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長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遙遠霧靄中游龍般奔騰起伏的巨浪,竭力捕捉著那來自遠方但仍能感到極為尖厲刺耳的嘯聲——那是由於浪頭過大而造成的高頻振動。
就要來了。一個聲音在部落長的心中不停地反復回蕩。大潮就要來了。
——1——
大立法院。大會議廳。
仿佛是故意無視危險的迫近,馬拉松式的冗長會議仍在不屈不撓地進行。討論的議題無外乎大潮發生的原因、周期和條件,以及如何預防大潮、逃避災禍和重建文明。發言者鏗鏘有力的宣言在台下嘈雜無章的議論聲中時隱時現,佶屈聱牙的殘缺語句仿佛受到干擾的無線電信號一樣在會場污濁的空氣中徘徊徜徉。
“……”
“難道即將舉行的人類抵達本星系的第二個千年紀元慶典,又要被無情的大潮洗禮所取代嗎?”
“我們應該再次認真探討一下這顆星球毀滅文明的周期性大潮產生的真正原因。”
“據說在故鄉地球文明的早期歷史上,也曾發生過無數次災難性的大潮。”
“……”
部落長拔開看不見的沉悶和壓抑走上主席台,全體與會者的目光都安靜地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畢竟是整個部落的領袖。正在發言的“規劃與災難處理”部長暫停了翻動講稿的動作,他經常被人稱作“眼鏡”,一副十分寬大的黑框眼鏡永遠遮在他的大半張臉上。
部落長一把扯過“眼鏡”的講稿,兩指一捋把它做成一個“Λ”形立在桌上,然後揮動雙手開始比比劃劃。
“這是堤壩。”部落長右手指著那座“紙壩”,然後又用左手在距它不遠的桌面處使勁一點。“潮水已經湧到這兒了。”
整個會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不等諸位的詩歌和哲學、歷史論文念完,這裡就會變成一間寬敞的浴室。”
部落長簡短的勸說一經完成,僅停頓了一個相當短暫的時間,馬上便起到了應有的作用,與會者在制造出一陣短時間的嗡嗡聲後決定立即采取行動。
“等一下。”部落長在大家進行民主醞釀的當而已經率先攔在了門口。“在現在這樣一個非常時期,我要求被授予全權。”
“有……這個必要嗎?”“眼鏡”扶著巨大的眼鏡囁嚅而言。
“有。”部落長堅定地答道。“我已經大致找到了保存文明的完整方法。”
“根據?”人群中有聲音提問。他問的顯然是授予指揮者全權的依據,而不是保存文明火種的方法,因為他十分清楚,後者肯定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明白的。
“憲法。”部落長不動聲色地回答道。
憲法第5章第19款:在非常時期——特指大潮到來的前夕、中間和之後,部落長有權要求被大立法院授予全權。
現在,正是大潮即將到來的所謂“非常時期”。
——2——
部落長和“眼鏡”站在巨大的防潮堤腰,俯瞰著下面的壯觀場面。由各種先進的機械和落後的人力所組成抗潮大軍,正有條不紊地共同加高著堤壩那已然十分臃腫的身軀。遠處,則是正鋪天蓋地趕來湊熱鬧的潮水。
“得加快築堤速度!”“眼鏡”下意識地大喊。
“來不及了。”部落長仿佛很不情願地搖搖頭。“准備疏散吧。”
“要是我們部落放棄了第一道堤壩,”“眼鏡”盯著部落長看了半天才開口說話。“後面三個部落的堤壩就會發生連鎖反應。”
“沒有辦法。我們所處的地理位置不是我們第一個被毀滅的理由。”部落長重申他在無潮時期的觀點。“我們不能總是成為整個種族的肋骨。”
是的,我們不是種族的脊梁,只不過是無足輕重的肋骨。可是,每次在與野獸或同類交手的時候,肋骨總是被最先打斷。
“你在下一屆部落聯席會議上也准備這麼說嗎?”“眼鏡”的意思顯而易見。因為在無潮時期這種觀點只是一種純理論上的探討,而不執行部落聯席會議的決定則要受到其他三個部落的孤立甚至敵對。
“你估計什麼時候會再次召開部落聯席會議?”部落長的嘴角邊掛滿了嘲諷,因為誰都知道即將到來的大潮馬上就會毀滅這一期的文明,在本期文明內根本沒有可能召開新一輪的部落聯席會議了。“快去辦吧,命令大家撤離堤壩,同時分發營養面罩!”
“要營養面罩有什麼用!”這也是以前“眼鏡”與部落長曠日持久地爭論的問題之一。營養面罩不但能夠提供氧氣,還能通過生化方法提高人體內的血糖濃度,在關鍵時刻對使用者起到一定程度上的養護和救生作用。但是除了部落長本人,一直沒有人意識到它在大潮來臨之際的意義。“現在最關鍵的行動是快上平台!”
“有備無患嘛!”部落長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變得有些急躁。“沒時間討論了,快去辦吧。”
部落長邊說邊邁步走向重兵把守的庫房,“眼鏡”仍追在後面喋喋不休。
“可是營養面罩根本就不夠人手一個。”其實這一點誰都清楚,正是無潮時期大立法院的短視造成了抗潮物資的極度匱乏。“我看還是照老辦法,按身份號標簽抽簽吧!”
“抽什麼簽!”部落長猛然轉過頭來,一字一板地怒吼。“發到誰誰就活下來,沒輪上的就死掉!”與此同時,他當仁不讓地順手抄起一個營養面罩,隨後扭頭就走。
“特權,不公平……”“眼鏡”沒有嘟囔完,因為他發現部落長已經將一把手槍對准了他的腦袋。
“我不但有享用營養面罩的特權,而且還有隨意殺人的特權。”部落長的語氣與剛才同樣嚴厲。“要不要檢查一下我的特別授權書,或者查閱一下有關法律條文?”
“啊……沒必要了,反正我覺得營養面罩也沒什麼用。”“眼鏡”覺得自己已經部分地保住了面子,隨後慌不擇路地去安排分發營養面罩的事宜。
難道我還不知道這是不公平的嗎?部落長望著“眼鏡”的背影,異常難過地想到。可從這裡的歷史一開始,不公平的種子就已經埋下了。
——3——
在將近2000年之前,所有部落民的祖先們來到了這個太陽的身邊。
這是一個大小適中的恆星系統,行星的數目雖然與太陽系不盡相同,但也差不了多少。部落長和“眼鏡”他們所居住的這顆星球的環境恰好又與早期地球極為相似,因此理所當然地被選定為本次計劃的“拓荒地”和“實驗田”。
事實上在運輸飛船尚距這一星球數年之遙的地方,這些資料就已經被探查、被確認、被分析。換句話說,早在這些部落民的祖先“誕生”的數年之前,他們以及他們後代的命運就已經被電腦所決定了。當運輸飛船剛剛發現這顆天體沒多久,第一批克隆胚胎就開始被培養。
這公平嗎?部落長望著正在逼近的潮水想到。有人征求過我們這些實驗者的意見嗎?
自從地球公元紀年1997年人類第一次克隆出一個完整的動物開始,有關這一技術的爭論就開始變得頻繁起來,但是沸沸揚揚的爭論焦點似乎已經不再是技術操作本身,而是由此引發的一系列社會倫理道德問題。事實上科技的發展總是與道德相伴的,而以往太多的科技違背道德的事例——最明顯的例子莫過於原子武器——使得人們再也不敢輕易打開這只潘多拉的保險櫃了。
討論的結果是各國均以法律形式禁止國庫向這一怪胎項目投資。不過禁止投資並不等於禁止實驗,國家不給錢自有私人企業家自己掏腰包花銀子讓科學家玩這種有趣的游戲,最終克隆人的計劃終於還是在理論上變得可以被實施了。
第一個克隆嬰兒是在月神的庇護下誕生的,並成功地成長於月海基地當中。因為就在窗戶紙即將被點破的那一剎那,全球性的法律也同時被通過:禁止——這次可是明令“禁止”,而不再是單純的“禁止投資”了——在地球的任何地方進行有關克隆人的實驗,同時也不接納任何以克隆方式“出生”的人。換言之,那位“誕生”於桂宮蟾房的孩子將終生不得返回他做為種族原籍的地球故鄉。這一法律在通過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造成了大批生物學家紛紛追隨嫦娥而去的荒誕景觀。
可惜好景不長,月球近鄰很快就步地球之後塵,也強行通過了“禁研禁克”的有關法律。當然了,對於第一個成功的克隆人並不予驅趕——本來嘛,法律從來都是既往不咎的。
科學家要搞研究,而社會學家則要講倫理,公婆各有其理。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天文學家楊站出來說話了。於是,我們的悲慘命運也就開始了。
這位年輕時曾在地球亞洲東部一所綜合性高等學府受過良好教育的著名天文學家認為,其實問題十分簡單:既然地月系統甚至整個太陽系都不允許克隆人的存在,那麼就讓他們前往遙遠的外太空好了;每一個生命都由生存的權利,被某些智慧制造出來的當然更是如此,說不定人類當初就是所謂“上帝”們的克隆產物呢;完全可以任他們去建立文明,任他們自生自滅。
這一觀點就是後來被迅速發展和完善,也就是著名的“星際綠化”計劃。
——4——
“現在開始疏散!現在開始疏散!”
單調而威嚴的聲音在整個部落的上空回蕩,提醒著人們大潮的即將到來。
本來正在工作的人群迅速地從堤壩上蜂擁下來,仿佛一群潰敗的散兵。每個人都爭相沖向臨近的制高點,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生命的延續提高著保險系數。
部落長站在遠處,默默地注視著狼奔豕突的人群。他能夠明顯地看出,在這種混亂的背後,隱藏著一種內在的有條不紊。所有的人都沒有只顧自己,而是在互幫互助。不過在這種關懷的背後,好像總讓人感覺到某種強加予的東西。
人群的目標是部落長後方的巨大平台。
這是一個高度極高面積極大的金屬平台。從它的側面可以看出,它曾被幾經修葺。這是數次大潮的結果。每次大潮到來之際,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它。它已經成為一個拯救人們於水火的象征。
雖說平時它只是一種圖騰般的擺設,但在大潮真的來臨之際,則立即成為一處行之有效的救援避難所。
潰退的速度是極為敏捷的,剛才還在視野遠處指揮疏散的“眼鏡”已經突然出現在了部落長的身邊。不容部落長分說,他便被“眼鏡”一把拉住,腳步不穩地卷入了奔向平台的人流。部落長本不想隨行,但是沒有辦法,大潮的“先頭部隊”已經湧過來了,只有身不由己地繼續被人潮所裹脅。在撤退的圖中,“眼鏡”依舊盡職盡責地帶領壓陣部隊搜索殘存的部落民。
在平台腳下,部落長的到來令大家讓出一條道路,但當他開始向上運動時,就只有像普通部落民那樣費力地攀登了。部落長喘息著爬到頂部,接住了上面伸出的援手。
“都搜索完了?”部落長的呼吸剛開始變得勻稱,就看到“眼鏡”的頭也從平台邊緣露了出來。部落長向他伸出手去。
“我這一隊完了,估計下面至少還有500人。”“眼鏡”費力地爬上來,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已經十分疲憊。“但是……我在這上面還有責任。”
部落長搖了搖頭。“我不是在質問你。”
已經直立起來的“眼鏡”順著部落長的目光看去,大批大批的部落民正在繼續跑向平台。
“至少還有500人……”部落長幾乎不出聲地念叨著。
其時平台已搖搖欲墜,但“至少還有500人”繼續湧向這裡。他們爭相攀爬,而且上面的居民還在不停地伸出援手,無私地拉扯著他們的命運。
“全體都上來會完蛋的!”部落長喃喃自語。一幕幕幼年曾在電腦中看到過的景象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那是根據上幾次大潮的殘存記錄復原出的圖像。在大潮到來之際,大家一起湧向平台,然後……
“那你說該怎麼辦?”“眼鏡”似乎是以一種不懷好意的口吻明知故問。
這又涉及到一個道德與文明的沖突問題。其實與其同舟共濟,還不如各自逃生。
部落長突然想起一個著名的故事,那是他在呀呀學語的成長期中從電腦那裡聽來的。現在,那個深沉的聲音再度響起,反復地在他耳邊回蕩: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這是《莊子·大宗師》或者《莊子·天運》裡的話,它的意思是說,當泉水干涸的時候,魚兒們在水份正在日趨減少的淤泥中苟且偷生,它們互相呵著氣以滋護對方,互相吐著唾沫濕潤對方,與其如此,還不如相忘於水源充足的大江大湖之中。
是的,不如相忘於江湖。
部落長揮了一下手,動作幅度很小,但卻十分有力。
“願意另謀生路的,跟我走。”
——5——
與其說是由於這些人認識到了平台的危險性,還不如說是因為部落長的威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只有部落長自己清楚,其實他也還沒有一個十分完善的新方法。
幸好部落長良好的記憶幫助了他,在與下一個部落交界的地方果然還有一座廢棄了多年的高塔。塔壁上已經布滿了各種貝殼的痕跡。從塔上方的界面來看,這座建築也是經過多次補充修築的。
“我怎麼不知道這裡?”“眼鏡”好奇地撫摸著那粗糙的塔壁。雖然他極不樂意,但最終還是跟來了。
短暫的文明總是讓我們來不及清算前輩的遺產。部落長在心中抒發感慨。但是現在他沒時間回答“眼鏡”的問題,而是眺望著遠方。
“我們的世界從來都是靠團結和互助度過難關的。”“眼鏡”仍在嘟囔。
“但每次也都因此踩熄了文明的火種。”這次部落長應答得卻十分干脆。
部落長的這種想法來自安定的無潮時期。他在考察了歷次文明被大潮澆滅的歷史後發現,每次人們總是想大而全地解決所有人的民生問題,但每次大家都無一例外地一起殉道。正當部落長打算提出一個新的解決方案時,這一期的大潮提前到來了。
也許必須放棄所謂的互助原則,恢復到最原始的本能狀態?部落長不敢繼續想下去。可是在一個極端惡劣的環境下,又怎麼能夠做到全體一致呢?難道就不需要保留下文明的火種嗎?
遠方,在部落長目力所及之處,高大的平台轟然倒塌。其實大潮剛剛淹沒了它的底層,它的淪陷完全是因為其承重能力已達到了極限。
絕大部分人都被砸死和摔傷,幸存者們從泥漿中艱難地爬起來,漫無目的地四散開來。有的人正在無意中接近著高塔。
大家面面相覷地望著部落長。
“是不是需要准備好武器。”“眼鏡”已經不動聲色到了惡毒的程度。
“不必了。”部落長歎了一口氣。“他們根本來不及跑到這裡。”
在那些活下來的四散奔逃的人群後面,排山倒海的巨浪已經凶猛地壓砸了過來。
高塔上的個別人壓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失聲痛哭,涕泗滂沱。他們也許是慶幸自己追隨部落長的正確,也許是被眼前的悲慘情景觸動了內心世界。但是部落長卻來不及為自己的先見之明沾沾自喜。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需要安撫這些受傷的心。
——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安撫。
——6——
紙煙已經受潮,點了半天才著。
與其說部落長是在講述,還不如說是在自己的腦海中挖掘和追憶。因為有好幾次,他的敘述都被超前於語言的沉思所打斷。
“‘星際綠化’計劃開始於近萬年前……”
“星際綠化”計劃開始於近萬年前,天文學家楊參與了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是這樣的:
我們的宇宙應該是一個充滿生機的宇宙,但人類卻至今沒有尋覓到自己的知音。為了找尋遠方的朋友,或者說是為了拓展人類的邊疆,就需要有實體性的聯系人,而不能僅僅依靠無線電波。
這就需要人選。而且,入選者還必須能夠在自我封閉的系統下無限綿延。按照早期科學家的設想,在這個系統中不但生命給養系統是自我封閉的,而且生命延續系統也是自我封閉的。這也就是說,宇航員們要在這裡生兒育女,繁衍生命;為了避免近親繁殖,就需要攜帶足夠多的父本和母本,而這也就意味著需要足夠大的生命維持系統。最遠離所謂人性的一點是,為了保證近親相戀的麻煩不致出現,每一對伴侶的選擇必須由電腦來排定。
事實上,這艘飛船就是一個漂泊在宇宙中的小型行星系統。
首先入選的條件十分苛刻,而且還需要是志願者,因為除去各種困難,他們還將終生不能再返回地球。此外,人們當時也很難建造一個能夠解決那麼多人溫飽的生命系統。
而如今有了克隆技術,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開始只需要很少的父本和母本,由他們提供體細胞以做為“星際綠化”計劃的種子。飛船開始被“流放”之後,電腦就會自動尋找與地球環境相當或適於人類居住的行星,一經確定,就開始實施克隆人的培植工作。最後,運輸飛船將這些克隆胚胎以及固化了幾乎人類所有知識的電腦芯片播灑在那裡。剩下的工作,就要由這些即將成長的人類後代以及保留了人類歷代知識的電腦來完成了。
於是,他們分成諸多部落。
於是,他們采集漿果,建造房屋,憑空建立起一個先進的文明。
於是,他們制定了憲法。
於是,不可避免的,大潮來臨了。
“所謂‘星際綠化’計劃,就是要讓人類的後代在有人類知識幫助的情況下,自己獨立發展起新的文明來。”部落長結束了他的講述。“當然這種文明的發展,比自發的發展要快許多倍。”
把我們放下之後,運輸飛船依舊繼續前行,任我們自生自滅。部落長說罷又陷入沉思。沒有人對這一計劃提出異議和抗議,我們也無處申訴。
——7——
“根據電腦的記載,一般的實驗星球編號都是一個四字組,比如0519。”部落長在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突然介紹了這樣一個細節。“而我們星球的編號卻是0709A。”
“0709A?那麼0709B在哪裡?”“眼鏡”沒頭沒腦地問道。
“0709B就在我們的對面。”部落長向上一揚腦袋。“這是一個雙星系統。”
“這麼說不准確,只有恆星才能構成雙星系統。”“眼鏡”認真地做了糾正。“那只是我們星球的一個衛星。”
“對,按照天文學上的劃分是這樣。”部落長表示同意。“不過你又怎麼能夠把一個與行星本身質量和體積都相當的天體稱為它的衛星呢。我甚至覺得這簡直就像是一個人為的奇跡。”
不管是不是衛星,但兩星之間的潮汐力卻確實存在。因而每次大潮,其實都是這對孿生兄弟相互接近時所產生出的巨大潮汐力造成的。
“兩星之間的潮汐力非常巨大,因此大潮也會足夠巨大。”部落長的腦海裡浮現出高潮迭起的想象,同時閃過一絲憂慮。
“能夠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眼鏡”對此不持異議。
“所以我們必須離開這裡。”部落長終於道出了自己的結論。“那麼多次,人們相信了只要高就能得救。”說到這兒他看了“眼鏡”一眼。“就像相信只要團結互助就能度過難關一樣。可我們再高也高不過大潮的巨浪,再團結也抵御不了自然界的力量!”
“眼鏡”無言。
“與其在這裡等待,還不如去封閉的地下掩體!”部落長揮手做出了決定。
“你的根據到底是什麼?”“眼鏡”跟在後面追問不止。
“你知道,我應該算是一個自然科學家。”部落長這次耐心地回過頭來,與“眼鏡”並肩而行。“對於天文學的有些問題我比你懂得稍微多一些。”
看到“眼鏡”還在等待進一步的說明,部落長把兩個拳頭握緊並舉到了胸前。
“這是雙星的兩顆子星——如果你非要糾字眼的話,我們就把它們稱為雙行星的兩顆子行星,它們的軌道是以其質量中心為公共焦點的兩個相似的橢圓。既然這兩個橢圓是互相嵌套的,兩顆子行星就會有最近距離和最遠距離的位置之分。最遠距離對我們的影響不是很大,但當他們處於最近距離的時候——”
說到這兒部落長停下來看了看“眼鏡”,“眼鏡”仍安靜地洗耳恭聽。
“兩顆行星之間的萬有引力就會引起巨大的潮汐變化,使得潮水集中在星球的兩處表面。於是,全球性的大潮就來臨了,這是根本避免不了的。”
“這些……我也知道一點,”從“眼鏡”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來,其實他並沒有完全聽懂,但顯然結論他是早就知道的。“但這還是不能說明你現在這樣做的原因。”
“只要稍微計算一下就能知道,這種巨大潮汐力造成的大潮可以達到足夠高的地步,既使有再高的高塔也是沒有用的。”
“既然只是‘足夠高’而不是‘無限高’,就不是不能造一座‘足夠高’的高塔。”“眼鏡”繼續堅持自己的觀點。“它到底需要多高?”
部落長皺著眉搖搖頭。
“我不敢相信我的計算結果。”
——8——
天色已經黑了,月光下一小隊黑點緩慢地在塔壁上蠕動。在兩次潮峰的短暫間隙,在更大一次潮峰到來之前,這些幸存者正小心翼翼地退下高塔。
站在高塔之下,部落長深情地凝視著那輪巨大的明月。
正是由於它的存在,才會出現周期性的大潮。而周期性的大潮,則周期性地毀滅著已經屢屢發展起來的一次又一次文明。
現在,那巨大的浪頭又開始追逐起逃亡著的人們了!
天上暴雨傾盆,在朝地下掩體奔跑的過程中,部落長滿臉都往下流淌著骯髒的液體,根本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泥濘的道路崎嶇難行,部落長腳下一個趔趄,一下子跌倒在地,這一瞬間他幾乎陷入了一種徹底的絕望。“眼鏡”趕上前來將他扶起。
就在“眼鏡”扶起部落長的那一瞬間,半躺著的部落長突然仰頭望天。
天哪,他看到了怎樣的一種景色——
一根巨大的水柱蛇扭著沖天而起,仿佛平地築起的一座巨大煙囪。但是沒有人能夠看到它的頂部,它的頂部仿佛在無盡的天邊!
巨大的潮汐力正在使兩顆星球的潮柱相接近著,它們就要連起來了!
如果這裡的文明來得及發展起航天事業並發射有氣象觀測衛星,如果這時有遠方的觀察者正在朝這一星系駛近,那麼他們會記錄和看到一個怎樣壯觀的場景呀!
在兩顆正在接近的天體之間,分別伸展出一條晶瑩的錐體,並緩慢地接近著。
近了!
更近了!
非常近了!
終於連接起來了!
但是也有氣象衛星和遠方來客看不到的東西。他們看不到,那從遠方看似平靜的錐體,是多麼的洶湧澎湃,是多麼的肆無忌憚!而那組成錐體的材料,本來又是多麼的柔弱乏力毫無剛性的液體!
這是不可能的。令部落長百思不解的是,為什麼兩顆天體上的物質已經進行得以自由地交換,而星球本身卻沒有被巨大的潮汐力撕裂。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以致暫時忘記了他們正身處危險之中。
“快走,下一波潮峰就要沖上來了!”部落長竄身爬起,帶領一行人飛快地沖向地下掩體的入口。
等待聚集並試圖沖天而起的第二波大潮正在洶湧撲來。
——9——
地下掩體潮濕陰冷,散發著億萬年間的霉氣。但這無疑又是部落長的一個好主意。
這裡有食品,有淨水,最重要的是,有連接著中心氧氣發生裝置的管道。
整個地下掩體都是在部落長的關注下建設和維護的。現在,這套曾被包括“眼鏡”在內的大立法院委員們非議的救援措施終於派上的用場。
部落長始終是大潮仍將來臨的主張者。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可是沒有想到,這一期大潮提前來臨了。
可是大潮出現以後呢?
會不會又像以前一樣,宗教將再度繁榮和興盛?部落長考慮著這個令他最為頭疼的問題。這是很有可能的,每當哲學的思辯超越了技術的發展極限時,宗教等反科學的東西就會泛濫興起,茁壯成長。而在科學不能解釋的地方,宗教的觸角就會自然而然地伸展過來;盡管它也不能解釋或解決什麼,但是它可以告誡人們等待幸福,順從命運。
也許……不會很快。部落長在心裡繼續想到。海潮退去之後,首先面臨的是重建家園,隨後是安頓自己,在最基本的物質條件都難以保證的前提下,等待是不受歡迎的。等到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之後,人們才會坐下來思考命運這類抽象的課題。於是,有關不再出現災難的盼望將會產生,宗教開始得勢。
部落長慈愛地看著眼前的人們。
這些孩子們!他們的父母都曾經歷了一個巨變的時代。而在這些後代們成長的幼年期,又發生過許多震撼人心的歷史事件,上次大潮的到來也正是在那個時候。當年輕的部落長追隨著前輩們拋灑青春轟轟烈烈時,這些孩子還在襁褓中嗷嗷待哺。那些故事對於他們來說,恐怕已經是非常遙遠而模糊的歷史事件了。
由於所有的部落民都是同一個電腦的學生,接受的教育幾無二致,因此受環境的影響就格外重了。這些孩子肯定將以一種不同於部落長一代的全新視角來關注未來的發展。也許正是由於父輩們在歷經磨難理想殞滅之後的世故,反而給了子一代新銳們一種理想主義的反彈?本來在上次災難之後,部落長好不容易才脫胎換骨,克制住自己的理想主義沖動,使自己的思想觀念適應了新的現實形勢,莫非現在又不得不再次重新披掛上陣?
這究竟是一次簡單的重復,還是一次新理想主義的到來?
這是一個必須搞清楚的問題,因為答案將決定今後的工作方向。
部落長還不知道,自己的克隆母體在地球就是一名出色的管理者,或者說是一名運籌帷幄的政治家。
看來只有這樣了。部落長終於在心中做出了決定。為了大局的穩定,我只有再蛻一次皮。也許,自己以前的思想殘余還可以與這些年輕人現在的思想更為接近?
部落長是上次大潮襲來又退去後的唯一幸存者。而在其他部落,與部落長同時代的人現在都已升到了導師的地位。
一般來說,在上一場災難中唯一的幸存者總是能夠成為下一次戰斗的精神領袖。
——10——
在地下掩體內部,到處彌漫著一種威脅和恐懼的氣氛。
從模糊的天窗上已經看不到墨色的星空,取而代之的是污濁渾黑的水體。聚集的潮錐底面已經越來越大,地下掩體正處在它的下方。
部落長的大腦十分疲憊。雖然眼前出現的情況都在他預料之中,但他還是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可思議。盡管地下掩體結構的強度十分高,甚至天窗也是由高強度的石英材料制成的,但如果它正好位於潮汐力作用的底部,似乎還是不應該如此安然無恙。不過有一點是無可爭議的,那就是這裡的文明在材料科學方面比之地球要高出許多,當然這完全是環境條件所造就的。
正當部落長考慮炎夏的處境時,突然感到腳下變得濕漉漉的,他像一只受驚的牝鹿一樣警覺了起來。
水正在從結構接縫處中滲進來,許多人都發現了這一點。女人們開始尖叫,豆大的汗珠在部落長的臉頰上流淌。“我們肯定沒救了!”“眼鏡”絕望地狂呼濫叫。“我們只能成為進化中的一環!”
在經歷了那麼久的壓抑之後,“眼鏡”終於變得歇斯底裡了。
部落長自己也感到極度的沮喪。為什麼一切文明開始的時候都要遭遇大潮?
“我們肯定能擺脫的,潮水總會有退的時候。”部落長鎮定地喝止人們的騷動。“不要渙散軍心!”
其實部落長根本不相信自己的鼓動。
“別開玩笑了,如果真的發生過覆蓋全球的大潮,它能退到哪裡去呢?”“眼鏡”聲嘶力竭。“它根本就無處可退!”
“眼鏡”說的不無道理。根據不同部落殘留下來的記載,以及眾多的神話和傳說,都足以證明大潮是全球性的。在人類來到這裡的兩千年間,凡是被保留下來的堅固些的人類建築或人工制品,都刻畫著曾被潮水淹沒過的痕跡。
“不一定。只要三分之一以上的地區被淹沒後,就會給人一種全球都被淹沒的感覺。”部落長頑固地支撐著大家的信念,同時也在支撐著他自己。“當人們被迫向更高的地區遷移時,就會帶去大潮的故事,因此絕大多數的文化中都有一些關於大潮的故事或傳說。這是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大潮確實曾多次發生——但決不是全球性的!”
盡管滲透的速度很慢,但地下掩體中的水已經越積越多。在部落長多次宣布“安靜”之後,沒有人再歇斯底裡,但空氣中那令人窒息的恐懼濃度卻在不斷增長。
“我感到……喘不上氣來。”“眼鏡”有些誇張地呻吟著。
部落長也有同感,他敏感地認識到心理作用是不足以使“眼鏡”變成這樣的。直到所有的人都意識到這並不是心理作用時,才發現確實有了新的情況。
“供氧設備已經不能全功率工作了。”負責機械的小伙子跑來報告。“滲進來的潮水已經把地下掩體的電腦控制室完全淹沒了!”
“有營養裝置的,准備使用吧。”部落長有氣無力地提出建議。他心裡知道,在這裡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營養裝置。
一片混亂,許多人開始虎視眈眈地瞪視著別人手裡的救命裝置。
——11——
“這是您的主意。”“眼鏡”注意到了部落長的目光。
“電腦的模糊判斷已經到了足以判斷人類的哪些行為應該受到懲處。”部落長冷冰冰地答非所問。他指的是地下掩體的電腦管理。根據有關原則,電腦有權對違反規則的部落民予以懲處。
“我榮幸地通知您,電腦現在已經不能工作了。”“噢,是嗎?”星河旋即轉身面對大家。“那好,現在有執法權的部落民請注意,請務必執行好自己的職責。”所謂執法者,就是那些帶槍的人。這些人都是有營養裝置的。部落長面對已經蠢蠢欲動的人群說完這句話後,把臉重新轉向“眼鏡”。
“我也不跟你說什麼‘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就問你一句話:如果不是通過強制,而是通過抽簽,那些沒有拿到營養裝置的人就心甘情願地等死了嗎!”部落長的聲音越說越大,最後幾乎達到了吼叫的地步。“別虛偽了!”
“眼鏡”害怕地看著部落長。
“你肯定正在心裡說我瘋了。但是我要告訴你,在危急時刻任何所謂的民主,都是他媽的扯淡!”部落長戴上營養裝置,調動語音輸出開關,同時放緩語氣。“你的營養裝置呢?”
“我沒有。”
“嗯?”
“你當時說過,發到誰就是誰,沒有的就倒霉。”“眼鏡”一字一板地重復著部落長當時的指令。“在分發完之前,我並沒有給自己預留。”
“你以為我會感動嗎?你以為你不使用這個權力就高尚了嗎?”部落長語氣冰冷。“如果你的生命得不到保障,還怎麼指揮別人?你的行為應該受到指責和處分!”
說完部落長便轉過頭去不再理“眼鏡”。
——12——
有些沒有營養裝置的人已經奄奄一息了,但執法者們依舊嚴陣以待。部落長看著旁邊臉色鐵青的“眼鏡”,似乎想要說點什麼。
“我可以把我的面罩給別人用一會兒嗎?”一個小姑娘突然開口說話。
她身邊的執法者向部落長這邊看了一眼。
部落長皺著眉頭猶豫了片刻,然後回答說:
“不行!”
“為什麼?”小姑娘不解。“媽媽說人與人之間應該互相幫助。”
部落長注意到她的身邊並沒有媽媽。大概已經被大潮吞沒了。部落長難過地想到。她可能還不知道。可是面對這張稚嫩的小臉,部落長無法說出他的理由。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家伙,連一個孩子都不如!”“眼鏡”突然咆哮起來。“孩子,你可以把面罩給別人用一會兒!叔叔告訴你可以!”
小女孩又朝部落長這裡看了一眼,才怯生生地把營養面罩遞給離她最近的一只手。然而不等小女孩的手縮回來,無數只手臂便同時伸了過來。小女孩被推搡著擠到了一邊,哭泣起來,許多沒有營養面罩的人泥漿飛濺地混戰成一團。
部落長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這一幕。他沒有說話,因為還不到時候。
營養面罩最終被一個在人縫中摸索的老年人搶到,可沒等他吸上兩口,就被旁邊一名中年婦女一把搶過。爭奪並沒有停止,面罩一次次易手,最後在一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手裡停留了較長的時間。執法者們無聲地默許著這一切。
“眼鏡”搖頭看著這一切,這並不是他的初衷。但部落長還是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段時間。
小女孩的哭聲漸消,也許她意識到這需要消耗過多的氧氣。她把手從臉上拿下來,向人群中張望。
“該把面罩還給我了吧?”
沒有人理睬她。
其實營養面罩並沒有走遠,就在附近的一個人手中。
“叔叔,該把面罩還給我了吧?”
那個人無動於衷。
“叔叔,我頭暈的很,先把面罩給我用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那人朝她看了一眼,還沒有張口說話,面罩就被旁邊的一個人一把搶過。
“看見了嗎,你的道德培訓好像還不太完善。”部落長嘲弄地看著“眼鏡”。
部落長緩緩地站起身來,把自己的營養裝置摘下來按到小女孩的臉上。然後他對手持搶來的營養裝置的人喝道。
“把營養裝置交出來!”
那人驚恐地望著部落長,沒有作聲。
部落長把槍掏出來,指點著他。
“交出來!”
那人十分不情願地把營養裝置遞了過來。
部落長接過營養裝置,在經過小女孩的身邊時,把她抱回到自己原來坐的地方。“眼鏡”正閉著眼躺在那裡。部落長把小女孩放下,然後把營養裝置按在了“眼鏡”的鼻子上。
“道德必須建立在公眾素養整個提高的基礎上。記住吧我的規劃與災難處理部長大人!”
“眼鏡”沒有拒絕部落長的幫助,貪婪地吸著營養裝置裡的營養。
——13——
部落長閉目靠在石壁上,沒有營養面罩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正在這時,他突然感到一股清香湧入鼻腔。他睜開眼,發現“眼鏡”把營養裝置又按回到自己的鼻子上。
旁邊的小女孩正一邊吸氧,一邊無聲地看著部落長。部落長沖她笑笑,可是小女孩卻沒有笑。她仿佛在與部落長進行一場心靈的對話:
“那以後我還應該不應該幫助別人呢?”
“剛才的情況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那你為什麼還要幫助這個叔叔呢?”小女孩的眼睛清澈見底。“你們為什麼還要互相幫助?”
部落長回避了半天她的目光,最後還是用目光告訴她:
“那就幫吧。”
部落長又把面罩給了“眼鏡”。
“謝謝。”“眼鏡”發自肺腑地道謝。
部落長搖搖頭。“營養裝置只夠用6個小時。”
“你沒有計算過每次大潮經歷的時間?”隔了一會兒,“眼鏡”試探著問道。
“計算過,按照我的計算,現在就應該退了。可是你看,”部落長伸手向天窗一指。“還是一片汪洋。”
“可是已經比以前清楚多了。”“眼鏡”也抬頭向上觀望。
“誰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快亮了的原因?”
“反正我覺得應該試試。”經過了那麼的挫折,“眼鏡”似乎已經不再敢堅持自己的意見了。“我們何必……等死?”
“那——好吧。”說話間部落長注意到,有些人已經不行了。地下掩體的密封閥門被大家合力打開。
可就在打開閥門的那一剎那,部落長感到十分後悔。
潮水一下子湧了進來!
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在被潮水覆蓋前的最後一刻,部落長突然想起了這樣一種說法:在戰爭中的最後一場戰役中被最後一顆子彈打中的最後一名士兵是十分不幸的。
不過現在被打中的至少是一個排。這是部落長准備在水中掙扎前的最後的一個想法。
然而剛才還狂暴的水流卻漸漸地停了下來,平靜下來之後大家才發現水不過只淹到了自己的胸部。原來這是地下掩體入口處的積水,由於障礙的阻擋,它們沒有隨同“大部隊”一起退去。
大家相對狂呼,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潮水正在退去,黎明就要來臨。
小女孩興奮地向前跑去,一個趔趄幾乎摔倒。部落長連忙上去拉住她,結果自己卻摔倒在地。小女孩大笑起來。
部落長笑著從泥漿中疲憊地坐起來,激動地眺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前面泥漿裡的一個什麼東西在閃光,部落長走過去把它撿起來。那是一個相鄰部落的身份號標簽。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個部落也意識到了平台承載能力的問題,因此在決定誰上平台時采用了抽簽的方式,結果在大潮到來時全軍覆沒。
智慧的閃光只閃了一下就熄滅了。部落長在心裡感歎到。不過即使他們決出了人選,很可能還是會全體罹難的。因為向上的方式畢竟是傳統的思維方式。
不過不管怎麼說,有閃光總是好的。
部落長抬頭遠眺,眼中是一片正在向後退去的蔚藍色世界。
文明將重新開始。部落長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是的,文明將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