,還待再說。
岳小龍朝她搖搖手,站起身,故意背著雙手,走到門口,朝裡望去。
只覺那屋後甚是隘仄,黑黝黝瞧不清楚景物,不知瘦小老頭躲在裡面,究在做些什麼?
這樣足足等了頓飯光景,才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裡面傳來。
那豆腐老丁手上捧了一塊豆腐板,上面覆著熱氣騰騰的面中,急步走了出來,一面含笑道:「好了,好了,少俠快請坐下來,這東西要趁熱才能貼得上去。」
岳小龍愕然道:「老丈,這是什麼東西?」
豆腐老丁低聲道:「這是老朽替兩位做的面具。」
「面具?」
凌杏仙想起小孩兒玩的機具,心中覺得好奇,問道:「這是什麼面具?」口中問著,正待伸手去揭開熱面中瞧瞧。
豆腐老丁急忙攔道:「姑娘碰不得,這東西一碰就破。」
凌杏仙臉上一紅,縮口手去,問道:「那是做什麼用的?」
豆腐老丁笑了笑道:「兩位但等天色一亮,就得趕出城去,但兩位若是不改扮一下,對方的人自然認得出來,本來江湖上的面具,都是用人皮泡製的,戴在臉上,使人不易瞧的出來……」
凌杏仙聽說面具是人皮製的,心頭大感噁心,連忙搖手道:「我不要戴,從死人臉上剝下來的皮,這多怕人?」
豆腐老丁笑道:「姑娘不用害怕。」
凌杏仙道:「我寧願給他們認出來,也不要戴死人的皮。」
豆腐老丁微微一笑,道:「姑娘只管放心,老漢說的是一般江湖上人,用的都是人皮面具,但老漢開的是豆腐店,那裡弄得到人皮,這是老漢臨時用豆腐皮做的,好在時間不長,將就點,也可以充得過去了。」
岳小龍道:「對方究竟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對付在下兄妹?」
豆腐者丁道:「這個老漢就不知道了,老漢退出江湖已久,一直以做豆腐謀生,今晚才接到昔年老主人之命,要老朽替兩位設法改裝,莫讓對方的人,認出少俠的真面目來。」
說到這裡,口中哦了一聲,忙道:「這豆腐皮,冷了就會發硬,老漢還是趁熱替兩位貼上了,時間也差不多了。」
岳小龍心中雖覺疑竇重重,但豆腐老了不像是個壞人、這就點頭道:「好吧,老丈就替在下貼上了。」
口中雖答應了,但雙手卻已暗暗提到胸前,凝神蓄勢,只要發覺豆腐老丁有什麼舉動,立可把他制住。
豆腐老丁似是一無所覺,輕輕揭開覆著的熱面中,雙手小心翼翼的揭起一張豆腐皮,朝岳小龍臉上蒙去。
凌杏仙心中又是好奇,又有些不放心,一手按著腰間劍柄,左手也扣了兩枚暗器,一霎不霎的注視著豆腐老丁。
只見他把豆腐皮貼到岳小龍臉上,雙掌一陣勻貼,一面問道:「少俠有何感覺麼?」
岳小龍道:「沒什麼,只是熱的有些難耐。」
豆腐老丁手指不住的在他的臉上摸來摸去的移動,一面笑道:「過一會就不熱了,好了,少俠可以睜開眼來了,可惜老漢這裡沒有鏡子,不然少俠可以自己瞧瞧了。」
他放開雙手,笑嘻嘻的退到邊上。
岳小龍雙目一睜,回頭朝凌杏仙間道:「杏仙,你看我有什麼不同麼?」
凌杏仙睜大雙目,幾乎驚詫得說不出話來,若非親眼目睹,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俊美如玉的表哥,在這一瞬之間,竟會變成滿臉雞皮皺紋的老頭!她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由衷的讚道:「老丈,你這手當真是絕活,高明極了,龍哥哥,你還不知道呢,你已變成一個老頭啦!」
豆腐老丁笑道:「姑娘誇獎了,老漢已有多年不會使用了,只不過將就可以過得去就是了,唔,姑娘請坐下來,現在該替姑娘改扮了。」
凌杏仙這回完全信任他了,依言在凳上坐了下來。
豆腐老丁又揭開一條面中,取起另一張豆腐皮,替凌杏仙仔細貼到臉上,用手指輕輕壓了一陣。然後又從另一個瓦罐中,倒出少許白粉,抹到凌杏仙秀髮之上,迅速替她挽了個頭,一面笑道:「好了,姑娘可以睜開眼了,只是別用手去摸臉頰。」
凌杏仙雙目一睜,急急問道:「龍哥哥,我是不是變了老太婆啦?」
岳小龍瞧的心中暗暗驚奇,點頭道:「大概有六十出頭了。」
凌杏仙問道:「醜不醜?」
岳小龍笑道:「年紀老的人,就是這副模佯。」
凌杏仙瞧不到自己,但瞧瞧岳小龍,唁的笑道:「龍哥哥,再過幾十年,我們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豆腐老丁捧出兩套粗布衣服,和一頂氈帽,說道:「天色已亮,兩位快穿上布衣,就可以出城了。」
岳小龍戴上氈帽,撩起長衫下擺,縛到腰上,然後又在外面穿上藍布衣褂。凌杏仙也迅速把一套粗布衣服,穿到身上。
兩人這一改裝,看去活像一對鄉下進城的兩老口子,不禁相視而笑。
豆腐老丁朝兩人笑了笑,道:「你們出去了南門,約行十四五里,那裡有一座鐵牛廟,只要找到邀遏道士,以後的事,他自會替兩位安排,恕老漢不送了。」
兩人別過豆腐老丁,走出小巷,天色業已大亮,他們扮成一對鄉下老夫妻,又是從陋巷裡出來,自然不會引人注意。
不多一回,就出了南門,凌杏仙四顧無人,忍不住道。「龍哥哥,他們好像不是綵帶魔女一幫的人。」
岳小龍道:「你說的不錯,他們果然不像綵帶魔女門下。」
凌杏仙道:「那麼我們就不用到鐵牛廟去了。」
岳小龍道:「我覺得他們這般神秘的把我們掩護出城,其中一定有事。」
凌杏仙道:「姑媽是綵帶門擄去的,我們怎不直接了當的找綵帶門去?」
岳小龍道:「昨晚那店伙說的有理,娘落在綵帶門魔女手裡了,我們要搭救娘,就是不能再落到他們手裡去。」
凌杏仙道:「龍哥哥,你說邀遏道士這般人會幫我們?」
岳小龍道:「我看他們像是綵帶魔女的對頭,他們也不見得會是真心想救我們,我總覺得他們這番舉動,似乎別有用心。這中間好像牽連著娘,也牽連著綵帶門,我雖說不出道理,但心裡始終有這樣的想法。」
凌杏仙道:「那我們就去找邀遏道士,看他怎麼說法?」
岳小龍搖搖頭道:「不過我想其中真相,他也不會告訴我們的。」
凌杏仙困惑的道:「那該怎麼辦?」
岳小龍苦笑道:「我也想不出辦法,我們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兩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已走了十來里路,但見山嶺重重,兩邊樹木蓊鬱,溪流淙淙,景物極幽。一條小路,漸漸迄邐向西。
岳小龍向路旁樵夫,問了去鐵牛廟的路徑,知道自己並沒走錯方向,就沿著山徑,朝西行去。
在山陵谷道上,又走了四五里路,但見前面山麓間,一角黃牆,業已在望,兩人腳下加緊,趕到廟前。
原來這鐵牛廟是一座破落了的古剎,牆垣圮頹,大殿上雖然較為完好,但也風雨剝落,神像不全,看去早就沒有香火,越過大殿,後進更是是荒涼,屋宇倒坍的只剩斷垣殘壁,草長及膝。
凌杏仙失望的道:「龍哥哥,這裡那裡還有人住?」
岳小龍瞧了半晌,忽然朝草叢問一指,道:「如果沒有人住,這裡地勢荒僻,草叢中就不該有經人踐踏而成的小徑了,我們進去瞧瞧。」
凌杏仙仔細的一瞧,果然發現碎石亂草之間,依稀有一條彎曲小徑,朝裡通去,分明時常有人走動,不覺笑道:「龍哥哥,你出了一趟門,好像懂了哼已多事情,這道理很簡單,但你不說,我就想不到。」
兩人循著小徑,往裡行去。繞過一片殘垣,果見西首有幾間殘破的小屋;盡頭處那一間,磚牆倒坍之處,有人搬了別處的門窗,把破洞擋了起來。
門口掛一條破損了的黑毯,當作門簾,以蔽風雨,這一情形,一望而知裡面有人住著。
岳小龍走在前面,當先走近門口,提高聲音,朝屋中間道:「裡面有人麼?」
屋中有人應了一聲,道:「來了,來了,又是那一家找我老道,去做法事?還是要去鎮宅?」
原來往的果然是個道士,這裡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那麼他準是邋遢道士無疑!
岳小龍道:「道長可是邋遢道士麼?」
那人巴結的道:「正是,正是,他們都叫老道邋遢道士,地方大贓了,尊客有什麼事,請到裡面再談,老道做法事,只要幾弔錢就成。」
隨著話聲,又是一陣嘻嘻直笑,只見被毯中探出一個挽著道髻,獐頭鼠目的腦袋來!但當他兩顆豆眼睛骨碌一轉,望到岳小龍身後還站著一個老太婆,口中噢的一聲,趕快縮回頭去,說道:「原來老施主和太太一起來的,老道這裡實在太不像樣了,兩位務請稍待,容我收拾收拾,再請兩位進來。」
接著但聽屋中響起一陣蟋蟋嗦嗦的聲音,敢情他在很快的收拾著東西。
一口工夫,只見破毯揪處,一個穿著又破又髒的老道士,當門打了個稽首,滿臉堆笑的道:「兩位老施主請到裡面坐。」
他這一揪起門口破毯,一股中人欲嘔的臭味,撲鼻而來!
岳小龍當先跨了進去,凌杏仙跟在表哥身後,忍不住用手掩著鼻子而入。
這邋遢道士不但生相狠鄙,而且住的地方,也邋遢無比。這間房子,不過一丈方圓,除了一張木榻,一條長板凳,一條破被棉絮,和一些燒飯用具,就家徒煙壁,但看去就是既髒又亂。
不過邋遢道士此刻卻在榻前一個小香爐中點燃起一支線香,裊裊輕煙,散發著如蘭如馨的清香。
沁人心脾,把屋中的濁臭氣味,蓋了下去。
道士把兩人讓進屋中,迅快的搬過板凳,用大袖抹了抹,一臉諂笑,說道:「請坐,請坐,老道疏懶慣了,平日又很少有貴客上門,屋中雜亂得很,莫叫兩位見笑。」
說話之時,連連抬手,自己也在上首木榻上坐了下來。
岳小龍和凌杏仙一同在板凳上坐下,一面含笑說道:「道長好說。」
這邋遢道士雙肩聳動,露出一口黃牙,笑道:「老道士窮愁潦倒,身無長物,但這線香,是真正從安南帶來的奇楠香,功能驅穢解瘴,怕神醒腦……」
他上身微俯,湊近鼻子,就著線香,猛力吸了口氣。
岳小龍眼看他一臉猥瑣,只是一個俗不可耐的遊方道士,絲毫看不出是身會武功的人,心中暗暗感到納罕,一面抬目道:「在下兄妹是蒙城裡豆腐老丁的指點,專程趨訪道長來的。」
邋遢道士連連笑道:「正是,正是,老道早就知道兩位是老丁介紹來的,城裡有不少生意,都是豆腐丁介紹來的,呵呵,老道還未請教兩位貴姓?」
岳小龍心中暗想:「莫非他不知道豆腐老丁要自己兩人來找他的來意?」一面說道:
「在下岳小龍,這是在下表妹凌杏仙。」
邋遢道士打著稽首,道:「原來是岳老施主,凌老太太……」
凌杏仙聽的又好氣,又好笑,接口道:「這是豆腐老丁替我們改扮的,我們還沒有老呢?」
邋遢道士連連陪笑道:「是沒有老,沒有老,兩位健朗的很,一點也看不出是上了年紀的人。」
岳小龍皺皺眉,不耐的道:「豆腐老丁在臨行之時,告訴在下,只要到了鐵牛廟,道長自有安排……」
邋遢道士沒待岳小龍說完,聳聳肩,豁然笑道:「正是,正是,老道這不是早就安排好了麼?」
岳小龍聽他說出早就安排好了,正待問問清楚,忽覺一陣睏倦,眼皮沉重,打了個呵欠,不由自主的身子一歪,緩緩朝地上躺了下去。
不知經過多少時光,岳小龍似是從睡夢中醒轉,睜開眼來,但覺自己正躺臥在一張褥榻之上,身上還覆蓋著一條薄被。心中不禁感到大奇:「這是什麼地方?自己怎會躺在這裡的?」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翻身坐起,暗中提氣一試,只覺真氣難通,再一伸展四肢,手腳倒仍可自由伸屈,僅是無法使勁,分明被人用上乘手法,閉了幾處穴道所致,而且下手極有分寸,如不強行運氣,卻又絲毫不覺痛苦。
岳小龍定了定神,想起自己和凌杏仙是在鐵牛廟後進一間破屋中,找到邋遢道士,似乎只說了幾句話,就昏昏睡去
自己準是被邋遢道士做了手腳!哦,杏仙呢?他一想到表妹,心頭頓時猛然一驚,急忙舉目四顧!
這是一間略帶長方形的暗室,四周門窗緊閉,黑沉沉的不見天光,凌杏仙就躺在對面靠壁處一張榻上,似是尚未醒轉。
岳小龍看到表妹就在室中,心中總算放下了一塊石頭,舉足跨下床榻,緩緩走到對面榻前,伸手在凌杏仙肩頭,輕輕拍了兩下,低聲叫道:「杏仙,你快醒一醒。」
凌杏仙嚶嚀一聲,很快的坐了起來,揉揉眼睛道:「龍哥哥,天亮了麼?」
岳小龍覺得好笑,問道:「杏仙,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凌杏仙張大眼睛,朝四下一轉,口中咦道:「龍哥哥,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怎會睡在這裡的?」
岳小龍道:「我們是被人擒來了。」
凌杏仙吃驚道:「什麼人把我們擒來的?我怎麼會一點也不知道?」
岳小龍道:「你還記得鐵牛廟那個邋遢道士麼?我們就是著了他的道。」
凌杏仙氣道:「該死,那老雜毛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說話之時,伸手插腰間一摸,不禁失色道:「啊,龍哥哥,我那柄短劍,和革囊都不見了!」
岳小龍道:「兵器自然是被他們搜去了,而且在我們身上做了手腳,連真氣都無法運行。」
凌杏仙聽表哥一說,急忙提氣一試,果然一口真氣再也無法提聚,不覺心頭大急,一下撲入岳小龍懷中,仰頭說:「龍哥哥,我們怎麼辦呢?」
岳小龍想起母親時常說,不論遇到什麼事故,第一必須保持冷靜。他總究比凌杏仙大了一歲,上次出門,他經歷了不少事情,此刻早已鎮定下來,一手輕輕撫著她肩頭,安慰道:
「我們眼前處境,已難自主,急也沒用,只有暫時忍耐,等待機會,再作道理。」
凌杏仙用手理理鬢髮,恨恨的道:「那老雜毛真是該死,下次遇上了,看我饒過他才怪!」
岳小龍道:「據我看來,那邋遢道士也只是奉命行事,並非主腦人物?」
凌杏仙道:「我們和他們無怨無仇,幹麼要設下圈套,陷害我們。」
岳小龍還未說話,突然聽門聲呀然,一道厚重的木門開處,透進光亮,只見一個長髮披肩的青衣少女,緩步走了進來。
岳小龍、凌杏仙趕忙分開、各自退了一步,四隻眼睛一霎不霎盯在那青衣少女身上。
青衣少女俏生的走來,似是毫無戒備,兩道秋波一抬,含笑點點頭道:「兩位已經醒來一會了麼?」
岳小龍道:「只是剛剛醒來,姑娘是什麼人?」
青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你們不用多問,我是請你們來的。」
凌杏仙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青衣少女笑道:「這地方如果能告訴你們,那也用不著等兩位睡熟了,再送進來了。」
凌杏仙冷哼道:「用卑鄙手段把我們擒來,那有什麼了不起?」
岳小龍急忙朝她使了個眼色,一面說道:「聽姑娘的口氣,這裡是十分隱密的所在,才不願讓外人知道了?」
青衣少女望了他一眼,笑笑道:「還是你相公明白,兩位可以隨我出去了。」
凌杏仙披披嘴,忍不任問道:「你要我們到哪裡去?」
青衣少女道:「主人請兩位到花廳相見。」
岳小龍想起昨晚聽那店伙和豆腐老丁口中都曾提起過「主人」,不覺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貴主人想來定然是江湖上極有名頭的人?」
青衣少女毫不思索的道:「自然咯,當今武林,還有誰比得上咱們主人的?」一面轉身朝外行去,一面又道:「兩位請隨我來。」
岳小龍、凌杏仙隨著她走出暗室,外面是一道狹窄的走廊,走廊盡頭,便是一座緊閉著的圓洞門,門口坐著一個灰衣駝背老人,瞧到青衣少女領著兩人走來,一聲不作,拉開半扇木門,等三人跨出圓門,木門重又關了起來。
這圓門洞外是一條寬闊的甬道,兩邊種著花木,中間鋪了大青石板,望去平整寬闊,只是左右夾峙的高牆,足有三丈來高。
岳小龍抬頭看去,太陽已經直過,此刻該已是未牌時候了,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兩人趕去鐵牛廟,還是早晨的事,如果昏迷之後,就被人運送來此地,中間經過兩三個時辰,那麼此地離鐵牛廟,少說也該在幾十里之外了。」
青衣少女緩步而行,一會工夫,進入花園之中。但見假山亭前,林木蔥鬱,四周峰巒隱隱,這座大宅,似是建在群山之間!
穿過紫籐花架,行到一排五間精舍前面,青衣少女領著兩人往裡走去。經過一座穿堂,裡面是一個小天井。
兩邊木架上放著幾十盆蘭草,清香撲鼻:迎面是一間廳堂,簷前掛著一排湘簾,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青衣少女走到階前,屈下一膝,高聲道:「稟報主人,岳相公、凌姑娘兩位,已經請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說道:「叫他們進來。」
此人聲音低沉,聽來清晰入耳,只是難以分辨是男是女?
青衣少女應了聲「是」,站起身朝岳小龍兩人躬身道:「主人請岳相公、凌姑娘入內奉茶。」
岳小龍心中暗道:「自己兩人雖被他們擒來,但言詞之間,倒還算客氣。」
心念方動,只見兩名青衣少女,一左一右打起簾子。
岳小龍回頭低聲說道:「杏仙,隨我進去。」
說完,朝石階上走去。兩人進入一間精雅敞廳,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頭戴連披風帽、身披寬大黑氅、面垂黑紗的人,端坐在一把紫檀交椅上。
這人一身裝束,顯然是故示神秘,使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岳小龍不知如何稱呼他才好,心中起了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不自覺的朝上抱拳一禮。
那黑氅人兩道眼神,透過黑紗,射了出來,逼視在岳小龍臉上,清冷的道:「你就是岳小龍麼?」
岳小龍只覺他眼神森寒,好像要一直看到自己心裡一般,不知怎的竟然不敢和他對視,低頭回答道:「正是在下。」
黑氅人道:「你還有一個名字,可叫龍官?」
岳小龍心中暗暗吃驚,付道:「自己乳名,不知他如何會知道的?哪些看來,他們好像早已把自己底細,都調查清楚了。」心念轉動,一面答道:「不錯。」
黑氅人目光一直盯視著岳小龍,點點頭,抬手道:「兩位請坐。」
岳小龍拱手道:「老前輩差遣手下之人,把在下兄妹引出魯山城,劫持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黑氅人憐聲道:「我有話要間你。」
此時先前那個青衣少女手托茶盤,送上兩盞香茗,低聲道:「岳相公、凌姑娘請用茶。」
凌杏仙想起昨晚崔德和說的行走江湖,酒菜茶水,須得留神之言,不覺輕輕拉了一下岳小龍的衣角,意思叫他不可飲用。
黑擎人瞧在跟裡,冷清一笑,道:「你可是怕我在茶水中下毒?」
岳小龍倌兩人在言語上說僵,連忙接月道:「老前輩有什麼話要問,就請說吧!」
凌杏仙道,「龍哥哥,慢點,我們先該問問清楚,他把我們當囚犯呢?還是當客人?」
黑擎人道,「有何不同?」
凌杏仙道:「自然不同了,把我們視作囚犯,你縱然嚴刑逼供,也休想從我們口裡,問出什麼來。」
黑擎人道:「我並無逼供之意。」
凌杏仙道:「那是把我們當客人看了?但我們身上穴道未解。這是待客之道麼?」
黑氅人微微一哂,回頭吩咐道:「過去解開他們身上穴道。」
岳小龍心中暗暗讚道:「表妹從未涉足江湖,但她日齒倒是犀利的很。」
只見先前那名青衣少女應了聲「是」,緩緩走近岳小龍身邊,舉手拍活了岳小龍被制經穴,然後又同樣替凌杏仙拍開了穴道。
岳小龍只覺她腕力極強,動作怪異迅速,不似尋常解穴手法,心中暗道:「一個使女,已有這等上乘身手,她們主人的武功,就可想而知了。」
凌杏仙道:「還有我們的兵刃暗器,也都被你手下搜去了。」
黑氅人微有怒意,嘿然道:「都還給他們。」
青衣少女領命退下,一會工夫,手上捧著岳小龍的盤龍軟劍,和凌杏仙的一柄短劍,一個革囊出來,送到兩人面前。
岳小龍道:「多謝老前輩了。」
伸手取過軟劍,扣到腰間,凌杏仙也收起短劍,佩好革囊。
黑氅人冷冷問道:「沒缺少什麼吧?」
岳小龍欠身道:「老前輩好說,在下兄妹的東西,沒有錯了」
黑氅人道:「很好,我要問你的,就是你前往泰山,一直到昨晚為止,遇上了些什麼事故,據實說來。」
岳小龍心想:「原來他只是問我此行經過,但其中有些事情,可不能告訴於他……」
黑氅人兩道森森的目光,透過面紗,一面逼視在岳小龍臉上,冷冷說道:「據我所知,雲中叟昔年受人之托,保存你父親遺物,你是向他取東西去的了?」
岳小龍聽的暗暗一怔:「這事他如何會知道的?」
但人家既然一口道出,不承認也不成了,當下只好點了點頭。
黑氅人又道:「雲中叟被害,是在你之前,還是你見過他之後發生的事?」
岳小龍道:「是在下見到他之後發生的事。」
黑氅人目光一亮,問道:「那你已經取到你父親的遺物了?」
岳小龍道:「沒有,先父遺物,已經先一日被人取走了。」
黑氅人身軀微微一動,問道:「是什麼人取去的?」
岳小龍道:「那人冒充在下騙去的。」
黑氅人道:「雲中叟那會如此糊塗?唔,還是你從頭說起,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不論任何細節,都不准有半句遺漏之處。」
岳小龍心中暗暗道:「他問的這般詳細,難道此事和他也有牽連?」
他依稀感到自己父親雖已去世多年,但似是和江湖上許多人物有關,同時也覺得母親從沒和自己談起父親往事,好像是有意不讓自己知道的,心中想著,一時只是沉吟不語。
黑氅人冷冷一哼,道:「你可是不願意說麼?」
岳小龍道:「老前輩多心了,在下並無此意。」
只聽黑氅人忽然歎息一聲,徐徐說道:「此舉不但關係你母安危,對你也是十分重要之事。」
岳小龍心中暗道:「這人不知是誰?看他對自己兩人,似無惡意。」
當下就把自己在泰山腳下看到嶗山門下和車大先生兩個門人,被射工含沙射影毒死說起,一直到母親失蹤,自己和表妹趕到魯山,和昨晚在魯家莊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其中只是把在亂石穿孔學到的一套神奇身法、和遇上唐承宗,這兩件事,回僻過不提。
黑氅人兩道森冷目光,一直盯著岳小龍,聽的十分仔細,等岳小龍說完,才微微抬頭向天,沉思有頃,問道:「你曾經親眼看到那假冒你母的人,從土地廟出來,那就是說她身材、面貌,以至口音,都很橡你母親了?」
岳小龍道:「綵帶魔女存心假扮家母,自然有幾分相似的了,在下當時實在沒有看得清楚。」
黑氅人道:「親若母子,縱然看的並不真切,也決不會看錯,那是此人身材,定然和你母親十分相似。」他沒待岳小龍開口,接著又道:「何況她和你說了話,若是口音不對,你也會立即察覺……」
岳小龍道:「綵帶魔女聲音冷峻,和家母不同。」
黑氅人望了他一眼,徐徐說道:「你說她聲音不同,那只是略帶冷峻罷了,在路上也許匆促之間,沒聽出來:但回到家裡,她和你說的話,當在三句以上,若是口音不像你母,那時還會聽不出來麼?」
岳小龍聽的不覺一怔,回想當時情形,果然覺得綵帶魔女的口音,除了口氣冷峻,確有幾分和母親相像。
凌杏仙道:「龍哥哥,這位老前輩說的不錯,綵帶魔女昨晚說話的聲音,聽來果然有些和姑媽相似。」
黑氅人道,「她不是綵帶魔女。」
岳小龍奇道,「老前輩說他不是綵帶魔女?那是什麼人?」
黑氅人道:「這幫人行蹤隱秘,目前我也查不出來……」
話聲未落,只見一名青衣使女匆匆進來,朝黑氅人躬身道:「杜護法親自趕來,說有重要之事,要見主人。」
黑氅人似乎怔的一怔,點頭道:「請他進來。」
青衣使女領命退出,不多一回,聽聽廳外響起那使女的聲音說道:「主人請杜護法人內相見。」
湘簾卷處,只見一個身穿破爛道袍的道人,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他不就是邋遢道士,還有誰來?
岳小龍暗暗忖道:「他們稱邋遢道士杜護法,不知護法又是什麼職司?」
邋遢道士目光一轉,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打了個稽首,含笑道:「岳相公、凌姑娘請了。」
岳小龍起身還禮,凌杏仙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邋遢道人聳聳肩,足上草鞋踏在地板上,發出吱吱細響,他一直走到黑氅人面前,躬身稽道:「屬下杜景康參見主人。」
黑氅人抬手道,「杜護法不用多禮,請坐。」
邋遢道士退到右首一把椅子上坐下。
青衣使女替他送上一盞香茗,道:「杜護法,請用茶。」
邋遢道士聳聳肩,連連躬身道:「多謝姑娘。」
黑氅人道:「杜護法怎的和她們也客氣起來了。」
岳小龍道:「看來老道士身份還不低呢!」
邋遢道士兩手捧起茗碗,湊著嘴唇,輕輕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就一臉諂笑的坐在那裡,並沒說話。
黑氅人端坐上首,也並沒問他有什麼事來的?
兩人不言不動,誰也沒有開口。
岳小龍瞧的心頭大奇:「方纔那青衣使女明明說,他有重要事情來的,何以他們一個不說,一個不問?」
心中想著,也只好默默的在一旁枯坐。
這樣足足過了有一頓飯的工夫,邋遢道士忽然站起身,稽首道:「屬下告退。」
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岳小龍見他坐了半天,忽然起身告退,心中登時明白過來,忖道:「是了,他們因有自己兩人在座,不便談論機密,那是以傳音入密交談的了。」
黑氅人緩緩回過頭來,問道:「令堂被擄,小哥目前有何打算?」
岳小龍道:「綵帶門劫持家母,縱是龍潭虎穴,在下也要闖他一闖。」
黑氅人冷哂道:「匹夫之勇,飛蛾撲火,於事何補?」
岳小龍一怔道:「在下自知武功不濟,但身為人子,除了和綵帶門捨命一拼,已別無選擇。」
黑氅人道:「劫持令堂的,並不是綵帶門。」
岳小龍不禁心頭一動,抬目望去,只覺黑氅人瞧著自己的眼神,似乎隱隱含蘊了一絲慈祥之色!
黑氅人也似有所覺,輕微的移動了一下身子,接著說道。「目前有一個機會,不知你們兩人敢不敢去?」
岳小龍道:「天下之大。在下還沒有不敢去的地方,老前輩可是已經查到他們的巢穴了?」
黑氅人嘿然道:「年輕人行事,膽欲大而心欲細,光是學的口氣大,有什麼用?」
凌杏仙道:「這是老前輩自己在問我們敢不敢去,難道要我們說不敢去麼?」
黑氅人沒加理會,緩緩說道:「方纔據杜護法的報告,你母親可能已被送到他們老巢去了,對方究竟是何等人物,目前仍難預測,但你們若是要去,目前倒不失是個良機……」
說到這裡,突然住口不言。
岳小龍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邋遢道士是報告機密來的。」一面拱手道:
「為了搭救家母,在下兄妹自然要去。」
黑氅人微微搖頭道,「要搭救你母脫險,談何容易,你們既然要去,事先也該稍有準備。」也不待兩人答話,就回頭吩咐道:「迎春,帶他們到來雨軒去,收拾兩間靜室。」
青衣使女躬身道:「婢子領命。」一面朝兩入道:「岳相公、凌姑娘請隨婢子來。」
岳小龍起身拱手道:「在下還有一事,想請教老前輩。」
黑氅人道:「什麼事?」
岳小龍道:「老前輩如何稱呼?不知能否賜示?」
黑氅人冷冷的道:「日後自知,你們此時先去休息一會,有事我自會打發迎春告訴你們去的。」
岳小龍、凌杏仙走出雅廳。
迎春搶先一步,笑道:「婢子給兩位帶路。」
直向一條小徑上走去。
岳小龍、凌杏仙心中都有著很多疑問,但礙於迎春在旁,不便多說,一會工夫,已行到一幢精舍前面,但見門額上寫著「來雨軒」三個大字。
迎春帶著兩人進入精舍,裡面有一間書房,一間客廳,和兩個臥房,都佈置的十分精緻。
迎春替兩人送上茶水,一面說道:「兩位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岳小龍道:「不敢有勞姑娘。」
迎春又道,「兩位昨晚一夜沒好好休息,小婢不打擾了。」
欠身一禮,轉身而去。
凌杏仙目注迎春去後,低聲對岳小龍道:「龍哥哥,你可覺得這裡有甚多可疑之處麼?」
岳小龍道:「你是不是覺到這裡處處都透著一種神秘之感?」
凌杏仙望著他,點點頭,道:「是啊,我覺得他們的行徑,有些古怪,那黑氅人面紗蒙面,穿著一件寬大披風,看不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連說話的聲音也好像是故意裝作的。」
岳小龍由衷的讚道:「杏仙,你雖初次出門,但能觀察人微,已是不大容易了。」
凌杏仙聽他誇讚自己,不覺嫣然一笑道:「龍哥哥,我不來啦,人家和你說正經呢!」
接著又道:「還有,他一再說姑媽不是綵帶魔女擄去的,你問他什麼稱呼,他又不肯說,我想他說不定就是綵帶的人。」
岳小龍道,「以我看來,這倒不像,他似是和劫擄娘的一幫人,也有梁子。」
凌杏仙道:「不知他要我們到什麼地方去?會不會又是圈套,我們可不能上他的當啊!」
岳小龍道,「我覺得他對我們似無惡意。」
凌杏仙道,「姑媽時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他連臉都不讓我們看到,你怎知他沒有惡意?」
岳小龍道:「我看他眼神之中,好像很關切我們,這是我心裡的感覺,總覺得他不會是壞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使我有深信不疑之感。」
凌杏仙道:「我怎會沒有這種感覺?」
岳小龍道,「我也覺得奇怪,他們的行徑,明明透著神秘,但我心裡卻不期而然的會對他生出信念來?」
凌杏仙道,「龍哥哥,你的意思是我們決定要去了?」
岳小龍道:「我們原是為娘來的,只要他說的不假,娘真是被對方一幫人擄去的,縱是龍潭虎穴,我們也非去不可。」
正說之間,只見迎春雙手捧著木盤,俏生生走了進來,朝兩人含笑道:「兩位大概已經俄了,這是廚下做的粗點心,目前離晚餐時間還早,兩位將就著先用點心吧!」
一面把木盤放到太湖桌上,端出一籠蒸餃,和兩碗餛飩,兩付筷匙,一面又道:「兩位快趁熱吃了,主人交待婢子,等兩位吃好了,還有一件重要東西,要面交岳相公呢。」
岳小龍道:「貴上有什麼事情,要姑娘轉交的?」
迎春嬌笑道:「等兩位吃過了,婢子自會奉上。」
凌杏仙冷冷說道:「我們不餓,有話你就說吧。」
迎春道:「兩位少說也得在這裡耽上兩三天,不吃東西,莫要餓壞了身子。」
岳小龍聽她說出還要耽上兩三天,不覺怔的一怔,問道:「為什麼還要耽上兩三天?」
迎春道:「婢子聽主人說,只怕一時準備不及……啊,兩位快些用吧,餃子涼了就不好吃啦。」
岳小龍腹中早已飢餓,這就點點頭道:「杏仙,別讓這位姑娘等久了,我們既然來了,那也用不著客氣。」
凌杏仙道:「龍哥哥,你難道忘了鐵掌崔總鏢頭說的話……」
迎春道:「凌姑娘莫要多心,我們主人對兩位決無絲毫惡意。」說完,取過筷子,吃了一個水餃,一隻餛飩,一面笑道。「現在兩位總可以放心了吧?」
凌杏仙腹中自然也早已餓了,如今見迎春先行吃過,證明點心中並沒下毒,冷哼了聲,也就和岳小龍一同舉筷食用起來。
其實人家真要下毒,預先服過解藥來的,一樣在你面前照吃不誤。還不是會中人暗算?
這就是凌杏仙縱然心細,總究沒出過門,不懂江湖門檻之處。
迎春站在一旁侍候,直等兩人吃畢,匆匆收過碗盤,才從懷中取出一冊手抄本子,雙手送到岳小龍面前,說道:「這是華山派的『大白劍法』,敝上要我轉告兩位,若想進入對方巢穴,必須學會這套劍法,從現在起,兩位多多琢磨,力必在三天之內,練純熟了才好。」
「大白劍法」,乃是華山派鎮山奇學,武林不傳之秘,他們主人不知從哪裡得來的,為什麼要自己兩人練會這套劍法,才能進入對方巢穴?
岳小龍心念電轉,卻並沒伸手去接,瞧著迎春間道:「何以在下要進入對方巢穴,必須熟練這套劍法呢?」
迎春道:「我們主人曾說,目前為時已促,希望兩位珍視這三天時光,因為兩位此去成敗之機,全在這套劍法上了。」
岳小龍聽她說的這般鄭重,他心中對黑氅人原是十分信賴,說的話自然不會有錯。這就伸手接過,一面點頭道,「好,請姑娘覆上貴上,在下兄妹自當遵命!」
迎春道:「從現在起,一日三餐,自有婢子送來,岳相公、凌姑娘兩位,加緊勤練才好。」
岳小龍道,「多謝姑娘關照,在下記住了。」
迎春收起木盤,走了兩步,回頭又道:「主人還說,華山太白劍法,講究以快制快,但岳相公家學淵源,十三式快劍,天下無雙,再練華山劍法,想來並無困難之處,若能提前練熟,自然更好。」
說完,轉身自去。
凌杏仙等迎春走後,忙道:「龍哥哥,他幹麼要我們練華山派的劍法?」
岳小龍道:「我也想不通,但其中必有緣故……」
凌杏仙沒待他說完,好奇的道:「我聽姑媽說過,華山派在江湖上,號稱五大劍派之一,快瞧瞧他們劍法,究竟如何?」
岳小龍道:「我也聽娘說過,華山大自劍法,共有一百十八招,劍尚輕靈,以快為主,尤其最後十八招,號稱十八盤,更以奇險著稱,但如和我們十三式快劍相較,在速度上,應該還遜上一等。」語氣一頓,接著沉吟道:「最使我奇怪的,此間主人,好像對我們來歷,比我們還要清楚……」
凌杏仙眨眨眼睛,道:「你是說他知道我們家傳的十三式快劍?」
話聲出口,忽然想起姑媽說過,岳家十三劍,歷代下來,傳媳不傳女,兩朵紅雲,不覺從她臉頰上迅速飛起。
岳小龍並沒注意到她的臉色,只是微微搖頭:「不,我總覺得娘有許多事情,沒告訴我們,但此問主人,好像知道的比我們還多……」
凌杏仙翟然道,「莫非他認識姑媽?要不,他是昔年姑丈的朋友?我們何不去問問他?」
岳小龍道:「他連真面目都不肯和我們相見,縱然去問他,那也不肯說的了。」
兩人翻開「大自劍法」,只見上面除了圖文細注,解釋詳盡。還有朱批評語,指出每招劍法的破綻暇隙之處,更為精當,幾乎把一套華山派鎮山劍法,批評得一文不值。
凌杏仙愈看愈奇,說道:「龍哥哥,這是不是華山派的秘本?」
岳小龍道:「這大概是從華山愉抄出的。」
凌杏仙道:「那麼這上面的硃筆評語呢?難道也是華山派自己批評的麼?」
岳小龍一怔道:「自然不是,這也許是此間主人手批的了。」
凌杏仙忽然低聲道:「龍哥哥,這本劍法,我想定是這裡主人上代珍藏的東西,也許他們還藏著不少各大門派的劍譜秘笈,而且都有朱批,這是臨時取出來借給我們練的。」
岳小龍道:「你如何知道的?」
凌杏仙道:「這本冊子的書面上,不是寫著一個『盈』字麼,他們大概是按千字排下來的,盈字已是第十一卷了,再說,這本冊子連紙張都已發黃了,可見年代已久,自然是他上代的人朱批的了。」
岳小龍點頭道:「你說的一點不錯。」
凌杏仙喜悅的膘了他一眼,續道:「龍哥哥,你方才不是說,這裡的主人,要我們練華山劍法,其中必有緣故,現在我想到了一點。」
岳小龍道:「你說出來聽聽看?」
凌杏仙道:「他拿這冊劍譜給我們,不但要我們熟練華山劍法,可能還要我們記住朱批評語。」
岳小龍愕然道:「那是為了什麼?」
凌杏仙道:「我想,可能姑媽是華山派擄去的。」
岳小龍搖頭道:「這不可能,娘明明是綵帶門擄去的。」
凌杏仙笑道:「你怎麼忘了,他方才不是告訴我們,說姑媽不是綵帶門擄去的麼?」
岳小龍心頭不覺一震,依然搖搖頭道:「不可能,人家華山派是名門正派,掌門人范雲陽,在江湖上聲望極隆,怎會劫持娘呢?何況昨晚那人,明明是個女的……」
凌杏仙瞧到龍哥哥一提起娘,就劍眉緊蹙,心情沉重,趕忙岔開話頭,笑了笑道:「不管他咯,反正多學一套劍法,總是好事,龍哥哥,我們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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