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
托雷卡已經好幾天沒看到巴布諾了。終於,他在皇宮看到了她的身影。他跑過去。午後的陽光從天空照下來,院了裡的草被一對四處遊蕩的甲殼背啃得短短的。
「巴布諾!」托雷卡叫喊道。
她抬起頭,但臉上的表情並不是托雷卡希望看到的。「你好。」她輕聲說道。
「我正想你去了什麼地方,」他說道,「你好像在迴避我。」他磕了磕牙,表明剛才的話只是個玩笑。
「對不起,」巴布諾說道,「非常對不起。」
「沒什麼,看到你就好。」托雷卡說道,「你收拾好東西了?戴西特爾號明天啟航去弗拉圖勒爾省。」
巴布諾的頭扭在一邊,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她開口說道:「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托雷卡的聲音充滿關切。「出什麼問題了?」
巴布諾的鼻口上顯示出一絲藍色。「沒什麼,」她看著別的地方,「真的沒什麼。」
托雷卡一直盼望能走近她,縮短兩人之間的跟離,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跟我們又要開始搜尋那種人造物體有關,是嗎?我還以為我們已經說好——」
「跟搜尋毫無關係,托雷卡。」她說道,這次鼻口沒有泛出藍色,「只是……是一些我不願意談論的事。」
托雷卡的尾巴甩動著,感到受了傷害。「好吧,」他說道,「如果我能幫上什麼忙——你知道,我還是有點影響力的。」
她微微鞠了一躬。「我知道。但我恐怕即使迪博國王本人——或是任何其他在這場瘋狂戰鬥中獲勝的繼任者——都無法減輕我的煩惱。不用擔心。我會沒事的。」她的鼻口沒有變藍,托雷卡覺得稍稍寬慰了一些。「我只想一個人待一段時間。」
「你打算去哪兒?」
這是直接提問。巴布諾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開口道:「我不知道,或許是善品丘陵。」
「丘陵!從來不會有哪個部落去那兒,全是燒焦的土地和玄武岩。」
「沒錯。」
「就你一個人?」
「對。」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托雷卡無力地說。
「是的,」幾下心跳之後,她回答道,「是的,我知道你不懂。」
她轉身離去,尾巴悲傷地甩動著。
阿夫塞和娜娃托第一次見面時,娜娃托正在供奉著獵手霍格的神廟廢墟內的一間小屋子裡工作。儘管瓦爾—克尼爾和其他一些水手珍視她的望遠器,但多數人覺得她的工作並不重要。娜娃托家鄉的傑爾博部族——位於遙遠的弗拉圖勒爾省——容忍了她的發明,因為儘管她的望遠器不能帶來什麼生意,但水手們的造訪意味著會有大船來到他們這個小小的港口,帶來一些原本稀缺的東西。
現在,她住在首都。在這裡,她是出逃項目的指揮官,內閣成員,國王的朋友。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有一間小辦公室.而是擁有一整幢辦公樓,是所有政府部門中職員最多的部門,職員數量多得令人吃驚,足有十個之多。
娜娃托成為迪博的內閣成員之後,她被授予了一個新圖飾。圖飾精細地雕刻在她工作間的門上,上半部分是望遠器的側面,望遠器下面是展示宇宙真相的圖案——大地是月亮背面的一塊大陸,月亮圍繞著巨大的氣體行星旋轉,行星表面上覆蓋著雲帶。再下面是一艘船,有兩個菱形的船體,船正飛向宇宙深處。圖飾外圍通常會包裹著橢圓形的輪廓線,但為娜娃托雕刻圖飾的藝術家故意在輪廓上留下了缺口,表明娜娃托的工作不會被世上的傳統界限所束縛。
以團體形式進入任何狹窄地方都不是明智的舉動,類似的入侵行為會觸發地盤爭鬥本能。所以,阿夫塞一個人走到娜娃托辦公室門前,在門牌上敲了幾下,在獲准後才進入屋子。
「你好,阿夫塞。」娜娃托說道,從日間板床上站了起來。
「你好,娜娃托。」
桌子上放著翼指和昆蟲翅膀的草圖,到處都是用木頭和碎皮子製作的翼指小模型。有些模型看上去相當精緻,另外一些可能是早期製作的,現在只被用作鎮紙。一面牆上用木炭畫滿了複雜的鳥類化石草圖。辦公室四周的桌子上,放置著托雷卡從南極帶回的動物群標本和骨架。
娜娃托匆忙挪開堆在辦公室中央地板上的一堆書,免得阿夫塞被它們絆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她熱情地說,「當然,這永遠是一種榮幸。我沒想到你會來。」
阿夫塞的語氣有些不自在。「我想向你提一個問題。」
「當然,什麼事都行。」
「坎杜爾應該加入我們這次談話。」
「卡德利也在這兒?」「卡德利」是娜娃托給坎杜爾起的綽號。「坎杜爾」的意思是「奔跑獸獵手」,而「卡德利」的意思是「長腿」,與坎杜爾的身體特徵剛好吻合。「我一直想見見他。你一定得讓他進來。」
阿夫塞走向門口,喊了一聲坎杜爾。過了一小會兒,他出現了。
「卡德利。」娜娃托叫道。
坎杜爾行了個讓步禮。「見到你很榮幸,娜娃托。」
「我很高興你們兩個能上我這兒來。」娜娃托說道,「協調出逃項目實在太忙了,很抱歉我最近沒有去拜訪你們二位。」
「能看到你真好。」阿夫塞說道。
「對不起,阿夫塞,」娜娃托說道,「我的話太多了。你說你有個問題?」
「是的。」
他們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娜娃托微笑地磕磕牙。「這片沉寂是因為我在期待地看著你,親愛的。」
「對不起。我的問題是……」阿夫塞遲疑了,他的尾巴緊張地左右搖晃,「問題是,你殺了亞布爾或哈爾丹嗎?」
「現在的這片沉寂,」娜娃托說道,「表示我正盯著你。你為什麼會問這麼一個問題?」
「促使我問這個問題的原因是,」阿夫塞說道,「對於真相的渴求。」
「還有,坎杜爾——」不再用友好的綽號了——「在這兒幹什麼?」
阿夫塞的聲音很低。「他在這兒看你是不是撒謊了。」
娜娃托的語氣中有一種阿夫塞從未聽過的憤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夫塞想了想,最後道:「我這麼做是出於……出於對孩子們的感情。」
「那你對我的感情呢?」
阿夫塞的語氣中帶著驚奇。「這還用說嗎?」
「還用說嗎?那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阿夫塞頓了頓。「坎杜爾,你能離開我們一會兒嗎?」
「不,」娜娃托譏諷地說,「留下來。你帶上他的原因很明顯,阿夫塞,就是為了證明我的話是真實的。」
阿夫塞點點頭,隨後轉過鼻口,面對他的助手。「留下,坎杜爾,但不是為了那個原因,而是因為朋友之間應該分享一切。我不會把我對娜娃托的感情看作秘密。」他停頓了一下,彷彿在搜索合適的用詞,隨後又將鼻口轉到娜娃托聲音傳來的方向。
「娜娃托,我不是乞求憐憫,但我想,你不知道一個盲人是多麼不容易。」他的尾巴緩慢地左右晃動,「睡覺——對我來說是件奇怪的事。」他向她的方向指了指,「對你,還有坎杜爾,睡覺就是從光明進入黑暗。你閉上眼睛,把世界關在外面,然後慢慢地失去意識。」
他再次停頓了一下,在腦子裡組織著他想說的話。「但我總是生活在黑暗之中。當我從清醒進入睡眠時,感官上沒有發生真正的變化,沒有經歷世界被關在外頭這一過程。我——我需要別的東西,能代替眼皮覆蓋在眼球上的動作,來使我完成從白天到黑夜的轉換。對我來說,每天晚上幫我入睡的東西是對你的思念,娜娃托。」
阿夫塞的聲音充滿溫情,但卻帶著一絲憂鬱。「當我躺下,想要入睡時,我會回憶你的臉。哦,我記住的是你在十六個千日之前的那張臉,也是這輩子我第一次看到的你的臉。儘管我記住的那張臉肯定比你現在的更年輕、稚嫩,但它終究還是你的臉。」他停頓了一下,「直到現在,我仍然可以詳細地描述你的臉部特徵。我對其他影像的記憶已經淡忘了,但決不會忘記你的臉,不會忘記你鼻口的輪廓,不會忘記你眼睛的形狀和耳孔的美妙曲線。就是這張臉每天晚上陪伴著我,幫助我卸下白天的壓力,讓我在那麼一小段的時間裡,忘記自己是個瞎子。」
他彎下腰,行了個讓步鞠躬禮。「對我來說,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娜娃托,我無法用語言表達。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發現了宇宙的真相,還有我們之間的真情——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實上也是惟一真正幸福的時光。」
他搖了搖頭:「傷害你等於傷害我自己,問這個問題同樣也使我感到非常痛苦。但是有人懷疑你。我並不懷疑你;我還想告訴你,有人提到你名字的時候,我的反應並不體面。不是因為我對你有些許懷疑,而是因為其他人竟然懷疑你會犯下如此殘忍的罪行,即使這種懷疑只持續短短的幾天,我也無法忍受。我之所以這麼問,目的是想證明你的無罪,而坎杜爾會對外宣佈你的回答——不是對我,因為我無需證明你的誠實,但是其他人需要——徹底掃清對於你的懷疑。」
娜娃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呢,阿夫塞?如果我受到懷疑,你肯定也跑不了。」
「毫無疑問,你說得對,儘管有人說過瞎子不可能用這種方式殺人。從另一方面來說,儘管沒人提及,我已經有很多個千日沒有打獵了,我們畢竟需要通過狩獵來發洩我們心中的憤怒。或許,像我這麼一個人,年輕時是個了不起的獵手,但已經許久沒能參加狩獵小隊了,可能需要其他釋放憤怒的方式。」
「那麼,我會問你同一個問題,由坎杜爾充當我們倆回答的見證人。」
「我很樂意。」
「很好,再問一遍那個問題。」
「你,瓦博—娜娃托,是否殺了哈爾丹或亞布爾?」
「沒有。」
「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不知道。」
「很好。」
「你不問問坎杜爾我的鼻口有沒有變藍?」
「我知道,」阿夫塞說道,「它沒有變藍。」短暫的停頓之後,「現在問我吧。」
娜娃托的語氣相當柔和。「對不起,阿夫塞。我不是真的懷疑你。對我來說,你同樣是個特別的人。」
「你應該問,還沒有人問過呢。」
「我——」
「把它當做一種善意的舉措好了。」
娜娃托嚥了一口唾沫。「你,薩爾—阿夫塞,是否殺了哈爾丹或亞布爾?」
「沒有。」
他們又沉默了一陣子。最後,娜娃托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好吧,」她說道,「我很高興這一切都結束了。」
「我希望它結束了,」阿夫塞悲哀地說,「恐怕我還得去問問其他我同樣關心的人,同一個問題。」
巴布諾和托雷卡說再見的時刻到了。她背了一個由雷獸皮製成的背包,背包裡放著一些她路上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食物不是問題,她可以沿途獵取所需食物。
耀眼的白色太陽正從地平線上升起。巴布諾鞠了一躬。「我會在一百天左右之後與你在弗拉圖勒爾省會合。」她說道。
一開始,托雷卡什麼也沒說。他望著一隻金色翼指飛過紫色天空,隨後道:「不要走。」
「我必須走。」
「不,」他說道,「別走。」
「你不明白,」她說道,「我……」她嚥下了後半句話。
「你變了,」托雷卡說道,「你馬上要進入發情期了。」
她扭過鼻口,面對著他。「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年紀,你的行為。」托雷卡羞怯地聳聳肩,「你的體味。」
巴布諾低下鼻口。「那麼,你應該能理解我為什麼要走。」
「不,」托雷卡說道,「我不理解。」
她眺望著遠處。「無論如何,我做出了決定。我不需要向你解釋。」
「不,你要向我解釋。」托雷卡的語氣非常溫柔,「我是你的朋友。」
巴布諾終於點點頭。「好吧。你說得對,我很快就會感受到需要交配的壓力。」
「是馬上,我更正一下。」托雷卡說道。
「對。但是我不想交配。」
托雷卡的內眼瞼眨動著。「為什麼不?」
巴布諾張開雙臂。「看看我,看看我!我是個醜八怪。」短暫的停頓之後,「一個畸形人。」
「我不知道什麼——」但托雷卡沒有往下說,他感到一陣暖流流過他的鼻口,預示著鼻口即將變藍。他換了種說法,「我不覺得你長得難看。」
「我是個怪物,」巴布諾說道,「自然界的怪物。這個『該死的』鼻角。」她說了一個人們很少會用到的詛咒詞。
「我認為它……」托雷卡搜尋著合適的詞,「……很迷人。」
巴布諾又昂起鼻口。托雷卡終於理解了這個動作——並非表示她的傲慢,而是她在潛意識中想減小角在別人眼中的明顯程度。「帶著這個缺陷生活,這可不能稱為迷人,托雷卡。」
托雷卡點點頭。「當然,我不是想貶低你的痛苦經歷。」
「你自己也告訴過我那些在蜥蜴身上做的雜交試驗,」她說道,「試驗表明,身體特徵可以遺傳。」
托雷卡沒有任何表示。
「你還不明白嗎?我的後代可能會有同樣的缺陷。我不能冒險。我必須走,一個人待著,直到發情期過去。隨後我就能回來,再和其他人待上一整年——也就是十八個千日。」
「你一個人不可能徹底安全。我的母親被阿夫塞吸引與他交配時,她只有十六個千日大,遠遠沒到她的首次發情期。」
「其他時候的風險很小,但是現在才是最緊急的時刻。」她又停頓了一下,隨後無限惆悵地說,「我必須離開,馬上。再見,托雷卡。」
「不,等等。」他說道。
她遲疑了一下,有那麼一陣子,她似乎真的不想走了。
「你不是個怪物,」托雷卡說道,「你只是有點特殊。」
「特殊。」她重複道,彷彿在掂量這個詞的份量,但緊接著又搖了搖頭。
「聽著,」他說道,「你知道我的進化理論。那些使我們著上去一樣的東西並不能增加我們的生存能力。有用的是我們之間的差異,我們的獨特性。」
「我知道的和你現在所說的不太一樣,」巴布諾說道,「新鮮事物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壞的。變異實際上是——更有可能是一件壞事。」
「根據定義,任何一種允許個體存活到生育年齡的變異都是有益的,至少是無害的。」他現在的口吻像是位老師,「人為地把你自己從育齡婦女中剔除出去,這是非自然的行為。」
「我們所有的選擇都是非自然的,托雷卡。血祭司承擔著自然界無法承擔的功能:選擇誰該活下來,誰該死。只是因為所有嬰兒都長著胎角,部落中的血祭司才沒意識到我身上有缺陷。我現在做的,只是盡力彌補篩選過程中的差錯。」
「你在擔心血祭司的篩選?」托雷卡說道。
「我估計很多人都有這種擔心。七個人死了,我才活了下來。只有你,你從來沒有經歷過篩選,於是不會產生由那個過程帶來的自我懷疑。我懷疑這才是人們不願意談論血祭司的真正原因。我們迴避這個話題,不是因為它的血腥——畢竟我們自己就是食肉動物——而是因為它讓我們經常想到,我們自己真的就是應該活下來的人嗎?」
托雷卡自己也常常想像血祭司的篩選過程,想像自己沒有在篩選過程中活下來。但他沒有說出這種想法,他覺得自己與巴布諾之間貼得更近了。
「但你是特殊的,」他再次說道。隨後,他的聲音變大了,「對我很特殊。」
她抬起頭,一臉困惑。
「我喜歡你,巴布諾。」
「我也喜歡你,托雷卡。」
「我的意思是我非常喜歡你,我希望我們能在一起相處得更久一些。」
「我們每天的好幾個分天都待在一起,托雷卡。比我與其他任何人相處的時間都長,而且,說實話,也到了我能承受的極限。我們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間。」
托雷卡搖搖頭。「其他人需要私人空間,我不需要。」
她的內眼瞼疑惑地眨動著。「我不懂。」
他聳聳肩。「我不會因為其他人在身旁而感到壓抑,我不會感覺受到了威脅,不會感到落入了包圍。」他指指兩人之間的距離,「我沒有地盤爭鬥本能。」
巴布諾歪著腦袋。「真的沒有?」
「沒有,從來沒有。」
「但那是——請原諒——一種病態。」
「可我感覺很好。」
「你是說你沒有地盤爭鬥本能?」
「沒有。」
「那是種什麼感覺?」她說道。
「我無法將它與其他感覺做比較。」
「是的,我猜也做不到。但是,如果你旁邊有人,你會有什麼反應呢?」
「如果是我喜歡的人,我希望能與他們更靠近一點。」
「但他們卻躲開了。」
托雷卡憂鬱地歎了口氣。「是的。」
「這時是什麼感覺?」
「傷心。」他輕聲說道。
「我無法想像。」巴布諾道。
「是的,我覺得沒有人能理解。」
「你想靠近我嗎?」
「特別想靠近你,」他往前走了一步,「現在我們之間的距離大概是七步。」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現在是六步。」接著又是一步,「五步。」
巴布諾站直身子,身體從尾巴上抬了起來。
「我還會繼續靠近你。」他說道。
「有多近?」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接著勇敢地再邁進一步。「非常近。」
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三步了。托雷卡感到他的心臟正急速跳動。三步,比傳統規矩所允許的近得多,同時也是個無法逾越的鴻溝。他抬起左腳,又走近了一步。
巴布諾的爪子伸了出來。「不要再靠近了。」她說道,語氣激烈。她搖搖頭,「你說的我聽不懂,我們大家都不瞭解。」
托雷卡輕聲道:「我知道。」
巴布諾顯得很不舒服。她往後退了兩步。「我得走了。」
「不要走,」托雷卡說道,「留下來。」
「很快,」她說道,「我的身體就會需要一個配偶。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必須一個人待著。」
「你本人沒有任何錯誤,」托雷卡說道,「臉上長角?這有什麼?」他張開雙臂,「我也沒有任何錯誤。我看到了地盤爭鬥本能對我們的人民都做了些什麼。如果能從本能中解脫出來,我們只會變得更好。」
巴布諾什麼也沒說。
「留下來。當你需要一個配偶時,來找我。」他直視著她,「我會感到非常榮幸。」
巴布諾仍舊沉默著。
「我聽說血祭司的名聲現在出了點問題,但即使他們重新上台,我們的後代中也只有一個能夠存活,我確信他一定是最特殊的一個。或許他一生都會長著一隻角,或許他的地盤爭鬥本能和其他人比起來不強。這些都是最奇妙的事,而不是必須迴避的缺陷。」
巴布諾的尾巴微微晃動著。「你的話很有誘惑力。」她最後說道。
「那麼就留下吧!留在這兒,留下來陪我!」
兩人沉默了很長時間。太陽躲入了銀色的雲層之後。
「對不起,」她終於開口道,「我必須做我認為是正確的事。」她轉身離去了。
托雷卡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起伏的山巒之中。
在他一生中,他第一次感到了打獵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