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莊不是普通莊院!就是普通莊院,有人在莊院前徘徊不去,也會引起人家的注意!
蕭家莊的人當然注意到了,大門啟處,走出來的是蕭掌門人的四弟子萬仲道,三十出頭的漢子,他筆直迎著那漢子走去。
雙方漸漸接近了,萬仲道已可清晰地看清此人面貌,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蓬頭垢面,形容憔悴;身上穿一件長衫,也襤褸不堪,泥漬多處,如果說他是一個化子,但又有些不像。
這人看到萬仲道走近,臉上似有羞澀尷尬之色。
萬仲道在蕭掌門人門下,雖是四弟子,但前面有三個師兄都出去當上了總鏢頭,他留在蕭家莊,無異就是大師兄蕭家莊的事兒,也可作得一半主兒,眼皮子自然極寬,看出這落魄青年不像是普通人。
這就走出幾步,冷聲道:「朋友請了。」
落魄青年慌忙道:「兄台請了,不知兄台有何見教?」
萬仲道看他吐屬不俗,此人來也更可疑了,望著他問道:「朋友如何稱呼,徘徊蕭家莊院前面,不知有什麼事?」
落魄青年靦腆地道:「在下楊文華,是晉見父執蕭掌門人來的,只是怕一來來得太早,蕭掌門人尚未起身,不敢造次,二來……」
他忽然臉上一紅,說道:「在下流落江湖,自慚形穢,所以逡巡莊前……」
萬仲道問道:「楊兄令尊是誰?」
楊文華道:「先父楊連生,人稱孟嘗劍……」
萬仲道自然聽師父說過孟嘗劍之名,不覺改容含笑道:「原來楊兄就是孟嘗劍的後人,家師早就起來了,楊兄請隨兄弟來。」
楊文華抱拳道:「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萬仲道:「在下萬仲道。」
他領著楊文華走近大門,回身道:「楊兄請在此稍候,兄弟進去稟報家師,再來相請。」
楊文華忙道:「萬兄只管請。」
萬仲道舉步朝門中走了進去。
楊文華等了一回,依然不見萬仲道出來,就在此時只見紅影一閃,香風撲面,一個紅衣少女像一陣風一般飛奔而出。
剛到門口就看到一個衣衫襤樓、形容憔悴的楊文華,她盈盈秋波一瞥,就抽出一條繡花帕兒,掩著遮鼻,叱道:「你是誰?站到大門口來,還不快些走開?」
這少女約莫十七八歲,鵝蛋臉,挑著兩條彎彎細細的柳眉,有一雙眼角兒往上翹的鳳眼,明蛑似水,再加上紅菱般的小嘴,雪白的編貝般銀牙,模樣又嬌又美,十八姑娘一朵花,花兒那有醜的?楊文會不知她是誰?他正自慚形穢,姑娘家既然要他快些走開,他就低著頭後退了幾步。
紅衣姑娘瞪著他,還用繡花帕兒掩著鼻子,生怕聞到他身上骯髒氣兒似的,直等他退出好幾步遠,才悄生生跨出大門。
這時正好萬仲道急匆匆的走出,朝楊文華含笑招手道:「家師聽說楊兄來了,甚是高興,現在就在書房裡,楊兄快隨我進去。」
紅衣少女聽得好生奇怪,忖道:「爹聽說他來了,甚是高興,這化子一樣的人,會是誰呢?」
她一雙含著著驚奇的目光,不由自主又朝楊文華身上投來。
楊文華口中應了一聲,低著頭,跟著萬仲道往裡行去。
由二門折入東首長廊,再穿過腰門,是一處花木扶疏的小院落,一排三楹花格子窗,靜靜的下著湘簾。
花氣襲人,長晝清幽。
萬仲道剛走到階前,就聽屋中蕭夢谷的聲音說道:「仲道,是楊賢侄來了麼,快請他進來。」
楊文華隨著萬仲道跨入書房,就看到蕭夢谷含笑站在那裡,目光一注,就驚異道:「楊賢侄,一年不見,你怎麼如此狼狽?」
楊文華臉上一戲,急步趨上,就屈膝跪了下去,說道:「小侄叩見世伯。」
「快不用多禮。」
蕭夢谷一把把他扶起,目光逼視,親切地道:「賢侄快請坐下好說話,這一年,老夫聽不到賢侄一點消息,有人說賢侄在羅浮山失足懸崖,老還在疑信參半,現好了,賢侄總算回來了。」
他在說話聲中,回到椅子上坐下。
楊文華侷促進退到下首一張椅上,坐了半個屁股,欠著身道:「多謝世伯關愛。」
「哈哈!」
蕭夢谷大笑一聲,也看了他一眼,才道:「老夫和令尊交非泛泛,賢侄了老夫這裡,就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樣,不用拘束,難道老夫還會和世俗眼光一般,賢侄衣衫襤褸,交情就冷淡了?賢侄如此狼狽,想來這一年當中,吃了不少苦頭了。」
「是的。」
楊文華聽了十分感動,接著道:「小侄在山中養了一年傷,這一年之中,一言難盡……」
「老夫看得出來。」
蕭夢谷點著頭,一面說道:「賢侄遠來,且去洗個澡,換個長衫,咱們再慢慢的談。」
接著回頭道:「仲道,你領楊賢侄進去,讓他好好洗個澡,梳洗梳洗,換一身衣衫再說。」
萬仲道應了聲「是」。
蕭夢谷道:「還有,你去吩咐他們,給楊賢侄收拾一間房間,今後,你們就是自己人了。」
萬仲道又應了聲「是」。才道:「楊兄請隨兄弟來。」
蕭夢谷含笑道:「你比楊賢侄大幾步,應該稱他楊兄弟就好。」
一面又朝楊文華道:「他是老夫門下四弟子,楊賢侄叫他一聲萬四哥就好了。」
楊文華連忙改口道:「萬四哥今後多多指教。」
萬仲道道:「楊兄弟剛才師父不是說過了麼,自己人就不用客氣了,楊兄弟,我們走。」
楊文朝蕭夢谷行了一禮,才隨萬仲道走出書房。
楊文華再次回到書房,已經梳洗完畢,也換過了一身衣衫,雖然依然臉色蒼白,形容消瘦,但它和方纔已判若兩人,清瘦之中,掩不住他從前的英俊模樣。
「賢侄請進。」
蕭夢谷上下打量著他,呵呵笑道:「令尊年輕的時候,也十分消瘦,賢侄真和令尊一模一樣,是個風流俊逸的少年。」
楊文華臉上一戲,在下首坐下。
蕭夢谷目光注視,問道:「賢侄遠去羅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故?現在可以慢慢的說了。」
楊文華早就想好了話,這就說道:「小侄要梅嶺附近,遭到折花賊人襲擊,幾瀕於死,幸蒙一位隱士相救,後來我到羅浮,也見了蓑衣老人,(假的)他給小侄一本小冊子,小侄忽然感到一陣頭昏,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蕭夢谷驚異地道:「會有這等事,後來呢?」
楊文華道:「等小侄醒來之後,發覺倒臥在一處亂石嶙剛的谷底,全身骨節好像散了一般,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幸好邊上就是溪流,小侄僕著身子喝了幾口水,精神稍為好了些,慢慢支撐著坐起,差幸沒遇上猛惡的野獸,直到第三天才走到山下,遇到一位好心的獵戶,把小侄扶回家去,足足養息了半年,才算復原,又跟隨獵人入山,想再找蓑衣老人,卻一直沒有找到,只好回來。」
他前半段說的全是親身經歷的往事,後半段因為避免提及在羅浮學藝之事,只好扯離謊了。
蕭谷谷自然信以為真,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夫當日指點你去找蓑衣老人,實是因你心切父仇,希望能有人知道折花賊人的來歷,才要你遠去羅浮的,卻沒想到賢侄此行竟遇上了這許多艱險,真是出入意料之外,如今你來了就好。」
剛說到這裡,只聽一個少女的聲音,嬌脆了叫了聲:「爹!」
一陣風般走進一個紅衣少女來。
蕭夢谷目光一抬,含笑道:「珠兒,你又有什麼事,這般匆匆忙忙的?」
紅衣少女目光一溜楊文華,嬌靨微微一紅,說道:「女兒………女兒……沒有事咯!」
身了一個輕旋,就要往外急步行去。
蕭夢谷含笑道:「珠兒,你還不快去見過楊大哥,他就是楊伯伯的哲嗣,你不是嫌爹的劍法緩慢,使不上勁,要跟楊伯的學『青萍劍法」麼,楊賢侄對家傳的『青萍劍法』頗有造詣,以後你可以跟他多請教益了。」
「真的!」
紅衣少女聽得眼光一亮,朝楊文華拱著手叫了聲:「楊大哥。」
蕭夢谷道:「楊賢侄,她是珠珠,老夫只有這個女兒,從小就嬌縱慣了,如今成日往外,野得像貓一樣!」
紅衣少女蕭珠珠上嘴一噘,不依地道:「女兒和楊大哥還是第一次見面,爹就這樣編排女兒,女兒不來了。」
楊文華連忙朝她含笑點頭,也叫了聲:「蕭家妹子。」
蕭夢谷道:「你叫她珠珠就好。」
一面朝女兒說道:「哦,珠兒,楊大哥初來,你不妨陪他到處走走。」
蕭珠珠輕「啊」一聲,喜滋滋地道:「爹要我給楊大哥當嚮導?」
蕭夢谷含笑道:「因為爹上午還有些事要辦,你代爹招待楊賢侄,不好麼?」
蕭珠珠點頭道:「女兒知道。」
她忽然走上去,一把拉著楊文華的手,說道:「楊大哥,你隨我來。」
楊文華被她又軟又不骨的玉手拉著自己的手,他是拘謹少年,又當著蕭伯父之面,不禁俊臉一紅,尷尬地道:「蕭……」
蕭夢谷似乎並未注意,只是含笑道:「你和珠珠一去走走吧,只是別走得太遠了。」
蕭珠珠還沒待爹說完,就催著道:「楊大哥快走了。」
不由分說,拉著他就走。
出了書房,楊文華道:「蕭家妹子,你走得慢些。」
「你叫我珠珠就好。」
蕭珠珠回頭道:「你不會走得快些?」
她依然拉著他的手沒放,楊文華道:「你要帶我到那裡去呢?」
蕭珠珠眨眨眼睛,說道:「你喜歡到那裡去,我就領你到那裡去。」
楊文華道:「隨便。」
蕭珠珠偏著頭想了想道:「我們到練武場好不,這時候大家還在練武呢!」
楊文華道:「各門各派練武都不讓外人看的;」
蕭珠珠溜了他一眼,嬌笑道:「你不是外人咯。」
楊文華道:「那你先放開了手。」
蕭珠珠嬌笑道:「你很老實。」
「不!」楊文華道:「我是怕弄髒了你的手。」
「哦!」蕭珠珠斜睨著他,說道:「對了,楊大哥,你就是方才在大門口的那人,你是在生我的氣,報復我對不,」
楊文華笑了笑道:「你不是嫌我髒,叫我走開些麼?」
「難道你方才不髒,少說也有一年半載沒洗澡了!」
蕭珠珠說著,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抿抿嘴道:「現在梳洗乾淨了,自然不髒了。」
楊文華道:「所以難怪世俗人只重衣衫不重人了。」
蕭珠珠低低地道:「我方才不知道你是楊大哥咯,古人說得好,不知者不罪,你還在怪我麼?」
「不知者不罪。」
楊文華笑道:「我怎麼還能怪你呢?」
「謝謝你。」
蕭珠珠拉著他的手催道:「我們快走!」
練武場的大廳西首的另一座院子裡,地上鋪著堅實的黃沙,這時正有十幾個人,在場上拉開架子練著形意門的劈、攢、繃、炮、橫五拳。
也有兩人在練劍法,他們練的當然是「形意劍法」了,形意門練的內家功夫,尤其在劍法上,要以意使形,行氣使劍,一招一式,果然緩騰騰的其慢無比,如果遇上了一個使快劍的人,你一劍還未遞出人家至少已經攻出了七八劍了。
蕭珠珠是個好動的人,當然不喜歡練這套慢騰騰的劍法了。
蕭珠珠拉著楊文華來到場邊,就大聲叫道:「許師哥、吉師哥、呂師母、你們快來。」
她這一喊,正在教莊丁練拳的許家聲和兩個練劍的少年,都停下手走來。
蕭珠珠指著楊文華道:「這是楊大哥,他是孟嘗劍楊伯伯的傳人,爹要我跟楊大哥學,青萍劍法,呢!」
一面指指許家聲道:「這是我六師哥許家聲。」
接著又指指另外兩個使劍青年說道:「這是七師哥吉兆熊,這是八師哥呂守信。」
楊文華連忙三人抱拳為禮。
許家聲伸出手朝楊文華緊緊握著,含笑著:「幸會,幸會。」
吉兆熊道:「師妹要跟楊兄練劍,楊兄的劍法一定很高明了?」
蕭珠珠道:「我聽爹說過,楊伯伯的『青萍劍法』,輕靈快捷,不可捉摸,楊大哥是楊伯伯的哲嗣,自然很高明了。」
楊文華忙道:「蕭家妹子說的,在下如何敢當,在下也只初學乍練,別教三位老哥見笑了。」
呂守信道:「楊兄客氣了,師妹平日眼高地,從來也瞧不起人的,她說楊兄高明,楊兄自然高明了。」
吉兆熊道:「楊兄,在下不才,想跟楊兄討教幾手,不知楊兄意下如何?」
「啊!好極了!」
蕭珠珠拍手道:「楊大哥,對了,吉師哥要和你比劃比劃,你快下場呢!」
她雙手輕輕推著楊文華身子。
楊文華臉上一紅,說道:「這怎麼成,在下這點微末之技,如何是吉兄的對手?」
「不成,楊大哥,你不許客氣。」
蕭珠珠道:「江湖上有四個字,叫作以武會友,切磋武功,就是以武會友啊,吉師哥提出來了,你好意思推托?」
呂守信也道:「師妹說的是,楊兄再要推辭,那就是瞧不起咱們師兄弟了。」
楊文華作難地抱拳道:「蕭家妹子,三位兄台,這不是要在下出醜麼?」
蕭珠珠道:「爹不是這說過,楊大哥不是外人,既然不是外人,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切有磋武功,自然是應該的了,何況小妹對楊伯伯的『青萍劍法』,心身往之,你就讓大家開開眼界咯!」
楊文華道:「蕭家妹子,你越說越不對了,我有什麼能讓大家開開眼界呢?」
蕭珠珠不依道:「我不信,你和吉師哥比劃幾招,有什麼要緊?呂師哥,你還不把劍借給楊大哥一用呢?」
呂守信聽了小師妹的話,果然把手中青鋼劍,遞了過去,說道:「楊兄,小師妹既然這以說了,你就和吉師哥過幾招吧,大家點到為止,又不是真的挑命,勝負都無傷大雅。」
大家都是這麼說著,而且劍也遞過來了。
楊文華自然不好再推辭了,只得伸手接過長人不,朝呂守信說了聲:「謝謝。」
一面朝吉兆熊抱抱拳道:「在下真的沒練好劍,吉兄要手下留情。」
吉兆熊大笑道:「楊兄,客氣了,兄弟才真的要楊兄劍下留情呢!」
蕭珠珠道:「你們誰也不用說客氣話了,快下場吧!」
吉兆熊退到練武場中間,已經擺開了架勢,說道:「楊兄請了。」
楊文華只得擺開了「青萍劍法」持劍式的架勢,抬目道:「吉兄請。」
吉兆熊道:「兄弟那就有僭了。」
楊文華使了一招「迎風揮扇」,迎挑地方來劍。
吉兆熊劍勢一沉,劃了個劍光。刷的一聲橫掃過來。
楊文華身向左傾,劍使「古月沉江」,撤身捋劍,轉熱復取對方臂腕。
兩人這一交上手,地兆熊練的是「形意劍法」,劍勢沉穩,楊文華使的是「青萍劍法」,劍勢輕靈,一來一往,頃刻之間,就打了十幾個照面。
吉兆熊的每一記攻勢,都被楊文華化解開去,但他採取的全是守勢,守多攻少,就難免吃虧,有幾招幾乎化解不開,有時縱或有一兩招反擊,那也是劍招之中,本來就含有破招反擊的劍法,並不是他採取的攻勢。
這幾十招下來,吉兆熊在師兄和莊丁們的圍觀之下,佔不到上風,漸漸沉不住氣,口中大喝一聲,劍勢突然一緊,一支長劍上下飛舞,大開大閹,劍勢就像波濤般展開,勢道十分雄猛!
楊文華被逼得連退了三步,劍勢連劈,使了一招「內劈華山」,「噹」的一聲,擋開吉兆熊左後一劍,身形倏然右轉,又使了一招「外劈華山」,又響起「噹」的一聲,金鐵大震,把吉兆熊長劍一直壓到地面。
吉兆熊心頭一驚,再待收劍,已是不及,只覺虎口劇震,五指一麻,長劍當然落到地上。
楊文華急忙收劍,拱手道:「吉兄承認了。」
吉兆熊滿臉通紅,口中大喝一聲,上身一抬,右手搶進一步,本來握劍的右手,五指放開,迅捷推出,朝楊文華左臂劈去。
他使的正是形意門的右劈掌,出手相當快疾,楊文華故作迴避不及,被他劈中左肩,口中「啊」了一聲,腳下踉蹌後退了三步。
吉兆熊一擊得攬,正待進擊而上!
許家聲急忙喝道:「吉師弟住手!」
蕭珠珠也及時閃出,朝楊文華關切地問道:「楊大哥,你沒事吧?」
楊文華把劍還給了呂守信,右手撫撫左肩,說道:「還好,不礙事。」
他雖然口中說著「不礙事」,卻故意把臉漲紅了,好像這一掌被劈得並不很輕。
許家聲叱道:「吉師弟,楊兄是客,你怎可如此放肆?」
吉兆熊自然也漲紅了臉,說道:「他敢不敢再和我比比拳腳功夫?」
楊文華含笑道:「吉兄這一掌,在下來不及閃避,掌上功夫,在下甘拜下風。」
蕭珠珠也懌地道:「吉師哥,這就是你不對了,講好比劍的,你怎可乘人不備,突使劈掌?」
一面回頭道:「楊大哥,真對不起,我們走。」
一手拉著楊文華就走。
練武場右側一排側屋中,正有兩個人站在花格子窗裡面,那是形意人的掌門人蕭夢谷和他四弟子。
這時萬仲道問道:「師父看出來了麼?」
蕭夢谷一手捋著花白長鬚微微一笑道:「也許是為師多疑了,因為楊賢侄的身形,極似另一個(指柳文明),是以為師要你通知吉兆熊試試他的劍法,咱們這裡,除了你,兆熊的劍法,比他幾個兄弟都強,但楊賢侄的確是『青萍劍法』,功力和兆熊也只不過在伯仲之間……」
萬仲道問道:「師父說的那人,劍法如何呢?」
蕭夢谷笑道:「那自然高多了,大概以兆熊這點身子,在他劍下,只怕還走不出三招呢!」
萬仲道:「楊兄會不會故意藏拙呢?」
「不可能。」
蕭夢谷道:「你沒看到兆熊方才使到『回風掃柳』,和『玉女穿針,那兩招麼?楊賢侄雖然封開了,但使來極為勉強,只可以說堪堪架開而已,只要兆熊再有幾分火候,他就無法化解開了,還有最後兆熊那一記『右劈掌』,雖說出手襲擊,但一個武功高深的人,就是拳掌碰上衣衫,一樣可以化解,他卻連閃避都來不及,只此一點,就可證明楊賢侄的武功,只在老五,老六之間罷了。」
萬仲道問道:「師父說的這人,究竟是誰呢?」
蕭夢谷道:「此人姓柳,名文明,咱們不久就可見到他了。」
當天晚上,蕭掌門人要花廳上張設了一席豐盛的筵席,這是給故人之子楊文華接風的,座上除了楊文華和蕭夢谷父女,還有就是蕭掌門人門下的五個弟子,四弟子萬仲道、五弟子何樹椿、六弟子許家聲、七弟子吉光兆熊、八弟子呂守信,蕭掌門人一一給楊文華引見了。
蕭珠珠咭咭地笑道:「爹,五位師兄中,楊大哥只有何師哥沒有見過,其餘的人不但見過了,還不打不相識呢?」
蕭夢谷故意一怔,問道:「不打不成相識?這是怎麼一回事?」
吉兆熊紅著臉,不敢作聲。
許家聲道:「事情是這樣的,小師妹上午領著楊兄到練武場去,吉師弟聽說楊兄是楊伯伯的傳人,想和楊兄較量較量……」
「唔!」蕭夢谷望女兒一眼,哼道:「又是你出的鬼主意!」
蕭珠珠道:「女兒想看看楊大哥的『青萍劍法』咯!」
「青萍劍法輕靈多變。」
蕭夢谷回眼又望望吉兆熊。說道:「你這點火候那裡是楊賢侄的對手,真是不自量力!」
蕭珠珠道:「後來……」
吉兆熊急忙朝蕭珠珠眨睡眼睛。
蕭珠珠只作不見,笑著道:「後來……楊大哥被吉師哥一掌擊中左肩,楊大柯還說不要緊,女兒看他左臂在不大自在,還給他擦了我們『活絡膏』呢!」
蕭夢谷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比劍怎麼會被掌劈中的?」
楊文華道:「那是小侄避讓不及。」
「才不是呢!」
蕭珠珠道:「是楊大哥把吉師兄的長劍擊落,吉師哥就給他一記劈掌。」
「胡鬧!」
蕭夢谷哼道:「兆熊,你就是輸不起,平常和師兄弟過招,也是硬不認輸,還不快向楊賢侄賠個不是?」
他是個老奸巨滑的人,這一場比劍,明明是他一手暗中安排的,但卻裝得很像。
吉兆熊經師父一說,只得站起身來,朝楊文華抱拳一禮,說道:「楊兄請恕小弟無狀。」
楊文華也連忙抱抱還禮道:「吉兄好說,那是無心的,說過也就算了。」
蕭夢谷道:「記著,這次老夫看在楊賢侄的面上,不處罰你了,以後再不許如此,哦,對了,為師等你們大師兄三個趕回來了,就要你們到杭州去,那裡聚集了不少各門各派的門人弟子,你們如果再敢招是招非,和別派人生事,為師決不寬貸。」
蕭珠珠道:「爹,師哥們都要去嗎?」
蕭夢谷道:「為父只帶你八個師兄前去,你給我好好留在家裡。」
蕭珠珠看了楊文華一眼,問道:「爹,楊大哥去不去呢?」
蕭夢谷道:「楊賢侄自然要去了。」
蕭珠珠道:「那女兒也要去。」
蕭夢谷道:「女孩兒家,到江湖上做什麼?再說,這次各大門派集會,說不定還有一場極凶險的搏殺,你去只會給為父添累贅。」
「女兒不管。」
蕭珠珠道:「我一定要去。」
「你先別吵。」
蕭夢谷道:「為還在話要和楊賢侄說呢!」
接著轉臉朝楊文華道:「各大門派集會杭州,就是為了折花賊黨折花傷人之事……」
楊文華故作驚喜地道:「折花傷人的賊黨,可是已經有眉目了麼?」
蕭夢谷頷首道:「眉目是有了,但還是找不到什麼人……」
他舉筷含笑道:「今晚這席酒是為賢侄接風的,咱們邊吃邊談吧!」
師父開動了,大家也就不再客氣,各自開動。
蕭夢谷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筷菜,才把在杭州事,大概說了一遍。
蕭珠珠聽得津津有味,猛地跳了起來,說道:「爹,杭州有這麼熱鬧,你老人家還不讓女兒去,哼,爹不帶我去,我等爹走了,就一人個偷偷跑去。」
蕭夢谷知道女兒的脾氣,她說出來了,一定會真的這樣作,不覺暗暗了攢了眉,心念轉動,不覺有了主意,這就含笑道:「你真纏人,好,爹答應帶你去,但你到了杭州可不准鬧事。」
「爹真好!」
蕭珠珠笑逐顏開,說道:「女兒決不鬧事,都聽爹的就是了。」
蕭夢谷含笑道:「這還差不多。」
蕭珠珠問道:「爹,那我們幾時動身呢?」
「還早。」
蕭夢谷道:「為父已經分別通知了你三個師兄,他們如今都是有事業的人,鏢局裡至少也要有個安排,才能趕來,所以少說也得天以後,才會趕來。」
蕭珠珠道:「爹,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早些去呢?大師哥他們安排好鏢局的事,自己趕到杭州去,和我們去合就是了。」
「你就是急性子,爹一說,你就一刻也安靜下來了。」
蕭夢谷捋鬚笑道:「為父是形意門的掌門人,既然去了就要等人手齊了一起帶去。」
蕭珠珠道:「那這樣好不,爹和大師哥一起來,女兒和楊大哥先去杭州玩幾天,總可以吧?」
「不成!」
蕭夢谷道:「目前雙方的人,或明或暗,都在杭州,你是形意掌門人的女兒,萬一……
萬一……」
「唔!」他口中「唔」了一聲又道:「大伙到杭州去,可不是游西湖的,各大門派,人才濟濟,只有老夫,只有你們八個門人弟子,去了自然不能給咱們形意門丟人,因此從明日起,老夫要傳你們幾手臨敵應用的招式,趁你們三個師哥尚未趕來之前,好好給我勤加練習。」
一面回頭朝蕭珠珠道:「你也別閒著,這幾天該把功夫溫習溫習了。」
「今晚是給楊大哥接風咯!」
蕭珠珠朝她老爹撒嬌的道:「爹別再板著臉教訓女兒了,快叫大家吃菜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夾了一筷菜,放到楊文華的面前,親切地道:「楊大哥,爹早就說過了,你不是外人,瞧你真像做客來的呢,這般斯文,快吃菜了。」
蕭夢谷忽然發現女兒對這位楊賢侄竟然大有好感,心頭不禁暗暗攢眉,一面卻手捋花白長鬚含笑道:「好好,咱們喝酒吃菜。不談正經事了。」
蕭珠珠道:「爹,你這話可說得不對,喝酒吃菜,也是正經事呀!」
蕭夢谷呵呵一笑道:「好,好,珠兒,你代爹多招呼招呼楊賢侄吧!」
這話誰都聽得出來,他是有意給女兒和楊文華拉攏了,但怎麼蕭夢谷是個心機深沉的人,他說的只是表面而已他內心早已有打算,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蕭夢谷內心深沉,但外貌還算得風趣,平日對門人雖極嚴厲,但今晚因有楊文華在場,和大家說話也比較和藹,又能蕭珠珠在爹面前撒撒嬌,這一席酒就吃得極為愉快。
飯後,蕭珠珠領著楊文華到中院的房間裡去。
那是平日接待賓客用的,收拾得十分乾淨,佈置擺設,都極為精雅。
蕭珠珠問道:「楊大哥,這間房,你還滿意麼?」
楊文華道:「太好了,其實在下只有一個人,隨便一個房間就可以了。」
蕭珠珠道:「那不是一樣?這些房空著,也是空著哦,楊大哥看看還缺些什麼,只管吩咐他們好了。」
楊文華含笑道:「謝謝你,在下不需要什麼了。」
「那你早些休息吧!」
蕭珠珠輕盈地打了一個旋身,笑道:「明天一早,我來叫你,我們到小溪河釣魚去,好不?」。楊文華道:「蕭伯伯不是說這幾天要你把功夫溫習溫習麼?」
蕭珠珠說道:「爹只是說說罷了,管他呢,你明天去不去嘛?」
「好!」楊文華點頭道:「你有興趣,明天就去釣魚好了。」
蕭珠珠高興地道:「一言為定。」
她就像一陣風般飛了出去。
小溪河離蕭家不過五里光景,沿途小溪曲折,景色幽靜,尤其沿溪垂楊幕,鳴禽啁啾,使人有恬淡清穆的幽趣。
楊文華和蕭珠珠找了一處避風的所在,倚著岩石坐下,兩人雖然並未並肩兒,但也坐得極近,一陣陣的風輕吹來,楊文華可以聞到她身上的脂香!
蕭珠珠是個好動的人,但垂釣是要有耐心的靜工夫,她顯然不是真的釣魚來的,下了餌,就找楊文華聊天。
這裡幽靜得沒有人跡,也沒有人打擾,自然是談心的好地方。
蕭珠珠用手指撥弄著她垂在胸脯兩邊的髮辮,側臉問道:「楊大哥,我聽萬師哥說,你剛從嶺南回來?你到嶺南作什麼去的呢?」
楊文華道:「先父遇害之後,在下聽蕭伯伯說,羅浮山有一位異人。知道各門各派的武功來源,在下是趕去找那位異人的。」
聽到異人,蕭珠珠興起來了,問道:「這位異人是誰呢?」
楊文華道:「這位異人叫作蓑衣老人。」
「這名字好怪!」
蕭珠珠問道:「你見到他了?」
楊文華搖搖頭道:「沒有。」
「沒有找到他?」
蕭珠珠感到有些失望說道:「那也不會弄得那麼髒兮兮的回來呀!」
她說到這裡,咭地笑道:「那天,楊大哥真像是個叫化子,頭髮亂蓬蓬的,真是蓬關垢面,難看死了!」
楊文華笑了笑,說道:「在下在羅浮山被人陷害,差不多養了半年傷,才一路走回來的。」
「是什麼人陷害你的呢?」
蕭珠珠睜大了眼睛,關切地問道:「楊大哥,你快說嘛!」
楊文華就把自己在梅嶺遇襲,一直說到羅浮山遇上假蓑衣老人,中毒昏迷,醒來時身在溪底,大概說了一遍。
他說的自然和告訴蕭伯伯的完全一樣。
蕭珠珠氣憤地道:「這是什麼人呢?哦,你都告訴了爹麼?」
楊文華點點頭道,還沒說話!
只聽遠處有人叫道:「大小姐……」
「真煩人!」
蕭珠珠掠掠髮鬢,站起身來,問道:「什麼事?」
只見一名莊丁模樣的人,氣喘吁吁地從小徑上奔了過來,看到蕭珠珠,急忙垂手道:
「大小姐,莊主正在找你,要你快去。」
蕭珠珠問道:「什麼事?」
「小的不知道。」
那莊丁道:「小的是聽四爺說的,好像有什麼急事,要大小姐趕快去……」
「知道了。」
蕭珠珠埋怨地道:「爹就是這樣,要來找我,也不說清楚有什麼事。」
楊文華也站起身來,「那我們就回去吧!」
「不!」蕭珠珠道:「爹不會有什麼事的,我去去就來,你在這裡等我,釣魚咯,那有這麼快就回去的?」
說完,甩甩辮子,當先朝小徑上跑去。
楊文華望著她後影,在一道道翠簾似的垂楊蔭中消失,也就回身在大石坐下。
過了一會兒,他準備收起兩支釣竿,一手提了竹籠,循著原路,回轉蕭家莊。
剛走到大門口,就見呂守信(蕭夢谷八弟子)匆匆從門口走出,看到楊文華,含笑道:
「楊兄原來釣魚去了,小弟正要找你呢!」
楊文華道:「呂兄找兄弟有事麼?」
呂守信笑道:「楊兄看看天色,這是什麼時候了,師父在書房裡等著楊兄吃飯呢!」
說到這裡,忽然哦道:「楊兄是—個人去的,小師妹沒和你一起去麼?」
楊文華道:「珠珠妹子早就回來了,是蕭伯伯打發人去找她回來的。」
「沒有呀!」
呂守信道:「師父今天一直在瞥促我們練功,剛才才回書房去的,沒找發人去找小師妹呀!」
楊文華道:「這就奇了。」
呂守信道:「楊兄快把釣竿交給他們,師父在書房等著,你快進去吧!」
楊文華心頭大為驚奇,只得把釣竿、竹簍交給了一名莊丁,就一腳朝書房行來。
一進書房,楊文華剛叫了聲:「蕭伯伯。」
蕭夢谷已經含笑道:「老夫聽說楊賢侄和珠兒一起釣魚去了,有沒有釣到什麼魚兒?」
「沒有。」
楊文華臉上一紅,說道:「幾次上了鉤,都被魚兒逃走了。」
「哈哈!」
蕭夢谷站起身,大笑道:「釣魚也是一門專門學問,不但要耐心,還得有技巧,珠兒只是好玩,你和她在一起,那想釣得到魚?」
一面說話,一面走到八已仙桌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說道:「來,來,楊賢侄,快坐下來,菜都快涼了呢!」
楊文華道:「珠珠妹子……」
他話還沒說完,蕭夢谷已經一擺手,截著他話頭道:「坐,坐,別去管她,這孩子花樣多,一回來又要洗臉,又要換衣,咱們只管先吃,她肚子餓了,自然會來的。」
一名青衣使女,在莊主說話之時,不待吩咐,就裝了兩碗飯送上,楊文華只得在他左側位子上坐下,一面說道:「珠珠妹子已經早回來了。」
「隨她去好了。」
蕭夢谷一手端著飯碗,舉筷道:「老夫早就知道她沒有耐心的,一個平日蹦蹦跳跳的人,那會靜得下心坐下來釣魚?」
楊文華聽她口氣,似乎不知道蕭珠珠已經先回來了,這就望著他道:「蕭伯伯,珠珠妹子是你叫她先回來的。」
「楊賢侄只管先用飯吧!」
蕭夢谷一面吃著飯,一面笑著道:「她大概坐不住了,釣魚一定是她提議的,她不好意思要你回來,才借口老夫找她有事,老夫說過,這孩子花樣多,你以後別把她的話真。」
楊文華依然沒有端起飯碗,說道:「蕭伯伯,珠珠妹子是莊裡有人去叫她回來的,說是你老人家吩咐萬四哥的,有急事要她趕快回來一趟……」
「老夫幾時吩咐萬仲道?」
蕭夢谷一怔說道:「今天從早晨到中午,老夫都在練武場裡,指點他們功夫,仲道也沒離開過呀!」
「這就不對了!」
楊文華接道:「珠珠妹子就是隨著那莊丁回來的。」
蕭夢谷不覺放下飯碗來,臉色有些微變,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楊文華道:「快有半個多時辰了。」
「會有這種事!」
蕭夢谷回頭朝伺立的青衣少女吩咐道:「青蘭,你去叫仲道來。」
青衣少女躬身領命,匆匆走出。
不多一回,萬仲道跟著走入,垂手道:「師父找弟子有事?」
蕭夢谷問道:「你有沒有打發莊丁去叫珠兒回來?」
「沒有。」
萬仲道:「弟子一直都在練武場上,沒有離開過,怎麼會找發人去叫小師妹回來呢?」
「唔!」蕭夢谷一手摸著花白鬍子,說道:「你快去看看,珠兒回來了沒有。」
萬仲道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蕭夢谷道:「楊賢侄只管用飯,珠兒又不是小孩子子,還會走失?」
蕭夢谷口中雖然說著,珠兒又不是小孩子,還會走失?但終究父女連心,何況他又就只有這麼一個掌珠,扒了兩口飯不覺又放了下來,沉吟著問道:「賢侄所那莊丁說的,是老夫要仲道打發他去的?」
「是的。」
楊文華道:「那莊丁跑得很氣急,大聲叫著『大小姐』,珠珠妹子問他有什麼事?他說:『莊主正找你,要你快回去。』珠珠妹子問他:『爹有什麼事?』那莊丁說:『小的不知道,小的是聽萬四爺說的,好像有什麼急事,要大小姐趕快去。』小侄要和她一起來回來,她說:「爹不會有什麼事的,我去去就來,你在這裡等我。』她就匆匆走了。」
蕭夢谷道:「楊賢侄看那莊丁是本莊的人麼?」
「這莊丁穿的就是本莊的服裝。」
楊文華道:「據小侄看,他一定是莊上的人,不然珠珠妹子不會相信的了。」
「唔!」蕭夢谷攢攢濃眉,說道:「這是什麼人呢,他居然敢冒老夫的名,把珠兒騙回來……」
只聽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傳了進來,萬仲道匆匆走入,說道:「回師父,小師妹並沒有回來,莊上到處都找了遍,沒有小師妹的影子,據門口值日的莊丁說,他也沒見小師妹回來。」
「這會到那裡去?」
蕭夢谷開始有點著急,問道:「楊賢侄你看到那莊丁了,他有多大年齡,怎麼樣一個人,還記得麼?」
楊文華道:「那莊丁約莫三十來歲,個子瘦,扁臉孔,因為小侄並未十分留心,別的就沒看清楚了。」
蕭夢谷轉臉朝萬仲道:「咱們莊丁中,有沒有這樣一個人?』』萬仲道:「聽楊兄弟所說,他好像是丁阿慶了。」
蕭夢谷點頭道:「你去把丁阿慶找來,老夫要問問他。」
「是,」萬仲道應了「是」,又匆匆退出。
一會功夫,萬仲道急步進入,朝蕭夢谷行了禮,說道:「啟稟師父,丁阿慶並不在莊上,弟子問過所有的人,都說不知他的去向。」
蕭夢谷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上,不禁變了顏色,問道:「錢管事呢?」
只聽書房門口響起錢管事的聲音道:「小的在。」
蕭夢谷道:「進來。」
「是!」只見身穿藍布長衫的錢管事急步走了進來。
蕭夢谷道:「丁阿慶什麼時候不見的?你知道麼?」
「回莊主。」
錢事事惶恐地道:「小的還在早上見過他,直到此時,萬四爺沒找到他,小的才知道他不在莊上了。」
蕭夢谷哼了一聲:「你連莊上少了一個人都不知道,還在管什麼事?」
錢管事連忙躬著身道:「小的該死,小的……」
蕭夢谷喝道:「珠兒失蹤,必和丁阿慶有關,你們還呆在這裡作甚,還不快派人分頭去追?」
萬仲道,錢管事口中說了聲「是」,正待追出!
「慢點!」
蕭夢谷站起身道:「此事顯而易見是敵人早有了周密佈置的行動,丁阿慶如果不是對方前來臥底的人,就是被對方重金利誘買了過去,才會假傳老夫之命,把珠兒騙去……」
萬仲道疑惑地道:「這會是什麼人主使的呢?」
蕭夢谷突然大笑一聲道:「各大門派目前要對付的是什麼人?」
萬仲道道:「自然是千面教了。」
蕭夢谷道:「這就是了。」
萬仲道道:「他們劫持小師妹,目的何在呢?」
「江湖上都知道老夫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蕭夢谷接道:「他們劫持珠兒,目的自然是為了協迫老夫,不去參加各大門派的聯合行動,這正是斧底抽薪之法。」
萬仲道道:「咱們目前該當如何呢?」
「哈哈,哈哈!」
蕭夢谷仰首發出龍吟般的長笑,目光閃動,隱射精芒,沉聲道:「丟了珠兒,咱們自然要全力搜索,去把她救回來;但匪類妄想以珠兒為人質,要挾我蕭夢谷,要挾形意門不去參加各大門派的聯合行動,那是辦不到的事。」
錢管事躬著身,請示道:「莊主是要……」
蕭夢谷一揮手道:「集合全莊人手,分為五路搜索,每一路人馬,均由老夫一名弟子率領,每隊攜帶信鴿兩隻,作為聯絡之用,馬上出發。」
萬仲道、錢管事躬身領命,迅快地退了出去。
楊文華道:「蕭伯伯,珠珠妹子失蹤,小侄也有不是之處,當時若是小侄和她一同回來。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哈哈!」
蕭夢谷大笑一聲,接著道:「珠兒就算今天不出事,他們既有劫持珠兒的計劃,遲早總會出事的。」
楊文華道:「尋找珠珠妹子,小侄義不容辭,老伯怎麼不派小侄的差使呢?」
「不忙!」
蕭夢谷點道:「目前你和老夫先在這裡等候著各路人馬的消息,不過據老夫推測,珠兒若是被千面教的掠去,這五路人馬就不會有什麼收穫的了。」
「那麼……」
楊文華只說了兩個字,就被蕭夢谷搖手制止,一面說道:「楊賢侄,稍安勿躁,等他們出發之後,老夫另有安排。」
蕭家莊五路人馬都出發了,書房中只剩下蕭夢谷和楊文華兩個人。
蕭夢谷一手摸著花白長髯,含笑道:「楊賢侄你方才不是跟老夫討差事麼,現在有一個地方老夫想派你去,不過……」
楊文華道:「老伯有何差遣,只管吩咐。」
蕭夢谷道:「老夫派出去的五路人馬,每一路均有二十各莊丁,沿路展開搜索,只有一條路上,老夫留下來準備請楊賢侄去的,因為對方必有眼線在咱們莊院附近,五路人馬分頭上路,定然瞞不過他們的耳目他們若是什麼消息送來,必然會從老夫留下來的這一條路上行來。」
楊文華道:「老伯留下的是那一條路,小侄即刻就去。」
「賢侄聽老夫把話說完了。」蕭夢谷續道:「老夫派賢侄去的原因,是賢侄初來,很少人認得你,因此你只有一個人去,行蹤愈秘愈好,不過老夫擔心的是賢侄年紀輕,缺少忍耐功夫。」
楊文華道:「小侄一切都聽老伯吩咐行事,決不會壞事的。」
「如此就好。」
蕭夢谷道:「這條路,就是你和珠兒去釣魚的那條小徑,由本莊出去,沿途都有濃密的樹林,賢侄此去,出莊三里左右,就得立時隱身入林,隱蔽住身影,靜伏不動,據老夫推斷,他們送信來的人,必然會在這條路來。」
楊文華道:「老伯要小侄截住他麼?」
「那就省事了。」
蕭夢谷笑道:「他們劫持了人,自然要前來投書,老夫忝為一派掌門,自然不好把來人留下,這就是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之意,但他們也自然防範老夫會派人跟蹤,在離去之時,自會特別留意身後可有人跟蹤?賢侄等到有人從林前經過,這條路只通本莊,別無岔道,只要他打林前經過,那可確定他是到本莊送信來的,賢侄等他過去之後,就和他背道奔行,老夫的意思,就是朝他來的路上奔去……」
楊文華問道:「那為什麼呢?」
蕭夢谷道:「你沿途跟蹤,都得留下暗記,跟到地頭之後,就在遠處暗中監視,不可隻身犯險,等到才老夫到了再作計議。」
楊文華道:「小侄都記下來了。」
蕭夢谷站起身,取過一柄長劍,遞給楊文華,說道:「賢侄帶了劍去,這只是防身之用,遇事不可逞強冒險。」
楊文華接過劍,佩到身上,一邊說道:「小侄那就走了。」
蕭夢谷送到書房門口,叮囑道:「賢侄務必記住老夫之言,要救人也要等到老夫到了方可採取行動。」
楊文華點頭道:「小侄記得。」
蕭夢谷望著他背影,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冷酷的詭笑。
楊文華出了蕭家莊,這一條小徑,他早晨走過,自然十分熟悉,因為要搶在來人前頭。
(否則兩人在路上遇到了,就不對了),一路放開腳程,朝前奔行。
他相度形勢,縱身掠起,躍上一支橫柯,就在橫柯上坐下,此處居高臨下,可以看到里許外的景物,又有樹葉掩蔽,不慮被人發現。
等人,當然是一件苦差使。
楊文華坐要樹椏杈上,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身子靠著樹身,涼風習習,晝長人靜,空山鳥誤,這可有催眠全用,幾乎要朦朧睡去!
就在此時,遠處有人來了!
楊文華看了精神一振,心想:「蕭老伯果然老謀深算,賊黨劫持了珠珠妹妹,果然還敢派人前來下書!」
那人腳下極快,不過一會功夫,就已奔近林前,那是一個頭戴氈帽,身穿褐色布衫的漢子,外形就像鄉間種地的人,但是只要看他腳步輕快,就該不是鄉巴佬,而是故意扮成鄉巴佬的。
切都蕭夢谷預算之中,他奔出三四里路,就依照計劃,折入右首一片樹林中,又縱身上樹,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藏好身子。
現在又要等了,要等那褐衣人送信回來,走出一段路,他才能跟下去。
楊文華坐在樹椏杈上,正在閉目養神之際,忽聽頭上發出一極其輕微的聲音,他內功精湛,尤其在閉目養神之際,自然聽得清晰,不覺抬目望去,只見一片樹葉飄落下來,正好落在自己頭上!
楊文華只看了一眼,也並不在意,依然又闔上了眼皮。
那知他才闔上眼,只聽頭頂上不遠上又響起一聲極輕微的聲響,又有一片樹葉,筆直掉了下來。
楊文華剛覺奇怪,「嘶」!又有一片樹葉從頭上落下!
一連三片,都落到自己頭上,那有這般巧合之事?楊文華不覺抬起頭凝目望去,只見樹杪間有一點綠影一閃而沒,因為太快了,看不清楚那綠影究竟是不是人?是人,不應該這麼小法,這樣小巧怕人,最多不過十一二歲,就不能有這麼高的輕功!
不是人,那會是什麼呢?就在此時,只見從蕭家莊的來路上。已出現了一點人影。
奔行而來,不用說,那自然是褐衣人了!
楊文華不覺上身移動了一下,凝目看去,果然不出蕭老伯所料,褐衣人似不放心蕭家莊的人,每奔走一段路總得回頭往後張望,看看有沒有人跟蹤下來?一會工夫,已從林前過去。
楊文華緊記著蕭老伯叮囑的話,等褐衣人奔出去十數丈外,才飄身落地,閃出林去,遠遠尾隨著褐衣人身後,跟了下去。
楊文華的輕功,遠在褐衣人之上,是以一路尾隨下去,有時躲閃對方的回頭看來,但還是十分從容,有足夠時間,沿途留下了記號。
直到尾隨出十里之外,那褐衣人才算放心,敢情他認為蕭家莊方面確然沒有人跟蹤他了,突然腳下一緊一路往前飛奔。
這回他展開輕功,速度比方才快得多了!
楊文華心中暗道:「瞧不出此人一身輕功,居然大為可觀!」
當下也就微微吸氣,同樣加速奔行。
雙方動作都十分快捷,褐衣人自然沒發現楊文華,但等楊文華抬目看去,這一瞬間,已經失去了褐衣人的蹤影!
這下看得楊文華大急,跟了老半天,還是把人追丟了,這叫自己如何向蕭老伯交代呢?
這裡只有一條黃泥小徑,褐衣人沒同上徑奔突然失蹤,那自然是閃入路右的一片樹林子裡去了。
「他莫非已發現了自己不成?」
「另一個解釋,那是他已經到地頭了。」
於是,楊文華穿林而行,原來這片樹林中,有一條曲折的小徑,穿林而入,那麼,褐衣人並不是發現自己跟蹤,而是他們的巢穴,很可以能就在這片林中了。
如褐衣人早就穿林而入,不見蹤影,楊文華只好循著林間小徑,急步跟去。
這片樹林,乃是兩座小山中間的一道低嶺,越過低嶺,已經到了山後,卻依然不見褐衣人的影子,縱目遠望,左首一座小小山麓間,林木掩映,隱隱露出一角紅牆!
「那是一座廟宇。」
楊文華方一住足,忽覺頭頂上似乎有東西落了下來,急忙抬頭看去,竟然又是一片落葉!
這裡是片松林,但從頭頂掉落下來的竟是一片冬青樹的葉子。
他心中不由一動,方才自己坐在樹椏杈的時候,掉下來的那三片樹葉,也正是冬青樹的葉子!
正待舉目打量,瞥見左前不遠,似有綠影閃動!
楊文會自從在羅浮學敢,內功精進,目力極強,雖然僅此一瞥,他已可斷定是那綠影是人,是且是一個小巧的人,心中暗道:「這人此一舉動,似乎並不是戲耍自己,那麼他有何用意呢?」——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