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玉嫻聽得鬆了口氣,嬌嗔道:「瞧你吞吞吐吐的,怎不說得清楚廣點?」
衛天翔暗暗好笑,一面說道:「你不是說我心裡知道就好,不要我說出來嗎?」
修玉嫻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衛天翔哦道:「哦,不是這件事,原來還有別的事?」
修玉嫻白了他一眼,道:「沒事了,我不知道。」
衛天翔點頭道:「這就是了,如果還有什麼事的話,婉妹妹不會不說!」
說到這裡,臉色一正,又道:「玉嫻妹子,我是說你和婉妹妹既然結了姐妹,區區自然也得改口。」
修玉嫻羞喜的點頭道:「婉姐姐叫你韋哥哥,我也叫你韋哥哥可好?」
衛天翔拍手道:「對,對,我比你大一兩歲呢!」
修玉嫻也芳心喜不自勝,其實她自從在泰山一別之後,韋哥哥英俊的影子,一直縈繞在她的腦際,好像自己這件親事,已經說定了似的,心裡早就叫他韋哥哥了。
她略含羞澀的目光,瞧著衛天翔,忽然問道:「韋哥哥,你真的要入川尋仇?」
衛天翔目蘊怨毒,點了點頭。
修玉嫻雙眸一轉,展然笑道:「那麼我跟你去好不?」
衛天翔一陣遲疑,搖頭道:「玉嫻妹子,我仇人是誰,目前很難肯定,此去,主要還是暗中查探,我所以還易了容,你……」
修玉嫻接口道:「我自己知道武功比你差得太多,如果換了婉姐姐,你就會答應。」
衛天翔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修玉嫻凝目道:「那又為了什麼?」
話聲未落,忽然眼圈一紅,低聲道:「我知道,你……你是討厭我!」
衛天翔微微一愣,忙道:「玉嫻妹子,你別誤會,只是……只是……唉!好!我們就一起去吧!」
修玉嫻回嗔作喜,嫣然笑道:「韋哥哥,你答應了?」
衛天翔瞧著她,搖搖頭道:「你要這麼說,我有什麼辦法?其實我那仇人,非同小可。」
修玉嫻眨著一雙大眼睛,櫻唇一抿,嗤的笑道:「對不?你說來說去,還是嫌我武功太差!哦!韋哥哥,你方才不是說還不知道仇人是誰?這會又說人家非同小可,到底這仇人是誰?」
衛天翔被她問得一怔,知道自己已經漏了口風,如今不得不說,一面答道:「目前我實在還不敢確定,告訴你也不妨,我是要找峨嵋掌門靈飛道人!」
修玉嫻吃驚的道:「韋哥哥,你說峨嵋掌門靈飛道人!他和你有仇?」
衛天翔笑道:「我不是說還不敢確定?還有一個,就是成都無毒山莊的毒叟唐炎常,你想,這兩個人,都非同小可,我個人還罷了,有你同去,到時我怕無暇照顧。」
修玉嫻堅決的道:「韋哥哥,你用不著擔心,龍潭虎穴,我也不怕。」她頓了一頓,又道:「要是婉姐姐也來了,那該多好?」
衛天翔漫應了一聲,道:「玉嫻妹子,我們走罷!」
兩人順著官道,加快腳步,往西奔去。
就在兩人走後,這一片林中,又走出一個五短身材,面貌猥瑣的老頭,他望望兩人走得老遠的身形,微微干嘿了一聲,也立即灑開腳步,往官道上跑去。
宜昌城瀕長江左岸,西崆三峽,東接雲夢,乃是入蜀要道,往來川漢的旅客貨物,這裡是轉運站,城內商賈雲集,客店酒樓,生意鼎盛。
衛天翔、修玉嫻兩人,趕到宜昌已是戌正,找了一家各店落腳,然後又一起到街上酒樓,吃了一頓豐富晚餐。
修玉嫻今晚似乎特別高興,滿懷喜悅,一張春花似的臉上,也一直掛著笑容,和韋哥哥低聲說笑,說個沒停。回轉客店,因時間已晚,兩人各自回房休息。
衛天翔上床之後,那想睡得熟覺,他眼看修玉嫻方纔那份滿懷喜悅的神情,心中感到無限傷心,但自己又不好和她明說。
尤其這次入川之行,對方一個是一派掌門,一個是用毒能手,自己該如何下手才好,此時一點把握也沒有,怎好和她同去?他越想越覺得不妥,不禁翻身坐起,找了紙箋,寫道:
「玉嫻妹子:
對不起,我先走了,昨晚我想了好久,覺得我一個人走,實在比和你一起去要方便得多,因為其中還有許多細節,我一時不便說,也說不清楚。
你最好就在這裡等我,最遲一個月,我就回來,如果到時不回來呢,我另外也寫好了一封信,你到時拆看,照信上所說去做,千萬記住,再見!
韋行天留」
他寫好之後,又另外寫了一封密緘,用紙封好,然後就上床調息運功,他不敢睡下,就是怕不能及早醒轉,天還沒亮,他就起身下床,盥洗之後,又刻意化裝了一番,在櫃檯上存了五十兩銀子,又賞了店伙一錠,把包好的兩封信,交代店伙,等會送給修姑娘,要她住在客店裡等候自己。囑咐完畢,問了到四川去的船碼頭,就匆匆出門。
趕到碼頭,正好有一班搭載旅客的航船,正要啟碇,一見衛天翔一表人才,像個貴介公子,不敢怠慢,重新放下踏板,讓衛天翔上船,然後揚起帆錨,往江中駛去。
一路逆江上行,水程雖然驚險,但一路並沒發生事故,無話即短。
幾天之後,舟到萬縣,衛天翔就捨舟登陸,買了一匹健馬代步,由萬縣沿著大路西行,橫穿梁山山脈,和巴山山脈,經南充、遂寧、資陽,渡岷江,抵嘉定,走了四天光景。
這一路上,衛天翔有了新的發現,那是又有一個人在暗地跟蹤自己,這種警兆,和自己從荊州到宜昌那段路上所發生的情形,十分近似。
好像從荊州開始,就一直跟了下來,若隱若現,不讓自己察覺,尤其自己在下店之後,他還幾次三番逼近窗外,覷伺自己行動。
因為此人身手極高,在行動之際,沒有絲毫聲息,只要自己稍微警覺,就倏然隱去。
那麼死在自己手下的電怪何電,只算是一個替死鬼而已!
不錯,試想憑電怪何電的能耐,跟在自己身後,那會始終無法發現之理?可是自己當時就一直認為跟蹤的只是電怪,以致誅殺電怪之後,就疏於防範。那麼這人又是誰呢?他要從荊州一路跟蹤自己入川,又為了什麼?
哦!莫非就是峨嵋門下的銀鱗劍客陶琨?不!銀鱗劍客陶琨武功,比電怪還差上一籌,不可能是他!
啊!他突然想起此人既然從荊州一路跟來,當然也聽清自己和玉嫻妹子的對話,那麼她一個人留在宜昌,會不會出事?
嘉定,位在大渡洱合青衣江入岷江處,為川監重要產地,人民富庶山商雲集。
衛天翔控韁徐行,一路沉思,不知不覺走到臨街一家酒樓門前,夥計一見上門的是一位輕裘駿馬的少年書生,早已滿堆笑臉,鞠躬哈腰地迎上去,攏住馬頭,口中說道:「公子爺請上樓雅座。」
衛天翔微微一怔,但看清楚是酒樓夥計,倒不好意思不上去坐坐,這就緩緩下馬,把韁繩皮鞭,一手交過,便瀟灑地往樓上走去。
此時還只是末末午初,樓下雖有六七成座頭,樓上雅座,還只是疏疏落落的幾個客人。
衛天翔揀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坐下,酒保已將杯筷擺好,伺候著問要些什麼酒菜?他暗自失笑,自己原是不善飲酒的人,卻偏偏在還沒到進膳的時候,就撞了上來,既然來了,總不能說不會喝酒,這就點頭道:「你叫廚下做幾樣可口的菜來就是!」
要知這樣點菜方式,就是表示少爺只要菜好,價目可以不計,油水也自然十足,最受酒保歡迎,連聲應是,三腳並作兩步,飛快的交待下去。
不多一會,就端上四盤熱騰騰的炒菜,和一小壺酒來,放在衛天翔面前,又替他斟了杯酒,諂笑道:「這幾個菜,都是特別關照的,公子爺嘗嘗可合口味?
衛天翔舉筷一嘗,果然十分可口,一面舉起酒杯,淺淺喝了一口,微笑點頭。
酒保站在一邊咧嘴笑道:「公子爺嘗過小店酒菜,自然知道,不是小的誇口,全嘉定城除了小店,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來……」
他還待嘮叨,正好另外來丁幾位酒客,這才忙著招呼退去。衛天翔邊看街景,邊吃酒菜,倒也覺得十分自在。
這時,樓上酒客,陸續增多,約摸上了七成座光景,樓梯口又走上一個人來!
那人五短身材,穿了一襲半長不短的土布棉袍,腰間還束著一條布帶,斜插一根兩尺來長的竹節旱煙管,一頭吊著煙荷包。面貌猥瑣,看去十足是個鄉土老兒,他走上扶梯,一雙又小又圓的鼠眼,骨碌碌打了個轉。
一眼瞧到憑窗而坐的衛天翔,嘴角上不期飛起一絲陰笑,就往窗口蹩去。
「哈哈,什麼風把韋老弟吹到西川來了?」他聲若洪鐘,笑聲嘹亮,聽得全樓酒客,一齊轉頭瞧來!
衛天翔驀地一怔,自己怎會在這裡遇上熟人?
抬頭一瞧,此人正是在飛鳳鏢局見過的邛崍怪叟龐大千!急忙站起身來,拱手讓坐,一面笑道:「原來是龐老前輩,晚輩金陵一別,因久慕四川天府,溯江西上,沿途觀賞,今天才到此地,準備一遊峨嵋青城諸勝,不想在這裡和老前輩相遇。」。
邛崍怪叟坐定之後,酒保添上杯筷,衛天翔替他斟滿了酒,就吩咐酒保,菜揀好的送上就是。
酒保走後,龐大千摸著山羊鬍子,呵呵笑道:「老弟遊興不淺,來,來,咱們先乾一杯。」
衛天翔不好說自己不會喝酒,只得端起杯子,乾了一杯。
邛崍怪叟砸砸嘴唇,挾了一塊炒子雞,送到口中,一陣大嚼,然後說道:「那天韋老弟走後,崑崙陸前輩和武當孫老哥,少林智本大師,嶗山李成化,以及點蒼萬氏昆仲等人,談起老弟,不但一身武學,盡得修羅真訣,青出於藍。最難得的還是英雄肝膽,俠義襟懷,不出十年,領袖武林的人物,就非老弟莫屬了!」
衛天翔又替他斟滿酒杯,一面遜謝道:「承蒙諸位老前輩謬讚,晚輩如何敢當?」
邛崍怪叟乾笑了兩聲,又道:「時勢造英雄,不敢當到時也由不得你,哈哈,老朽話還沒有說完呢!」
他酒到杯乾,又一飲而盡,一雙小眼之中,射出稜稜精光,盯著衛天翔,笑道:「十三門派,這許多年來,青城、終南,久已默默無聞,總算這次青城簡牛鼻子又有了消息,派他女兒與會,但十三門派,也只剩了十二門派。崑崙陸前輩有意把尊師修靈君一支列入,補足十三門派這數,只等廬山會後,就可決定,而且……哈哈,不瞞老弟說,十三門派,目前漸趨式微,只要看這次千面教,七老會的崛起江湖,就可知道江湖上道長魔銷,來日大難。雖然失蹤多年的衛盟主,尚在人間,曾派他賢阮替華山雪山排解糾紛,無奈神龍見首,而且也風聞他已隱跡名山,不再預問江湖之事。
因此大家認為武林盟主,不可久缺,咱們老一輩的,行將就木,只等廬山會後,就退隱林泉,這莽莽江湖,就得由你們年青人擔起仔肩,同時大家也一致認為韋老弟是最理想的人!」
他這一席話,衛天翔當然聽不出是真是假,一時只覺心頭極受波動。
不!這話觸動了他內心創痛,要不是他……這該是多好的機會?一舉成名天下聞,但是……自己只不過……
他不敢稍露形色,惶恐的道:「老前輩越說越使晚輩汗顏……」
他話聲未落,樓梯口又上來了兩人,前面一個身穿青綢長袍,面目清瘦,年約五旬,後面一個,文士打扮,臉色稍白,年約四十以上,這兩人才一出現,邛崍怪叟低聲說道:「韋老弟,老朽懶得和他們理會,你獨個兒清酌一會吧!」說著埋頭往桌上一伏,假寐起來。
衛天翔瞧得奇怪,試想憑大名鼎鼎的邛崍怪叟龐大千,決不會懼怕來人,從他懶得和他們理會的這句口風聽來,這兩人想來不是正派中人!
心中想著,不禁多瞧了兩眼,只見那兩人已由酒保引到轉角一張桌子坐下。
文士打扮的一個,手上還握著一支一尺來長,粗如兒臂的青玉大筆,「篤」的一聲,放到桌上,那支五筆,通體晶光瑩瑩,玉質極佳,想是文士的成名兵器。
但自己從沒聽人說起過江湖上有以玉筆做兵器的人,不過憑邛崍怪叟的身份,瞧到他們,還要假裝酒醉,可見這兩人也定然大有來歷。
這一陣打量,酒保已替他們送上飯菜,敢情他們只是路過此地,打上個尖,飯後仍要趕路,並沒喝酒。
衛天翔微微一笑,也吩咐酒店,替自己裝飯。不多一會,那兩人已起身付賬,往樓下走去。
衛天翔輕輕叫道:「老前輩……」
邛崍怪叟龐大幹不待他喊聲出口,已經抬起頭來,笑道:「老朽早已聽他們下樓而去。」
衛天翔聽得暗暗一怔,心想:「邛崍怪叟果然名下無虛,自己這邊,和他們少說也隔著四五張桌子,在酒客喧擾之中,還瞞不過他的耳朵!一面卻急急問道:「老前輩,這兩個人到底是誰?」
邛崍怪叟微微慨歎了聲道:「韋老弟總聽人說過七閔五逸?」
「七閔五逸?」衛天翔故意搖了搖頭。
邛崍怪叟道:「七閔五逸,為首的叫武夷逸士林大壽、老二洞宮居士邵仁風,老三袖裡劍姬士選、老四玉筆生花許占奎、老五銀簫客閔汝賢。這五人武功自成家數,平日極少和江湖上人往來,自比武林隱逸一流,只有峨嵋靈飛道友,當年尚未當上掌門之前,往武夷採藥,結識林大壽,從此交稱莫逆。」
衛天翔暗暗「哦」了一聲,自己曾聽袖裡劍姬士選說出當年七閔五逸參與圍攻武林盟主,林老大實因靈飛道人的面子難卻等語,和邛崍怪叟的話,一經對照,便可證明峨嵋靈飛,確是當年主謀之一。
心中想著,一面故意問道:「那麼兩人不知是五逸的老幾?」
邛崍怪叟道:「七閔五逸除了老大林大壽和老二邵仁風,以內力見長,其餘三人,用的都是獨門兵器,和他們外號相同。」
衛天翔笑道:「照老前輩的說法,那麼這文士裝束的準是老四玉筆生花許占奎了,只不知年老一個是老大還是老二?」
邛崍怪叟陰嘿道:「他是老二洞宮居士邵仁風!嘿嘿,武夷逸士林大壽,聽說在三月之前神秘失蹤,他們是上峨嵋去的。」
「啊!」衛天翔驚奇的道:「武夷逸士林大壽既是成名人物,怎會無緣無故神秘失蹤?」
邛崍怪叟突然神色一怔,目光向四外打量一下,俯近身子,低聲說道:「林大壽的失蹤,可能和武林盟主衛大俠有關,最近江湖上傳說已有多人失蹤,像泰山董文奇、崆峒黑石道人,江北黑道閻北辰、連武夷逸士林大壽在內,已有四人之多,據江湖上推測,這幾個都是當年參與圍攻衛大俠的人。」
衛天翔聽得心頭一動,還沒開口,只聽邛崍怪叟繼續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江湖上都懷疑圍攻衛大俠的主謀,是出之峨嵋靈飛道友,據說當年衛大俠得了一冊武林秘笈,叫做「太清心法」,原是兩百年前峨嵋派上代祖師姜真人的手著遺寶。靈飛道友是為了師門秘笈,才有此舉,七閔五逸只不過應邀參加,如今武夷逸士突然失蹤,他們自然要上峨嵋共同商討對策了。」
說著搖頭不止,言下似乎對靈飛道人,深表惋惜,和不值其人。但他說話之時,卻不住的察看衛天翔的面色。
衛天翔曾聽毒叟唐炎常親口說出「峨嵋靈飛,崆峒黑石」這兩句話,但那有此刻邛崍怪叟說得詳盡。
他聽到這段秘辛,面上自然不禁稍有異容,邛崍怪叟是何等人物,瞧在眼裡,早已有了五六分譜兒。
只聽衛天翔淡淡笑道:「老前輩熟識武林掌故,晚輩真是聞所未聞。」
邛崍怪叟龐大千忽然鄭重的道:「老朽所說,雖非全是空穴來風,但事無證佐,江湖上老一輩的人誰不心裡有數?可是誰也守口如瓶,隻字不提。老朽因老弟敦厚君子,適才既承下問,才敢稍吐概梗,此事關係重大,老弟對外人切莫提起。」
衛天翔忙道:「老前輩只管放心,晚輩自當謹遵教言。」
邛崍怪叟這才呵呵笑道:「韋老弟不必介意,茶餘酒後之言,只要不提起也就是了。」
說到這裡,忽然眼珠一轉,臉上閃過一絲獰笑,又道:「老朽龍駒場訪友,今天正準備回去,老弟暢遊峨嵋青城之後,還望到邛崍一敘,盤桓幾日,來春廬山之會,也為期不遠,老朽略為收拾,正好和老弟同棹出川。」
衛天翔唯唯應是,邛崍怪叟站起身子,又叮囑的道:「老朽須先行一步,韋老弟屆時准來,老朽在寒山恭候俠駕。」說著,不待衛天翔回答,匆匆下樓而去。
衛天翔等邛崍怪叟走後,心中驀地一動,發覺邛崍怪叟來得兀突,走得匆忙,尤其和自己說的一番話,似乎別有用心,另有深意!
瞧他面貌猥瑣,眼神不正,說話之時,雙目閃爍不停,分明有什麼陰謀!
不錯,他前後所說,轉彎抹角,都提到武林盟主身上,尤其後面那段秘聞,他根本沒有向自己吐露的必要,卻自動說出,莫非他已瞧出自己來歷?
衛天翔突然「哦」了一聲,從荊州一路跟蹤自己的,除了他,還有誰來?
他雖然發現端倪,但依然想不透邛崍怪叟跟蹤自己和吐露秘聞的真正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他心念轉動,忽然想出一個計較,邛崍怪叟既然暗中跟蹤自己這許多路,自己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給他來個反跟蹤,也好瞧瞧他到底有何陰謀?
當下立即起身,回過酒賬,另外取出一綻三兩來重的銀子,交代酒保,自己須渡江訪友,馬匹攜帶不便,暫時寄養,三數日後,即當回來等語。
酒保見衛天翔出手大方,接過白花花的銀子,滿口答應,連說:「公子爺只管放心,小的自會照料。」
衛天翔出了酒店,就順著邛崍怪叟去的方向追去,當然大白天裡,龐大千不可能施展輕功,走得最快,前後最多也只差上一盞熱茶光景,決不會走得太遠。
衛天翔加緊腳步,一路疾走,這條路,雖不是官道大路,卻也平整寬闊,並無岔道,但那有邛崍怪叟龐大千的影子?
這一陣工夫,已趕到青龍場附近,只見前面密林之中,依稀瞧到人影一閃而沒,不由心中一動,前面如果確是邛崍怪叟的話,自己倒要不可露出形跡才好。
當下不及細瞧,也立即飄身旁掠,閃入路旁一片密林,提氣凝神,悄悄往前搜去!
這一片深林,不僅綿密,而且佔地極廣,衛天翔又不敢過份逼近,等掩近方才人影閃動之處,那裡還想找得到人家?
心中不期暗暗嘀咕,邛崍怪叟如果不是發現自己跟蹤,故意閃避,那就是在這林木深處,另有約會。
一時豈肯錯過,腳下一緊,身若飄絮,索性往裡走去,入林漸深,陽光漸稀,地勢也逐漸向上。
就在他凝神靜息,細心搜索,提氣而行之際,忽然聽到山顛之上,隱約似有人說話!衛天翔急忙身法加速,往小山頂上掠去,忽聽一個洪大聲音,呵呵笑道:「這就叫做『驅羊入虎口』,要他自己送上門去!」
衛天翔微微一怔,這不是邛崍怪叟龐大干的聲音?原來他果然在這山頂之上!
他心念才轉,一個嘹亮聲音敞笑道:「龐老哥也未免把這小子估計太高了,就是單憑兄弟手上一支玉筆,還怕他逃得出十招之外?」
衛天翔聽得又是一怔,此人自稱手上玉筆,敢情就是七閔五逸的老四玉筆生花許占奎?
他因人家就在山頂,自己不知頂上情形,一時不敢過份逼近,悄悄提氣,往側面繞去。
此時龐大千的聲音又道:「許四哥一支玉筆,江湖上很少人能走得出十招,自是實情,不過這姓韋的小子,據說半個月前在駱馬湖附近,居然還硬接了十三邪首屈一指的老魔頭蒼須臾龍古希三招,武功可著實不弱。」
衛天翔這會聽清楚他們說的正是自己,原來邛崍怪叟方才匆匆離去,就是為了追上洞宮居士邵仁風和玉筆生花許占奎,商討對付自己之策,差幸自己心細,追蹤前來,聽到這番陰謀!
邛崍怪叟話聲才落,另一個蒼老聲音又道:「龐老哥既然如此說法,許四弟,咱們就依計行事,反正為了林老大失蹤之事,咱們原要上金頂去的,這小子自動送上門去,正是最好不過!那麼就請龐老哥繼續暗中監視,咱們兄弟,就在金頂恭候俠駕!」
衛天翔堪堪從側面掩近山頂,那洞宮居士話聲一落,口中又說了聲:「失陪!」
山頂上就騰起兩條黑影,急如閃電,劃過頭頂,朝山下落下,晃眼不見,身手之疾,果然不失是武林一流高手!
衛天翔縱目瞧去,只見小山頂上,不過數丈方圓,怪石嶙峋,只有疏朗朗幾棵參天松柏。
此時洞宮居士和玉筆生花一走,只剩下邛崍怪叟龐大千一人,臉露奸笑,也正準備返身往林下走去!
衛天翔隱身樹後,心下冷哼一聲,照這情形看來,分明邛崍怪叟也是當年圍攻武林盟主之人。
他心中暗暗盤算,自己此時應否立時現身,揭穿他故意吐露口風,誘自己趕上峨嵋,聯手對付自己的陰謀,還是仍然暗中尾隨他身後,再作打算?
但就在此時,眼前忽然發生奇事!
原來就在邛崍怪叟龐大千正欲返身下山的一剎那間,只聽遙遠天空,忽然響起一聲極其細銳的破空之聲一點閃閃生光的金影,快若流星,「嘶」的一聲,落到邛崍怪叟身前不遠之處!
「叮」!輕響才起,激射起一串火花,那東西業已顫巍巍插在山石之上!
邛崍怪叟是何等人物,聽風辨位,身子立時橫飄三尺,舉目瞧去!
這一瞧,只見邛崍怪叟龐大千一雙鼠目,瞪得滾圓,臉色大變,身不由主的後退了兩步!
原來釘在石上的,赫然是一支金色小劍!
金劍令——昔年武林盟主衛大俠號令江湖的「正義之劍」!
衛天翔也同時心頭一震,只要看這支金劍破空飛來,發劍的方向,當在四五十丈以外的山腳之下!
他能身在山下,脫手發劍,而且目標奇準,落到邛崍怪叟身前不遠,這份功力,如非目睹,當真還不敢相信。
邛崍怪叟總究是一派宗主,方才驀然一見,面色微變,但只是瞬息工夫,立即鎮定如恆,雙目精光暴射,面露陰笑,盯著遠處,沉聲喝道:「韋老弟既已識破老夫行藏,索性就請上山來,當面了斷,何用故弄玄虛?」
衛天翔不知發射「金劍令」的是誰,聽他口氣,卻懷疑是自己故弄玄虛,心頭不禁暗暗好笑!
忽聽遙遠之處,果然飄來一聲冷笑,接著一個鏗鏘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龐大幹,金劍令限你十二個時辰之內自絕!」
衛天翔聽到聲音,只覺心頭一震,但龐大千卻因聽出不是修羅書生韋行天的聲音,而感到十分驚詫,沉聲喝道:「尊駕何人?」
那低沉聲音道:「老夫奉命行事,龐大千,明日午正,是你絕命之時!」
邛崍怪叟驀地仰天大笑,喝道:「哈哈!龐某數十年來,也會過不少成名人物,閣下確有自信,又何用多費時間,拖到明午,有本領只管取去老夫頸上人頭。」
那低沉聲音,似乎說完方才最後一句,便已遠去。
龐大千滿臉怒容,凝神戒備,一雙鼠目,不停向四處打量,但等了半晌,依然不見回答,不禁又是一陣大笑,喝道:「朋友,錯過今天,恕老夫不再候教!」
他話聲才落,衛天翔只見邛崍怪叟身後人影一閃,同時飄落三個人來。
邛崍怪叟何等人物,身後微風颯然,立時警覺,猛地轉過身去。
衛天翔只覺他身形之快,幾乎和飄落的三人,同一時候,而且這三個人正是自己曾在成都無毒山莊見過的千面教三個紫品護法,後來自己在君山青龍莊被五雷神劍駱公明逼得危機一發之時,出手相救,不料他們又會在這裡現身!
原來「金劍令」還是千面教偽造的!他心念轉動,原是瞬息之事,邛崍怪叟一眼瞧清來人,似乎微微一震,隨即乾笑道:「老夫還當是誰,原來是千面教三位護法,老夫自問和貴教並無過節,三位假傳『金劍令』,有何見教?」
中間那個身穿褐袍的五行叟祁離,目光掃過山石上釘著的金色小劍,也似乎微微一怔,回頭瞧了身邊兩人一眼,鼻中冷哼一聲,向邛崍怪叟說道:「祁某奉教主之命,請龐大俠屈駕敝教一行。」
邛崍怪叟龐大千和隱身樹後的衛天翔,同時一驚,衛天翔在無毒山莊親眼目睹,這三個乾麵教紫品護法,曾以同樣口氣,請毒叟唐炎常去一趟千面教。
後來雙方言語起了衝突,三人出手拿人,那假扮毒叟的人,就在此時死於「焚心指」下。
邛崍怪叟也在孝陵前,目睹他們追蹤唐炎常,卻被毒叟放出一蓬毒煙,借煙遁走,以後就沒聽人說過毒叟下落,如果不是被擄,就是毒叟自知不敵,躲了起來。
他一想起毒叟可能被擄,就驀地聯想到近月來江湖上神秘失蹤的泰山開碑手董文奇、崆峒黑石道人、江北黑道巨魁閻北辰、和新近失蹤的七閔五逸之首武夷逸士林大壽等人。心頭一凜,冷嘿道:「三位適才假傳『金劍令』,威脅龐某自絕,此刻又說貴教主見召,前倨後恭,使龐某無所適從,祁老哥何不明以教我?」
五行叟祁離冷哼道:「千面教有請龐大俠,已有祁某三人前來,何用假傳『金劍令』?」
邛崍怪叟怔得一怔,又道:「老朽蒙貴教主見召,但老朽和貴教素無爪葛,要是不想去呢?」
五行叟沉聲道:「祁某奉命行事,教主相請,去不去可由不得龐大俠。」
邛崍怪叟身形微退半步,雙目射出稜稜精光,縱聲笑道:「老朽聞風江湖上近來有許多高手,神秘失蹤,原來還是貴教的傑作,哈哈,千面教重出江湖,竟然想一網打盡武林人物?」
五行叟不耐的道:「龐大俠見了教主,自知就裡,龐大俠以一派之尊的身份,想來不需祁某三人出手相請吧?」
邛崍怪叟功運全身,陰嘿道:「三位何妨出手試試,是否請得動龐某……」
話聲未落,驀見五行叟祁離大喝一聲,左手起揚,一掌凌空劈出。
邛崍怪叟一見對方驟然出手,也立即功聚右掌,正待迎擊!但目光一轉之間,業已瞧清五行叟祁離這一掌卻是對著身右一片空地劈出,心頭不由大奇!「轟……」
半空中突然火花一閃,發出震天巨響!
這一掌,五行叟似乎不像故意賣弄,一掌出手,他上身晃了一晃,生似硬接了人家一掌!
衛天翔也被他這一掌,瞧得十分驚奇,因為躲在深林之中,瞧得最清楚也沒有了。
五行叟祁離發掌之前,根本沒有半點風吹草動,但他發掌之後,卻分明像有人暗中偷襲!
就在此時,只見五行叟祁離雙目炯炯,盯著右側樹林,大聲喝道:「焚心指果然不同凡響,尊駕具此身手,當非碌碌之輩,既然衝著祁某而來,何不請出一見?」
「嘿嘿!」林中忽然響起兩聲冷冰冰的陰笑,有人接口道:「祁老總的五行真氣,名不虛傳,兄弟拜領絕學!」
話聲之中,從林中走出一個臉色陰森森,瘦骨嶙峋,身穿青衫,背插長劍的瘦長個子!
衛天翔心頭一緊,差點叫出聲來,因為來人正是火影子褚無忌!
他兩道冷電般目光,似有意無意的瞧了自己一眼,那和三個千面教護法現身時一樣,五行叟祁離,也曾望著自已,面露微笑,難道他們都已發現了自己?
五行叟祁離打量來人,似乎微感意外的道:「尊駕所便『焚心指』,似屬火門功夫,尊駕想必是江湖上只聞大名,很少有人見過的火影子褚大俠了?」
火影子褚無忌神色冷漠,瘦削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微微點頭道:「不錯,正是褚某。」
五行叟祁離又道:「那麼褚大俠和當年盛名久著的火行者,不知如何稱呼?」
火影子冷冷的道:「先師兄!」
五行叟大笑道:「那就好,祁某當年和令師兄交稱不惡,褚大俠卻處處破壞祁某行事,不知所為何來?」
火影子褚無忌冷冷的道:「老祁總奉命行事,兄弟也是奉命行事,雙方各行其是,談不上破壞。」
五行叟祁離聽說對方也是奉命行事,心頭一怔,目光不期轉到那支插在山石上的「金劍令」上,驚奇的道:「如此說來,褚大俠是奉了衛盟主之命行事?」
火影子褚無忌並沒否認,只「哧」然冷笑了聲!
五行叟祁離那句話,鑽到衛天翔耳中,似乎分外有力,加上火影子居然默認,不由大感意外。
但就在火影子冷笑聲中,衛天翔只聽叱喝驟起,人影紛撲,小山頭上登時掌風狂捲,砂石飛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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