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謹代表我國政府對您的光臨表示熱烈歡迎!」
加速完成得很快,失重狀態剛一開始,星河便在飄浮中笨拙地伸出手去,抑揚頓挫的外交辭令運用得恰到好處。
「別『我國』『我國』的,咱都是一國。」
李征口操流利的漢語,大大咧咧地伸手向星河的右掌擊來。由於對接近零重力狀態的缺乏估計和不易把握,那動作就彷彿是要把這友好的手掌推開一樣,結果使他自己在空中傾斜著翻了個不大的跟頭。
「那可不一樣,您老在那邊是拿了卡的。」
面對同樣的黑眼睛黃皮膚,星河抿嘴搖頭,依舊堅持自己的說法。有關法律規定「船舶或者航空器」均屬國家領土,所以星河認為這理應包括航天飛機。而且他猜想對方說的肯定不是真心話,只不過是為了表示一種友好的姿態。據說在那邊入了籍的人都喜歡假裝忘記自己的原產地,畢竟已經對著那面經常變化的國旗發誓效忠新國家了嘛。
李征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面孔:「按照協議,我將在即將到達的衛星處進行大量作業,而你應在機內全力予以協助,OK?」
這次實驗飛行帶有一定的商業性質。當然合同十分清楚,我方只負責此項工程中的交通運輸工作。
星河所要承擔的責任自然更少,他並不瞭解協作協議的具體內容。在這筆賺大錢的交易中,他只是一名普通僱員。
這裡沒有老闆,星河和李征都是雙方的僱員。
二
接近衛星的機動變軌過程持續了至少30個小時,負責與地面中心進行聯絡的是李征而不是星河,因此多少也製造了些新的障礙——儘管不是語言上的。
用來收集太陽能的翼板仍在工作,但星河卻感覺它們像是迪斯尼的普魯托頭上耷拉下來的耳朵,顯得有些半死不活——這麼大的翼板肯定是在升空以後才打開的。其時李征的身影已經與龐大的衛星融為一體,但星河還是能夠模糊地辨認出他那精巧優雅的動作,一如外科醫生的開腹手術。也許是因為在太空中什麼都美?
年輕的李征是那種與整個社會一起童年化的一代。他們大學一畢業就離開祖國前往彼岸,很小一部分人功成名就或者乾脆融入那裡的主流。不能簡單地說他們不愛祖國,對此星河也能寬容地表示理解,但在面對這種人時心裡覺得不是十分舒服。
「有困難嗎?」星河本來不想打擾對方的工作,對方不開口時也不願主動開腔。但是李征好像已經超時很久了。
「我找不到那塊控制芯片。」李征沉吟片刻才開口,「衛星太不穩定,我的動作很不靈活。」
星河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我再琢磨一會兒,過一會兒可能要回去再查看一下圖紙。」李征隨身攜帶著散發著螢光的圖紙和檢查單,他的意思肯定是要調用電腦裡的資料,「再有半個小時吧。」
「這兒沒有可口可樂吧?」
李征一開口,星河也覺得口乾舌燥。他取來兩個飲料管。
「本來可能有,不過現在沒了。」
儘管星河說得十分含蓄,可對方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話裡的情緒。他大度地笑笑。
李征從個人攜帶的物品中拿出手提電腦,開始調閱有關資料。星河並不好奇,但看對方並不避諱自己,便撇過頭瞄眼去看。他奇怪的是上面充斥著俄文字句。
「這不是貴國衛星?」
「不是。俄國的。」李征頭也沒抬地隨口說道,「去過嗎?」
「什麼?你是說俄羅斯?那還用說,我在那兒受的訓。不過沒機會認真逛莫斯科……我喜歡俄羅斯,嚮往莫斯科。」
「那裡的確很美。」李征說,「莫斯科我也只是匆匆經過,倒是在西伯利亞逗留過一個星期。」
「西伯利亞冷嗎?」
「沒這兒冷。」李征指指窗外,「我說,你得幫我一個忙。」
「說。」
「衛星結構你應該懂一些吧?」
「懂一些。」星河剛一謙虛又馬上反應過來:我應該沒有出機的義務。
「三個半小時以後,你到衛星那兒去,把這塊芯片換上。」李征的口氣裡充滿了理所當然,「我實在不行,手抖得厲害。我只是個電腦專家。」
星河看著李征,笑著搖了搖頭。
「沒這義務?」李征試探著問道。
「而且目前我也無法與我的上級取得聯繫啊。」星河照抄了對方開始時那種公私分明的態度,眼睛像沒處放似的在機艙裡掃來掃去,「這可是貴方規定的。」
「事關重大啊!」李征換了一副面孔,「做做好事吧。」
星河掉頭去看李征,可這回李征卻沒有迎視星河的目光,依舊注視著窗外,因此看不出裡面是否真的含有懇求的成分。如果仔細觀察,還會發現他的目光實際聚焦於玻璃本身而不是它的外面。
「你不是喜歡莫斯科嗎?」玻璃上有塊小小的污跡,李征的手指在它周圍來回地畫圈兒,隨即狠狠地就勢一抹,「衛星要是不搞定,她就成為一個歷史名詞了。」
他知道哪裡是我的痛處。星河心想。是我自己告訴他的。
三
「還有三個半鐘頭呢。」星河眼皮沒抬,說得也很隨意,言外之意也稍帶著表露無疑:這可不表示我答應你了啊。
「你要是一定想聽我就簡單說說,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李征笑了,「你知道Year2000嗎?」
「Y2K?千年蟲?」星河反問。
「對。這顆衛星得的就是這病。」
「它犯病的時候難道會紊亂甚至瘋癲嗎?」星河的眼睛突然放光,小時候的好奇心理開始作怪了,不過他覺得對方——還有俄國——是在小題大做。「激光裝置咱航天飛機上又不是沒有,給它一下把它轟下來不就完了,幹嘛勞駕您這位名醫專程跑上這麼遠的道?」
「你知道,前蘇聯天上的東西,幾乎都是和軍方有關的。」李征小心地斟酌著字眼,「它並不孤獨。」
星河故作姿態地假裝往外看看,以示他什麼也沒看見。
「它還有23個兄弟,其中不止一顆上面攜帶有核彈發射裝置。」李征邊講邊指著周圍的漆黑,「要是直接擊毀這只收集食物的工蟻,兵蟻們就會立刻傾巢出動,攻擊攻擊者。」
星河瞪大了眼睛。
「——我剛才已經把這種連帶性的聯絡裝置給拆除了。」李征看到效果已經達到,不失淘氣地做了補充。
「瞧您這口氣喘的。」星河長舒了一口氣,「那現在揍它不就沒危險了?」
「既然已經來了……」
「閒著也閒著?」李征的話沒說完,但是星河已經明白了,「那為什麼還要三個半小時以後?」
「需要在千年蟲發作之前一小時到半小時之內更換程序。」李征回答得十分坦然,「格林尼治時間。」
「到時候它會有什麼症狀?」星河循循善誘,像幼兒園阿姨牽著小朋友的手過馬路一樣引導李征說出真相。
「簡單說吧,天上的核威脅解除了,可地上的還沒解除。」李征看星河的眼神無疑是在告訴他:你用不著跟我來這一套。
「60年代中期蘇聯曾試圖研製一種空中打擊系統,利用衛星上發射的激光襲擊地面武裝或摧毀地面武器系統。你知道,那時候正在冷戰。」
「這個我比你清楚。」
「如果有足夠的能量予以激發,可以獲得很高能量的激光。但一顆衛星攜帶不了那麼多能量,要想進行外科手術式的打擊還遠遠不夠,因此這項實驗預期目的不過是完成地面的定點接收,撐死成為一套信息傳遞系統——還得精度能夠達到才行。當時的技術你也知道,數控精度和現在根本沒法相比。」
星河想像著一群隸屬於蘇聯紅軍的科研人員在西伯利亞的一個林間研究所測試著來自太空的光束。太浪漫了,星河心想。對於那一個一度十分輝煌的國度,星河總是脫不開這種浪漫的想像。
「但是在衛星上,接收和儲存太陽能的裝置容量卻設計得十分巨大,因為當時的蘇聯當局準備長期冷戰下去。沒想到後來局勢變得緩和,加上這套系統有很多毛病,因此只實驗了一兩次就廢棄不用了。失去了地面的指令,光能就被一點點地緩慢聚集,而不再向下傳送了。」說到這裡李征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了些許變化,彷彿呈現出一種輕微的恐懼。「因此現在衛星上所儲藏的化學能就不是兩三塊水果糖的水平了,而是整整30年來的太陽光。」
「現在擔心它突然發生能量洩漏……」星河用了一個雖未必準確但卻是駭人聽聞的詞,沒想到李征居然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組衛星不是同步地球衛星——大部分不是,但它的系統裡卻含有時間參數,也就是說在某一時間它所具有的化學能在量值上應該與它的運行時間成正比。通俗點說,衛星上的電腦所理解的就是:時間越長,儲存的化學能也就越多。」
星河並沒有完全聽懂這番話,於是他繼續聽李征說下去。
「在2000年1月1日到來的時候,由於存儲器的千年蟲問題,年份會從99進位為00,但電腦默認的00卻是1900而非2000。這樣,它的化學能指標數就會按照默認的指示時間而不是2000年1月1日的數量顯示。」
「本世紀初還沒有人造衛星!」星河爭辯道。
「它會指向原來設定的初始數值,也就是上天時的數值。」李征說,「而上天的時候,它用於向下傳輸的化學能應該為O。」
李征平靜地看著星河。
四
「你的意思是說,它就像一個情慾被壓抑了多年的囚犯……」
「籠統地說是這樣。當然它的傾瀉過程是脈衝式的,會分幾次完成這一過程。」
「你剛才不是說地面上還有一套控制系統?」
「本來是有的。但是聯盟的解體使一切都亂了套,加上資金和人員嚴重缺乏,對這一套已經被廢棄的衛星系統,更是沒人過問了,以致徹底癱瘓了。」
星河傷感地回憶著紅場易幟、柏林牆的倒塌……幅員遼闊的蘇維埃曾經是一個令他神往的國度,但是它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
「可這和莫斯科又有什麼關係?」星河冷靜下來,心想沒必要被這30年的太陽光給嚇唬住,「頂多也就是把下面的研究所穿個窟窿唄。」
「就算真讓研究所來個胃穿孔當然也沒關係,問題是隨著時間的紊亂,接收位置也會發生紊亂。來看——」李征打開電腦的地圖,俄羅斯母親那遼闊的胸襟再一次使星河感到激動。「激光的發射是脈衝式的,這裡將是第一落點。」
隨著鼠標的圈定,星河的心情又變得輕鬆起來。他有一種超凡的反應能力,他甚至猜到了李征後面的話並想好了自己的應答。
「西伯利亞無人區。它正好擊中在一個人頭上的可能性極小。」
「這裡是第二個落點,這裡是第三個落點……」李征沒理星河的揶揄,繼續拖動著鼠標。一條清晰的軌跡已經開始顯現,終點直指莫斯科。
「別往下畫了,你的意思我知道。先別說它真要走過莫斯科上空才能毀多大一點兒地方——最多也就是紅場邊上的一摞磚吧?事實上還沒等它真溜躂到莫斯科上空,它積攢了30年的那點能量也就使光了。」
「我還沒說第四個落點。」李征斜了星河一眼,「這兒,是一個核彈藥庫。」
星河身子向前一挺,吸管杵在了上顎上,一直含在嘴裡玩弄的最後一口飲料幾乎把他嗆著。被噴出的液體開始飄浮,但很快就被清潔系統盡數吸去。
「可以實話告訴你,莫斯科當局本來不清楚這件事。雖說早在今年3月初美國『總統特設千年蟲理事會』與俄國國防部就有過具體接觸,意向性的協議很快就擬好了,雙方都對解決『千年蟲·核武器』問題充滿了信心,可沒想到當月月底對方又因為南聯盟問題宣佈拒絕與美國和其它北約成員國的軍事部門在千年蟲問題上進行合作——我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很好的訛詐。因此美國軍方不得不向對方指出上面的危險,儘管這裡涉及到非法諜報的醜聞,但假如真的不理睬這個問題,由此引發的核非正常擴散會導致相當多的不利。」
「搬趟家不就完了?」星河斜眼瞅著李征,建議吐得有氣無力,「徹底搬家應該比翻箱倒櫃地殺蟲容易吧。」
「你喜歡數學是嗎?」
「對我夠瞭解的。」星河不清楚對方的意思,「我的資料在中央情報局是不是已經夠得上一盒光盤的容量了?」
「都是公開資料——數學告訴我們,任何事件都可以定量地予以估算。」李征來不及理睬星河的諷刺,「如果在匆忙轉運中發生問題,本就不夠穩定的俄羅斯政府將無法向它的人民作出交代;而如果不慎落到恐怖分子手裡,又會引起我國政府的深切關注——這兩種情況都比目前這種解決方式要冒險得多。」
星河用鼻子「哼」了兩聲。
「真夠巧的啊。衛星的襲擊正好經過這麼一個小小的基地,而我國的航天飛機又正好從這個最合適的發射窗口鑽出來……」
五
「可俄羅斯人民你總不至於不管吧?」李征亮出最後一張底牌。
「那是你們兩國的事,與我無關,與我國航天部門無關。」星河一臉正氣,終於抓住一個一吐為快的機會,「幹嘛不用高能衛星擊毀?或者直接派架航天飛機什麼的,自己的傢伙多好使啊?不就是為了省那幾兩銀子嗎?其實少扔幾顆炸彈什麼都出來了。」
星河剛一說完就有些後悔,因為這話的挑釁性實在太強,畢竟李征在北約裡面沒有任職。可這確實是星河心裡的想法。
「哥們兒,這話甭跟我說,找小克說去。」對方果然沒有好氣,他已經忍了不是一兩回了,「不幫算了,我自己再折騰一趟就是了。」
李征不再說話,掉過頭去查看他的電腦。
秒針嘀嗒,這個世紀還剩下最後180分鐘。當然這只是民間的說法,天文、曆法等機構認定的世紀肇始之端是2001年——按計劃應該「太空奧德賽1那一年。
「這次弄得你們挺忙吧?」星河希望挽回這種不快的局面,「有可能連鎖性地出現什麼黑色星期幾嗎?」
「人類文明的歷史源遠流長,不會因為一隻小小的臭蟲就被斷送。」看來李征也有同樣的和解願望,「當然,它在世界經濟衰退中所引起的負面影響恐怕也得持續三五年的時間,唯一可比的只有70年代的石油危機。」
「那是第三世界人民爭取資源不被掠奪的一次假危機。別老是提你出生以前的事情。」
「你說話腔調也不要總像經典社論好不好?」
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局面回去了!
「你出國後在哪兒讀的書?」大約5分鐘之後,星河再次試圖緩解氣氛。
「普林斯頓。」
「不簡單嘛。」星河由衷地讚歎道,「愛因斯坦的地盤。」
「這麼說沒意義,波姬·小絲還在那兒逃過課呢。」李征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中,他搞不清星河的說法是不是依舊帶有諷刺意味。
「那可不一樣,愛因斯坦是教授,而且是第一批被批准的6人終身教授——還有圖靈對吧?」
人際關係重新被拉近,這才使得李征在飛快擊鍵的同時復現微笑。「你還知道圖靈?」
「你以為只有玩計算機的才知道圖靈和以他名字命名的圖靈獎嗎?」星河笑道,「誰還沒聽說過著名的『圖靈實驗』啊?這傑出的邏輯大師在計算機發展的嬰兒時期就預見它以後有可能產生的愛情——那篇論文叫什麼來著?」
「《機器能思考嗎?》——一個超越時代的預想。」
「可惜他事先沒想到千年蟲。」星河不失時機地調侃道。
「這怎麼能歸罪於理論設計者呢?千年蟲的產生完全是當初出於成本考慮而造成的。」李征以一種行家不與門外漢爭執的寬容態度說道,同時轉過身來認真解釋。「一些系統甚至還曾採用過一位數字表示年份,在70年代到80年代的年代更替時,人們為了修改它們著實費了不少力氣。」
「可惜當時的『千年蟲』沒能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
「是啊,如果這個問題得不到良好的解決,我們目前的文明甚至有可能將在兩個半小時之後徹底終結。」
星河大叫起來:「別把人類歷史上的某一天說得那麼重要。」
「這可不是哪一天的事兒。其實第一條幼蟲早在4月9日就已降臨人世,這一天是1999年的第99天。」李征十分認真,「在很多系統中,字符串『00』或『99』都被賦予特殊的意義,比如指令結束甚至檔案刪除什麼的。而9月9日我們又經歷了第二次危機。可能會發生問題的日子共有13個……」
「13個?我記得好像是15個。」星河終於回憶起一些看過的資料。
「標準不大一樣吧,可能有人喜歡把統計範圍劃得更大一些。」李征判斷道,「嚴格地說真正危險的日子有13個,『陶威爾教授』號正好攤上了千年之交的這個整數。」
「衛星的名字?」這是個暱稱,星河心想,蘇聯衛星的編號不是這樣的。
「對。這是蘇聯科幻作家別裡亞耶夫一部作品中的男主人公,他失去了自由行動的能力,只剩下一顆充滿了智慧的大腦。」李征皺起眉頭,在自言自語中陷入遐想。「耶穌只有13個門徒,其中就有一個猶大;而假如撒旦也有13個門徒呢?那將個個都是魔鬼!」
在千年蟲問題上確有許多國家下了很大功夫。英國率先推出了千年蟲治理示範園區,加拿大則動用了軍警兩方面的力量準備控制局勢——後者還制定了所謂名為「算盤行動」的除蟲計劃,這無疑是對古老中國算盤「零故障、人力驅動」優點的肯定。而中國為了測試千年蟲的問題,銀行和保險公司等機構今年也停業檢測了好幾次,此外還在7月份宣佈廣東大亞灣核電站的214個電腦系統已全部解決千年蟲問題,並通過了聯合國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權威審評。
李征的手指在空中指指點點:「要是不殺死『陶威爾教授』腦子裡面的蟲子,在俄羅斯方面有兩種可能,由此導致的後果對整個世界都會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其變化又會有7種可能……」
星河望著李征喋喋不休的嘴,儘管十分清楚在他驢唇不對馬嘴的話裡肯定隱瞞了無數的事實,但還是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假如我幫你這個忙——我是說假如——要是不成功怎麼辦?」
「擊落方案同時也在準備中。」
六
懸浮在空中的感覺畢竟與在航天飛機裡觀看他人操作不同,頭上腳下全是星星,總有一種腳下沒底兒的感覺。這一點星河一出機艙就感覺到了——好在和平時的訓練場景差不多。
從航天飛機到衛星只有很短的路程,但星河還是抽空看了一眼頭頂上的地球。
那是一個完美的藍色行星,山脈與海疆依稀可辨,俄羅斯和整個亞洲都處於黑暗之中。但在那上面有城市,也有長城和金字塔,星河心想。此外還有戰爭,還有軍隊,還有成堆成堆的武器系統——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核武器一向是俄羅斯人的驕傲。正像蘇聯詩人與歌手維索茨基所吟唱的那樣:「……我們製造導彈,為葉塞河撐起一道屏障,彷彿我們的芭蕾,獨領風騷,所向無敵……」
當然,星河補充想道,還有Y2K——千年蟲利劍高懸。
儘管全世界已經花費了1千億美元來解決這個問題,但許多嵌入式系統仍將難以平安地度過今天午夜並順利地進入2000年。早在今天午後當地時間13點整,紐約等地的股票交易所便不得不草草地鳴鈴敲錘提前收盤。許多過分依賴電腦系統的國家正在悄悄地開始發瘋。
真的會這樣嗎?星河在心中思忖。一旦遭到了千年蟲的噬咬,情況究竟會糟糕到怎樣呢?
星河小心翼翼地打開衛星外殼,反覆確認所有拆下來的小零件都已被妥善地裝好。李征的工作態度還是很嚴謹的,他畢竟沒有因為自己或者星河還要出來就圖省事把原來的蓋板敞開著,讓裡面的元件暴露在真空中各種危險的射線當中。小心謹慎是每一名宇航員的第一守則,在太空中沒有「微小的」這類錯誤。
原來的芯片有些靠裡,被宇航服手套包裹著的手指確實很難伸進去,難怪李征的手要哆嗦。不過星河知道哪些板塊可以先拆卸下來然後再恢復,所以工作會稍微順利一些。
應該需要一個小時,就算打出足夠的冗余,最多也不過就是加倍,趕在新年鐘聲敲響之前完工還是沒有問題的。
宇航服裡的體溫調節裝置十分完備,但星河還是覺得額頭上在不停地冒汗,這對於心理素質良好的他來說本來是不應該的。
芯片固定已經完成半天了,剛才為了方便拆下的那堆零碎也已經裝好,只剩最後合上蓋板了。星河看了看宇航服上面的秒錶,正在接近子夜零時。
黎明正自太平洋爬向東亞大陸,日本列島、朝鮮半島和寶島台灣將依次顯現……星河的心情很好!如果不是在太空中,他很想抽上一支煙——這顯然是以前的想法,因為一開始訓練他的這個毛病就被強行戒掉了;當然沒戒掉恐怕也做不到,周圍過於稀薄的大氣根本不足以維持尼古丁的燃燒。
就在這時,衛星輕微一震。太空中本來是聽不到聲音的,可星河彷彿還是聽到了。
星河一向十分敏感,這在平時的訓練中就已經明顯地表現出來了。按照俄羅斯教官的說法,「這傢伙已經多次救過自己的命了。」
但現在的情況是他在訓練中不曾遇到過的。
又是一震!
緊接著,星河感到一束亮光從眼前飛快閃爍著移向眼角。開始的亮光來自發射端的出口,隨後則穿透過俄羅斯上空的黑夜,中間部分是看不見的,過於稀薄的大氣阻礙了視線對光波的反應。當然整個過程只是短短的一瞬。
驚恐萬狀的星河沒來得及觀賞激光射入大氣層的壯觀景象,他注意得更多的還是發射口本身——那顯然是一個隱蔽在翼板下方的發射口。
沒有空氣媒質的太空無法傳遞任何聲音也不會使光線發生衰減,星河感到剛才留在視網膜上的投影是如此強烈,甚至宇航服下的身體都能感受到那束激光所散發出的強烈灼熱;當然這只是心理因素使然,因為隨後星河便感到一股真正的寒氣沿著脊柱爬向顱腔。
七
地球。
西伯利亞平原。
強光將一棵百年大樹攔腰劈斷,接著又在地面上砸出一個深達數十米的深坑,焦糊的氣味在月球上都能聞到。
火勢開始蔓延。
「怎麼回事?」星河驚恐地喊道。他這才心有餘悸地想道,幸虧剛才自己的身體沒有堵在發射口處!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程序沒能開啟。」聽起來李征的口吻也同樣驚恐。
「現在怎麼辦?」
「你試著調節一下發射裝置,就在原來那塊芯片的左上方。圖紙上有說明——不過……」
「沒什麼不過,我認識俄文。」
但星河畢竟沒見過發射裝置,他靜下心來打量了幾分鐘,然後試著幹起來。
汗水不住地流淌,已經不止是臉上了,渾身上下哪兒都是濕漉漉的。
衛星上的蟲沒有被殺死,它很快就會反撲的。
地面上的情況怎樣?星河的心已經慌了起來。假如有了疏忽會怎麼樣?
那將是一個寒冷而黑暗的嚴冬。城市供水、供電、供熱、排污、電訊、交通、醫療和其它重要服務系統紛紛陷入癱瘓;電站的故障造成電網崩潰,大火沿著街道四處流竄;飲食嚴重匱乏,銀行不能支付現金,以前的存款又因00的到來而使得存期變成了負值;電梯停止運行,汽車失去控制,道路開始堵塞,甚至天上的飛機都有可能打轉——後者當然更為嚴重,因為1999年存的錢跨越2000年時存期變為負數畢竟會為銀行和儲戶雙方所察覺,而天上的交通工具等它運行起來之後再察覺可就為時已晚了!既然全球有幾百萬部電腦都不得不停止工作,那麼高度電腦化的客機肯定也會在一陣瘋狂的舞蹈之後集體墜落——退一萬步說,就算飛機上的控制系統不會出麻煩,機場管理仍舊無法克服因此而造成的麻煩;監獄的大門對尚未刑滿的案犯提前開啟,而這又無異於放虎歸山……混亂已不可避免。
人們的提取現金的慾望達到了頂峰,儘管美國聯邦儲備銀行從5月初就開始源源不斷的將數十億新印製的鈔票發往各地銀行,但還是無法滿足將近一半的儲戶紛紛提款並將大量現金埋入後花園的瘋狂願望;「世界末儲備糧」在6個月之前就已告售罄,當時人們掀起了一場儲備罐裝食品和瓶裝水的熱潮;他們存糧存水存汽油存金幣,同時瘋狂地購買發電機、太陽能電池以及22口徑的槍支;從容準備逃生物資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大規模的騷亂一觸即發。
未雨綢繆的富商早已舉家遁入地下掩體,學者們將所有資料從網絡上下載並攜帶著遷往偏遠的鄉村,以逃避「現代社會可能遭遇到的最大問題」,全世界的人共同譜寫著這曲悲慟的樂章——「逃離2000的瘋狂歷程」。
「我不行,我要放棄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我根本不能停止它的工作,拆下來更不能。」星河的口氣中充滿沮喪。
「你能行的!你一定行!」李征口氣顯示信心十足,卻正好展露了他的焦躁不安。
別跟我來這套,小弟弟,我懂。星河收拾工具準備撤離。正因為我懂,所以我不可能因為一兩句鼓勵而成功。
「剛才是第一落點嗎?」星河平靜地問道。
「應該是吧。」
「那還不快通知襲擊衛星準備動手!」
「好……」李征猶豫著答應了。
八
航天飛機動了!
像所有不太玄虛比較科學的太空肥皂劇裡所描述的一樣,最嚴重的情況發生了——就是物體發生了運動。而在這裡,本來是不該發生任何運動的。
它的實際速度應該是極高的,但星河卻感覺不到,畢竟衛星一直也以相近的高速在運行著。
距離在緩慢地接近著,星河小心地退到衛星與航天飛機運動方向相垂直的一側,觀察著這一沒有報幕的精彩表演。迄今為止他仍不相信這一舉動與謀殺之類的行為有關,真要是那樣無論他躲到哪裡都是沒用的,因為行兇者只要不再和他繼續玩下去就行了——這種事星河在小時候玩「捉迷藏」的遊戲中經常遇到:當一方的人都已藏好之後,另外一方的人便一哄而散回家吃飯去了。
這個李征一定還有別的目的,航天飛機所帶燃料有限,不可能允許太多次的太空行走。星河相信,李征一定是打算完成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接近,接近,再接近。
「對接。」星河在心裡默念道,「是了,是對接。」
儘管這是一顆如古董般年邁的老齡衛星,但對接口依然是存在的。在這點上,李征無可否認地欺騙了星河。
穩步同行了。那句千古名句是什麼與什麼齊飛來著?
「你出來幹什麼?」星河怒氣沖沖地喝道,「還有,這要不是對接口,您是靠牙膏把它們粘上的?」
「我的任務。」
「您打算留這兒吧?」雖然人就在對面,但聲音卻是從耳機裡傳來的,失真的感覺倒是十分真實。「還是你根本就沒發通知?」
「通知了,襲擊要拖上兩個小時以後才會開始。」
「怎麼回事?」星河十分驚訝,因此暫時來不及責怪對方擅自動用自己的交通工具。
「因為前三個落點並不可怕,在這之前我有可能把這個裝置拆下來。」李征邊說邊游過星河的身邊。「安裝我不成,拆除是沒問題的。」
「原來你們喜歡那個儲存能量的裝置……」星河一把拉住李征,但沒敢再用力,因為太空中危機四伏,宇航服是宇航員唯一的保障。
李征還真點了一下頭。也許只是太空中的錯覺,但是耳機裡傳來的那聲「嗯」字總是不會錯的。
「原來你們不是喜歡俄羅斯人民,」星河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喃喃地說道,「而是喜歡這個裝置。」
「客觀上也是為了俄羅斯人民。」
「你也是為了自己嗎?要是你還考慮你自己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別傻了,一個小時之內你絕對拆除不了。」
「可我還有兩個小時。」
「你們國家辦事的習慣我瞭解一些,他們不會等到危險真正到來之前才下手的,那太冒險了。」星河拉著李征往回游,「再說俄國人也不會袖手旁觀。」
「你的意思……」
「你會死得很慘,應在這兒。」
「……」
「聽我的話,趕緊撤。」
星河把李征拖回飛機。
「您倒是真不怕死啊。」
「我很敬業。別以為在個人利益至上的國家裡人就沒有一點兒責任感,我們都很敬業。」李征正色道。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星河右手緊攥為太空工程特製的錘子,裡面為了保持動量守衡的鋼珠上下跳個不停。星河此舉當然不是為了行兇或者必要的時候能夠自衛,只不過是因為手裡有個東西心裡更踏實些。
李征猶豫了一下,大概在權衡說實話與洩密之間的利害關係。星河也不催促,他知道真正的機密李征肯定會守口如瓶,如果給他的囑咐是「能少透露就盡量少透露」的話,那就對不起了,您現在只能把這「盡量」的限度擴大一點了。
「原本有一個方案,也許讓它事先放掉一部分能量會好些……」
「別胡扯了,說實話吧!」星河十分不滿意這種回答,冷笑不止。「不就是想看看它的使用情況嗎?前蘇聯的東西畢竟讓你們感興趣對吧?」
李征無聲默認。
九
國際舞台上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我們所能看到的往往只是表象。
儘管李征有所隱瞞,但他所說的大部分內容還是事實,還有一小部分則連他也是不十分清楚的。
事實上,如果2000年大限一到,能量傾瀉會立即發生,但受到打擊的不是俄羅斯的核武庫,而是美國一個中型城市——俄亥俄州的代頓。所以美國政府必須在此之前不遺餘力地解決這一問題,無論是更換芯片還是直接摧毀。
但是美國方面有它自己的考慮,要知道一個能夠收集30年陽光而保證質量的裝置是多麼的誘人,尤其它的原創作者又是前蘇聯軍方——這一點美國科學家真的感到自愧弗如。雖然說是廢棄了,但在70年代畢竟曾幾經修葺,後置的先進芯片和新開設的對接口都是顯著的例征。
劫持——整星變軌——顯然是來不及的,而將有關裝置拆下雖然困難,但還是有可能做到的,不過這必然會引起俄方的不滿。萬幸的是在這個時限內俄羅斯已經根本來不及派出自己的航天飛機來搭乘美國電腦專家了——其實他還兼任其它方面的專家,而且那才是他更主要的職業;但俄羅斯又不相信美國人自己的航天飛機。天賜良機的是中國航天飛機即將上天,而且有意向從事商業行為,因此便順理成章地成交了。只不過中間的牽線人還是俄羅斯,它才是真正的甲方。當然,中俄雙方對美國的企圖並不瞭解——儘管有關當局知道的要比星河稍微多一些。
拆除之前最好還是先實地測試一下,因此那塊被更換的芯片中所含有的並不是治療千年蟲的藥劑,而是變更衛星打擊位置的程序。於是,目標被改變了,由美國中西部的城鎮變成了俄羅斯西伯利亞的無人區——當然,在那下面事先安排好了北美洲的技術人員,嚴格的測試正在進行,對俄方只要辯稱是故障即可。不過出於對李征安全的考慮,整套動作應該最好是由星河而不是李征完成。星河的心理已經被嚴格分析過,說服成功的可能性在70%以上。
留下李征的生命並不是因為政治家時常掛在嘴邊的人權,而是有更重要的作用:需要他拆除那個儲能裝置。考慮到俄國人有史可考的老奸巨滑,工作必須在「第一次打擊」之後馬上進行,而且各有關部門將隨時監控俄羅斯的動向。即便如此,李征仍然面臨巨大的威脅。而這就需要冒險了,因此對這點李征並不知情。
星河與李征的談判要簡單些,只要曉以利弊,無需涉及那麼多他們不知道的情況。雖然李征激烈反對美國的打擊動作會馬上進行這一說法,但他卻不能不對俄國可能會提前動手這一點表示憂慮。
共識達成之後,剩下的工作就容易了——收拾行李趕緊回家。儘管,有一個十分誘人的行李李征沒能拿到手。
著手進行機星脫離。
從遠處看——假如能夠的話——這是一幅十分美麗的圖畫:在地球軌道上,航天飛機與衛星聯合體正在靜靜地飛行,宛如一對難捨難分的戀人情侶。
可對於機內的兩個人,情形就遠沒有那麼浪漫了。
「怎麼回事?」星河幾乎勃然大怒,「你是怎麼對接的?」
機星無法脫離!
「不知道。可能是剛才的發射影響了連接雙方的軌道參數,也可能是純粹的機械問題。」李征第一次表現出緊張來。在他的腦海裡,俄羅斯的打擊衛星正在逼近。
緊張感瀰漫在整個機艙之內,各種解決方法依次被嘗試,又被一一否決。星河想起中學時自己裝電腦的情形,與別人完全一樣的配置在安裝系統的時候卻總是出現莫名奇妙的問題。
星河停了手,李征緊張地看著他。星河沒搭理李征,開始拾掇東西,一望便知是在做出艙的準備。
「必須你去?」李征笑著擋在星河面前。
「能讓你去我肯定讓你去。」星河望著李征說道,「不過問題可能比較專業。」
「關於機星對接也稍微懂一點點。」
「可能還不夠。」星河從李征的身邊飄過,「你不是也懂一點駕駛嗎?記著幫我把飛機開回去。」
星河出去了。
十
脫離後射出的距離在宇宙中真的可以被稱為一箭之遙,爆炸的衛星像雛菊一般在航天飛機身後怒放。
「本來我可以青史留名的。」李征眷戀地注視著那耀眼奪目的壯麗景色,「我何嘗不知道拆除的危險很大?」
「留不了的。」星河安慰他說,「能留下的也是我。我的名字也會因航天飛機試飛失事而留下,而你並不在這架航天飛機上面。」
「歷史會記住……」
「得了得了,你以為你的死那麼崇高,是為了制止衛星上的千年蟲而拯救了地球嗎?本來很簡單就能處理的事,擊落完了,您還非給蛇畫上一串蜈蚣腳。」星河的表情十分不屑,「你不過就是一個因為拿了高薪就自以為自己有了點責任感的間諜,按我們習慣的說法——特務!現在我正式通知你,有關這次行動的全部過程,我都會向我的上級匯報。」星河的語氣裡幾乎沒有氣憤。在如今這個年代,所有行為的最高標準都取決於自己的國家利益,各為其主的事你就是生氣也沒有用。
「那當然。」李征訕訕地說道。
如果貴方向新聞界透露,我方也不會承認。不過這話星河沒說。這話由他說出來會顯得不倫不類。他相信對方的上級會得到更高級的通知的。
「其實這個裝置只具有歷史意義,蘇聯當初送它上天也就是考察一下太陽能裝置的實際應用。」李征看著星河的臉色解釋說,「沒什麼真正的大用處。」
「你們的納稅人掏錢就是為了讓你上來考古啊?別騙傻子了!」星河根本不信,「當初蘇聯耗費巨資設計這套24星的系統就為了這麼點兒實驗目的?我要是赫魯曉夫一定會斃了那個主創人員!」
「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經歷過一次險境,李征說話也就不那麼在意了——畢竟還年輕,對死亡既嚮往又恐懼,「當初幹嘛不叫我出去?」
「首先我可沒什麼看不起你的想法。我只是怕你修不好白賠一條命,這樣我還得出去。可我的飛機得回去,我愛我的祖國,在這點上我們很崇高,別以為在如今這個個人利益至上的時代人就沒有一點兒崇高,我們都很崇高。」星河的話與李征前面的宣言如出一轍。
李征看著星河不說話。
「不過拆除儲能裝置那件事就不一樣了,您的大名就算留下了意義也不大——還得說這死是因為別的事兒。你結婚了嗎?」星河問得莫名奇妙。
「沒有。沒時間。不過我的女友也是華人……你的是兒子還是女兒?聽說現在不比從前了,想上一個好學校要花很多的錢,靠工薪根本沒戲?」李征有意轉移話題。
「我們國家對少年兒童實施的完全是義務教育——我沒兒子,我沒結婚。」
「咱們成天這麼爭吵有意思嗎?」李征的口氣儼然是想息事寧人,也有些委屈,「連兩國政府都不至於到這程度吧?」
「我又不是政治家外交官,說出每句話來都要負責,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星河自覺無聊地做著爭辯,「我又不是完人,說出每句話來都要保證客觀公正,誰還沒點脾氣啊!」
「算了,聽聽外界的信息吧。」李征邊說邊轉動收音機的旋鈕。
「在這點上對我好像有規定……」星河想要制止。
「算了。」李徵用手一擋,這次的動作剛好適度。
李征與星河本來就不是一類人,加上離開自己原來的祖國也有些年頭了,誤會、分歧以及隔閡在短時期內根本就無法彌合。
也許可以寄希望於未來?
「……正在鄰近的千年蟲並沒有使世界發生混亂……紐約市立醫院人滿為患,許多居住在城區的居民此舉完全是由於心理恐慌……」強大的電磁干擾使電訊時斷時續,「……25日0:21,一名手持電鋸的美國警察走到……將主機砍成一堆碎片……」
「你們的愚人節提前了,還是又一場吉尼斯瘋子大賽?」聽了這則支離破碎的新聞,星河有一種忍不住開懷大笑的想法,但看起來很像是在表演。
歷經這場感覺漫長的合作之後,雙方終於互相贈與對方一個比較真誠的微笑。
在他們的身後,燦爛的花兒依舊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