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之谷,萬籟俱寂,這一聲嬌呼,聽來就分外清晰!
因為它劃破了原來的沉寂!
那是個年輕女子發出來的驚呼!
范君瑤心頭猛然一怔,他只覺這聲驚呼,傳入耳際,聲音極熟!
驚呼當然不像說話,無法分辨出這人是誰!
方璧君自然也聽到了,螓首微抬,朝上看了一眼,說道:
“好像是個女子,這會是什麼人闖進谷來呢?”
驚呼就只有那麼一聲,不再有第二聲。
范君瑤總覺那入耳之聲極熟,心頭暗暗嘀咕,接口道:
“她只叫了一聲,好像是呼救的聲音。”
方璧君道:
“大哥,我看還是你上去看看,莫要有人闖進谷來,不小心中了巨毒。”
范君瑤點頭道:
“好,我就上去。”
話聲一落,登時提氣輕身,縱身拔起三丈來高,足尖在石崖上借力一點,直向谷上飛奔而去。接連幾個起落,便已登上峽谷。站停身子,縱目四顧,死谷之中,依然一片死寂,空蕩蕩那有什麼人的蹤影?
范君瑤心頭暗暗奇怪,方才明明聽到一聲嬌呼,就在崖上不遠,自己只和方璧君說了兩句話的工夫,就聞聲趕來,怎會蹤跡全無?
他站在北首一座高峰之下,少說也可以看到三四裡遠近,就算自己在趕來之前,稍微耽延了一下,但這嬌呼的人,也決不會有這麼快就消失了身形。
這時差不多已快要未牌時光,日光稍偏西!
就在他凝目掃視之際,忽然發現相距三裡許的一座小山上,似有—條白影,在那裡晃動。
凝目瞧去,只覺那白影雖然停在那裡,沒有移動,但山風吹過,像淡煙輕紗,飄曳欲飛!
那好像是一個穿白衣的人!
范君瑤心頭暗暗驚異,方才自己也曾舉目四顧,根本沒看到這條白影,此人身法再快,也不可能在轉眼之間,憑空多出來!心念閃電一轉,那還猶豫,立即提吸口真氣,縱身朝那小山飛掠過去。
三裡來路,說遠不遠,說近了不算太近。范君瑤提氣急掠,展盡腳程,不到盞茶工夫,便已趕到小山腳下,接連幾縱,躍登小山,定睛瞧去,那有什麼白影?身在小山頂上,視野自然比方才更開闊,死谷周圍十裡,盡在眼底,壓根兒就沒有半點白影。
范君瑤在這一時之間,竟被一連串的奇怪事兒,弄得滿頭玄霧,木然呆立,暗暗發愣!
方才那一條白影,明明就在小山之上,這會到哪裡去了呢?難道會是自己的幻覺不成?
這不可能!
他想到方才那一聲嬌呼,等自己聞聲趕上谷來,就不見人影。
明明看到一條白影,停在這裡,等自己趕來,又一無所見。
這兩回事,都會有這般離奇。
嬌呼聽到的不只自己—個人。
白影雖只自己一人看到,但決不會錯。
他想起在大洪山黃龍洞附近,也是追逐一條白影,那是一只通靈的白猿,而且瀑布左側,就是一個深谷。
這小山附近,只是一片山谷盆地,什麼也沒有,就算是白猿一類通靈之獸,也沒有匿身之處。
何況死谷之中,鳥獸絕跡,蟲蟻無存,自然不會再遇上一頭通靈白猿的事,想到這裡,不覺自言自語的道:
“這真是怪事,難道不是人?”
話聲方落,驀地身後一聲輕咳,傳了過來!
范君瑤聲音入耳,心頭陡然一驚,霍地轉過身去。這下,他怔住了!
自己躍登小山,這山頂上,就只有這麼大一點地方,根本沒有半個人影。自己也曾凝目向四外搜索,死谷周圍十裡,空山寂寂,連鬼影也不見一個。但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相距不到一丈,卻多了一個頭梳雙辮,一身紫衣,秀美絕倫的小姑娘。
看她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生得柳眉粉臉,紅菱似的小嘴,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閃著兩道秋水般眼神,直向自己望來!
范君瑤心頭這份震驚,當真無以復加,望著小姑娘,幾乎說不出話來!
紫衣姑娘眨動眼睛,瞧著范君瑤咭的笑道:
“你方才說的什麼怪事?”
范君瑤問道:
“小姑娘,你是從哪裡來的?”
紫衣姑娘發出一聲輕笑,反問道:
“你是從哪裡來的?”
范君瑤道:
“在下方才怎會沒有看到姑娘?”
紫衣姑娘“嗤”的一笑道:
“我方才也沒有看到你呀!”
范君瑤道:
“此谷遍地都是蛇毒,姑娘一個人來做什麼?”
紫衣姑娘道:
“你不也是一個人麼,到這裡來做什麼?”
范君瑤看她甚是調皮,—句話都問不出來,不覺皺皺眉道:
“好,我不問你這些。”
紫衣姑娘抿抿嘴,側著臉笑道:
“那你想問什麼?”
范君瑤道:
“在下剛才聽到北首山上有人驚呼,等在下趕到,卻不見有人,不知那聲驚呼,是不是你?”
紫衣姑娘眨眨眼睛,笑道: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怎會出聲驚呼?”
范君瑤道:
“不是姑娘,那會是准呢?”
紫衣姑娘奇道:
“她不是你一路的麼?”
范君瑤聽她這句話,證明方才果然有人驚呼了,這就問道:
“你看到那人了麼?”
紫衣姑娘道:
“自然看到了,她中了巨毒,已經到山峰上去了。”
說著,伸手指了指南首那座插天高峰。
范君瑤愈聽愈奇,仰首看看南首那座高峰,但見雲霧縹渺,高不見頂,忍不住問道:
“這人既然中了巨毒,怎麼會到峰頂上去呢?”
紫衣姑娘咭的笑道:
“自然是飛上去的了。”
那座山峰巍然獨峙,高插雲霄,就算是輕功最好的人,也飛不上去。
范君瑤被她戲耍了半天,心中好氣又好笑,不禁正容道:
“在下好言相問,可不是和姑娘開玩笑。”
紫衣姑娘小嘴一撇,輕哼道:
“誰和你開玩笑了?我明明就看她飛了上去。”
范君瑤看她說的又不像有假,忽然想起方才看到這裡站著的白影,口中“哦”了一聲道:
“那人可是穿著一身白衣?”
紫衣姑娘“噗嗤”一笑,說道:
“你看到穿著白衣的人,是個仙人。”
“仙人?”范君瑤奇道:
“這裡還有仙人?”
紫衣姑娘笑著道:
“當然有咯,這裡是九真山,山上有九仙殿,本來有九個仙人,但八個仙人,都飛升到天上去了,只有一個仙人,還留在山上。”
范君瑤淡淡一笑道:
“原來如此。”
紫衣姑娘認真的道:
“你不相信。哼!你聽著,我說的話,有詩為證。”接著低低吟道:
“仙人未必皆仙去,還在人間人不知。”
范君瑤道:
“好詩,這兩句詩,果然有些仙氣。”
紫衣姑娘美目—睜,咭的笑出聲來,說道:
“你現在相信了?”
范君瑤不想和她多說,朝她點點頭道:
“在下還有事去,失陪了。”說完,正待回身朝山下縱去。
突然間只覺一陣昏睡,上身晃了兩晃,幾乎跌倒下去。原來他服了點頭華佗的“避毒丹”,午時一過,毒性已在體內逐漸發作。他內功修為既沒有冷面神君和金沙掌祁堯夫那樣深厚。兩次提氣縱躍,毒性發作得更快。他站停下來,和紫衣姑娘說話,還不覺怎樣,這一提氣,頓覺不對,全身真氣瘓散,頭腦脹重,分明是劇毒發作之象!
紫衣姑娘看他好好的人,忽然搖搖欲倒,不覺吃了—驚,口中“咦”道:
“咦!你怎麼了?莫非中了巨毒?”
范君瑤勉強站住身子,他心頭明白,只當是紫衣姑娘趁自己不備,暗中做了手腳,一時不禁大怒,冷喝道:
“奸個妖女,你敢在我身上下毒!”
他竭力支持著身子,不讓自己摔倒下去。
紫衣姑娘睜大雙目,朝范君瑤尖聲道:
“不是我!”
范君瑤這一瞬工夫,連聲音都啞了,嘶聲道:
“不是你,還有誰?”
紫衣姑娘氣道:
“你這人好沒來由,明明自己中了巨毒,還說是我下的毒。”
范君瑤憤怒道:
“我早已服下專解巨毒的藥,如何……還會中……毒?”
話聲出口,但覺兩眼—黑“咕咚”栽了下去。
紫衣姑娘看著他,披披嘴道:
“真是不識奸歹,要不是遇上我,你就沒命了。”
說完,探懷取出一個玉瓶,傾了一顆藥丸,俯下身去,納入范君瑤的口中。
過了盞茶光景,范君瑤依然雙目微閉,牙關緊咬,並未醒來。
紫衣姑娘心頭大奇,口中“咦”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
“這就奇了,主人配制的‘解毒丸’,專解巨毒,應該早就醒過來了。”
她半蹲著嬌軀,凝眸望著范君瑤怔怔出神。
就在此時,但見一只碩大無朋的彩鸞自天而降,從鸞背上,飄然躍下一個紫衣姑娘,叫道:
“紫霓,這人怎麼啦?”
這姑娘看年齡比先前的紫衣姑娘略大,胸前同樣垂著兩條烏油油的辮子,身上同樣穿著—身紫衣。人也同樣長得秀美絕倫,也更豐滿些!
先前那個紫衣姑娘(紫霓)臉上一紅,慌忙站了起來,說道:
“紫雲姐姐,你來的正好,這人身中巨毒,昏迷過去,服下主人的‘解毒丹’,快有盞茶工夫了,依然沒有醒過來,你看該怎麼辦?”
後來的紫衣姑娘(紫雲)瞧了范君瑤—眼,說道:
“我是奉主人之命,來接他上去的。”
紫霓臉上流露出驚異之色道:
“主人怎會知道?”
紫雲說道:
“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紫霓疑信參半,抬頭道:
“主人不是……”
紫霓叱道:
“不許多說,還不快把他抱到鸞背上去?”
紫霓粉臉一紅,披披嘴道:
“我才不抱他呢,這人不識好歹,方才還硬說我在他身上下了毒,還罵我妖女,你說氣不氣人?”
紫雲道:
“小丫頭,你敢違抗主人之命?”
紫霓咭的笑道:
“主人要你來接他,就該由你抱他上去才對。”
紫雲哼道:
“我抱就我抱,你以後有什麼事,也休想我幫你。”
說完,果然蹲下身去,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抄起范君瑤的身子。
在這一剎那,她只覺這男人縱是雙目微闔,臉如白紙,但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生得十分英俊!
不!英俊的男人,世上多得是,但再一細看,就會覺得這男人和別的男人不同,好像他身上沒有一處不使少女傾心!
紫雲莫名其妙的一陣臉紅心跳,趕緊別過頭去。
紫霓偷偷的瞧了她一眼,噗嗤笑道:
“紫雲姐姐,你怎麼臉紅了?”
紫雲低叱道:
“小丫頭,還不快走?”
兩人一起縱身躍上鸞背,彩鸞一聲長鳴,巨翅一展,升空直上,漸漸沒入雲霄。
XXXXXX
范君瑤去了老半天,依然沒見他回轉,方璧君兩道柳眉,不禁漸漸鎖了起來。
自從昨晚范君瑤大顯身手,僅以一招“排雲掌”,就震飛申公豹手下的四個“八弼”。
方璧君深信大哥縱然遇上了強敵,也不致吃虧,但去了這許多時光,還沒回來,總有些放心不下。獨自站在崖前,不住的仰首向崖上眺望,神色漸漸顯的不安!
就因她心中惦記著范君瑤,沒和祁琪說話,就讓她獨自坐在石上。這時回頭看去,忽見祁琪臉色發白,坐在石上的人似乎昏昏欲睡,心頭不禁吃了一驚!急忙走近她身邊,低聲問道:
“小妹子,你哪裡不舒服了?”
祁琪眼皮沉重,有氣無力的道:
“范二叔,我頭好昏,一點力氣沒有,就想睡覺。”
方璧君心頭暗暗震驚,問道:
“你不會運氣,快運氣試試!”
祁琪搖了搖頭道:
“我不能運氣了。”
“不能運氣”,這四個字聽到方壁君耳中,更是一凜,好好的人,怎會不能運氣?莫非中了巨毒?但她和自己一樣,入谷之前,也吞服了點頭華佗九顆“避毒丹”,而且她一直和自己在一起,自己沒有中毒,她又如何會中毒呢?
心念閃電一動,急忙暗自運氣檢查。這一運氣,方壁君粉臉變色,這不是中毒,而是某種強烈的劇毒,正在內腑中逐漸發作!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這是什麼人在自己等人身上,做了手腳?”
方璧君心思縝密,立時想到點頭華佗的“避毒丹”中,定然有鬼!
當下不動聲色,立即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傾了兩顆藥丸,自己吞服一顆。
把另一顆,迅速納入祁琪口中,—面附著她耳朵,低聲說道:
“小妹子,這藥丸入口即化,只要盞茶工夫,就會好了,但你必須仍然裝作昏昏欲睡模樣,不論有什麼事情,都不可說話。”
她剛收起玉瓶,就見申公豹侯延炳從洞窟中匆匆走出。
出來的只有他一個人,不由使得方璧君暗暗一怔,身形閃動,一下攔在侯延炳前面,冷聲道:
“他們人呢?”
侯延炳自從午前領教過方璧君的武功,已知這位姑娘一身所學,不同凡響,他心中沒有制勝的把握,不敢貿然出手,腳下一停,含笑道:
“姑娘可知洞中出了事麼?”
方璧君道:
“出了什麼事?”
侯延炳道:
“咱們進入洞底,那條噩子已被誅殺,不但噩子身上三寶,被人取走,連整條蛇身,也被‘化血丹’化去……”
他在說話時,兩道眼神,也一直盯注在方璧君身上,察看她的神色。
方璧君淡淡笑道:
“這樣最好,免得大家見寶起意,你爭我奪。”
侯延炳大笑道:
“但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方璧君道:
“還有什麼事?”
侯延炳道:
“姑娘莫要多問,最好先運氣試試。”
方璧君故意問道:
“為什麼?”
侯延炳道:
“因為點頭華佗在解毒丹中,滲了毒藥,只要午時一過,劇毒就逐漸發作,志在將咱們一網打盡。”
方璧君變色道:
“會有此事?”
侯延炳陰笑道:
“姑娘不信,只須運氣—試,就知道了。”
方璧君道:
“你不是也服了點頭華佗的解毒丹,你是否也發作了?”
侯延炳道:
“不錯,兄弟也服了點頭華佗的解毒丹,哈哈,姑娘總該知道兄弟開府石城,若是區區劇毒,就能制得住兄弟,那也不成其為石城府主了。”
方璧君問道:
“他們都中了毒麼?”
侯延炳道:
“不錯,但以冷面神君和祁老哥的修為,大概還可以支撐上個把時辰。”
方璧君道:
“你要到哪裡去?”
侯延炳道:
“噩子三寶,既已被人捷足先得,兄弟已無留此必要,自然回府去了。”不待方璧君開口,陰惻側一笑,接著說道:
“姑娘體內劇毒已在逐漸發作,如肯加盟本府,兄弟自當奉上解藥。”
方璧君冷冷道:
“我沒有興趣。”
侯延炳陰笑道:
“兄弟當先退出洞窟,就是想請賢兄妹到敝府一敘。”
方璧君道:
“盛情心領,你可以請了。”
侯延炳目光左右一掃,咦道:
“令兄呢?他到哪裡去了?”
方璧君道:
“我大哥有事離去,你問他作甚?”
侯延炳道:
“令兄既然不在這裡,那就委屈姑娘,隨兄弟一行。”
方璧君道:
“我為什麼要隨你去?”
侯延炳目露邪色,陰惻側說道:
“兄弟是一番好意,姑娘隨兄弟同去敝府,兄弟當替姑娘解去身受之毒。”
方璧君道:
“我不去呢?”
侯延炳道:
“姑娘劇毒已發,點頭華佗在毒藥之中,配制了散功之藥,姑娘此刻已無動手之能,要不去也不成了。”
話剛出口,左手—探,閃電般朝方璧君右腕脈門扣來。
方璧君笑道:
“你想和我動手!”
右腕抬處,纖纖中指,迅快朝他脈腕點出一指。這一指,勁風嘶然,出手十分凌厲。
侯延炳倒也識得厲害,雙肩微晃,人已退出數步,呵呵笑道:
“姑娘逞一時之勇,妄運真氣,那是加速毒發,再有三招,劇毒攻心,就無藥可救了。”
方璧君道:
“我沒有耐性和你多說,只管出手好了。”
侯延炳目光殺機一閃,冷冷笑道:
“老夫只是念你年紀輕輕,一身修為,能有如此造詣,實在不易,因此勸姑娘加盟本府,實是一番善意,凡是不能為我所用之人,那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方璧君道:
“我不管你有幾條路,你認為我再有三招,就是死數,那就攻三招試試,看我接不接得下?”
侯延炳沉哼一聲道:
“這是你自己找死!”揮手一掌,劈了過來。
方璧君冷冷一笑,右手一翻,使了一招“撥雲捉月”朝侯延炳迎擊而出。她右手一撥之勢,已把侯延炳疾猛掌風,向右引出,五指屈指輕彈,五縷細勁指風,有如五支尖椎,梅花形朝侯延炳胸前襲去。這一招“撥雲捉月”,前半招是“撥”,撥開敵人掌勢,後半招是“捉”,以攻還攻。
一招之間,她使了兩種佛門神功——“接引神功”和“多羅葉指”。
侯延炳縱有一身武功,也驚駭無比,向後暴退數步!
他究竟見多識廣,一眼便已認出方璧君引開自己掌力,使的竟是“接引神功”,一下退去八尺遠近,身形一停,目中流霹出驚異神色,說道:
“姑娘使的極似‘接引神功’,不知尊師是誰?”
方璧君冷聲道:
“憑你還不配問。”
這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侯延炳豈肯輕易饒過?但此時在方璧君口中說出,他卻絲毫也不敢發作。那是他從方璧君這一記“接引神功”上,想到了一位連他主子都不敢輕易招惹的人物。當下一陣嘿嘿干笑,雙手抱拳,說道:
“姑娘果然高明,兄弟失陪了。”
說完,也沒待方壁君開口,揮了揮手,率著“四輔”,匆匆而去。
方璧君突然想到范君瑤尚在峽谷之上,自己和祁琪已經服了師傅練制的解毒靈丹。
范君瑤沒有服解毒藥物,此刻只怕劇毒業已發作,如被申公豹撞上,他定會劫持大哥而去。
一念及此,頓覺心頭大急,自己非趕出去不可。這就朝祁琪叮囑道:
“小妹子你躲到石後去,除了你爺爺出來,什麼人都不可出聲,我找大哥去,很快就會回來的。”
祁琪點點頭道:
“我知道,范叔叔快去吧!”
說完,就躲到—方大石之後,藏了起來。
方璧君也不再多說,匆匆縱身掠起,一路上腳尖占著谷底大石,縱掠如飛,轉眼工夫,趕到崖上。凝目瞧去,申公豹一行五人,急勿匆朝谷外奔走而去,似乎並未遇上大哥。
但死谷之中,方圓數裡,除了色呈灰白的枯樹,疏朗朗一目了然,那有范君瑤的人影?
朝下看,死谷周圍景物,悉在眼底。
此時申公豹等五人業已出谷而去,整座死谷,除了毫無生氣的枯樹,根本不見一個人影!
大哥會到哪裡去了呢?
她想到方才那一聲嬌呼,像是女子的聲音,以此推測,那女子不是中毒,便是負傷了。
也許是被強敵追蹤,入哥趕了來,可能就和追蹤女人的敵人動上了手,以大哥目前的身手。
自可把敵人擊退,那麼大概追出去了?
不對,他此刻體內劇毒,正在逐漸發作,申公豹方才說的沒錯,點頭華佗在毒藥之中滲了散功藥物,妄運真氣,是加速毒發。那麼大哥准是敵不住那人,被人擒走了。
方璧君雖然只是心中推想,但卻愈想愈覺自己的推想不錯,心頭更是惶急!想到祁堯夫三人,尚留在洞窟之中,自己雖要急於趕出谷去找尋大哥,但總不能一走了之。心念轉動,人已跟著掠下了小山,一路飛躍,回到谷下,往祁琪藏身的大石後面一瞧。
她明明躲在石後,又會到哪裡去了呢?當下就大聲叫道:
“小妹子。”
祁琪沒有回答。
這谷底有著不少巨石,祁琪也許躲到另外一方巨石後去了。她目光四顧,又叫了一聲:
“小妹子,你在哪裡?”
祁琪依然沒有回答。
方璧君一個人站在石崖上,心中暗道:
“莫非祁琪不見自己回來,入洞找她爺爺去了。”
一念及此,立即舉步朝洞窟中走去。
她藝高膽大,提氣而行,深入十四五丈光景,洞窟已到盡頭,眼前黑越越的聽不到一絲聲音!
方璧君心頭大奇,從懷中取出火折子,隨手晃亮,舉目瞧去,只見左首靠壁處,盤膝跌坐著兩人。
那是金沙掌祁堯夫和冷面神君,卻不見點頭華佗的蹤影,看情形祁琪根本就沒到裡面來。
方璧君一看這般光景,心頭立時想到在自己離開之時,祁琪可能是被點頭華佗帶走了!
祁琪不會不顧她爺爺,隨著點頭華佗走的,那是點頭華佗把她擄走了。
火光照處,兩人臉色灰黯,額上汗出如雨,分明正以本身內功*毒,但點頭華佗在毒藥之中,配入了散功藥物。武功最強,修為最深,也無法抗拒。
方璧君暗暗皺了下眉,探懷掏出玉瓶,取了兩顆藥丸,塞入兩人口中。她這解毒丸,乃是師父千手神尼遍歷名山大川,采擷靈藥配制而成,專解各種奇毒。
冷面神君和祁堯夫正在運功*毒,他們仗著數十年修為,雖把體內逐漸發作的劇毒*聚一處.但本身真氣,卻在逐漸耗散。
兩人修為功深,自然知道目下劇毒雖被*聚一處,但無如真氣正在逐漸散去,只要真氣一散,也就是自己兩人毒發身死之時。
此時正當兩人咬緊牙關,拚命提聚真氣之際,突覺有人塞入一顆藥丸,那藥丸入口之後,立即隨津而化,一股清馨之氣,順喉而下,頭腦頓時為之—清。
不過盞茶工夫,兩人同時睜開眼來。祁堯夫一眼瞧到方璧君站在面前,心知方才那顆解毒藥丸,是方璧君所喂,這就含笑道:
“范老弟,是你救了老朽。”
方璧君道:
“老丈不用客氣,我身邊攜帶的藥丸,正好可解散功之毒。”
冷面神君憤怒的道:
“這姓唐的用心毒辣,若非姑娘的解毒靈藥,咱們差點毀在此地了。”
祁堯夫歎息道:
“人心難測,兄弟和他相交數十年,沒想到他竟會是這樣的人。”
冷面神君道:
“下次再給老夫遇上,非把他立劈掌下不可。”
祁堯夫忽然問道:
“令兄和琪兒,留在洞外麼?”
方璧君搖搖頭道:
“我大哥和小妹子都失蹤了。”
祁堯夫吃驚道:
“什麼?令兄和琪兒失蹤了?”
冷面神君道:
“莫非被申公豹侯延炳擄走了?”
方璧君道:
“不是申公豹。我大哥離奇失蹤,找不到絲毫痕跡,至於小妹子,據我推想,可能是點頭華佗擄去的。”
祁堯夫雙手握拳,憤然道:
“他在我身上下毒不算,還劫擄小琪琪,真是可惡已極!”
他只有祁琪一個孫女,祖孫相依為命,難怪他動了真怒。
說到這裡,忽然抬目問道:
“賢昆仲和小琪琪不是在一起麼?”
方璧君道:
“此事說來話長……”
當下就把聽到谷上有嬌呼,范君瑤一去不返,自己發現祁琪中毒,及至申公豹率同“四輔”退走,自已怕大哥毒發被劫,追蹤出谷,始終不見范君瑤人影。
據自己猜測,可能被人劫走,准備追出谷去,那知回到谷底,發現祁琪也不見了,自己以為她入洞來了,才跟著進來,准備向祁老丈說一聲,就去追蹤大哥。
入洞之後,才知道點頭華佗已經離去,他離去的時候,也正是自己離谷去找大哥的時候,因此推想祁琪可能是被點頭華陀劫持而去,一字不漏的悅了一遍。
祁堯夫聽得不覺一怔道:
“原來洞外接連發生這些事情,唉!小琪琪被點頭華佗擄去,已是無可置疑,但令兄呢?
又是誰擄走的呢?如若有人闖入死谷中來,那來人必有目的,也決不可能擄了令兄就走,這倒真是令人費解得很。”
冷面神君道:
“走,咱們不論追范姑娘令兄也好,迫祁兄的小孫女也好,都要出谷去的,好在此谷只有一條通路,不怕迫不上他們。”
方璧君道:
“冷面神君說的是。”
她心急大哥安危,自然巴不得早些追上去,話聲一落,當先舉步朝外就走,但就在她舉步跨出之時,突然臉色一變,口中輕“咦”了一聲!
原來她這—舉歲,右腳竟然並未跨出,仍在原地,心頭不禁大為驚凜,再舉左腳,也是如此,未能跨得出去。
不,雙腳好像釘在地上,動也沒動。
當然她這舉右腳,再舉左腳,只是她心中這麼想想而已,雙腳根本沒有動過分毫。這好比心裡已經發出開步的命令,但這命令雖已傳到腳裡,雙腳都抗不受命,不聽指揮。
她沒有動,祁堯夫和冷面神君自然看不出來,因此她口中發出這聲輕“咦”,兩人都極為注目。
祁堯夫問道:
“范老弟發現哪裡不對了?”
他雖已知道方璧君是個女子,但一時不好改口,是以仍然稱她“范老弟”。
方璧君失聲道:
“我的雙腳……”
她平時機智過人,但這回實在事情發生的太以突兀,一時竟然說不上口來。
祁堯夫看她臉色有異,心中大感驚奇,問道:
“范老弟雙腳如何?”
方璧君站著的人,粉額上已經有了汗水,駭異的道:
“我……我雙腳……忽……然不能移動了……”
祁堯夫神情一震,道:
“會有這等事?”
冷面神君道:
“你快運氣試試,是否中了毒?”
方璧君給他一言提醒,果然凝立不動,緩緩納氣下行,這一運氣,她臉上更是驚詫,顫聲道:
“奇怪,我雙腳經絡,全已僵硬,真氣無法下行。”
她此話出口,祁堯夫、冷面神君全都變了臉色。
須知練武之人,最怕的就是經絡僵化,這在術浯上叫做“走火入魔”,就像平常人中風一樣,剎那之間,半身不遂。
這是突發之事,就算你武功再高,也無法預防。
冷面神君,祁堯夫對望了—眼,兩人心頭都感到有些沉重。
冷面神君沉吟道:
“姑娘也許是踩到噩毒,毒氣從‘湧泉穴’侵入,姑娘身上不是帶有尊師解毒靈丹,快吞服試試。”
方璧君沒有作聲,迅即取出玉瓶,傾了一顆藥丸,納入口中,緩緩閉上眼睛。
祁堯夫、冷面神君四道目光,一齊投注在方璧君臉上,流露出關切之色。
時間漸漸過去,約莫等了一盞熱茶工夫。
才聽方璧君長長舒了口氣,睜開眼睛。
祁堯夫一見她睜眼,立即問道:
“范老弟,你覺得如何了。”
方璧君搖搖頭,苦笑道:
“家師練制的解毒丸,只能解毒,我雙腳自膝蓋以下,麻木不仁,似乎不像中毒……”
祁堯夫聽得一怔,道:
“那是說你雙腳仍然不能行動了?”
冷面神君道:
“老夫倒有一個辦法,不知是否可行?”
祁堯夫道:;
“冷面神君有什麼辦法,說出來聽聽。”
冷面神君道:
“兄弟之意,合你我二人之力,也許可以沖開范姑娘閉塞的雙腳經路。”
祁堯夫道:
“冷面神君之意,要替范老弟逆脈沖穴?”
冷面神君道:
“除此之外,只怕別無良策。”
祁堯夫目注方璧君,說道:
“范老弟,看來也只有此法可行……”
“逆脈沖穴”,不但施術之人,要功力精純,而巳也極耗真力。
方璧君搖搖頭道:
“二位老丈盛情,我心領了,我雙腳麻木,來的突兀,我自己知道,決非一般練武之人的運岔真氣,走火入魔,因此‘逆脈沖穴’,只怕也未必有效。”
祁堯夫道:
“那是什麼緣故?”
方璧君道:
“不瞞二位說,家師精於針灸,兼通醫道,我追隨家師多年,也略通皮毛,方才服下家師解毒丹之後,運氣*毒,一無效果,因此我懷疑雙腳僵麻,可能還是中了點頭華佗的暗算。”
冷面神君動容道:
“有可能,這姓唐的鬼域居心,實在可惡已極!”
祁堯夫攢攢眉道:
“這是什麼毒藥?竟有這般厲害?”
方璧君道:
“這也許不是毒藥,我聽家師說過,苗疆有一種麻人草,人畜不慎沾上草汁,四肢就會麻木不仁,要經過一兩天時光,才能逐漸消失,這是屬於麻藥一類,不是解毒丹所能奉效的。”
祁堯夫瞿然道:
“會不會是申公豹做的手腳?”
冷面神君道:
“也有可能,他走的最早,可能在洞口撒了麻藥。”
祁堯夫道:
“不錯,他開府石城,曾要他義子以明珠百顆為聘,要兄弟和唐駝擔任他府中上賓,被咱們拒絕了,兄弟從他語氣中聽來,似是未肯就此罷休。何況冷面神君也是他羅致的對象,他離去之時,行色匆匆,也許是故作姿態,如果是他做的手腳,他定會再來。”
冷面神君道:
“不是唐駝子,就是申公豹,這兩人一丘之貉,都不是好東西。”
接著說道:
“祁兄說的也是,不論是誰,既在洞外撒下麻藥,自非回來不可,咱們出其不意,只要把來人截住,不怕他不交出解藥來。”
祁堯夫道:
“他若是把麻藥撒在洞口,咱們如何出得去?”
冷面神君呵呵笑道:
“不要緊,兄弟腳下,不怕麻藥侵襲,由兄弟把你們運出洞去就是了。”
說話之時,忽然舉起腳來,原來他足上穿的,竟是一雙鐵靴。
祁堯夫道:
“不,洞外都是亂石,動手不易,要把他截住,更是不易,咱們莫如把他引入洞窟中來,只要截住出口,就不怕他飛上天去。”
冷面神君道:
“那也要到洞口去才行,這裡伸手不見五指,動起手來,掌風極易把火熄沒,仍有給他逃走的機會。”
方璧君恨恨的道:
“只要他走近一丈之內,我決不會讓他輕易逃走。”
祁堯夫心中暗道:
“這姑娘年紀極輕,口氣不小,不知她是何人門下?”一面點點頭道;“冷神君高見極是,咱們就到洞口去,那裡地方較大,也施展得開手腳。”一面回頭朝方璧君道:
“老朽論年齡,比姑娘要癡長幾十歲,姑娘行動不便,那也不用避嫌了,老朽扶你出去吧!”
冷而神君接口道:
“范姑娘雙腳麻木,扶著如何能走,來,還是老夫背你出去吧!”
方璧君道:
“小女子雙腳不能行動,那就只好有勞冷神君了。”
當下由冷面神君背起方璧君,當先朝洞外行來。
三人到得洞口,便自住足,冷面神君放下方璧君,讓她依著石壁站定。自己和祁堯夫也各自選了有利地位,盤膝坐下。
方璧君凝足目力,仔細察看,果見洞外地上,似是撒有一層灰色細末,不覺輕輕歎了口氣道:
“果然是申公豹侯延炳做了手腳,在洞外撒下了麻人草藥末,在他離去之時,點頭華佗也尚在洞內,由此可見他存心要把三位困在洞中的了。”
祁堯夫接口道:
“不錯,他認為唐駝子留在洞內,可能會給咱們解藥,因此他要在洞口布下麻人草,咱們縱然解了體內劇毒,也走不出死谷去,只要等咱們雙腳發麻,不能行動之時,他就可把咱們一網打盡,生擒回去了。”
方璧君口中“噫”了一聲:
“由此看來,只怕點頭華佗已經落在他手裡了。”
只聽冷面神君低聲說道:
“有人來了,祁兄,咱們得裝成運功*毒不可出聲。”
祁堯夫點點頭,兩人同時闔上了眼皮,稍微運功—遍,頭上就綻出一顆顆黃豆大的汗珠!
看去好像正在運功苦苦支撐一般。
方璧君依著石壁,閉目凝立,粉臉上,同樣*出淋漓汗水,一動不動。
石窟中火折子早已熄沒,靜悄悄的沒有聲音,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大概走到離洞窟三丈來遠,便自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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