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寒松和他交手幾招之後,已是發覺對方功力深厚驚人,自己縱然仗著「九宮步法」,記記都避開他正面,還是被他逼得無法施展,心頭這份震驚,更是非同小可!
本空和尚和他打過三招,已是掌不耐,口中陰森一笑道:「九宮掌門,也不過如此,你再接我三掌試試!」
話聲出口,腳下不丁不八,穩出如山,左手震腕一掌,迎面劈來。
向寒松只覺他這一掌威勢如山,席捲過來,幾乎就有六七尺寬,自己腳踏「九宮步」,全在他掌風範圍之內,心頭一驚,也不由得暗暗惱怒,忖道:「自己練劍數十年,難道真會連你一掌都接不下來?」
心念這一轉,立即把全身真氣,凝聚劍身,猛地吐氣開聲,一劍斜劈而入。
這一劍,他可以說使上了十二成功力。劍上寒光凝碧,強烈劍風嘶然有聲,委實也非同小可,但這一劍,他依然避開了對方劈出掌風的正面,只是從側面攻去。
但聽「鏘」的一聲劍鳴,向寒松直豎迎劈的長劍,劍身受到劇震,腳下浮動,被掌風一下卷撞出去七八尺遠,兩眼發黑,再也站立不穩砰然跌倒下去。
徐明經,向繼先雙雙搶出,急忙趕過來去把他扶住。
鄧錫侯、齊古愚也在此時,同時飛掠而出,兩支長劍一左一右劃到。
本空和尚冷冷一笑道:「你們早該一齊上了。」
雙掌一分,開闔之間,硬生生朝兩支劍拍來。
鄧錫侯外號鐵甲神龍,使的是「天龍劍法」中一招「金龍繞柱」,劍光飛旋,橫繞擊出。齊古愚使的是「六合劍法」一招「左右逢源」。
這兩招劍法,都是他們的奇襲招式,威力原也極強,何況又是兩人同時出手,但因目睹武當清華子和向寒松在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相繼傷在他掌下,此時見到他揮手朝劍上擊來,不無顧忌,就各自迅速旁躍開去。
「哈哈哈哈」
本空和尚一見兩人不敢和他硬接,大笑聲中,身形突如電旋,右掌凌空朝鄧錫侯遙劈過去,右掌出手,左手又是掌,橫掃而出,擊向齊古愚。
鄧錫侯再等回身揮劍,已是不及,他仗著外號鐵甲神龍,練成「鐵甲功」,不懼刀劍;但還算對本空和尚的功力不敢輕視,背脊向左一偏,一團掌風,呼嘯掠過,一下掃中了左肩。
鄧錫侯悶哼一聲,一個人被撞得斜跌出去。
齊古愚躍退的人,陡覺一股掌風橫掃過來,心頭不禁大怒,大喝一聲,返身發劍,一記「橫彌六合」,劍光暴長,硬接對方一招。
他在劍上,雖有數十年功力,叵奈密宗「大手印」究非劍光所能擋得住,但聽「鏘」然劍鳴,齊古愚手中一支長劍頓被震得脫手發出,人也被震得連退了七八步,才算勉強站住!
不,他雙腳在地上連連移動,還是砰然一聲,往後跌坐下去。
差幸本空和尚這一記是雙掌分擊兩人,兩人雖然被他掌力震跌,總是由兩人分別負擔了去,才算傷得不重。
大智禪師因對方總是自己師叔,不好出手對抗;但看他連番傷人,只是不住地低誦佛號。
這下可激怒了八卦門封一瓢,丐幫萬開山,老刺蝟聞朝守等人,正待縱身躍出。
但見青影一晃,楊文華搶在三人前面,到了本空和尚面前,拱手道:「大師功力驚人,在下不才,想跟你討教幾招。」
本空和尚看了他一眼,揮手道:「小子,你是何人門下,快給佛爺退開。」
封一瓢,萬開山,老刺蝟三人一見楊文華搶在前面,怕本空傷了他,也就跟了上去。
楊文神色一怔,朗聲道:「在下尊你一聲大師,大師怎口不擇言?」
本空嘿然道:「你小子找死!」
大袖揚處,朝楊文華迎面揮來。
楊文華怒笑道:「好個狂妄的和尚!」
同樣左手一揮,只好衣袖朝前佛出。
老刺蝟看得吃了一驚,叫道:「柳老弟小心!」
兩人只是揮著衣袖,但這一揮,一來一往,各有一股勁幾,自袖底朝前捲出,自然很快就接觸上一。
大家只聽一聲裂帛輕響,潛力激盪,兩人的衣衫,都被吹得獵獵作勢,好像兩個人要乘風飛去一般。
本空和尚枯瘦的身子,依然屹立不動。
再看楊文華也神色自若,絲毫未被震退。
這下倒教本空和尚微微發楞,雙目倏然全睜,望站楊文華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接下佛爺一記『寶坤袖』。老衲倒是小覷你了。」
那綠衣少女站在面蒙黑紗的少婦身邊,一雙秋波盯著楊文華,粉臉上似有未信之色!
楊文華仰首向天,發出龍吟般一聲長笑,然後拱拱手道:「大師現在認為在下還可以跟你討教幾手麼?」
本空和尚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何人門下?」
他發覺楊語文華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自然要問問來歷了。
「在下柳文明。」
楊文華朗聲道:「羅浮門下。」
本空和尚道:「羅浮門下?這是什麼門派?老衲從未聽人說過。」
楊文華微曬道:「羅浮山一派,自古即有,大師不知羅浮派,猶如在下不曾聽說過武林中還有巴顏哈喇山一樣。」
坐在居中的黃衣老僧一直閉目垂簾,生是不聞不問,但聽了楊文華的話,射出兩道金線般的神光,微嘿道:「老三,這小子狂得很,何用和他多說?」
話說得不響,但聲若裊啼,刺耳已極!
本空微一欠身道:「大師兄說的是。」
話聲一落,目注楊文華,沉笑道:「好小於,那你就接佛爺一掌吧!」
從他大袖中突然伸出一隻枯瘦的手爪,五指齊張,緩緩朝楊文華當胸推來。
大智禪師吃驚道:「柳小施主當心『大手印』!」
楊文華早就有了準備,左手暗藏在衣袖之中,大聲道:「在下就領教領教大師的西域絕藝!」
隨著話聲左手抬處,食、中、無名三指,已從衣袖彈了出去。
本空和尚看他口中說著,卻並無出手,不覺嘿然道:「你還不出手,就……」
話聲才說到一半,突然間,緩緩推出來的右手,如遭雷殛,臉色驟變,口中哼了一聲,腳下踉蹌,往後連退了三步,目光駭異,喝道:「你……」
「大手印」居然遇上了剋星!
這連楊文華都感到意外,他只知道師傳自己「三極指」的時候,說過這種指功,練的就是純陽真氣,可破任何掌功,沒想到連密宗「大手印」也能輕易克制,心頭大為振奮。
這下可看得那綠衣少女眼中異彩連閃,似乎對楊文華的擊敗本空,內心有深深關切和由衷的欽佩。
當然,這下也看得萬開山,羅起岳等人莫不為大動容。誰也想不到楊文華年紀極輕,竟有如此功力,一舉就破去了本空和尚的密宗「大手印」!
左首黃衣老僧沉聲道:「三師弟,你且退下,此子使的極似道家玄功,還是由我來會會他。」
說話聲中盤膝坐著的人,已經緩緩站了起來。
本空和尚朝他雙手合十,施了一禮,便自退下。
左首黃衣老僧目注楊文華,低沉地道:「小施主究是何人門下?」
楊文華朗笑道:「在下早已過,我是羅浮門下。」
左道黃衣老僧又道:「小施主的令師是什麼人?」
楊文華心中一動,暗道:「他問得如此仔細,那是在追問我的武功路數了。」
一面答道:「家師從不在江湖走動,不欲人知,在下不便奉告。」
左道黃衣僧道:「他是玄門弟子麼?」
楊文華道:「大師已經問得很多了,你似乎該報報你的法號吧?」
左首黃衣老僧道:「老衲無塵,小施主年紀還小,大概還沒聽人說過。」
楊文華年紀還小,沒聽人說過,但在場的各派掌人和一派名宿,自然聽說過無塵這個名字了。
他這一報出名號,不禁大家得又是一楞!
無塵,本是峨嵋派掌門人微塵子的大師兄,一身所學,當年已盡得乃師真傳,不但他認為下一代掌門人,非他莫屬,就是同門師兄弟都公認他是繼承宗派之人。
他臥室窗前,一棵大樹上,有一喜鵲窠,築窠已有多年,有一年春天,鳥窠中孵了一窠小喜鵲,兩隻喜鵲輪流捕蟲回來,小喜鵲嗷嗷待哺。爭相發出「鵲」「鵲」的鳴聲,十分噪人。
那年也正好是無塵進修峨嵋上乘心法這時,鎮日都須靜坐練氣,一窠喜鵲的鳴聲,吵得他心煩意亂,無法寧得下心神來,一時忍耐不住,攀登上樹去,把一窠喜鵲全殺死了。
這事自然很快給他師父知道了,認為他生性殘忍,不宜繼承峨嵋派道統,就這樣在他仙去之日,遺命把掌門人傳給了最小的弟子微塵,無塵一怒之下,就離開了峨嵋,據說他投天竺天密宗門下去了。
如今這黃衣老僧自稱無塵,那就是峨掌教微塵子的大師兄了。
楊文華道:「大師有何見教?」
無塵看了楊文華身邊佩劍一眼,才低沉地道:「小施主身佩寶劍,自然精於劍擊,老衲頗想看看小施主的劍上造詣如何?不知小施主可肯賜教麼?」
楊文華看他寬大僧袍間,也佩著一支長劍,心想:「這老和尚大概練的是劍,所以要和和自己比劍了。」
心念這一動,不覺朗笑一聲,拱拱手道:「大師有意賜教,在下自當奉陪。」
「那好。」
無依然聲音低沉,說得有聲無力,右手緩緩抽出一柄四尺長,闊如手掌的鐵劍,一手撫著劍脊,徐徐說道:「老衲已有三十年木曾動用此劍了!」
輕輕疊指一彈,發出「錚」的一聲輕響!
這聲錚然劍鳴,聲音不算響亮,但聽到彈劍的人,心頭都禁不住大為震動!
這時被本空「大手印」震傷的武當清華子、齊古愚、向寒松、鄧錫侯四人,一來是本身有數十年修為,二來人尚也只是炫耀武功,志在示威,是以都傷得不重,經過一陣運動調息之後,業已恢復過來,大家站在一起。
各大門派眾人之中,除了丐幫以「打狗棒」馳譽江不胡,霹靂刀解宗良是山西快刀門的人,使的是刀,大多數人練的是劍,雖然各門各派,劍法各異,但卻都是劍術名家,見多識廣,聽了無塵這聲彈劍之聲,不由地全都驀然一驚,暗道:「他練成了天竺『魔劍』!」
大家怕楊文華年紀輕,不認得「魔劍」的厲害,因此,清華子、封一瓢、向寒松、齊古愚、蕭夢谷、鄧錫侯等對劍有深厚造詣的人,都移步朝楊文華身邊走上了幾步,只要楊文華遇上危險,他們可以合眾之力,各發一劍,就可以把他搶求下來也。
楊文華也隨著抽出長劍,抱劍當胸,說道:「大師請。」
無塵闊劍隨手一揮,發出「嗡」的一聲,就有一道劍風,隨著漾起,但他並未發劍,低沉地道:「小施主只管出手。」
楊文華道:「在下那就有潛了!」
劍尖指天,左掌當胸,使了一招「玉笏朝天」,緩緩朝前推出。
無塵一雙隱射熠熠精光的眼睛,只是注意著他的劍勢,心中暗道:「此子使的果然是玄門劍法!」
但卻說不出是那一門派的劍示,當下闊劍一揮,橫掃而出,一道勁風,直向楊文華身前湧來。
老和尚這一劍依然是試探性質,他因楊文華剛才那一指破了本空的「大手印」,使他存了戒心,想考查楊文華的來歷,是以並未施展殺著。
楊文華也因這三個黃衣老僧自號巴顏喀喇山三尊者,名稱古怪,尤其這無塵老和尚指名要考究自己劍術,必是在劍上有著特殊功名,不敢絲毫大意,一見對方揮劍橫擊,立即劍隨身旋,凝神運劍,施展師門「羅浮劍法」,先求自保,不和對方硬接。
無塵看他躲避開去又是一劍回劍橫掃過來。
他別看他只是隨手發劍,劍風如濤,有如壯闊橫瀾,聲勢依然非同小可!
楊文華還是輕輕一閃,劍勢斜指,避了開去。
觀戰的眾人但覺無塵使出來的劍勢,爐火純青,雖是一來一往,就似長江大河,波濤遼闊,意有未盡,絲亳看不出他的威力,所幸他均能適時避開,如此而已!
眾人心頭不禁替楊文華暗暗擔心,大家自然看得出無塵這兩劍只是隨手發劍,尚未使出「魔劍」來,須知劍以輕靈為主,像楊文華的劍勢,如此古拙,若是無塵使出天竺「魔劍」,只怕他連一招都擋不住!
那站在三個黃衣老僧後面的綠衣少女,一又盈盈美眸。也只是盯住楊文華,她雖是千面教的人,和楊文華是敵對之人,但自從方纔她刺了楊文華一劍之後,不知怎為的,心裡居然對他生出一份關切之情來!
她學的也是劍,自然也瞭解劍術一道,必須以輕靈取勝,她看楊文華劍勢又拙又慢,毫無奇處,心中暗暗罵道:「真是笨透啦!」
他心念一動,口中沉笑一,闊劍轉動之際,劍勢乍然一變,繞著楊文華緩步發劍。
不,他繞圈疾走,愈走愈快,但見電光連閃,雷聲隱隱,無塵—個人,忽然人影迷離,黃衣飄忽,四面八方都是老和尚的身影!
不,這八個老和尚,各人執著一柄闊劍,各以不同的招式,圍著楊文華發劍攻來。
大智禪師看得臉色一變,低喧佛號道:「阿彌陀佛,果然是天竺『魔劍』!」
楊文華被八個黃衣老僧的劍光襄在中間,他依然劍勢奇古奇拙,一劍又一劍的劃出,雖然劍發得不快,但一柄青鋼劍劃過之處,正好抵住了對方八劍,八個老和尚縱然攻如雷霆,劍影交織,卻是傷不了楊文華分毫!
但在楊文華來說,可也驚險之極,他人在八個老和尚的環攻之上;對方每一劍都劍風如濤,他一個就像一葉扁舟,既分不清對方劍數,也了看不清對方刺向何處,還幾乎被巨大無儔的劍上真力,推得站立不穩!
到了此時,他只好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運氣凝神,拚命支撐,也不去管對方闊劍,刺向自己那裡,就是一心一意地把十九式「羅浮劍法」,一招一式的往下使去。
說也奇怪,他一心運劍,心無旁鶩,對方八個老和尚,一劍接一劍的刺來,竟然一劍也沒有刺到自己身上。
楊文華有了這一發現,精神陡振,不去理會身前身後的人影劍影,只是穩定如山的自顧自發劍。
無塵最初自恃練劍數十年,以為對付一個後生小輩,就算你練的是道有上乘劍術,功力和自己懸殊,還不劍發就可以把他制住?那知邊發數劍,楊文華劍勢雖拙,門戶卻封得極嚴,等到使出「魔劍」,身外化身,劍外化劍之術,八個人影,連番環攻,對方劍勢還是那麼古拙,但卻一劍也攻不進去,十數招下來,心頭不禁大是不耐,口中低喝一聲道:
「咄!」
八個人影,在他這聲大喝中,又多出一個人影來。
封一瓢怵然道:「九子母魔劍!」
清華子道:「快,大家分頭接應,把柳小施主接替下來!」
「九子母魔劍」,九劍分屍,從無一人能從劍下逃得過性命。
要破「九子母魔劍」,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同時有八個功力相苦的人,同時出手,分擔他一劍。
自從大家發現無塵的天竺「魔劍」,就想到他可能練成了「九子母魔劍」,因此早巳安排了接應的人手,由大智禪師、清華子、封一瓢、齊古愚、鄧錫侯、蕭夢谷、向寒松、萬開山八人同時出手,各人去接下無塵的一劍(另一劍自然由楊文華自己去接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這邊八人各掄兵刃,正待躍出之際!
突然間,只聽一陣密如連珠的「噹」當」劍鳴,一共九聲金鐵狂震!
大家凝目看去,但見激戰中的兩人,劍芒流散,人影修劍,『九子母魔劍」幻出來的九個無塵,九柄闊劍,同時幻滅!
楊文華、無塵兩個人影,也各自分開!
不,無塵駭然往後疾退了兩步,低頭看去,這一瞧,他那張枯瘦的臉上,不由得神色大變!
那是他手中一柄四尺長的闊劍,竟然在這一招之間,被楊文華的青鋼劍削斷了九截,落到地上。
他沒有看得清楊文華如何破去他「九子母魔劍」的,他也看不出楊文華手中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好劍!
那自然是楊文華這一招劍法的威力了。
原來無塵施展「九子母魔劍」的同時,雙方正好打到十八招上,楊文華早已被無塵圍攻得窮於應付,只是一招又一招把「羅浮劍法」施展下去。
這真叫無巧不成書,無塵在第十九招上使出了魔劍是最厲害的「九子母魔劍」,楊文華也正好使到了「羅浮劍法」第十九招。「羅浮劍法」一共只有十九式,這最後一式,名為「羅浮一劍」,這一式是十九式的精華所在,當日蓑衣老人傳他劍法之初,曾經說道:「羅浮一劍,乃是十九式之首,威力最強,若非萬不得已,不可輕使。」
他還不知道這一劍究竟有多大威力?此時被九個無塵圍攻,連過險的如,自己已經無法控制,十八招之後,就順著使出第十九招來。
直等耳聞多鐵狂鳴,眼前人影頓杳,無塵一柄闊劍,被削斷了九截,楊文華還不知道自己如何破解的?他只是順勢把第十九招演了出來,如此而已!
跌坐中間的黃衣老僧雙目倏靜,發出夜梟般的笑聲,說道:「好劍法!」
揮手一掌朝楊文華拍來。
站在楊文華身後的大智禪師,清華子,封一瓢,齊古愚,鄧錫侯,蕭夢谷,向寒松,萬開山等八人眼看中間黃衣老僧突然向楊文華出手,不由大吃一驚,一時不約而同地迅速把兵刃交到左手,右手同時劈出一掌,迎著擊出。
這八人不是一派掌門,就是一代名宿,這八記掌風匯成一道狂魔,如巨浪掀天,如黃河天來,聲勢之盛,武林罕見!
但這道狂腕,和中間黃衣老僧拍出的掌風乍接之下,八個人立即感到心神一震,他掌風柔弱無力,綿綿不絕,中間主力,雖被八人匯合而來的一道奇猛掌力震開,但每一個人,都可以感覺得到震散的掌風,從四周湧來,陰寒逼人,使人不寒而慄!
也差幸是八人同時發掌,總算把它接下來了,這要是換了一二個人的話,就非傷在他這陰寒的掌風之下不可!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楊文華自然也發現了,手橫長劍,劍眉一剔,目注中間黃衣老僧,冷笑一聲道:「在下還把你們看成道高僧,卻居然乘人不備,出手偷襲,這行徑與江湖下五門之輩何異?」
中間黃衣老僧被八人接下了一掌,同樣目射精芒,本來跌坐著的人,也一下站了起來,口中尖聲道:「好,好!」
這邊一掌開天羅起岳、唐傳賢、徐明經、向繼先、老刺蝟聞朝、朝龍手何老篤、隔山老虎宋百勝、太湖漁隱王明輝、霹靂刀解宗良、鷹爪手許維源等人,眼看大智禪師等人合八人之力,才接下中間黃衣老僧一掌,各人心頭暗自凜駭不止,此刻中間黃衣老僧口中說著「好」字,忽然站了起來,一干群豪也不禁移步朝前迎出!
就在此時,只見一個身穿青紗長衫的俊秀少年書生,步履瀟灑,走入了雙方劍拔弩張的中間,朝陸少游微笑頷首。
陸少游只覺此人面貌極熟,一時想不起是誰為,耳中已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陸兄久違了,這摩提尊者,練成密宗陰功,非諸位能敵,你快勸大家後退,由在下和他說幾句話。」
陸少游在這一瞬間,突然想起來了,這青衫書生不就是自己跟蹤楊賢弟在羅浮山遇上的那人麼?心念一動,急忙走近義父身邊,低低地道:「義父,快請大家退後幾步。」
萬開山奇道:「你發現了什麼?」
陸少游道:「是青衫書生要孩兒轉告義父的,他要和摩提尊者說幾句話,勸大家後退的。」
萬開山道:「你認識他嗎?」
陸少游道:「此人武功高不可測,孩兒一年前見過他,雖然不知他的來歷,但絕不是賊人一黨。」
「好!」萬開山點點頭道:「咱們就相信他一次。」
他要陸少游、老刺蝟、何老篤、宋百勝立即分別轉告大家,往後退下了幾步。
陸少遊走到楊文華身邊,低低問道:「兄弟,你認不認識他?」
楊文華微微搖頭道:「不認識。」
陸少游道:「他就是我在羅浮山中遇到的那個青衫少年,看他當時情形,好像也是找賢弟去的了。」
楊文華奇道:「小弟不但不認識,也從未見此人。」
一干群豪退後了幾步,和三個黃衣老僧之間,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來。
青衫書生瀟灑地走到中間黃衣老僧面前數尺來遠,便自停住。
中間黃衣老僧摩提尊者眼看大智禪師等人無故退後了數步,卻有一個青衫俊逸少年朝自己面前走來,心中也暗自覺得驚奇;忖道:「中原武林怎麼出了幾個這樣年輕的高手!」
他目光如炬,自然一眼就看出青衫書生一身武學極高,下。
其實縱然看不出來人武功,只要看中原這許多門派的掌門人都後退了下去,只有他一個人走上前來,也可以想得到此人武功,必然高出眾人甚多了。
不僅摩提尊者,站在他左右無塵、本空四道精光熠熠的眼神,也一齊盯詮了青衫書生的身上。
青衫書生面對摩提尊者站定下來之後,朝三人拱拱作了個長揖,就站著不言不動。
摩提尊者也合十還了一禮,他和青衫書生面對面站著,中是目注青衫書生,也不言不動。
兩人好像舊友重逢,也好像並不相識,只是互相打量著對方,也似乎各具戒心,嚴神戒備一般。
雙方的人眼看兩人不言不動地站著,自然感到十分驚奇,不知兩人這是在做什麼?既不像「傳音入密」交談,因為「傳音入密」,雖是練音成絲,出我之口,入彼之耳,但嘴皮仍然會有輕微的啟動,他們沒有。
也不像比拚內力,比拚內力,總得手掌作勢,互相抵住,他們也沒有。
這樣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光,只見摩提尊者一張枯瘦的臉上,漸漸有了怒容,仰首向天,發出刺耳的一聲尖笑,聲若夜梟,雙目精光如線,厲聲道:「老僧和尊師不過一面之緣,他勸老僧不可介入中原糾紛,聽與不聽,權在老僧,尊師豈能相強,小施主不用多說了,老僧看在尊師面上,今晚之事就到此為止,這已經是夠交情的了。」說完,大袖一揮,沉聲道:「二位師弟,咱們走。」
他這一揮大袖三位老僧果然同時騰空而起,去勢如電!
青衫書生仰首向天,說道:「大尊者最好多加考慮。」
摩提尊者的聲音說道:「辦不到!」
這三個字,聲音傳來,人至少已數十丈之外了。
千面教一千人眼看三尊者已走,也就紛經分縱身躍起,相隨而去。
萬開山走上一步,拱拱手道:「今晚若非少俠光臨,雙方傷亡必然慘重,兄弟萬開山,這位少俠,不知如何稱呼?」
「萬幫主好說。」
青衫書生連忙拱手還禮道:「在下久仰貴幫忠義相傳,萬幫主俠名遠播,更所欽佩,在下江雲生,江湖無名之士。」
蕭夢谷大笑道:「方纔摩提尊者及江少兄尊師,不知尊師是那一位高人?」
江雲生淡淡一笑道:「家師方外之人,一向從未在江湖上走動,他老人家不欲人知,在下就不便奉告了。」
蕭夢谷碰了一個軟釘子,但他毫不在意,呵呵一笑,點頭道:「江兄說的是,尊師世外高人,自然不欲人知,方才江兄似在勸摩提尊者不可介入中原糾紛,他並未答應,此事關連甚大,未悉江兄又有何對策呢?」
他這話,正是大家最關心的事,自然都要聽聽這少年書生意見了。
江雲生朝他笑了笑道:「在下只是奉家師之命相勸,聽與不聽在他,在下也說不出對策來,只是巴顏喀喇山三尊者,各有一身絕藝,中原武林,只怕從此多事了。」
說完,拱手道:「在下另有事去,告辭了。」
說完,轉身欲走。
楊文華急忙追出,叫道:「兄台請留步。」
江雲生含笑道:「柳兄有話,我們改日再談吧!」
話聲一落,人已飄然往外行去。
楊文華還想再說,突聽耳旁傳來江雲生一縷聲音說道:「明日午前,兄弟當在虎跑寺相倏,你可和陸少游同來。」
大智禪師望著他背影消失,低喧一聲佛號:「阿彌陀佛,這位江少施主的尊師,能把巴顏喀喇三尊者嚇退,當非尋常之人,可惜咱們竟會會想不起這麼一位高人來。」
齊古愚道:「方纔合咱們八人之力,方接下摩提尊者一掌,千面教有這樣三個強敵作靠山,真如江少俠所說,中原武林確有一場傷亡慘重的浩劫,方興未艾呢!」
唐傳賢道:「由來邪不勝正,縱然目前道消魔長,敵勢太強,只要中原大門派團結一致,同心協力,千面教、三尊者又何懼之有?」
八卦門掌門人封一瓢道:「唐兄話是不錯,該如何進行呢?」
向寒松道:「咱們目前在這裡的人,各大門派差不多也都到了十之八九,而且大家也都已認清了折花傷人,是千面教的人在作祟,只要商討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各大門派一體遵行,互相聲援,再進一步,只要查出對方巢穴所在,大家人他來個會剿,不難把他們消滅,因此兄弟之意,大家應該公推某一門派,為主持此一計劃的召集人,另選幾個門派協辦,共同籌辦進行,未知諸位道兄意見如何?」
武當清華子道:「向掌門人此一辦法甚好,貧道認為大家先請坐下來,才好討論。」
於是大家就在階前青石板上席地坐下,圍成一圈。
形意人蕭夢谷道:「現在第一件事,就該公推一個門派為召集人。」
羅起岳道:「兄弟認為這一召集人的門派,應該具備幾個條件,譬如門人弟子分佈各地,消息靈通,實力雄厚,一旦有事,可以迅速把消息傳達到各大門派,江湖上具備這幾個條件的,自非丐幫莫屬,因此兄弟覺得推丐幫為召集人,最為適宜。」
他此話一出,所有之人都一致贊成。
萬開山連忙搖手道:「敝幫不成,這召集人自然該推武林中最大的門派,少林、武當二派中任選一派為宜。」
大智禪師合十道:「萬幫主不用再推辭了,這是為江湖武林作事,並不是公推武林盟主,老實說,敝派弟子,雖然也遍及各地,但有如一盤散沙,不似貴幫各地都有分柁,組織嚴密,辦事效率,自然在迅速得多,萬幫主一向急公好義,肝膽相照,也是最適當的人選,大家就這樣通過了。」
「好!」萬開山豪爽地笑道:「既然大家這麼說,兄弟就不好推諉了。」
向寒松道:「除了召集人,應該再推幾個門派協助辦理。」
鄧錫侯道:「協辦門派,少林,武當兩派,門人弟子個個武功出眾,人手較多,自然不能再推辭了。」
封一瓢道:「四川唐門,門人弟子也不少,應該算一個。」
唐傳賢道:「山西快刀門,人手也不少。」
快刀門弟子遍及山西一省,據說不下三千人,人手自然不少了。
霹靂刀許維源忙道:「敝門只是一個地方的小門派,眼下各大門派都在這裡,敝門算是什麼?只要用得著敝門,敝門自不當效力,名就不用列了。」
大智禪師含笑道:「許施主,這完全是為武林出力,天下武林同屬一家,門派那有大小之分,貴門也算一個才是。」
許維源覺得快刀門能和少林,武當,四川唐門一同列名為協辦門派,這自然是快刀門的光彩,這就點頭道:「諸位吩咐,敝門自當全力以赴,豈敢推辭?」
萬開山道:「還有第一堡,雄峙大江南北,也該算一個了。」
鄧錫侯正待開口,羅起岳道:「鄧堡主不用說了,大智禪師已經說過,這是給江湖武林作事。」
鄧錫侯道:「好,兄弟不說就是了。」
大智禪師道:「有五個協辦門派,已經夠了,不過除了擔任召集人的門派和協辦門派之外,今晚與諸位道兄,也應全體參加此一工作,並酌量選派門人參加行動為是。」
封—瓢道:「這個自然,咱們沒有列名協辦門派的諸位道兄,如果門中並無重要之事,就一齊留下來,協同萬幫主好了。」
蕭夢谷道:「兄弟同意封道兄的意見,大家在一起,自可集思廣益,實力也可增加,另一點,是可以避免不為千面教匪各個擊破,有隙可乘,但兄弟要聲明一點,兄弟門下,只有八個小徒,此次並未同來,兄弟想親加敝門一趟,把他們帶來,也可聽候差遣。」
老刺蝟道:「如此甚好,蕭掌門人門下的形意八傑,都是傑出之士,自然非來不可了。」
萬開山道:「還有柳老弟。」
楊文華欠身道:「千面教為害江湖,晚輩身為武林中人,自當效勞,幫主若有差遣,晚輩義不容辭。」
正說之間,只見一名灰衲僧人走了過來,朝宋百勝躬身合十道:「早餐已備好,請諸位老檀越到客廳進餐了。」
萬開山也合掌道:「多謝師父了。」
一行人由灰衲僧人引路,來至前進大客廳,但見廳上燈光通明,已經擺好了品字形三張圓桌,每張桌上,都已放好四碟小菜和一盤饅頭,另外還有一大桶白粥。」
那灰衲老僧合掌一禮道:「諸位老檀越請用膳了,小僧告退。」
說罷,連連合十,退了出去。
萬開山拱拱手道:「諸位道兄一晚未睡,不用客氣,就請入席了。」
藥師於傅吉道:「幫主請大家先坐下來,屬下還要檢查一下,才能食用。」
宋百勝笑道:「於長老還怕千面教的人在稀飯下毒麼?」
於傅吉道:「千面教無孔不入,寧可小心為上。」
蕭夢谷大笑道:「如果賊黨在稀飯裡下毒,不把靈隱寺數百僧侶全毒在裡面了?」
於傅吉沒有做聲,從身旁取出一支銀針,先在一桶白粥中試驗了,看看並無異樣,接著又仔細地每一盤小菜,每個饅頭,都檢查了,也並無異處。
蕭夢谷拿起竹筷,含笑道:「現在沒事了,大家可以安心食用了。」
於傅吉道:「蕭掌門人且慢,等在下檢查完了再用不遲。」
隨著走到上首一席,取起一雙筷子,用銀針在筷頭上輕輕點了一下,再凝目一看,不覺冷笑一聲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
大智禪師問道:「於長老發現什麼了麼?」
於傅吉沒有作聲,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傾出了少許藥為人,再用筷子朝藥粉上蘸去,這一蘸,但聽「嗤」的一聲,飛起了幾縷輕煙,大家再看竹筷筷頭,已有一截變成了綠色!
宋百勝作色道:「他們把毒放在筷上!」
於傅吉:「他們也防到咱們會檢要食物,所以把毒下在筷頭上,就可使人防不勝防了。」
封一瓢問道:「這是什麼毒藥?」
於傅吉道:「在下用藥物試驗的結果,這筷頭上綠色的,這是穿腸毒,至於那幾縷輕煙,很可能是沾衣毒了,在下對毒物知道的不多,要請教唐二莊主才是。」
唐傳賢點頭笑道:「於長老這是客氣話,沾衣毒輕,經你用試毒藥劑,自然會隨煙化去了。」
羅起岳大笑道:「對了,唐老二在這裡,咱們就算中了劇毒,也不用怕了。」
唐傳賢搖手道:「這可不成,咱們都在被千面教劫持的人,身上帶的東西,全被他們搜了去,兄弟身上什麼解藥都沒有,吃下毒藥,唐門的人,一樣會去見閻老二。」
這話說得大家不禁都笑了起來。
蕭夢谷道:「好險,兄弟方才第一個舉起筷子,真要中毒,兄弟是第一個先走的人了。」
萬開山道:「真想不到賊黨發中此蛇蠍居心,要不是於長老心細,咱們大家又差點著了他們的道了。」
宋百勝氣憤地道:「這準是那贓禿是賊人一黨了,屬下這就去找他。」
萬開山道:「百勝,算了,他若是賊人一黨,下了毒,也早藏起來了,這裡有數右僧侶,你到那裡去找,反而驚了闔寺僧侶,還是叫人再去拿竹筷來,也就是了。」
宋百勝應了聲是,又去吩咐弟子到廚下去取竹筷來。
於傅中又仔細檢驗,不再有毒,才分給了眾人,把有毒的竹筷收起。
蕭夢谷笑道:「這一折騰,稀飯都快涼了,大家快開動了。」
大家用過早點,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
大智禪師,清華子因此次靈隱之會,發生了許多事故,但折花傷人的賊黨,也原形畢露,終於證實是千面教所為,如今又經大家公舉了召集人和協辦門派,這是江湖上的一件大事,必須趕回山去,向掌門人稟報。
另外唐傳賢(四川唐門)、鄧錫侯(第一堡)、解宗良(山西快刀門)、羅起岳(少林南派俗家掌門人)都因當日自己已死於花枝之下,家人尚不知情,急於回家一行,就紛紛向萬開山告辭,並約定以丐幫杭州為柁為集會之所,留下後約,就各自作別。
九宮門徐明經,因掌門人仍然健在,就留下向繼先隨侍父親,由他先行趕回九宮山去,形意門蕭夢谷也要趕回去一趟,都相繼走了。
萬開山留下來的是向寒松父子、八卦門卦一瓢、太湖漁隱王明輝、鷹爪手許維源等人,拱拱手道:「諸位道兄已有一晚未睡,敝幫分柁離此不遠,就請駕敝分柁休息吧!」
楊文華悄悄扯了陸少游一下衣袖,低聲道:「大哥,小弟和一個朋友約好了在虎跑寺見面,要大哥一起去呢!」
陸少游問道:「賢弟和誰約好了?」
楊文華笑道:「大哥去了自會知道。」
「好吧!」陸少游就朝萬山開道:「義父,孩兒和柳賢弟還有事去。」
萬開山一手摸著飄有黑髯,問道:「你和柳老弟已經有兩個晚上沒有好好睡了,應該一齊回去,好好睡上一覺,還要到那裡去?」
「不要緊。」
陸少游道:「孩兒和柳賢弟到船上睡一回就好,柳賢弟和一個朋友約好了,要孩兒一齊去。」
萬開山道:「既然和人約好了,那自然要去,不過如今千面教和咱們撕破了臉,你們處處都得小心。」
陸少游應了聲「是」。
於是萬開山陪同向寒松、封一瓢等人一齊離開靈隱寺。
下山之後,陸少游和楊文華,別過眾人,下了丐幫準備的一隻小艇,吩咐舟子直放通濟橋,兩人就在船艙中坐息養神。
內功已有相當火候的人,縱然一二個晚上沒睡,只要靜坐調息運氣就可恢復過來。
從岳湖劃到通濟橋,差不多也要半天時間,等兩人運功醒來,已經快近午刻,舟子劃進了通濟橋,就靠了岸,這就匆匆登岸,趕上虎跑寺去。
虎跑寺後進長廊由檻,雕欄臨水,放著不少張桌椅,那是給遊客品嚐虎跑泉的。
龍井茶葉虎跑泉,是遊人騷客品茗談詩的最好去處了。
因為虎跑寺泉水甘冽,聞名於世,據說唐朝有一位空性和尚居此清修,苦無水,忽有二虎跑地,泉遂湧出。
虎跑泉水,泡上龍井茶,固然相得益彰,清冽芳香,沁人心脾,這就是遊山跑累了,當場用碗舀水喝,也倍覺清涼甘冽(虎跑泉水質較厚舀滿了一飯碗水,從前的入用銅錢,你把它一枚一枚放入水中,可以放下十枚之多,水高出碗邊一分,還不會流出來)。
楊文華目光一轉,就看到青衫書生一個人憑欄而坐,朝自己點頭微笑,這就是低聲道:
「大哥,那位兄台就在那裡等我們呢!」
急步走了過去,拱拱手道:「兄台久候了。」
青衫書生含笑站起,還禮道:「楊兄、陸兄請了,兄弟也來了不多一回。」
陸少游拱著手道:「兄弟曾要羅浮和兄台見過一面,當時未曾向兄弟請教尊姓大名,每憾失之交臂,昨晚兄台又如神龍見首,匆匆走了,今日何幸,得和兄台相值?」
青衫書生含笑道:「今天兄弟是奉邀二位來此一敘,二位快請坐下來好談。」三人落坐之後,一名香火道人給兩入沏來了茶,便自退去。
青衫書生道:「兄弟姓江,賤名雲生。」
「原來是江兄。」
楊文華道:「兄弟想很冒昧的問一句,只不知江兄如何認得兄弟的?」
江雲生微微一笑道:「楊兄還曾記得在梅嶺草廬中養傷三日之事麼?」
楊文華聽是瞿然一怔,喜道:「是江兄救了兄弟,這麼說,江兄還是兄弟的救命恩人了?」
江雲生俊臉微微一紅道:「楊兄這麼說就見外了,當時兄弟見楊兄傷勢極重,同是武林中人,那有見死不救之理?」
陸少游笑道:「楊兄弟,我猜的不錯吧,救你的人準是一位風流英俊人物。」
江雲生臉上不禁又是一紅,說道:「陸兄說笑了。」
楊文華道:「江兄當日一直不肯和兄弟見面,兄弟一直耿耿於懷……」
陸少游笑道:「現在不是見面了麼?」
江雲生道:「兄弟不是不肯和楊兄見面,而是兄弟希望能從楊兄身上,查出折花傷人的人來,所以楊兄一路南地,兄弟也暗中跟了下去。」
「原來如此。」
楊文華道:「江兄查訪折花傷人的賊黨,不知現在查到了沒有?」
「還沒有。」江雲生道:「此中內情,十分複雜,直到現在,兄弟也只找到在了一點眉目。」
楊文華笑道:「兄弟和陸兄卻找到了,他們原是千面教餘孽,劫持了各門各派的人,再迷失他們本性,以供驅策……」
「楊兄二位查到的依然只是表面而已!」
江雲生微笑道:「誰是折花傷人的人呢?」
這話問得楊文華、陸少游不期一怔,他們從地室救出來的人似乎一個也不會。
陸少游忍不住問道:「江兄知道的是什麼人嗎?」
「兄弟也沒有查到。」
江雲生道:「千面教劫持了各大門派的人,迷失其本性,以供驅策,是因為他們訓練出來的人手不多,不敷應用,不如用些手段,劫持了各大門派的人,收為己用,再以假人替死,使大家不會注意已死的人,其實還活著,但各大門派的人,並不會使折花手法,楊兄和陸兄當時在柳浪聞鶯,只是注意了臉色焦黃的青衣入,沒注意到別人的行動。」
楊文華道:「難道暗襲清華道長的,還另有其人?」
「楊兄說對了。」
江雲生微微一笑道:「千面教殺手,也就是各大門派被劫持迷失本性的人,個個都經過他們挑選的武功高強之士,可以掩護使折花手法的人,使折花手法的人因為有青衣人作掩護,很快就可以脫身,兄弟以前也認為青衣人(千面教殺手)就是使折花手法的人,曾有兩次被兄弟遇上,但都被他逃逸了,才發現殺手和使折花手法的人,根本是兩個人。」
楊文華道:「他們這是為什麼呢?」
江雲生道:「其中內情兄弟也說不出來?」
陸少游道:「會不會是昨晚那兩上青衣少年和三個女的?他們似乎是千面教的門下。」
楊文華點頭道:「很有可能。」
江雲生問道:「楊兄怎麼易了容呢?」
楊文華道:「這是家師囑咐的,兄弟現在易名為柳文明了。」
江雲生道:「兄弟約楊兄來此一晤,有一事相商。」。
楊文華道:「江兄有什麼事,但請吩咐。」
江雲生道:「楊兄目前以柳文明的身份出現,本可不使人注意,但二位破了千面教的殺手堂,昨晚又以指功破了本空的『大手印』,以一招劍法破了無塵的天竺魔劍,這一來,使得千面教的人不敢惹你,他們不敢惹你,也就是你再也找不到他們了,對不?」
陸少游點頭道:「江兄說的極是。」
江雲生一笑道:「所以兄弟希望楊兄和我同時離開這裡……」
楊文華問道:「江兄的意思……」
江雲生道:「昨晚兄弟驚退摩提尊者,千面教的人自然也會注意我的行動,如果楊兄和我同樣離開這裡,千面教的人自然很快就會知道,他們就不用再顧慮楊兄和我二人。」
說到這裡,聲音較低,又道:「柳文明走了,然後楊兄就以楊文華的身份再出現江湖,我想一定可以有更大的收穫……」
他接下去解釋:「因為當時楊兄武功並不高,當然不會是千面教劫持的對象,楊兄也不是當今武林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和他們又無利害衝突,自然更沒有非殺楊兄的理由……」
楊文華點點頭。
江雲生又道:「但他們一路追蹤,在梅嶺,在荒廟,一直到羅浮山,非把楊兄置之死地而後已,其中就必有原因……」
陸少游點頭道:「江兄說的是。」
江雲生道:「因此,只有楊兄再在江湖上現身,才能引起他們注意,才能找出其中原因來。」
楊文華道:「此計不錯。」
江雲生道:「不過楊兄重出江湖,就必須藏拙,不可再使令師傅教你的絕世武功,當然,在非使不可的時候,也只好使了,兄弟是說盡量不讓對方看出你就是柳文明來,兄弟也會在暗中相助,不知楊兄意下如何?」
楊文華道:「能有江兄相助,兄弟自然唯命是從。」
江雲生道:「兄弟和楊兄合作,也就是為了要找出使折花手法的人來,這是一舉兩得之事。」
「那就這樣決定。」
楊文華道:「不知江兄何時離開,我們就一起走了。」
江雲生臉上一紅,說道:「自然要走了。」
說到這裡,低聲道:「我們在此會面,千面教必然會有人跟了來,只是不敢露面罷了,我們在這用素齋,就可以動身了。」
陸少游聽說楊文華就要和江雲生同去,不覺問道:「那兄弟如何和你們聯繫呢?」
江雲生道:「兄弟自會和陸兄聯繫的。」
三人在齋堂用過素齋,相偕出了虎跑寺,行到山麓,楊文華和江雲生就和陸少游作別。
石門山壁立千仞,有石如門,山有風陽和嘉山之間。山之南麓,有一座大莊院,那就是名聞武林的蕭家莊,形意門掌門人蕭夢谷就卜居於此。
形意門自宋元以來,一向被列名在八大門派之中,但形意門一向擇徒謹嚴,是以雖是代有傳人,卻不像少林,武當那樣鼎盛,蕭夢谷有意光大門戶,曾收了八個徒弟,有三個門人已經獨當一面,開設鏢局,當了總鏢頭。
這是蕭掌門人從靈隱寺回來的第三天傍晚,蕭家莊大門前。來了一個頭戴氈帽,帽沿壓得很低,身上也裹著厚棉襖的人,走向石階,舉後輕輕叩著門環。
他叩門環雖輕,但總是叩了。
大門開啟,走出來的蕭掌門人的弟子許家聲,目光一抬,打量著那人,問道:「朋友……」
「噓!」那人口中噓了一聲,低低地道:「小哥快別做聲,我是找蕭掌門人來的。」
許家聲當門而立,直瞪著他道:「朋友鬼鬼祟祟,究是何人?」
那人急道:「見了蕭掌門人,他自然認識在下,在下是有緊急之事,來見蕭掌門的人,小哥快讓我走去。」
許家聲道:「不論你是誰,總得報了名號,我好進去稟報家師。」
那人低聲道:「在下此來,萬萬不能讓人知道,小哥快讓開了。」
隨著話聲,身形一閃,就從許家聲身邊閃了進去。
好快的身法!
許家聲口中「咦」了一聲,轉頭道:「你……」
他只說了一個「你」字,回過頭,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許家聲心中一急,急忙掩上大門追蹤往師父的書齋奔去。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蕭夢谷正在書房裡一張太師椅上閉目養神,忽聽一陣極輕極輕的腳步聲,進入書房。
他平時門規極嚴,門人弟子進入書房,也必須先在門口告進,像這樣闖進書房來,可說絕無之事,他心頭方自意味到事非尋常,剛睜開眼來!
那人已快到面前,撲地跪倒地上,拜了下去,口中說道:「蕭掌門人,請救救在下一命。」
蕭夢谷驚異地道:「你是……」
那人右手一下揭去氈帽,直起身抬頭道:「是在下。」
蕭夢谷目光一注,不覺站起身道:「你……」
話未說完,只聽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及門而止。
蕭夢谷問道:「外面是誰?」
接著只聽六弟子許家聲的聲音恭聲應道:「啟稟師父。是弟子許家聲,剛才有人……」
蕭夢谷沉聲道:「為師知道了,沒你的事,快出去吧!」
許家聲聽師父的話,好像那人來找師父,師父已經知道了,這就應了聲「是」,正待退下。
蕭夢谷朝門吩咐道:「家聲,你不准告訴任何人,去吧!」
許家聲又應了聲「是」,才行退下。
蕭夢谷伸出雙手去扶直挺挺跪在地上的那人,一面說道:「陸總管快快請起。」
原來這個揭下氈帽,身上還裹著綿襖的人,正是江南第一堡總管陸德高!
蕭夢谷雙手這一扶,碰到陸德高左臂,陸德高口中悶哼上聲,臉色發白,額上已經痛出汗來!
蕭夢谷一驚,急忙鬆手,問道:「陸總管,你怎麼了?」
他鬆了手,自然把陸德高扶起。
陸德高彎下腰去,伏在叩頭道:「蕭掌門人一定要救救我在下性命。」
「有話好說,陸總管莫非負了傷?」
陸德高終於站起來了,他右手把裹把厚棉襖也敝了開來。
蕭夢谷目光一注,只見陸德高左手衣袖已被染了一大片,血污凝結住了,連裹在外面的一件厚棉襖上,也幾乎沾滿了血!
他是一派掌門人,老江湖了,只要看上一眼,陸德高左手衣袖有半截虛飄飄的,分明左手被人齊肘削斷了!
心頭不禁暗暗吃驚,第一堡雄峙江南,在江湖武林可說聲譽極隆,有誰敢對第一堡的總管下手?這就關切地道:「陸總管遇上什麼強敵?啊!你這血污,已快有兩天了,傷口一直不曾包紮,你快讓老夫看看。」
他果然經驗老到,只要看上一眼衣袖上血污的顏色,就知陸部必定斷肘已有兩天,都一口道出來了。
陸德高道:「傷口還不要緊,在下已經點了經穴,止住了血,在下投奔蕭掌門人,是求蕭掌門人救命來的。」
「陸總管好說。」
蕭夢谷深沉地道:「你到底遇上了什麼強敵?」
「沒有強敵?」
陸協高面有痛苦之色,緩緩垂下頭道:「在下這手……是被堡主斫下來的……」
「錫侯兄?」
蕭夢谷目光閃過一絲異色,驚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啊?陸總管請坐。」
「在下也弄不清楚。」
陸德高欠欠身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才道:「靈隱會後,在下跟隨堡主回轉堡中,當天晚上,堡主把在下叫入密室,就喝問在下,幾時和千面教勾結的……」
蕭夢谷聲色不動,說道:「陸總管追隨鄧保地主已有多年,一向忠心耿耿,這怎麼可能?」
「就是這麼說。」
陸高德痛苦地道:「在下矢口否認,怎知堡主聽信人言,怒嘿著說,此事人證俱全,要在下不用再抵賴了,在下就說,堡主如果不信,可以和在下對質……」
蕭夢谷問道:「他怎麼說?」
陸德高道:「堡主甚是氣怒,說如果沒有證據,人家會在我臨行之際,暗中告訴我麼?」
蕭夢谷攢攢眉道:「這人會是誰?」
陸德高道:「堡主臨行之際,在下一直跟在堡主身後,只有丐幫長老老刺蝟拉著堡主低聲說了幾句話,再就沒有別人和堡主說過。」
蕭夢谷目中神光又是一動,深沉一笑道:「聞朝宗是個心直口快的人。」
說到這裡,口中「唔」了一聲,問道:「鄧錫侯就這樣斫了你一臂?」
陸德高道:「堡主厲聲詰問,越說越氣,指堡主被千面教劫持,也是在出賣了他,不殺在下,第一堡終將毀在在下的手中,才拔劍斫來,在下知道堡主脾氣,自然不好回手,才被斫下左手,在下穿窗逃出,自思無處可以投奔,只有請蕭掌門人收容了。」
說著雙屈膝跪了下來。
「陸總管快不可如此。」
蕭夢谷萬分同情地說道:「你不妨先在敝莊住下來,老夫伺機自會跟錫侯兄說的。」
「多謝蕭掌門人。」
陸高德感激地道:「在下不想再回第一堡去了,蕭掌門人隨便賞一碗飯吃就行。」
蕭夢谷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陸總管在第一堡已有二十多年了,輔佐錫侯兄,可說鞠躬盡瘁,如何輕易言去?此稍過些時日,錫侯兄氣平了,也就無事了,老夫自會盡力斡旋,讓陸總管再回第一堡去。」
陸德高微微搖頭道:「蕭掌門人說的是極是,在下追隨鄧堡主,二十幾年來,當真說得上鞠躬盡瘁,忠心耿耿,光是經在下一手調教的堡丁,就有八十名之多,鄧堡主竟會輕信人言,對在下如此絕情,實在在下意料之事,也許就是古人說的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他這一劍,雖然只斫斷了在下一截手臂,但這一劍卻無異所在在下的心上,在下這一生,再也不回第一堡去了。」
蕭夢谷沉吟道:「這個……」
陸德高望望蕭夢谷,右手拿起氈帽,往頭上一覆,站起身道:「在下投奔蕭掌門人,實在是下和蕭掌門人相識多年,出許能收留在下這個殘廢之人,蕭掌門人如有顧慮,在下只好另作打算了。」
說完,躬身一禮,正待轉身。
蕭夢谷攢著濃眉,試探問道:「陸總這怎麼要走了?」
陸德高慘笑道:「在下想通了,各大門派和第一堡和丐幫都有極深的交誼,無處可容在下托身,在下此一慘痛苦結果,都是聞朝宗所賜,此去縱然投身黑道,在下所不惜,非教老刺蝟知道我的厲害不可!」
他說到後來,已是咬牙切齒,目露凶光,大有把老刺蝟碎屍萬段,方瀉心頭之的憤慨!
「冤家宜解不宜結。」
蕭夢谷雖是勸解之言,但他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上,已隱有喜容,說道:「聞朝宗也許是無心之言,陸總管能忍則忍,試想你動了老刺蝟,丐幫如何肯與你甘休?」
陸德高道:「在下身受如此慘痛教訓,這口氣如何能忍?多謝蕭掌門人,在下就此別過。」
「哈哈!陸總管要走,豈不是見外了?」
蕭夢谷一手握住了陸德高的右臂,說道:「陸兄既然到了敝莊,就暫時住下來再說,如果不想再回第一堡,老夫也決不會虧待你的了。」
「多蒙蕭掌門人收留,在下至為感激,只是……」
蕭夢谷的欣髯笑道:「這是私人之仇,老夫自然不好阻攔陸總管不報了。」
陸德高道:「如此多謝掌門人。」
又是一在過去了。
清晨,一輪旭日是,剛剛從山頭升起,通往石門山南麓的——條黃泥路上,又有一個人踽踽獨行,望著蕭家莊大門,似有躊躇之意!——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