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望輕咳一聲,抬目道:「方丈大師,兄弟已命副總護法把簡幫主一行人交出來了,諸位似乎應該釋放小兒和小徒了?」
慧通大師道:「宇文堂主說得極是,只是令郎、令徒,乃是程少施主所擒,也由他點的穴道,門派不同,手法各異,釋放自然可以,至於解穴一節,只怕要等程少施主來了才能解得開。」
「唔!」宇文望點頭道:「方丈大師說的,大概是程明山了,兄弟也聽過此子是黃公度和游一瓢的傳人,學得嵩黃二友幾手功夫,專和本堂作對,他怎麼沒和諸位一起來呢?」
慧通大師道:「程少施主大概也快來了。」
宇文望道:「方丈大師且先放人,若是兄弟解不開穴道,不妨等程明山來了,咱們再交換解穴,亦無不可。」
慧通大師轉身朝八名弟子吩咐道:「宇文堂主既然這麼說,你們就把飛龍公子和楚人傑送過去吧。」
八名護法弟子中,有人恭聲應「是」,接著就由四名弟子一左一右挾持著飛龍公子和楚人傑兩人走了出去。
宇文望喝道:「進來四個人。」
接著便有四名青衣漢子迅快從屏後走出,一齊躬身道:「屬下在。」
宇文望一抬手道:「快去把他們攙扶過來。」
四名漢子答應一聲,走上前來,從四名少林弟子手中,攙扶著飛龍公子和楚人傑,緩緩走到宇文望前面。
宇文望朝一凡道人道:「副總護法看看,是否能替他們解穴?」
兩人這一過去,眾俠之間也各自凝聚功力,準備出手接應,雖然大廳上還是很靜;但每個人心裡都已在躍躍欲試,心情不期緊張起來。
一凡道人道:「且待屬下看看!」
他伸手在程明山肩頭、胸脯、後腰等處摸索了一回。
程明山怕他乘機下手,暗暗運起「九陽玄功」,護住了全身穴道。
一凡道人手指在程明山經穴上探索了一回,但覺每一條經脈都熾熱如火,心頭止不住暗暗駭異,忖道:「這是什麼手法?經脈會有如此熾熱?」
宇文望看他眉心微皺,忍不住問道:「副總護法,傳兒怎麼了?」
一凡道人沉吟道:「公子全身經絡熾熱如火,屬下愚魯,竟然看不出究是傷在何種手法之下,請堂主明察。」
「會有這等事?」
宇文望不疑有他,正待伸手朝程明山摸去!
程明山突然朗笑一聲,雙手突發,左手反手拂向一凡道人胸口,右手使了一記「赤手擒龍」,一探手朝宇文望右手脈門扣去。
劉得祿早有準備,聽到程明山的笑聲,立即探手從身邊取出長劍。
那四名少林方丈的護法弟子,剛退到一半,便迅捷返身,抽刀齊上,會合劉得祿,朝宇文望三人圍了上去。
他們的目的,只要阻得宇文望一阻,不讓他有機會退出大廳,群雄便可群起而上,把他們截住了。
這時慧通大師等,也聽到了程明山的笑聲暗號,各自掣出兵刃,縱身掠上。
簡叔平、齊大椿、和惡洞賓蕭道成三人也同時躍起,一手抄起兵刃,隨著撲上。
簡叔平大喝一聲:「大家別讓這三個江湖敗類跑了!」
群雄聲勢雖壯;但此地究是在日月堂經營已久的山窟之中,強龍難壓地頭蛇!
程明山才一發難,宇文望一怔,但他反應何等快速,一下就迅疾往後退去。
一凡道人也不是等閒之輩,程明山這一拂出手雖快,他也不慢,左手一抬,反砍程明山脈碗。
這下他可錯了,手指剛接觸到程明山脈門之際,突覺整條手臂驟然間如同觸電,連半邊身軀都有麻麻的感覺!
原來他反砍程明山脈腕之際,被程明山指尖給掃上了。
截脈手法,在江湖上已是只有很少人會使的絕學;但程明山使的「神仙手」,是黃山矮仙所親授,普天之下,截脈手法無出其右,一凡道人如何能和他比?
但一凡道人一身武功,確也不同凡響,左手被「神仙手」拂中,身形疾退半步,右手抬處,嗆然劍鳴,已經閃電般掣劍在手,寒光一閃,劃在自己身前。
這一招「楚河漢界」,一道劍光像劍牆一般,圍身而起!
那知劍光堪堪劃出,眼前入影一晃,程明山竟然從劍光隙縫間閃了進來!
這下當真快到難以想像,他長劍既已劃出,就無法彎過來刺程明山的背心,程明山的右手卻已朝前拂落!一凡道人無暇多想,上身一仰,往後疾退!
程明山大笑一聲道:「你還想走麼?」
拂出的右手突然朝前一招,一凡道人明明已經疾退出去三步的人,只覺一股奇強的吸力,朝身上吸來,身不由己跟著又往前衝了上去。
但他究是修為功深,武功高強之士,身子雖被程明山一記「縱鶴擒龍」功吸近過來;但到了半途,突然身形一側,右手長劍疾劃,使了個「卸」字訣,一下從橫裡閃了出去。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只是一瞬間事;但這一瞬間,宇文望業已從屏後退出,連那副堂主藍守乾也走得沒了蹤影!
慧通大師手持禪杖當先飛撲而至,但他還是遲了半步,撲到屏後,只是一堵光滑的石壁,那裡還有兩人影子?
慧通大師少林方丈,也是武林中的有道高僧,這回也不禁看得大怒,右手抬處,鑌鐵禪杖朝石壁中間直搗過去。
這一杖老和尚幾乎用上了八成真力,但聽「轟」然一聲,整座大廳都起了震撼,灰石紛下,但石壁中間只被搗了一個缽頭大的洞穴,只有二三寸深,那想撞得開門戶來?
一寧子、華鳳藻也及時掠到。
華鳳藻道:「大師,宇文望和那姓藍的已經逃走,但程少俠已經截住了一凡子,只要把他拿下,就不怕他不說出開啟石門的樞紐來。」
一凡道人雖然脫出程明山一記「擒龍功」,但已是慢了一步,不僅屏後通路已被慧通大師、一寧子、華鳳藻三人搶在前面。
他左右前後,在這一瞬間,也被徐子桐、天鳴道長、竹逸先生、封自清、簡叔平、齊大椿六人包圍住了。
祝南山、荊雲台、和阮清香、荊一鳳、司空玉蘭、杜鵑等人,都迅快的守住了大廳前面。
不,宇文望、藍守乾從屏後退走之時,大廳前面六扇大門竟然也無聲無息的關上了。把壽通大師和十八名羅漢堂弟子隔絕在大天井中。
荊一鳳驚咦一聲道:「爹,他們把大門關上了。」
荊雲台微微攢了下眉,低聲道:「此時暫勿聲張,等程老弟把一凡子拿下了再說。」
祝南山點頭道:「不錯,他們雖關上了大門,但咱們仍須守著,不可讓一凡子衝出來了。」
一凡道人手仗長劍,色厲內荏,目光環視,含笑道:「諸位內外通道已絕,成了甕中之鱉,不若放下武器,歸順日月堂,還可有一線生機。」
程明山「鏘」的一聲掣出紅毛寶刀,沉喝道:「一凡子,是你應該放下兵刃的時候了。」一凡子森冷的道:「咱們先在兵刃上分個勝負再說不遲,你們要一起上,道爺也接得下來。」
他因身在眾人包圍之中,故而有意出言相激。
程明山朗笑一聲道:「對付你一凡子,何須人多,難道程某一人還不夠麼?」
一凡道人長劍豎胸,看了程明山一眼,點頭道:「你就是程明山了?」
程明山道:「不錯,在下正是程某。」
簡叔平道:「程老弟,不用和他多說。」
程明山點點頭,說道:「一凡子,今日之局,你已落在咱們包圍之中,在下不妨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在下若是敗在你手下,可以任你離去,大家也決不會再阻攔於你。」
一凡子道:「他們都同意麼?」
簡叔平道:「程老弟說過的話,自然算數,只要你勝了程老弟,咱們就讓你離去,沒有人會攔阻你的。」
一凡道人道:「好,貧道敗了呢?你也不妨說出條件來?」
程明山道:「若是在下勝了,你就得給咱們領路,打開石壁門戶,咱們當然也是和宇文望作一場公平的決鬥,你是不是答應?」
「好」一凡道人道:「貧道答應了,但咱們動手過招,總得有個限制,你說咱們以幾招為限,超過限數,又當如何?」
程明山道:「就以十招為限吧,十招之內,在下若是勝不了你,你就可以離此而去。」
這話說得甚是托大,一凡道人武功怪異,那自然是武當除名之後,另投名師,一身所學,絕非等閒,十招如何能夠勝得了他?
一凡道人聞言自是大喜,大笑一聲,不待眾人開口,就接著道:「一言為定,既然只有十招,貧道就讓你先出手好了。」
簡叔平、徐子桐等人都不禁暗暗攢眉,程老弟怎好如此托大;但他話已出口,大家也不好再爭論了。
程明山目注對方,朗聲道:「在下說遇十招之內,勝不了道長,就任道長離去,這十招,在下自然要放手施為,道長小心了。」
話聲出口,緊接著喝道:「這是第一招!」
這一聲大喝,他凝聚了「九陽玄功」,聲若焦雷,聽得大家耳鼓嗡然作聲!
喝聲中,紅毛寶刀突然一豎,朝前推出,使的是「天龍劍法」中一招「天龍噴霧」,一道青濛濛的刀光,精虹耀目,宛如奔雷閃電般劈攻過去!
這一刀的威勢,看得在場的人同時感到凜烈的刀風,逼體而來,十分驚人。
一凡道人看他明明使的是劍招,但從他刀上使來,竟然別具威力,這才知道這少年人的十招,不好應付,就因為這一刀出手太猛,不敢硬接,身形一閃,便自避了開去。
程明山緊接著喝道:「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
他每一句話,都是用內功逼出,舌綻春雷,這時大廳六扇石門全已闔起,空氣既不流通,這喝聲就有一種悶聲,聽來更是震動人心!
程明山在喝聲中,寶刀飛舞,使出「龍起雲從」、「怒龍捲風」、「龍戰於野」。
這三招宛如長江大河,波瀾壯闊,耀目刀光,青芒四射,森冷刀風,逼體生寒,使得神威凜凜不可一世!
一凡道人空自手中有劍,簡直無法出手,只好閃身避讓。
程明山就是要造成先聲奪人,也正是要你避讓。
他在一凡道人閃身避讓之際,突然使出酒仙遊一瓢的「醉仙步」,身形一晃,左手同時使出矮仙黃公度的「神仙手」截脈手法,一下拂中一凡道人肩頭。
一凡道人但覺肩頭一麻,右首半邊身軀登時轉動不得!
程明山大笑一聲,緊接著又是「噹」的一聲,刀光一閃,把一凡道人一支長劍,齊中削斷,刀鋒倏地往上翻起,森冷刀鋒,一下停在他咽喉前面,微微一笑道:「一凡道長,這是第四招半!」
他說半招者?這一刀如果往前推出,一凡道人一顆頭就得骨碌碌滾出老遠了。簡叔平看得大是高興,不覺呵呵大笑道:「程老弟,這四招半使得漂亮極了!」
一凡道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一劍未發,就被對方鋼刀架上了咽喉,一時臉色發黃,呆在那裡,竟然說不出話來!
程明山緩緩收回寶刀,「刷」的一聲回刀入鞘,左手一拂,替一凡道人解開了受制經脈,才道:「道長如果認輸的話,應該言而有信,去替咱們打開石屏風後壁上的門戶。」
他這一舉動,當真凜然有大將之風,無視於一凡道人也是武林中一流頂尖高手。
這份氣概,看得當場各大門派的掌門人無不暗暗點頭,稱許不已!
一凡道人雖是武當逐徒;但一個人從小所受的薰陶,對他一生,畢竟有著極大的影響。他離開武當,投身異派,所作所為,雖已走入歧途;但此時看了程明山這份氣概,也不覺大是心折,神色微黯,一下擲去手中斷劍,朝程明山打了個稽首道:「程少俠武功高強,貧道甘拜下風。」
徐子桐道:「那你是答應給咱們帶路了?」
一凡道人道:「貧道既然敗了,咱們有言在先,貧道豈是食言之人?只是……」
簡叔平道:「你可是覺得為難麼?」
一凡道人道:「這倒不是貧道有什麼為難,而是……」
他話聲未落,突聽程明山大喝一聲,右手凌空朝一凡道人頭頂一招。
眾人舉目看去,只見一支色呈深綠的長箭,悄無聲息筆直朝一凡道人腦門射下,相距已不到三尺,經程明山這一招,這支長箭忽然掉轉頭朝程明山手中飛去。
一凡道人看得臉色微變,急忙叫道:「箭上有毒,程少俠接不得!」
長箭飛去之勢,何等快速,他話聲出口,箭離程明山手掌已不過數寸!
程明山手掌忽然朝前一推,那支長劍又突然朝外飛出,呼的一聲,釘入一丈開外的青石抱柱之上!
程明山這一手又看得在場各大門派的人,暗自驚詫不止,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人知道程明山的師門來歷;但露了這一手,大家心裡登時暗暗哦了一聲:「這不是崑崙派失傳已久的『縱鶴擒龍』功麼?原來他竟是崑崙傳人!」
這時突聽大廳上傳來藍守乾深沉的聲音嘿道:「一凡子,你當真反了?」
一凡道人發出一陣嘿嘿乾笑,說道:「姓藍的,貧道擔任日月堂副總護法,是你們敦請來的,為的是貧道出身武當,你們要利用貧道去接武當掌門。貧道和你合流,一不想作官,二不想圖利,只是為當年先師把我逐出武當門牆的一口氣而已,程少俠和貧道比劍,貧道既然輸了,總該實踐諾言,替他們打開這道門戶,打開門戶之後,也只是各憑武功一決勝負,日月堂也未必會敗,貧道也依舊可以為日月堂出力,你姓藍的居然暗中賞貧道一箭,這已是不對,何況程少俠救了貧道一命,貧道提醒他箭上有毒,江湖人恩怨分明,這又那裡不對了?你說貧道反了,你是你主子的侍衛,貧道並不是你侍衛大人的爪牙,造反字何來?」
大家聽了他這一番話,心裡已經明白,日月堂拉攏一凡道人,是想由他去當武當派的傀儡掌門人,那姓藍的副堂主原來還是清廷派來的御前侍衛!
藍守乾聽得大怒,厲聲喝道:「該死的東西,你敢這樣對我說話?」
一凡道人大喝道:「姓藍的,你只是狗腿子而已,還不配和道爺說話,你有種就給道爺爬出來,我不把你砍作十三塊,就不叫一凡子了。」
正說之間,又有一支深緣長箭,朝一凡道人迎面射下。
一凡道人怒極,「嗤」的一聲,撕下一角道袍,以布覆掌,探手抓住箭桿,再一抖手,朝大廳天花板上擲去。
大廳既是石窟,自然並沒有開花板;但廳上石頂卻畫著色澤鮮明的彩繪,好像天花板一般。
兩支長箭,就是從彩繪的「天花板」上射下來的,因為彩色瑰麗,花紋別緻,使人看不出發射的箭孔在那裡?既然能射下箭來,一定是有箭孔的了。
一凡道人雖然也不知道箭孔在那裡,但在高手面前,射一次也許會冷不防,沒看清楚,第二箭自然瞞不過了。
一凡道人長箭回敬過去,正好從箭孔中射了進去,但聽窟頂響起一聲慘號,敢情那放箭的人,被這一箭射中了要害!
一凡子長劍向空一振,大聲道:「貧道去打開石門,以踐諾言,貧道要找的是狗腿子藍守乾,遇上了諸位務必把他讓給貧道。」
話聲一落!手仗手劍,舉步朝石屏風後走去。
一寧子迎著喜道:「師弟能夠深明大義,愚兄歡迎你回武當山。」
一凡道人大笑一聲道:「道兄不用說了,貧道離開武當山,已經有四十年了,天下盡多名山,何必一定要回武當?」
他笑聲蒼涼,仍然含有憤憤之意!
這也難怪,他投效日月堂,是日月堂答應由他去當武當派掌門人的,如今因兩支淬毒長箭,傷了一凡道人的心,和藍守乾鬧翻了,他這武當掌門人的願望也幻沒了。
四十年被逐之恨,心頭積憤難消,那得不笑來蒼涼?
他走近屏後右壁,忽然回頭道:「大師,道兄諸位,請退後一丈。」
慧通大師、一寧子還沒回答,程明山跟在他身後接口道:「大師、道長只管退後,由在下給一凡道人接應就好。」
一凡道人回頭冷冷的道:「你大概不要命了?」
程明山笑道:「在下不想死,沒人要得在下的命。」
他在說話之時,暗暗朝慧通大師、一寧子等人使了一個眼色。
慧通大師、一寧子、華鳳藻三人只得依言退出一丈以外。
一凡道人喝了聲:「你小心了!」
右手一舉,長劍劍尖突然朝石壁右上方點去。
但聽「叮」的一聲輕響,右壁中間居然起了一陣輕震!
只聽竹逸先生忽然大聲叫道:「程少俠速退,他這是在發動機關暗器了!」
石壁經過一陣輕震,緩緩裂開一道細縫,竹逸先生話聲甫落,突然從石壁細縫中,綠芒一閃,但見一片細如牛毛的綠針,像扇面一般展開,朝一凡道人、程明山兩人立身之處激射過來!
一凡道人早有準備,手中長劍隨著舞起,但聽一陣密集千百聲碎細的「叮」「叮」輕響,大部都被一凡道人吸在長劍之上。
程明山一手按著劍柄,連劍也沒有拔出來,但射到他身上的一蓬綠芒,卻紛紛落到了地上,也不下數百支之多,在地上圍成了一圈,好像程明山「劃地為牢」一般,圈了起來,他身上可一支也沒有。
一凡道人長劍斜落,往地上一指,吸在他劍身上的毒針,隨著瀉落一地,回頭望了程明山一眼,心中不禁駭然,暗道:「這姓程的莫非練成了護身真氣不成?」
石門在一陣綠芒紛射之後,緩緩開啟!
大家目光一注,不由得一呆!
石門之內,巍然站著一個童顏鶴髮的老道人——他,正是被江湖上入神化了的老神仙勞山通天觀觀主郝元!
隨侍著郝元身邊的則是一身淡紫衣裙,體態俊俏的林秀娟,一張瓜子臉上,配著一雙靈活的大眼睛,額前梳著劉海,像小鳥依人一般傍著老神仙。
郝元連正眼也沒看一凡道人一眼,他那精光如電的目光,朝廳上眾人緩緩掃過,不覺雙手合掌,口中呵呵大笑道:「諸位道友,都在這裡,難得難得!」
他隨著話聲,由林秀娟一手扶著他臂膀,緩步走出。然後才朝程明山點頭含笑道:「小施主一身玄功,已有九成火候,可喜可賀。」
大家眼看從石壁門戶中走出來的竟是郝元,一時之間竟是頗難措詞。
程明山抱抱拳道:「老神仙怎麼也在這裡?」
他明知郝元和日月堂有勾結,這是故意問的。
「哈哈!」郝元仰首打了個哈哈,才道:「不但是貧道,連小施主的令舅戚盟主也趕來了,這是誤會,一場天大的誤會,大家都是武林同道,不可傷了和氣才好,盟主聞訊,才親自趕來,現在正在勸說宇文堂主呢,由貧道來勸說諸位的。」
簡叔平道:「老神仙來了就好,這可不是誤會,更不是傷不傷和氣的事,日月堂已經變了質,宇文望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作了官家的走狗,意在顛覆各大門派,出賣武林同道,這還能說是誤會麼?」
「沒這回事,貧道保證沒這回事。」
郝元雙手連搖,笑著道:「簡幫主是一幫之主,切莫聽信一面之詞!」
少林慧通大師手拄禪杖,合十道:「老神仙可知白鶴觀主、竹逸先生、封掌門人、祝掌門人和老衲五人,身中『冬眠』迷藥,被宇文望囚禁乳山分堂石室之中,還是程小施主把老衲等人救出來的麼?宇文望是在替官家消滅江湖各大門派,事實俱在,自然不能把誤會二字作為江湖門戶之爭來作一解釋了。」
郝元呵呵一笑,看了慧通大師、白鶴觀主等五人一眼,忽然回身朝程明山淡淡一笑,以「傳音入密」說道:「小友這回可差點鑄成大錯了!」
程明山愕然道:「老神仙此話怎講?」
郝元白眉微聳,笑了笑道:「小兄弟,若不是貧道及時趕來,事情就糟到不能再糟了!」
程明山道:「在下不懂老神仙這話的意思。」
「哈哈,小友自然不懂,只怕連在場的各位都墮入了人家奸計之中而不自知呢!」
郝元左手一擺,接著說道:「不過大家馬上可以明白了!」
簡叔平道:「咱們倒想聽聽老神仙的意見!」
「簡幫主客氣。」
郝元含笑道:「貧道那有什麼意見?貧道只是隨戚盟主來的,盟主要貧道先向諸位道友勸告,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說到這裡,伸手朝屏後一指,接著笑道:「好了,好了,盟主來了,諸位還是聽盟主來說吧!」
他話聲未落,果見屏後緩步走出來的赫然是菩薩戚槐生,在他左右侍候的則是總管勞乃通、副總管金奇,由日月堂主宇文望、副堂主藍守乾陪同。
他們身後,還有五個人,跟著走出,這五人的出現,使得廳上群雄不由猛然一怔!
原來跟在盟主戚槐生身後的五人,赫然竟是少林寺方丈慧通大師、白鶴觀主天鳴道長、九宮門竹逸先生、八卦門封自清、形意門祝南山!
程明山一眼看到五人,心中登時想到對方五人分明是經過易容而來的了,這就立即以「傳音入密」朝簡叔平道:「幫主快和慧通大師五位,約好一個暗號,五人最好各不相同,以免到時一旦動手,真假難分。」
簡叔平心中暗暗點頭,稱許程明山機智,也就以「傳音入密」和華鳳藻說了,再由華鳳藻以「傳音入密」轉知各人。
郝元朝戚槐生合掌行了一禮,才呵呵一笑,朝程明山說道:「小友現在明白了吧?你從乳山分堂出來的人,就是因為他們假冒了少林方丈,也假冒了白鶴、九宮、八卦、形意四門掌門人,宇文堂主才把他們收押在乳山岩石室中的,小友和諸位道友不察,認為成真,才引起這場誤會,現在盟主在此,這誤會自可立時澄清了。」
此時華鳳藻以「傳音入密」轉知了其他各人,大家正在暗暗商議之中,是以誰也沒有開口。
菩薩戚槐生拱著手道:「華掌門人、徐掌門人、簡幫主,兄弟聽到大家和日月堂發生誤會,才匆匆趕來,兄弟要說的話,方才老神仙都已說了,還望大家明辨是非,不可意氣用事,這五位假冒少林方丈和四門掌門人的,依兄弟相勸,及早退出,不可再替武林製造糾紛了,兄弟已經告訴過勞總管,人孰無過,只要快快退出日月堂去,既往不究,各大門派也不會難為你們的了。」
他這番話,說來口齒還不大清楚,但確是菩薩的口氣,如果真有假冒五大門派的掌門人,意圖顛覆五大門派,能既往不究麼?
「阿彌陀佛!」
少林慧通大師合十道:「戚盟主認為老衲等五人是是假冒的了?」
勞乃通大聲喝道:「五位形跡已露,還想不承認麼?盟主要你們及時退出日月堂去,你們如若再敢混淆聽視,兄弟那就只好不客氣了。」
天鳴道長微笑道:「咱們五人確然是假冒的,但不知這隨同盟主來的是真是假?貧道覺得此事極易分出真偽來,因為各門各派都有獨特的武功,一真一偽,只要較手幾招,真偽可以立辨,如今各派掌門均在此地,自可一眼看得出來,這五位真的,可敢和咱們五個假冒的試上幾手麼?」
武當一寧子稽首道:「這位天鳴道兄說的是,各派武藝,各有心得,人面可以易容假冒,武功是絲毫假不了的,貧道覺得這是辨別真偽最好的辦法了。」
簡叔平道:「不錯,目前真假未明,盟主也難以確定誰真誰假了。」
郝元望望菩薩,說道:「盟主,武當掌教和簡幫主說的也是,那就讓他們露上幾手,才能使大家心服。」
菩薩點點頭:「這樣也好。」
荊一鳳悄悄走到程明山身邊,低聲道:「大哥,我們能找到劉子賢就好,這五個人分明是他製造出來的了。」
程明山點頭道:「不錯,只是此時到那裡去找他呢?」
郝元道:「盟主既然同意,那就可以出手了,不知那一位先出手?」
隨同菩薩來的少林慧通大師合十道:「老衲先想會會這位假冒老衲的師兄,不知他精通敝寺幾種武功?」
「大師且慢,兄弟還有一件事,須先作個了斷。」
宇文望話聲一落,就洪聲道:「程明山,你假冒小兒,你們把小兒和楚人傑藏在那裡了?」
(程明山臉上易容藥物尚未洗去)
程明山靈機一動,點頭笑道:「不錯,飛龍公子和楚人傑確為在下所擒,在下來時,已將他們兩位安置好,程某保證他們絕不會受到一絲傷害,宇文堂主但請放心就是了。」
宇文望厲聲道:「老夫問你,你要如何才肯釋放小兒?」
程明山含笑道:「這個容易,不論今日之事,是不是誤會,此間事了,在下立可釋放。」
宇文望沉哼了一聲,心頭似是怒極,但因他獨生子落在人家手中,是以只好忍了下來。
程明山望著他,問道:「在下還有一事,要想請問宇文堂主一聲。」
宇文望沉聲道:「你要問什麼?」
程明山道:「貴堂有一位劉子賢,宇文堂主派他前往萊蕪,不知可曾回來了?」
宇文望聽他提到劉子賢,不禁神色微變,哼道:「你問他作甚?」
程明山微微一笑道:「在下和靈山島門下的劉得祿兄,在萊蕪客店中,就是由貴堂劉子賢給咱們易的容,現在既然宇文堂主已經知道在下和劉兄是假冒之人了,自然毋須再假冒下去,但解鈴還須繫鈴人,沒有他的藥物,在下和劉兄臉上,就無法洗去易容藥物,所以想請宇文堂把他叫來,好讓在下和劉兄恢復本來面目,不知宇堂主可肯俯允?」
宇文望聽說他和劉得祿竟然會是劉子賢給他們易的容,一時不由臉現鬱怒,沉哼了一聲,但因兒子在程明山手中,只得回頭吩咐道:「你們去叫劉子賢來。」
只聽屏後有人答應一聲,急步而去。
這時菩薩已在大廳上首一張交椅上坐了下來,勞乃通、金奇分立身後。
菩薩抬抬手道:「宇文堂主、老神仙,你們也請坐呀!」
宇文堂主和老神仙郝元,老實不客氣在他左右的椅上坐下。
各大門派的群俠,在他們從屏後出來之時,已經集合在一起,站在大廳東首。
副堂主藍守乾和隨菩薩同來的少林方丈慧通大師等五人則站在大廳西首,雙方壁壘分明。
沒過一回,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屏後走出,那正是劉子賢,他急步走到宇文望跟前,躬身道:「堂主召見屬下,不知有何吩咐?」
宇文望沉著臉哼道:「本座聽程明山說,你在萊蕪客店曾替他們易容,喬裝傳兒和楚人傑,可有此事?」
劉子賢聽得宛如晴天霹靂,身子發顫,撲通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屬……下該死,那……那是屬下被……程明山所擒,屬……下出於……無奈,堂主……饒命……」
宇文望臉上飛過一絲殺氣,嘿然道:「你起來,現在程明山要你去替他們洗去易容藥物,你還不快去?」
劉子賢還當這下性命難保,聽了堂主的話,宛如皇帝下了赦詔,死裡逃生,口中連連應「是」,趕快爬起身來。
程明山適時叫道:「劉子賢,你過來。」
劉子賢回頭看到程明山,急忙又應了聲「是」,三腳兩步,朝大廳左首走了過去。
程明山道:「劉子賢,請你把洗容藥物交出來,好讓在下和劉兄恢復本來面目。」
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這假冒的慧通大師的五人,可是你給他們易容嗎?是就霎一下眼睛,不是就不用霎。」
劉子賢連聲應「是」,從懷中取出一個蜜色藥丸,遞到程明山手中,說道:「少俠只須用藥丸合在掌心,滾動兩下,再分拭臉頰,即可把易容藥物洗去了。」
他說話之時,故意睜大眼睛,一霎也不霎,表示那五個人不是他易的容了。」
程明山心中暗哦一聲,忖道:「林秀娟也會易容之術,莫非是她?」
一面依言把藥丸合在掌心,轉了幾轉,又把藥丸遞給了劉得祿,然後朝臉上一陣搓拭,洗去易容藥物,回臉朝阮清香問道:「阮姐姐,小弟臉上都拭乾淨了麼?」
阮清香點點頭道:「都洗乾淨了。」
劉得祿把藥丸還給了劉子賢也以手拭臉,恢復了本來面目。
劉子賢突然雙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說道:「程少俠,當時在下是受了少俠脅迫,才替二位易的容,在下實出不得已,但在日月堂而言,這已犯了死罪,程少俠總該救救在下這條命了。」
程明山瀟灑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要脫離日月堂,要咱們收容你了?」
劉子賢連連點頭道:「在下正是此意。」
宇文望還沒開口,藍守乾沉喝道:「背叛本堂,例是死罪,劉子賢,你當著堂主,膽敢投向外人,真是罪無可逭!」
凌空一指,點了過來。
程明山默運「九陽玄功」,朝前揮了揮手,一面笑道:「戚盟主、老神仙都在這裡,大家同屬武林同道,何得把在下等人,視為外人?何況劉子賢昨晚確是在下逼他易的容,宇文堂主既然知道了,自然容不得他,也是事實,在這種情況之下,在下不得不救他了。」
藍守乾一指點出,被程明山擋開,不覺大怒,喝道:「姓程的小子,你假冒宇文傳,又強自出頭,救本堂叛徒,大概活得不耐煩了?」
荊一鳳叱道:「你算什麼東西,出口傷人,是你活得不耐煩了。」
程明山朝荊一鳳擺了擺手,然後劍眉一剔,凜然喝道:「姓藍的,程某聽說你是官家派來日月堂的奸細,大概宇文堂主不察,才讓你混身日月堂中,你可知道日月堂是什麼所在麼?你過來,程某今日要為日月堂誅奸!」
口中喝著,右手突然朝藍守乾招了招。
他說得大義凜然,這一招手,使出了「縱鶴擒龍」功來。
藍守乾冷不防覺一股奇大的吸力,撲面吸來,一時身不由己的被吸得朝前衝了出去。
這「縱鶴擒龍」功乃是崑崙派的匡世奇學,任你藍守乾一身武功極高,竟也無法掙脫。
郝元看得雙目神光閃動,急忙舉掌朝前一推,大笑道:「藍副堂主,程小施主不可傷了和氣。」
他舉掌一推,才算把「擒龍功」的吸力推開。
程明山微哼道:「老神仙怎麼幫起奸細來了,你可知道這姓藍的身份麼?」
「哈哈!」宇文望大笑一聲道:「本堂主比你程小施主清楚得多,不錯,這位藍副堂主乃是當今皇上的侍衛;但他卻是本堂要他去做官的,換句話說,他本來就是本堂主的人,後來官方又派他前來,這內情程小施主自然不明白了。」
他這番說詞,當然是鬼話了。
菩薩道:「目前咱們最重要的,還是先把假冒五派掌門這件事,先弄清楚了再說。」
華鳳藻點頭道:「盟主說得極是,只要真假分出來了,咱們和日月堂這場誤會,也可以冰釋了。」
郝元望望簡叔平,問道:「簡幫主,你意下如何?」
簡叔平大笑道:「事情就因這五位掌門人被日月堂囚禁而起,只要真假確定了,如果咱們救出來的五位當真是假冒的人,這場誤會自可澄清了。」
郝元道:「如此就好,哈哈:老道早就知道諸位都是明達事理的人了。」
說到這裡,朝兩位慧通大師拱拱手道:「少林寺一向是武林中的領袖,如今二位真假難分,只好在武功上一較長短了;但貧道必須無聲明一點,這不是比試武功,強勝弱敗,就可以分出真偽來,因為少林方丈,精的必然是少林武學,二位之中,如果有人使出不是少林武學來,那就可以證實他是假冒的了。」
慧通大師合道:「老神仙說得極是。」
跟隨菩薩來的慧通大師也合十道:「貧衲和這位師兄動手,總得有個證人才是。」
郝元大笑道:「有盟主在此,自然是由盟主作證人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這是他們安排好的詭計了。」
荊雲台道:「在場的一寧道長、華掌門人、徐掌門人、和少林寺同列九大門派,對少林武功,自然也知道的很多,請他們三位也來擔任證人不好麼?」
「應該!應該!」
菩薩點著頭,含笑道:「有一寧道兄和鳳藻兄、子桐兄共同來擔任證人,自是最好不過了。」
阮清香以「傳音入密」朝程明山道:「明弟,咱們有劉子賢的洗容藥物在此,還用得著動手麼?」
程明山朝她暗暗點了下頭,忽然大笑一聲道:「依在下之見,要確定這五位掌門人的真偽,並不需要動手過招,才能解決。」
郝元臉露微笑,嘿然道:「依小施主之見呢?」
程明山道:「這十位掌門人中,自然是五真五假,真者是真,所謂真金不怕金,假冒之人,當然經過易容而來,方才在下的易容藥物,不是洗掉了麼?劉子賢身邊就有一顆專洗易容藥物的藥丸,在下之意,不妨請十位掌門人用洗容藥丸,當場一試,不就真可以立辨了麼?」
郝元點頭道:「小施主這辦法不錯,那就讓他試試也好。」
程明山回身道:「劉兄請把洗容藥丸取出來。」
劉子賢怕日月堂的人暗算,雜在眾人之中,聞言趕忙取出洗容藥丸,遞到程明山手中。
程明山問道:「誰先來試試?」
慧通大師道:「自然咱們五個被人目為假冒的先試了。」
程明山道:「好。」隨手把洗容藥丸遞了過去。
慧通大師接過,就把藥丸合在掌心,伸出雙手,讓大家看得清楚,才用掌心搓了幾下藥丸,又把藥丸交還給程明山,雙掌朝臉上一陣拭擦,說道:「諸位請看,老衲臉上,可曾易了容麼?」
他經過洗容藥拭擦之後,依然是原來的模樣,顯然不曾易過容了。
程明山道:「好,大師請退開些。」
慧通大師依言退開了兩步。
接著是白鶴觀主天鳴道長,九宮門掌門人竹逸先生,八卦門掌門人封自清,形意門掌門人祝南山,也依次用洗容藥丸拭擦過臉頰,沒有經過易容的人,面貌當然不會變動的,郝元望著他們,只是微笑不語。
程明山目光一抬,朝跟隨菩薩來的慧通大師等五人說道:「現在該由五位來試試了。」
對面的慧通大師依言上,從程明山手中接過藥丸,他也交代清楚,伸出雙手,把藥丸在掌心搓了幾搓,才把藥丸交給程明山,然後用雙掌朝臉頰上拭擦了一陣,放開雙手,說道:「小施主看老衲是否易了容?」
他這一放開雙手,看得程明山、慧通大師,和簡叔平等人齊齊一楞!
原來這跟隨菩薩來的慧通大師臉上,也居然一成不變,依然是慧通大師的面貌!
他雙手交代清楚,並無絲毫作偽,怎麼會沒把易容藥物洗去呢?
郝元微微一笑道:「程小施主先讓他們全試過了再說。」
於是對方的天鳴道長、竹逸先生、封自清、祝南山也二試了,果然一個也沒有洗出異樣來。
程明山忍不住回頭向劉子賢問道:「劉兄,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劉子賢道:「只要是易過容的人,在下這洗容藥丸,一定可以把它洗去,除非並不是易容了。」
程明山道:「不是易容,那會是什麼?」
劉子賢道:「江湖上除了易容之外,要假冒別人,那只有……」
話聲未落,口中突然「呃」了一聲,往後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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