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龍怔的一怔,道:「這人看來是負了重傷!」
凌杏仙道:「那是方才有人在這裡動手?」
岳小龍微微搖頭道:「只恐已有很多時間了。」
說話之時,已經進入林中,兩入舉目四顧,只見一棵松樹底下,正有一個藍袍老人倚著樹根,不住的喘息,地上還有幾口鮮血。顯然這位藍袍老人內功相當深厚,在重傷之後,悠然醒轉,還掙扎著坐起,想運功調息,但因傷勢極重,一口真氣,無法提聚。
凌杏仙低低的道:「龍哥哥,這人還有救麼?」
岳小龍道:「很難說,我們過去瞧瞧。」
話聲一落,當先走了過去。
那藍袍老人雙目神光散漫,望著走來的岳小龍,張了張口,似想說話,但因氣喘的很急,無法說出口來。
岳小龍道:「老丈傷勢極重,在下助你運氣試試。」
說完,伸出右手,緩緩按在藍衫老人背心之上,吸了口氣,默默運功,把一股真氣,從掌心傳了過去。
那藍袍老人得到岳小龍傳入的真氣,催動心脈,上逆的氣機,稍微平息了些,口齒啟動,吐出一縷微弱的聲音,說道:「老朽傷勢極重,已經不行了,老弟……不勞費心。」
岳小龍道:「老丈快提聚真氣,也許有救。」
藍袍老人說了幾句話,平息下去的氣機,重又上逆,又是一陣喘息,續道:「老弟……
好意,老朽……至為……感激……老朽……有一事奉托……不知……」
要知這等氣度療傷,最是耗損真氣,岳小龍到底修為尚淺,內功火候不足,幾句話的工夫。額上已見汗水,心下不禁大急,忙道:「老丈快不可說話了。」
藍袍老人只想說出心中的話,依然張口,虛弱的道:「老弟……能不能替……老朽……」
岳小龍但覺自己度去的真氣,漸有難以為繼之感,按在老人背後的右手,同時起了輕微的顫抖。心知無法再支持下去,只得問道:「老丈可是要在下送個信麼?」
藍袍老人口齒微動,喘息道:「四……四……川……」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突然湧出一口鮮血。
凌杏仙瞧著岳小龍,問道:「龍哥哥,你怎麼啦?」
岳小龍歎息道:「可惜我內功有限,只怕無能為力了。」
凌杏仙道:「我這裡有一顆治傷的藥,不知是不是管用?」
岳小龍心裡雖覺奇怪,表妹那來的傷藥,但此刻也無暇多問,點頭道:「那就讓老丈服下試試也好。」
凌杏仙從懷中摸出一個核桃大的蠟丸,捏碎外殼,裡面用桑皮紙包著一顆算盤子大小的朱衣藥丸,俯下身去,說道:「這顆藥丸,是專門治傷的,老丈快服了。」
那藍袍老吐出一口鮮血,後氣更是不繼,只是不住的張口喘息,但凌杏仙說的話,他還能聽的清楚,睜開眼睛,看她取出藥丸,臉上神色似乎動了一動,張張口,想要說話。
凌杏仙可沒注意到老人的神色有異,指頭指著藥丸,朝老人口中送去。
岳小龍緩緩收回手掌,吸了口氣,才道:「杏仙,你這顆藥丸,是從哪裡來的?」
凌杏仙扭頭笑道:「這是在姑媽衣櫥抽屜裡的,從前我聽姑媽說過,這是一顆很靈傷藥,方才臨走,想到我們要到江湖上來,也許用得著,就隨手把它帶來了。」
岳小龍皺皺眉道:「娘放了這麼多年的東西,恐怕早已失去效用了。」
他想到自己功力不夠,無法挽救老人垂危的傷勢,而且連想要自己帶個信的話,都沒有說的出來,心頭感到歉然,回望了藍袍老人一眼,正想朝凌杏仙說:「我們還是走吧。」
哪知這一回頭,只張口喘息的藍袍老人,在這轉眼工夫,上逆的氣機,居然已經平息下去,雙目微闔,連張著的口,也閉起來了。
岳小龍瞧的暗暗稱奇,這一情形,分明傷勢業已好轉!
凌杏仙喜道:「龍哥哥,這顆藥丸,好像還有效呢!」
岳小龍點點頭道:「我們可以走了。」
兩人剛一轉身,只聽藍袍老人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兩位請留步。」
岳小龍不覺聽的一怔,方纔已是氣息奄奄一息的老人,居然會說話了?急忙轉身瞧去!
只見藍袍老人已經盤膝坐起,雙目微闔,似是正在調息運功。
凌杏仙低低問道:「龍哥哥,方才叫我們的就是他麼?」
岳小龍還未開口,那藍袍老人嘴皮微動,一縷極細聲音傳入兩人耳中:「兩位暫請稍待,容老朽調息片刻,再作詳談如何?」
岳小龍聽得又是一震,暗道:「老夫正在運功之時,這兩句話,竟是用腹語之術說出來的,他內功這般精湛,何以方才會傷得如此厲害?」
凌杏仙也覺得奇怪,偏頭問道:「我們要不要等他?」
岳小龍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兩人並肩站在樹下,四道目光,自然全注視在藍袍老人身上。
只見他雙目垂簾,兩手互握,宛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但他身上藍袍,卻是不住的翁翁自動。好像有很大的山風吹在他身上一般,但林中根本不見絲毫山風,連樹上枝葉,也沒有稍動。尤其是老人那張蒼白得可怖的臉上,此刻也逐漸有了血色。
岳小龍瞧他傷勢好得如此快法,心頭雖覺奇怪,但因老人此刻正是運功緊要關頭,也不敢和凌杏仙說話,兩人只是靜靜的站著。
這樣足足等了頓飯工夫!
藍袍老人四方臉上,已是紅光滿面,和先前竟然判若兩人!
藍袍老人面露微笑,緩緩睜開眼來,朝兩人拱拱手道:「唐某自份必死,多承老弟兩位賜救,大恩不言謝,兩位請坐下來一談。」
岳小龍連忙還禮道:「老丈功力絕世,在下兄妹自慚能力薄弱,何敢居功?」
藍袍老人聽的一愕,正容道:「老朽遭人暗算,震傷心脈,如無賢兄妹慨賜一粒武林中視為療傷至寶的『九九還原丹』,就算功力高過老朽的人,也萬難活命。」
凌杏仙道:「老丈,方纔我給你服的叫『九九還原丹』?」
藍袍老人面露訝異,間道:「難道姑娘不知道此丹來歷麼?」
凌杏仙搖搖頭道:「我只聽姑媽說過,這是很靈的傷藥,不知它叫『九九還原丹』,老丈既然叫得出名字,自然不會錯了」
藍袍老人道:「這九九還原丹,乃是昔年一位姓葛的名醫,探採九十九種靈藥,練制而成,專治一切傷症,縱然重傷垂死,只要一息尚存,均可得救。」
凌杏仙聽他說到這般靈效,心中暗暗後悔,忖道:「早知如此,自己真不該把它取出來的。」一面抬目問道:「這麼說來,這藥一定很貴的了?」
藍袍老人看了她一眼,徐徐說道:「豈止貴重?數十年來,江湖中人一直把它視為活命至寶,稀世聖藥,據說那位葛神醫一生只煉了一爐,一爐僅有十二粒藥丸,當今之世,只怕賢兄妹所賜,已是僅存的一顆了。」
凌杏仙愈聽愈覺後悔不迭。
岳小龍道:「這藥既有這般靈效,那葛神醫為什麼不多煉一些,用以濟世呢?」
藍袍老人微微一歎道:「靈藥難求,光是那九十九種藥草,就化了葛神醫二十年心血,遍歷名山大川,才採擷齊全。據說當時他原定的名字是『百草回春丹』,一共需要一百種靈藥合配而成。如果那『百草回春丹』煉成了,就是重傷已死的人,只要在三日之內,仍可起死回生。但可惜的是那味主藥,遍求不得,最後只把九十九味藥練成了這『九九還原丹』,功效已經差的很多了。」
凌杏仙聽的津津有味,問道:「不知那味主藥,究竟是什麼草藥?」
藍袍老人道:「據說那味主藥,就叫還魂草,但只有傳聞,從沒有人見過。」
凌杏仙低低的道:「還魂草,嗯,真可惜……」
她這句話好像說葛神醫沒有練成「百草回春」真可惜,也好像是說姑媽留下這麼一顆仙丹,給自己平自的糟蹋用了,真可惜。
藍袍老人目注岳小龍,含笑問道:「老朽還沒請教賢兄妹貴姓大名?」
岳小龍道:「在下岳小龍,這是……」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
凌杏仙搶著道:「我是他妹妹。」
藍袍老人道:「原來是岳老弟,老朽唐承宗。」
岳小龍驚然一驚,望著藍袍老人道:「莫非老丈是四川唐門的老當家!」
四川唐門以善於用毒,名滿江湖,岳小龍以前曾聽娘說過,是以記得。
唐承宗微微一笑道:「正是老朽。」
岳小龍拱手道:「在下多多失敬。」
唐承宗道:「老朽如果不遇上老弟,此刻早已棄屍林下了……」
他說到這裡,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綠玉小瓶,隨手遞了過來。
岳小龍愕然道:「老丈這是做什麼?」
唐承宗道:「這是寒門秘製的『辟毒丹』,能解天下奇毒,預服一粒,百毒不侵,如是中了任何毒藥暗器,外敷內服,丹到毒除,老弟賢兄妹行走江湖,也可備個不時之需。」
岳小龍道:「老丈厚賜,在下如何……」
唐承宗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老朽身受賢兄妹大恩,區區一瓶『辟毒丹』,難抵萬一,老弟再要推辭,那就是瞧不起老朽了。」
凌杏仙聽說「辟毒丹」有這許多好處,自己兩人行走江湖,確有需要,這就搶著說道:
「龍哥哥,人家老丈既然這樣說了,你就收了吧。」
岳小龍給表妹一說,不好推辭,只得雙手接過,說道:「多謝老丈。」
唐承宗道:「令妹秀外慧中,老朽也有一件小巧東西奉贈。」
邊說邊從身邊摸出一隻小巧錦盒。
岳小龍連忙搖手道:「在下兄妹已經拜受老丈厚賜,如何還能……」
唐承宗微笑道:「這是寒門精製的一種小巧暗器,適合姑娘家使用,原是不值一哂的東西,老弟莫要再替令妹推辭了。」
四川唐門的毒藥暗器,獨步天下!
凌杏仙睜大雙目,瞧著錦盒,滿臉都是好奇之色。
唐承宗話聲一落,隨手打開盒蓋,裡面是五隻白銀樓空的蝴蝶,每隻只有銅錢那麼大小,雕刻精緻,看去栩栩如生。五隻蝴蝶邊上,還有拇指大的一個銅管,和一隻青磁小瓶。
凌杏仙問道:「老丈,這是什麼暗器?」
唐承宗道:「這叫回風蝴蝶,頭上裝有毒針,打中敵人之後,能自動飛回,銅管中就是毒針,可以隨發隨裝,如果五蝶同發,名為『風蝶陣』,縱然遇上一二十名敵人,也可以在頃刻之間,使他們中針倒地。」
凌杏仙聽得眉飛色舞,說道:「那是另有特殊手法了?」
唐承宗道:「不錯,這是寒門獨創的手法,姑娘秀外慧中,老朽略加指點,即可應用,至於『風蝶陣』,手法就稍嫌繁雜,必須練熟了才能使用。」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問道:「這針上一定是極厲害的毒藥了?」
唐承宗自然聽得出岳小龍的口氣,微微一笑道:「針類是暗器中最細小的東西了,除非打中要穴就不足以克敵制勝,因此針上淬的毒藥,多半是性道極烈,發作極快。寒門這種回風蝴蝶,專取敵人雙臂,一經打中,手臂立時麻木若廢,但真正毒發,卻在一個時辰之後,比起見血封喉,那是最輕的毒劑了,這原是寒門婦女使用之物,不重殺傷,而是以制敵為主。」
凌杏仙又問道:「那磁瓶中可是解藥麼?」
唐承宗點頭道:「姑娘說的不錯,這是外用解藥,起下毒針,敷在傷口上,只需頓飯時光,其毒自解。」
凌杏仙瞧著岳小龍嫣然一笑道:「龍哥哥,我有了這五枚回風蝴蝶,在江湖上行走,就不怕人欺侮了。」
岳小龍笑道:」我聽娘說過,蜀中唐門的暗器天下無雙,你心裡想要,那就收下了吧。」
凌杏仙高興的道:「龍哥哥,你真好!」轉臉對唐承宗道:「那就謝謝老丈了!」
唐承宗道:「姑娘不用客氣,老朽這盒蝴蝶,原是打算送給一位老友的孫女的,不意那老友已故世,舉家南遷,沒有遇上,卻在此地遇上了賢兄妹,也算彼此有緣了。」
說完,就從盒中取出一隻蝴蝶,傳了凌杏仙使用手法,如何接鏢,如何裝針,詳細講解了一遍,等凌杏仙熟記之後,又教她「風蝶陣」的收發訣竅。
凌杏仙人本聰明,何況岳夫人傳她的也是獨門暗器,唐承宗又解說的極為詳盡,她自然一舉就會,牢牢記住。收起錦盒,忍不住問道:「老丈一身功力,已臻上乘,怎會中人暗算的呢?」
唐承宗微微搖頭,歎息道:「此事說來使人難以置信,寒門雖以毒藥暗器,薄有虛名,但歷代祖訓不准子孫涉足江湖,是以老朽也很少出門,自問和江湖同道,並無怨隙可言。那知方才路經此地,遇見一個中年婦人,飛奔而來,她一見老朽,就住足問道:「你是唐承宗麼?」
老朽聽她一口叫出賤名,但又不識其人,只好拱拱手道:『老朽正是唐某,不知大嫂……」
老朽底下的話,還沒有出口,只聽那婦人說了句:「很好。』突然伸手向老朽胸前按來。」
他說到這裡,輕輕歎了口氣,續道:「老朽縱然說不上如何高明,自問在拳掌上少說也下過幾十年苦功,哪知中年婦人這一掌看去並不凌厲,但卻快得使老朽無法看清她的掌勢。
簡直可以說老朽幾十年的武功完全白練,不但毫無封解的餘地,就是連想躲閃的念頭,都來不及轉,但覺胸口被人輕輕一拂,就兩眼發黑,再也站立不住……」
岳小龍道:「老丈是否看出那婦人的出手家數,屬於哪一門派?」
唐承宗微微搖頭道:「老朽連她拍來的掌勢,都沒有看清,哪想看得出她的家數來?江湖上出手快,首推華山派的流雲掌。但也不可能快得使人看不清楚。」
凌杏仙道:「老丈還記得那婦人生的如何模樣?」
唐承宗略作沉吟。道:「老朽記得,她年紀不大,最多不過四十出頭,一身青布衣裙,唔,臉型消瘦,頭髮略見花白,好像左首臉頰上,還有一顆黑痣……」
凌杏仙忍不住驚「啊」一聲!
岳小龍心頭猛然一沉,幾乎要失聲叫出「娘」來,急急問道:「老丈可知她朝哪裡去的麼?」
唐承宗道:「老朽看她好像朝北去的。」
岳小龍急忙抱拳道:「老丈保重,在兄妹另有要事,要先走一步了。」
唐承宗方自一愕,岳小龍早已低喝一聲道:「杏仙,我們快追!」
縱身朝林外掠去。
凌杏仙回頭道:「老丈我們走了!」
跟在岳小龍身後,飛也似奔出林去。兩人聽到岳夫人的消息,哪還停留,雙雙掠出樹林,就沿著大路,朝北急趕。
凌杏仙跟在岳小龍身後,邊走邊道:「龍哥哥,姑媽幹麼要無緣無故的打唐老丈一掌?」
岳小龍回頭道:「她不是娘。」
凌杏仙道:「唐老丈說的明明就是姑媽咯!」
岳小龍道:「我想她定是昨晚假冒娘的那人。」
凌杏仙道:「那麼她怎麼也會使七步推雲掌?」
岳小龍怔的一怔道:「你怎知她使的是七步迫雲掌?」
凌杏仙道:「我聽姑媽說過,我們練的閃電掌法,是天下最快的掌法了。
岳小龍道:「這個……」
他心中雖然極不相信那會是娘,但卻說不出道理來,只好說道:「反正我們追上去,就可知道。」
兩人口中說著,腳下絲毫沒停,一口氣奔行了二十多里,路上經過了幾處鎮集,都沒憩腳。
這時未牌已過,凌杏仙跑的粉臉通紅,腹中更覺飢餓,忍不住叫道:「龍哥哥,要不要恿慈腳,吃些東西再走。」
岳小龍聞聲住足,瞧凌杏仙一臉都是汗水,想起自己兩人連早餐都沒有吃,空著肚子跑了半天。自己一心急著趕路,忘了吃東西,倒是罷了,但表妹從沒出過門,自然無法忍受,心頭覺得一陣歉然,忙道:「杏仙,你怎不早說,我只顧趕路,你大概又餓了又累了吧?」
凌杏仙拭拭汗水,甜笑道:「還好,我看日頭早已直過了,才提醒你一聲,要趕路也該吃些東西再走。」
兩人在鎮集上找了家麵館,各自吃了碗麵,繼續上路,旁晚時分,趕到魯山城外。
岳小龍住足道:「杏仙,我們要進城去,找個客店落腳才好。」
凌杏仙看到天色昏暗下來,心頭不覺起了一陣莫可名狀的恐慌,低著頭,臉上有些羞澀,幽幽的道:「我又沒有出過門,但憑你作主好了。」
岳小龍沒再說話,領著凌杏仙剛走進城門,瞥見路旁閃出兩名壯漢,神色恭敬的迎了過來。
兩名壯漢中的一個拱拱手道:「兩位光臨魯山,老莊主特命小的在這裡恭候。」
岳小龍聽的一奇,住足打量了兩人一眼,間道:「你們老莊主是誰?」
右邊壯漢慌忙取出一張大紅名帖,雙手遞了過來,道:「這是奄莊主的名帖,請兩位過目。」
岳小龍接過一瞧,只見上面寫著:「魯季直頓首」
魯季直,自己根本不識其人!
岳小龍兩道劍眉微微一皺,抬目道:「在下和你們老莊主素不相識。」
左邊壯漢道:「兩位見面之後,自然認識了。」
右邊壯漢冷冷說道:「兩位既然到了魯山,似乎也毋須客氣了。」
岳小龍細看兩名壯漢雖是下人打扮,但眼神充足,眉宇之間,英風颯颯,尤其兩邊太陽穴微微隆起,顯然兩人武功,大是不弱!
凌杏仙依在岳小龍身邊,低低說道:「龍哥哥,你不認識他們老莊主,人家怎會派人在這裡等候的?」
岳小龍道:「兩位管家也許認錯了人,」
左邊壯漢道:「老莊主聽說兩位要來,特派咱們兩人在此候駕,咱們兩人已經從中午等到現在,哪會認惜了人?」
凌杏仙道:「那麼你知道我們是誰麼?」
右邊壯漢冷聲道:「不知道兩位來歷,老莊主會派咱們在這裡恭候麼?」
左邊壯漢急忙攔道:「小的只是奉命邀客,兩位有話,最好和咱們老莊主去說。」
右邊壯漢道:「時間不早,老莊主只怕已恭候多時,兩位請吧!」
岳小龍暗暗忖道:「這兩人的神情,表面恭敬,骨子裡十分倨傲,看來其中似有什麼事情一般!」
凌杏仙道:「龍哥哥,跟他們也說不清楚,我們就去見見他們老莊主罷!」
左邊壯漢陪笑道:「還是這位女俠爽氣,那就請兩位隨小的來吧。」
說完,朝右邊壯漢使了個眼色,就轉身向前行去。
岳小龍眼看自己就是再說也是無用,只好和凌杏仙一起跟他們去見過老莊主再說。穿過大街,瞥見兩個勁裝佩劍青年,一路急奔而來,瞧到兩名壯漢,其中一個高聲叫道:「三師哥,五師哥,那兩人來了麼?師傅不放心,叫我們來瞧瞧。」
左邊壯漢連連使著眼色,說道:「兩位貴客已經接到了,你們快去通報老莊主一聲。」
那兩個勁裝青年口中不期啊了一聲,望望岳小龍,凌杏仙兩人,轉身急奔而去。
岳小龍瞧的暗暗奇怪,聽兩個勁裝青年的口氣,叫兩名壯漢三師哥,五師哥,那麼他們自然全是老莊主魯季直的門下,何以這兩人要扮作下人模樣?
行約二里左右,地勢漸漸僻。經過一片廣場,到了一座巨宅前面,這時天色已黑,但巨宅中燈火通明,大門前站著幾名壯漢,垂手而立。
岳小龍心中早已動了疑念,只是既然來了,也只好泰然處之。凌杏仙跟在岳小龍身後,更覺得有些扭扭捏捏的不大自在。
兩名壯漢領著他們直人大門,門內兩廊,遠遠站著一二十個勁裝青年,聚在一起,幾十道目光,全朝岳小龍、凌杏仙兩人投來。
岳小龍發現他們每一個人都怒目而視。臉上掩不住憤慨之色。
行進二門,兩名大漢倏然住步。回身道:「老莊主來了。」
說完,身形向一旁退下。
岳小龍急忙抬頭瞧去,只見二門裡邊,緩步走出一個鬚眉俱霜的老人。老人身後,跟著兩名青衫漢子。
老者身軀偉岸,濃眉虎目,臉色紅潤,絕無一絲龍鍾老態。他身後左邊是個膚色略顯黝黑的中年人,面貌冷峻,不見絲毫笑容。右邊則是一個年紀較輕,生得頗為英俊的少年。
那老人自是魯季直了,他瞧到岳小龍、凌杏仙兩人,年紀最多也不超過二十,似乎微微一怔,目中凌芒一閃,拱拱手,呵呵笑道:「兩位光臨,老朽迎迓來遲。」
岳小龍舉步向前,作了個長揖道:「在下未學後進,多蒙老莊主寵召……」
魯季直沒待他說完,已舉手肅客,連聲說「請」。岳小龍略為謙讓,一同步入大廳。
魯季直目光轉注左右,道:「你們見過兩位貴客。」一面朝岳小龍說道:「這是老朽門下弟子於振聲,這是犬子振飛。」
那中年漢子和青衫少年同時拱手為禮,岳小龍,凌杏仙也連忙還了一禮。
雙方分賓主落坐,早有人端上香茗。
岳小龍心中直是納罕不止,暗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聽老莊主的口氣,人家似是認得自己,但自己可從沒見過他們?若說方才兩個壯漢認鍺了人,那麼現在老莊主當了面,總不該再認錯了吧?」他望望老莊主,忍不住再次拱手道:「在下兄妹蒙老莊主召見,不知……」
魯季直呵呵一笑,打斷他話頭,攔著說道:「兩位遠來是客,有事也少待再說,振聲,吩咐他們開上酒席。」
他大弟子於振聲答應一聲,立即起身朝下人們吩咐下去。不多一回,廳上擺上了一席豐盛酒菜,魯季直滿臉笑容,肅客人席。
岳小龍終究出過一次門、增長了些閱歷,心裡感到其中必有事故,老莊主雖是滿臉堆著笑容,但他大弟子於振聲,和他兒子魯振飛的臉上,卻始終冷冰冰的,對自己兩人似是懷著極深敵意!
不,這種倨傲臉色,極顯明的是瞧不起自己兩人。
酒菜上了,老莊主慇勤勸酒,岳小龍心中疑團莫釋,幾次要待開口,都被他拿話支開了去。
這情形,凌姑娘也當然瞧得出來,她向岳小龍投以訊問的眼色,但岳小龍如墮五里霧中,只是微微搖動。
兩人這一舉動,瞧在下首陪坐的魯振飛眼裡,不覺冷笑一聲,抬目道:「爹,兩位貴客大概不待席終,就想要……」
魯季直臉色一沉,喝道:「飛兒不准胡說,兩位貴客既然到了咱們魯家莊,為父自然要稍盡地主之誼,你們不可唐突了貴客,一切自有為父接待。」
魯振飛臉上一紅,低頭不語。
岳小龍忙拱手道:「在下兄妹握承寵召,叨擾盛撰,只是在下心頭有一疑問,不知老莊主能否賜知?」
魯季直目中神芒一動,含笑道:「少俠有何疑問,但請說明。」
岳小龍抬目道:「在下兄妹和老莊主素昧平生,不知老莊主召見,究有何事?」
於振聲、魯振飛師兄弟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目中朝老莊主望去。
魯季直手捋銀髯,雙目精光暴射倏斂,突然仰天大笑一聲,道:「少俠這般說法,也似太矯情了,難道兩位來意,還當老朽不知道麼?」
這話來的兀突!
岳小龍聽的不期一怔,道:「在下兄妹路過貴地,蒙尊價持帖相邀,老莊主此話,實使在兄妹深感惶恐。」
魯季直略正臉色,緩緩說道:「三日約期,原是少俠親口所訂,老朽為了顧全江湖過節,本待稍盡地主之誼,再向兩位請教,只是尊師這等作法,似乎也欺人太甚了。」
岳小龍肅然道:「老莊主這是誤會,在下兄妹……」
魯季直似是說動了火,沉下老臉,續道:「老朽二劣徒傷在你少俠手下,那是他學藝不精,但尊師要老朽約束所有少林俗家門人,不准再在江湖走動。老朽黍掌少林俗家門戶,一生經歷過多少風浪,也不是僅憑一條綵帶,所能威脅,兩位有本領,不妨割下老朽項上人頭,歸報尊師,要少林門下不在江湖行走,那是萬萬不能之事。」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忖道:「原來他還是少林俗家掌門,無怪他看去另有一股懾人威儀!」一面拱手道:「聽老莊主的口氣,是綵帶門有得罪老莊之處,但在下兄妹只是路經此地,被貴價邀來,並不是綵帶門的人。」
魯季直大笑一聲道:「三日前,老朽帶他們同去少林,兩位來時,由二劣徒延見款待,少俠臨行時掌傷二劣徒,留言三日後再來。當時還有三劣徒、五劣徒在場,今晚奉邀兩位的僕人,就是三劣徒、五劣徒改扮的,難道還會認錯人麼?」
原來那兩個持帖的壯漢,果然是他門下。
岳小龍道:「兩位令高徒既是在場目擊之人,自然不會看錯了,但在下兄妹確非綵帶門下,老莊主不肯見信,真叫在下無以自明。」
凌杏仙道:「我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信不信由他,龍哥哥,我們可以走了!」
於振聲冷笑道:「魯家莊豈是任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凌杏仙粉臉一紅,望著他道:「我們是應邀來的,這是誤會,大家說清楚了,自然要走了,難道你們還能把我們硬留下來?」
於振聲看他師父沒有出聲阻攔,怒聲道:「就算把你們硬留下來,又是如何?」
凌杏仙道:「你這人怎的蠻不講理?」
岳小龍忙道:「杏仙,你莫要和他多說。」
凌杏仙氣道:「是他先說咯,你沒聽說要把我們硬留下來麼?」
岳小龍心知今日這場誤會,任你再三解釋,也不會獲得他們相信,陡然之間,他想到了那位智通大師,暗道:「那天自己已把所經之事,全告訴了智通大師,他臨行之時,對自己業已誤會冰釋,還叫自己有暇去少林寺一遊,這位老莊主既是少林俗家掌門,自然和智通大師極熟,自己跟他提起智通大師來,他自會相信了。」
心念轉動,立時抱了抱拳道:「這場誤會,在下兄妹縱然再說,也難蒙者莊主諒解,但在下說出一個人來,老莊主也許會知道。」
魯季直目注岳小龍問道:「少俠說的是誰?」
岳小龍道:「十天前,在下曾和貴寺智通大師,有過幾面之緣,在下情形,大師知道的極為詳細,當日分手之時。還曾面邀在下,有暇去少林一遊。」
魯季直聽的呵呵大笑道:「智通大師還是老朽同門師弟,他就在寒舍替二劣徒療傷,若是智通師弟認識少俠,老朽自然相信。」語氣一頓,接著說道:「兩位請隨老朽到花廳去。」
說完,離座站起,朝廳後走去。
凌杏仙低聲道:「龍哥哥,我們要跟他去麼?」
岳小龍點點頭,跟在魯季直身後走去。於振聲、魯振飛似怕岳小龍兩人乘機溜走一般,也緊跟在兩人身後走來。
穿過一進院落,進入花廳,這是一問精緻的小客廳,庭前花木扶疏,放著不少盆花,幽香襲人。廳上點燃了一支粗如兒臂的紅燭,此時正有兩位灰衲老僧,靜靜的坐在那裡。
魯季直堪堪走到階前,只聽一個蒼老聲音問道:「魯師弟,對方的人,可曾來了麼?」
魯季直答道:「來了,他們要見見六師弟。」隨著這幾句話,魯季直已進跨入花廳,一面問道:「二師兄,振玉傷勢,是否好些了?」
那蒼老聲音道:「還是這樣,方才愚兄和六師弟合力替他打通了十二經脈,依然查不出傷勢究竟在何處?」
那說話的是個面如槁木的者和尚,長眉下垂,狹臉癟嘴,看上去少說也有七十多了了。
岳小龍心中暗暗忖道:「這老僧還是智通大師和魯季直的師兄,那是少林寺中地位極高的偕人了。」
只聽魯季直微微歎了口氣道:「為了劣徒,有勞二師兄、六師弟,小弟心實不安。」
智通大師已經起身站立,合十道:「阿彌陀佛,他們要見小弟作甚?」
岳小龍跟在魯季直身後,急忙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師父請了。」
智通大師乍睹岳小龍,似乎怔的一怔,合十還禮道:「就是小施主要見貧衲麼?」
魯季直間道:「六師弟是否認識他們兩位麼?」
智通大師道:「這位小施主,小弟在泰山曾有過數面之緣,至於這位女施主,小弟還是第一次見面。」
話聲落容,突見左廂簾掀處,走出一個方面大耳的五旬老者,洪聲道:「魯師兄,這兩人就是掌傷陸賢侄的綵帶門下麼?」
岳小龍目光一抬,認出此人正是通達鏢局的總鏢頭鐵掌崔德和!
魯季直微微搖頭道:「他們矢口否認,不是綵帶門的人。」
崔德和如煉目光,轉到岳小龍臉上,打量了幾眼,緩步走了過來,說道:「這位小兄弟,老朽好像在那裡見過?」
岳小龍拱手道:「數天前,崔老英雄幾位在徐州追蹤綵帶門下一個女弟子之時,在下趕巧路過,也許老英雄看到了在下。」
鐵掌崔德和點點頭道:「不錯,難怪老朽看來面熟的很。」
那枯瘦老僧緩緩睜目,兩道眼縫,精光一閃,道:「小施主尊師既要門下女弟,持書求見敝寺方丈,鄭重否認近日連續發生的幾件大事,並非綵帶門所為。但卻又命小施主找上魯家莊,脅迫少林俗家子弟,不得再在江湖上走動,尊師此等出爾反爾的行徑,究竟用心何在?」
智通大師忙道:「這是敝寺藥王殿住持師兄,法名圓通。」
岳小龍朝圓通大師拱手道:「大師明察,在下兄妹並非綵帶門下。」
圓通大師朝魯季直問道:「魯師弟門下,不是有人見過他們麼?是否認識?」
魯季直道:「小弟門下三劣徒、五劣徒見過他們,今晚就是由三劣徒、五劣徒把他們請來的。」
圓通大師道:「那就是了。」
魯季直道:「但他們兩位,卻是不肯承認,據說六師弟和這位少俠認識,知道的很清楚。」
圓通大師間道:「六師弟,你知道這位小施主的來歷?」
智通大師合十道:「連今晚在內,小弟雖曾和他見過四面,但只知他姓名,來歷出身,一無所知。」
圓通大師道:「以前三次,你在哪裡遇見到的?」
智通大師道:「小弟第一次見到這位小施主,是在泰山雲步橋,第二次是在碧霞宮,第三次是在徐州城外,今晚已是第四次了。前三次相遇,可說每次都發生事故,小弟原已動了疑念,後來經他解說,疑念也就打消了。但今晚來的又是這位小施主,這證明他以前和小弟說的經過,就有不實之處了。」
岳小龍道:「老師父也不相信在下麼?」
智通大師道:「事實如此,小施主也不用抵賴了。」
岳小龍道:「如若老師父今晚不在這裡遇到在下,不知是否懷疑在下麼?」
智通大師道:「如無今晚之事,徐州城外,貧衲聽了小施主的解釋,自然相信的了。」
岳小龍道:「這就是了,在下兄妹今晚只是路過此地,是老莊主令兩位高徒手持名帖,把在下邀約而來。」
智通大師低喧一聲佛號,道:「但他們曾在三天之前,見過兩位,就算他們認錯了人,但貧衲每次遇到小施主,都有綵帶門夾纏其中,生出事端,也未免太巧了。」
凌杏仙道:「天下巧的事多得很,我們根本不是綵帶門的人,自然是老莊主兩位令高徒認錯了人。」
魯季直道:「老朽兩個劣徒,當日親眼目睹,怎會認錯?」
凌杏仙道:「這很難說,也許是天黑了,看不清面貌,也許當時他們並不在場,聽到師兄負傷,才匆匆趕來,人家已經走了,看到的只是兩個後影。今天人家沒有來,我們適時趕到,才有此誤會,老莊主何不叫你們兩個門人進來,問問仔細?」
她這一番話,已經在心頭盤算了多少遍,是以侃侃說來,口齒伶俐,使人覺得無可反駁。
魯季直呆的一呆,點頭道:「好,老朽叫他們進來。」話聲一落,立時回過身去,朝站在廳外的於振聲,魯振飛兩人說道:「你們去叫振煌。振廷進來。」
於振聲躬身領命,立即退了出去。
不多一回,廳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只聽於振聲的聲音說道:「稟報師傅,三師弟、五師弟來了……」
話聲甫落,突聽階前響起了兩聲悶哼,同時有人咕咚倒地。
於振聲大喝一聲:「什麼人,膽……呃……」
這一連串的聲音,差不多是在同一時候發生的。
魯季直臉色倏變,喝道:「你們怎麼了?」
人隨聲轉,急步奔了出去!
鐵掌崔德和也發覺情形有變,緊跟著魯師兄身後,朝外奔去。但就在魯季直急步衝到門口之際,突然悶哼一聲,腳下一停,右手按胸,登登的往後連退了三四步。
崔德和睹狀大驚,迅速一把把他扶住,急急問道:「魯師兄,你……」
魯季直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雙目精光暴射,憤怒的道:「愚兄……被賊人一掌……擊中右胸……」
他身為少林俗家掌門,一身武功,自是造詣極深,居然會被人一掌擊傷!
岳小龍驀然想起唐承宗被人擊傷之事,心中不禁一動!轉念之間,目光一抬,發現那個閉目坐在椅上的枯槁老僧圓通大師,在這一瞬工夫,已然只剩下了一把空椅,不知他何時走的,敢情是追賊人去了。
岳小龍瞧的暗暗一驚,心想:「老和尚好快的身法,自己竟然沒看到他如何走的?」
魯季直納了一口真氣,續道:「愚兄還不礙事,六師弟快出去瞧瞧,幾個小的怎麼了?」
智通大師早已取過一粒少林寺秘製傷藥,說道:「魯師兄快請服下,小弟這就出去。」
崔德和接過藥丸,喂魯季直服下,魯季直不再說話,緩緩閉上眼睛,運氣行功。智通大師早已轉身出去,雙手抱著於振聲,魯振飛兩人進來。
崔德和吃驚道:「他們兩人都傷是很重麼?」
智通大師把兩人放到地上,餵了藥丸,低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此人出手這等毒辣。倒是少見,……」
忽然住口不言,他底下原想說:「魯師兄門下的三弟子、五弟子,業已中掌身死。」但因魯季直正在運功療傷,怕他聽到了,激動怒火,運岔真氣。
就在此時,只聽那個冷峻婦人的聲音,說道:「你們兩人還不快走?」
這話自然是對岳小龍和凌杏仙說的了!
岳小龍正因魯季直負傷,自己兩人感到進退失據,此刻聽到那冷峻的聲音,心頭猛然一緊!
這不是昨晚假冒母親的人,還有誰來,一時熱血衝動,脫口叫道:「杏仙,就是她,我們快追!」
話聲出口,人已飛快的朝廳外衝去。
適時但聽智通大師大喝一聲:「什麼人?」
一道灰影,搶在岳小龍身前,電射而出。庭前夜影迷離,哪裡還有人影?
鐵掌崔德和緊隨岳小龍身後掠出,問道:「六師兄可曾見到什麼人嗎?」
智通大師微微搖頭,兩道精光如電的雙目,逼視岳小龍,緩緩說道:「小施主還想走麼?」
岳小龍眼看智通大師神情嚴肅,攔住了自己去路,心頭大急,說道:「老師父快快讓路,是她把家母擄去了,在下非追上她不可。」
智通大師慈眉微揚,臉上一片肅穆,沉聲道:「貧衲斗膽,要請小施主兩位,說說清楚再走。」
岳小龍急的直是搓手,道:「老師父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說過不是綵帶門的人,決非虛言,這人擄走家母,老丈快甭讓路才好。」
智通大師道:「小施主說的,貧衲如何能信?」
岳小龍道:「時間稍縱即逝,在下此刻實在無暇和老師父詳談。」
凌杏仙道:「龍哥哥,你聽出聲音來了?」
岳小龍回頭道:「不錯,昨晚和我說話的,就是這個冷峻聲音。」
凌杏仙道:「老師父,龍哥哥沒有騙你嘛,姑媽昨晚被人擄走,我們就是追姑媽來的,你再不肯讓開,我們就追不上她了。」
突然,那冷峻的婦人聲音,重又響起:「我沒有走。」
岳小龍猛然抬頭,但覺那聲音飄忽不可捉摸,使人無法聽清發自何處?只聽她繼續說道:「智通和尚聽著,這兩人不是我門下,但不許留難他們。」
岳小龍忍不住大聲道:「你把我母親擄到哪裡去了?」
那冷峻聲音道:「要見你娘,前途自會有人接應。」
智通大師道:「女施主就是綵帶魔女了?」
那冷峻聲音沒有回答,冷冷說道:「你替我告訴魯季直,若敢違拗綵帶令,我會隨時隨地取他性命。」
岳小龍想要再問,但那冷峻聲音話聲一落,就寂然不可聞。
此時,東首屋面上,正有一道人影,疾如流星般直射而來,瀉落庭中,正是那個看去枯槁的老僧。
智通大師合掌道:「二師兄回來了?」
圓通大師目若寒電,迅疾一掠,問道:「這裡沒有再發生什麼事吧?」
智通大師道:「沒有,只是綵帶魔女方才又來過了。」
圓通大師微微歎息一聲,道:「這女魔狡獪如狐,果然不出愚兄所料,她重返此地,可有什麼舉動?」
他雖沒說出追逐綵帶魔女的經過,但可以猜想的到,不是被人戲弄了一番,至少也追丟了人,才匆匆趕回來的。
岳小龍心頭感到異樣沉重,圓通大師在少林寺中,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比起綵帶魔女,仍然落了下風,母親落在她手裡,憑自己和表妹兩人,要想搭救出來,那是無異以卵擊石了!
他心念轉動之際,智通大師已把剛才的情形,向圓通大師說了一遍。
圓通大師仰首向天,沉吟半晌,突然目注岳小龍,問道:「小施主究竟是何來歷?今晚前來魯山,所為何事?」
岳小龍道:「在下家住南陽,家母昨晚突告失蹤,在下和表妹兩人,實是追蹤家母來的。」
智通大師道:「令堂是綵帶魔女擄去的麼?」
岳小龍道:「在下原先並不知道,直到方纔,始知家母是被綵帶魔女所擄。」
智通大師道:「令堂和綵帶魔女有仇?」
岳小龍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
圓通大師道:「小施主令尊是誰?」
岳小龍道:「先父去世之日,在下尚在襁褓之中,只知先父名諱上雲下鵬。」
圓通大師沉吟道:「岳雲鵬?」他回過頭去,朝鐵掌崔德和問道:「崔老弟在江湖上可曾聽到過這個名字麼?」
崔德和恭敬的道:「十幾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位岳天池岳大俠,此外小弟從沒聽到過岳雲鵬其人。」
凌杏仙道:「我姑丈不在江湖走動,你如何會知道?」
圓通大師抬目道:「小施主能否把令堂失蹤經過,詳細見告麼?」
岳小龍道:「老師父見詢,在下自當奉告。」
當下就把自己返家之後,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圓通大師長眉微攏,回頭朝智通大師徐徐說道:「此中情形,似乎複雜無比,江湖上到處都籠了一層陰霾,少林寺僧侶,數百年來,從不介入江湖是非,但俗家弟子,散處各地,此事倒確實值得咱們重視……」
智通大師合掌道:「二師兄說的極是。」
凌杏仙道:「老師父問完了吧?」
圓通大師合掌道:「兩位可以走了,崔師弟送他們出去。」
岳小龍拱手道:「在下兄妹告辭了。」
說完,偕同凌杏仙,隨著崔德和朝外行去。
直到門口,岳小龍回身道:「總鏢頭請留步了。」
崔德和含笑道:「事出誤會,兩位幸勿介意。」
岳小龍道:「總鏢頭言重,在下就此別過。」
崔德和低聲道:「據老朽看來,小兄弟人中龍鳳,只是很少在外面走動,老朽有一句臨別贈言:行走江湖,酒菜茶水,須多留意。」
岳小龍微微一怔,拱手道:「多謝總鏢頭,在下自當謹記。」
離開魯家莊,走了一段路,凌杏仙問道:「龍哥哥,姓崔的老頭,這話什麼意思?」
岳小龍道:「他是要我們留意酒萊茶水,江湖上許多壞人,會在酒萊中放蒙汗藥。」
凌杏仙道:「那麼叫我們餓著不吃東西?」
岳小龍笑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論,如果覺得形跡可疑的地方,就要留心了。」
凌杏仙道:「真倒霉,今晚早知道會有這許多纏夾,我們不去就好了。」
岳小龍道:「我們也不算白來,至少證實了娘是綵帶魔女擄去的。」
兩人邊說邊走,已經走上一條大街。此刻初更已過,街上燈火稀落,難得遇上行人,總算在街尾找到一家招商客棧,岳小龍領著凌杏仙跨進店堂。
一名夥計迎著上來,含笑招呼道:「兩位要住店麼?」
店小龍點點頭道:「要兩間清靜上房。」
夥計連聲說有,一面道:「客官隨小的來。」
凌杏仙暗暗扯了一下岳小龍衣袖,紅著臉低低說道:「龍哥哥,不用兩間,我一個人心裡怕得很,只要有兩張鋪就成了。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表妹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女,不懂俗禮,自己和她雖是從小一起長大,終究男女有別,但這話又不好和她明說。
尋思了片刻,覺得自己既然和她一同行走江湖,那也只有如此了,想到這裡,只好跟店伙要了一間雙鋪房間。
店伙送來茶水,就替兩人拉上房門。
凌杏仙過去拴上門閂,羞澀的道:「龍哥哥,你先睡嘛。」
岳小龍走到對面鋪上坐下,說道:「你睡下了,我還要熄燈。」
凌杏仙和衣睡下,拉過一條薄被,蒙著頭道:「你熄燈吧。」
岳小龍吹熄燈火,也和衣睡下。
兩人心中有事,哪想睡得著覺?過了一會,凌杏仙蒙著頭,覺得氣悶不堪,揪開棉被,輕輕叫道:「龍哥哥,你睡著了沒有?」
岳小龍道:「沒有,時間不早了,你快睡吧!」
凌杏仙道:「我在想,我們明天該往哪裡去呢?」
岳小龍歎了口氣道:「唉,我也不知道……」
凌杏仙急道:「那怎麼辦?」
岳小龍道:「方纔我原想問的,只是來不及說,她已經走了。」
凌杏仙道:「綵帶魔女方才不是說前面自會有人接應,會不會在城門口等我們?」
岳小龍道:「不知道,反正明天再說了,你快睡吧。」
凌杏仙打了個呵欠道:「你也該睡了。」
一會工夫,凌杏仙蘭息輕勻,果然睡熟了。
岳小龍想到母親,想到綵帶魔女,只覺其中千頭萬緒,越想越沒睡意,眼睜睜的聽著報更人敲過三更。
現在已經四更了……
驀地,走廊上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朝自己房門走來!
那輕微的腳步聲,如果內功不是有幾分火候的人,又在人聲已靜的深夜,決難發現,因此可以想到來人輕功已是相當高明!
岳小龍心頭猛然一動,正在側耳諦聽,那腳步聲已及門而止,接著有人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幻想時代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