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龍文明三部曲·異族 正文 第3章
    迪—迪博國王一直都很忙碌。他最關注的當屬出逃項目了,但他知道距離世界毀滅還有很多千日——實際上,這世界在他進天堂前都不會消亡。換句話說,他事無鉅細都要-操一分心。正常情況下,迪博每天都要處理有關經濟方面的許多事務,比如愛茲圖勒爾省的海岸遭到了暴風襲擊,船隻難以靠岸,因此必須促進同該省的雙邊貿易,等等。

    他還要致力於解決楚圖勒爾省同瑪爾圖勒爾省的居民之間的爭端。瑪爾圖勒爾省的居民們宣稱哈哈特·戈拉達——劃分省區地界的古代《聖卷》——被曲解了,他們省的界-限應該劃到洪特瑪爾山脈北麓而不是南麓。迪博的學者們認為瑪爾圖勒爾人是正確的,但必須由他出面跟楚圖勒爾省德高望重而又固執己見的省長倫—洪拉博商談,讓他贊-同這一決定。

    司法事務也要求迪博投入不少時間。國王不僅位於訴訟程序的最高層,也必須對立法機構的所有法律條文表決。例如:最近有提案建議,任何在城市中捕殺動物的公民必須-將吃剩的動物屍體拉出市區,批准是否這一提案,他仍在考慮之中。

    除了這些壓力外,迪博還常常騰出很多時間進食。多數昆特格利歐恐龍每隔四天飽餐一頓,而迪博卻喜歡每隔一天就在下午時分將鼻口伸進熱烘烘的獵物腰腿裡。很多人都-喜歡在國王進食的時候請求覲見,因為大家普遍認為,在國王的肚子沒有咕咕叫的時候提出的要求容易得到更大限度地滿足。還有一部分朋友和謀臣常常同國王共同進餐,-而國王則長期養成了習慣,每隔三天下午就同阿夫塞共進一次晚餐。

    年輕時的迪博曾喜歡說髒話,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職位的要求,這個毛病已經糾正過來了。但當阿夫塞走進皇宮餐廳背後的私人房間時,迪博說的話卻讓人以為從前的他-又回來了。"咦,阿夫塞,"國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寬敞的房間裡迴盪,"你看上去像一堆『角面『的大糞。"

    阿夫塞和藹地回答道:"噢,我的朋友,瞎眼難得的好處之一就是,不必每時每刻都琢磨自己看上去像什麼。"

    但事實上,迪博並不想繼續這種幽默的交談。"我是說真的,"他說著,從靠著餐桌的板床上直起身來,"你的尾巴半死不活地拖在後面,皮膚黯淡無光。你確定傷口沒有-感染嗎?"

    "不,這不是感染,"阿夫塞說,"我想是因為我一直都沒睡好的緣故。"

    "你怎麼了?"

    "我老是做夢,"他說,"做噩夢。"

    "關於什麼的噩夢啊?"

    阿夫塞斜靠在尾巴上,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

    "你左手邊兩步遠的地方有一張板床。"迪博說。

    阿夫塞走到傾斜的大理石板床邊坐下來。"謝謝。"他說著,似乎連動一動坐舒服點兒的力氣都沒有。

    "你到底夢見什麼了?"迪博又問。

    阿夫塞的問答像是拉長的唏噓聲。"我也不太肯定。實際上就是些毫無規則的影子。比如老是在努力聽別人說話,卻又偏偏聽不清,說話的人總是追不上,簡直讓人抓狂-"

    "是挺讓人鬱悶的。"

    "就是啊。而且每天晚上我都做不同的夢。我躺在地板上想睡覺,但夢境偏偏要把我弄醒。夢裡總有些地方讓人忍無可忍,然後我就被驚醒了,醒來以後心怦怦直跳,氣喘-吁吁。就這麼反覆折騰一整晚。"

    "也許你睡覺前應該多吃點兒東西。"迪博說,"我的睡眠就一直都很好。"

    "我試過了。我試過在睡覺前胡吃海塞,希望能讓自己反應遲鈍些,但最後還是照樣噩夢連連。"

    迪博拍了拍肚子。雖然他的肚子相對於以前駭人聽聞的龐大體積已經縮小了很多,但在抗擊霸王龍之前又長回來不少。"我想可能是因為你胡吃海塞的概念跟我不太一樣,-但我同意你說的話。你還是只在奇數晚睡覺嗎?"除了特別年輕和特別年邁的人以外,幾乎所有的人都隔一晚睡一次,但阿夫塞長期以來養成了在大多數人清醒的夜裡睡覺-的習慣。

    阿夫塞搖搖頭說:"我已經試過改變自己的睡眠時間了:我試過在偶數晚睡覺,試過每天晚上都睡覺,試過每隔兩天睡一次。但還是沒用。"

    迪博喃喃地說:"你問過達爾—蒙達爾克大夫嗎?"

    "問過了,我一直都是每隔十天去他那裡複診一次。相對於睡覺這樣的俗務而言,他更擅長於醫治碎裂的骨頭。他只是說等我累到極限了,身體自然就會強迫我入睡的。"

    "我覺得這倒是沒錯。"迪博說,"但用你教我的話來說,這只治標不治本,對吧?"

    阿夫塞勉力輕輕磕了磕牙,說:"就是啊,問題的根源是那些噩夢。"

    迪博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試過交談治療嗎?"

    "什麼?"

    "阿夫塞,你得讓你的學徒——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佩蒂特。"

    "就是她。讓她讀各種各樣的東西給你聽。有人告訴我說,交談治療目前很流行。有個學者叫——哦,我好像永遠都記不住她的名字。默克萊博,默克蕾博,差不多吧。總-之,她發明了一種科學體系,在這種體系下,人們只需要談論他們遇到的困難,然後,嘩!困難不攻自破。"

    阿夫塞滿腹狐疑。"嗯哼。"

    "是真的。她把自己稱作一名,一名——什麼來著?一名心理什麼師,意思很明顯,就是醫治人的意識。曾有一個傢伙不遠萬里從詹姆圖勒爾省橫穿『陸地『去找她,這家-伙的精神長期抑鬱,總是說他覺得自己的尾巴好像是沉甸甸地拖在頭上,而不是長在臀部似的。原來,他小時候曾經從禮拜堂中偷過珠寶。他自己已經完全忘記這件事了,-但同默克什麼的交談不僅喚醒了他的記憶,還讓他記起了埋藏珠寶的地點。他將珠寶挖出來歸還給了禮拜堂,參加了罪人遊行,此後的精神就比過去幾千日好了很多。"

    "我可沒偷過珠寶。"

    "當然了。但這個叫默克什麼的人說我們的言行往往都有隱藏的原因。她也許能幫你找出噩夢的根源。"

    "我不知道……"

    "哦,這就是了!你不知道!你就試試吧,阿夫塞。你可不能老像一堆『鏟嘴『的大糞一樣四處走動。"

    "我還以為我像『角面『大糞呢。"

    "那得視光線強弱而定。總之,我需要以前的阿夫塞。我一個人沒法管理這個瘋子政府,你是知道的。"

    "嗯——"

    迪博抬起一隻手說:"別再反對了。我會派人給默克什麼的捎個信兒,讓她今天下午找你去。你下午在石柱區嗎?"

    "不,我今天下午要去大夫那裡。讓她明天來吧。"

    "很好。"

    "但還有一件事,"阿夫塞說,"告訴她,如果她來的時候我在睡覺,讓她別吵醒我。我需要休息。"

    迪博磕了磕牙。"沒問題。好了,屠夫呢?"國王的聲音大叫道,"屠夫!肉!肉呢!我和我的朋友都餓壞了!"

    飛船裡,火焰正舔著天花板。外星飛船的內部曾一度被照得雪亮,而娜娃托也趁機看見了——真的是看見了——飛船的形貌。

    在火光的強烈照射下,飛船藍色的牆壁變成了綠色,牆面在經過了這麼多世紀以後依然光潔如新,沒有半點瑕疵。四周冷冰冰的柱子上雕刻著幾何花紋。

    娜娃托猛地受驚,被嚇得氣喘吁吁,爪子在烈焰中閃閃發光。

    鎮靜,她想,鎮靜。

    她無法撲滅火焰——水壺裡的水對於油燈燃起的火焰無能為力。但火勢並沒有蔓延開來。她曾對藍色材料做過試驗,無論她如何加熱都無法使其燃燒起來。好了,等油燃盡-了,火就會自己熄滅的。

    船艙裡被燒得很熱。

    娜娃托將一隻手放到鼻口處,將鼻孔掩住。雷獸油是一種清潔燃料,但這樣短時間內的大量燃燒卻使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酸味。

    她不能在這裡停留。昆特格利歐恐龍近年來對空氣有了更多的瞭解,娜娃托知道,燃燒的火焰會消耗掉她呼吸所需的氧氣,在這裡停留太久有可能會昏厥。而儘管飛船的材-料不會燃燒,昆特格利歐恐龍的肉卻多半易燃。她離開了狂飛亂舞的火焰,退進飛船無邊的空曠和黑暗中。

    除了自己怦怦的心跳、火焰燃燒的嗶剝聲和腳爪接觸地面的腳步聲外,她聽不見任何響動,轉過身看見的也不過是自己的影子和映在遠處牆上躍動的側影。牆旁邊是一條沒-有門的拱廊,娜娃托走了過去。灼熱漸漸被拋在身後,飛船內部正常的涼爽感讓她覺得清新無比。她的影子隨她而動,像一幅活動的掛毯在牆上飛舞。

    向左轉還是向右轉呢?

    嗯,當然是向右了。

    不——向左。

    左邊,沒錯,走左邊。左邊。

    她轉身朝前走了兩步,影子也隨著漸濃的黑暗慢慢消失了。

    娜娃托將左手放到牆上,爪子仍舊伸在外面。她試圖將爪子收起來,但爪子似乎不聽使喚,只好隨它們去了。她順著拱廊往前走,帶凹槽的爪子輕輕劃過牆面。"辟啪"作-響的火焰漸漸消失了。

    拱廊開始拐彎。

    這兒有拐彎嗎?

    沒錯。當然有了,她想。在這裡向右拐,前面不遠處再向左拐。鎮靜點!

    她已走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火焰的光早已無處可尋。她將爪子從牆面伸到眼前,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她閉上內外兩層眼皮,根本沒有分別。四周只剩下攝人魂魄的-黑暗。

    娜娃托緩緩前行,生怕在光滑而略微傾斜的地面上滑倒。

    飛船發出一聲呻吟。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又是一聲呻吟,像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似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獵手紋飾,然後碰了碰左肩,這是一種向上帝表示敬意的古老方式。

    又是一聲呻吟,聲音低沉持久,聲調哀婉。

    飛船……是活的?這麼多年以後都還是活的?

    不可能,它早在幾百萬千日前就已經被掩埋在這裡了。娜娃托將雙手合攏,這才發現手一直在戰抖。

    呻吟,大聲的呻吟——好像,好像是消化時發出的聲音,好像她自己被活活吞了下去……

    但她旋即用尾巴"啪啪"地摔打著地面。

    理智點,她想,理智點。

    她以前曾聽見過這種聲音,但沒這麼清晰。飛船船體的大部分都被掩埋在山崖中,日復一日,巖壁的石頭受熱膨脹,擠壓著堅硬的飛船船殼,自然就發出了這種聲音。她從-來沒有在這種壓力產生的時候如此靠近過船殼,但呻吟聲肯定就是這樣產生的。肯定是的。

    她咬緊牙關搖了搖頭。要是阿夫塞能看見我的話……

    阿夫塞,他一直都那麼理智,思維那麼清晰。哦,要是讓他看見娜娃托竟然如此愚笨,他一定會磕牙磕到所有鬆動的牙齒都脫落為止。

    但她突然想到,如果阿夫塞現在能看見我?阿夫塞已經看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娜娃托繼續前行,爪子仍然探在外面,儘管她確信——確信——只要她一聲令下,爪子就會縮回爪骨鞘中去,從她眼前消失。

    從她眼前消失。

    她又一次想到了阿夫塞。人失明以後的感覺是不是就同她現在一樣?阿夫塞也像她現在一樣害怕,一樣不確定自己的腳步,一樣不知道一步以外有什麼東西嗎?人怎麼能適-應這樣的生活?他真的適應這樣的生活了嗎?就算是現在,就算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有可能適應這樣的生活嗎?

    他從沒親眼見過他們的孩子,沒見過娜娃托現在所處的這艘飛船,沒見過首都裡豎立起的他自己的雕像。

    從來沒有。但在許多千日前那個美好的日子裡,他來到了傑爾博部族,在那兒看見了娜娃托。

    他一定已經適應了黑暗。一定是的。

    她繼續在黑暗中穿行,阿夫塞的影子給了她繼續前行的力量。奇怪的是,她覺得他好像正在黑暗中用他的經驗為她指引方向,與她並肩同行。

    她的腳步聲在拱廊中迴響。岩石還在變熱,飛船又呻吟了一聲。

    突然,她的左手落空了。拱廊同另一條走廊會合了,兩條走廊正好垂直相交。娜娃托出了口大氣。她的工作組在每一個走廊連接處的牆面上都用顏料標記了圓形的符號,將-飛船內部的每一條道路都用色彩標注出來。當然,現在她看不見顏料的顏色——什麼都看不見——但她肯定能找到那個圓圈。她摸了摸齊肩高的地方,除了光滑的牆面外,-什麼都沒有,直到——對了,在這裡。牆面突起了一塊,是用另一種材料畫上去的圓圈。那是一塊乾透的顏料。

    娜娃托用爪子刮了刮顏料,指尖留下了細小的碎片。她將手指靠近鼻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種氣味,很淡,但一定沒錯:是硫磺,黃色的顏料。黃色代表的是被命名為"二號主軸"的走廊。她站定想了想飛船的大體結構。對了,二號主軸……這就說得通了。她-一直走錯了方向,但她知道怎麼從這裡出去,雖然這得花些工夫。她可以從這裡向右轉,這樣——大概走一百千步左右——就可以走到另外一條走廊的連接處。從那裡向右-轉再左轉,就能走到通向外界的雙層艙門了。

    她停下來歇一腳,爪子滑回了爪骨鞘。片刻前的驚慌已經過去了。她抬腳——

    那是什麼?

    一道亮光?

    亮光?

    在飛船裡面?

    真是瘋了……除非有一隻螢火蟲或是會發光的小蟲子飛進了飛船裡面。

    她抬頭望著亮光閃過的方向。

    什麼都沒有。當然沒有了。咦,阿夫塞不是說過他偶爾還能看見一絲光線嗎?他的意識一直憎恨被剝奪掉的……

    又閃了一下……

    娜娃托將眼睛靠近牆壁,死死盯著黑暗。

    飛船很舊了,出乎想像地古老。

    又閃了一下。一道白綠色的光,幾乎在她注意到之前就消失了。那是一條幾何形狀的線條,在黑暗中一閃而過。真是難以置信。

    娜娃托想在閃光的地方做一個標記,這樣就能再找到它了。於是,她將脖子上扣飾帶的鏈子摘下來,把寬寬的皮圈拿下來放在牆面上閃光點正前方的地面上。飾帶上銅質的-裝飾物打在飛船甲板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還是活動的。經歷了多年的歲月滄桑後,至少還有這麼一小部分飛船在發揮著它的功能。

    娜娃托盡量壯起膽子快步穿過走廊,希望能再拿一盞燈回來研究她的新發現。終於,她看見了走廊那頭微弱的正方形亮光:是那間雙層艙門的房間。內層艙門洞開,外層艙-門阻塞了一半,就跟她的兒子托雷卡在三千日前首次進入飛船時的情形一模一樣。娜娃托側身擠出艙門,微涼的夜風撲面而來。艙門越來越擠了,她的身軀將在一生中不斷-生長,她最終將無法再擠進這扇門。

    她爬下了木製腳手架。夜還不太深,太陽剛剛沉落西山。儘管如此,長時間的黑暗仍讓當空的五輪明月似燎原野火般耀眼。

    戴西特爾號的克尼爾船長漸漸恢復了理智。他從黃色怪獸的屍體上爬下來,踉踉蹌蹌地退開幾步,滿臉驚詫。

    "我都幹了些什麼啊?"他靠在尾巴上,用沙啞的聲音喃喃地說,"我都幹了些什麼啊?"船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臂齊胳膊肘以下全沾滿了凝結的鮮血,整個鼻口也覆-蓋上了一層紅色。他將雙手伸到眼前,試圖擦去手上的血跡,"我都幹了些什麼啊?"他又問。

    托雷卡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怪獸早已被撕扯得七零八碎。在從地盤爭鬥的瘋狂中清醒過來之前,克尼爾已經吞下了三大塊血肉,怪獸頸部、肩膀和背部的肉基本上被一掃-而光。

    托雷卡向後退開,站定在距離克尼爾二十步遠的地方。"你為什麼要殺死它?"他問。

    船長的聲音很低沉。"我——我不知道。它——它一定是入侵了我的地盤……"

    托雷卡的尾巴搖了搖,否定道:"不對,它當時離你挺遠的。你看見它就撲了過去,嗯,很殘暴地撲了過去。"

    "它是邪惡的動物,它必須得死。它威脅到我了。"

    "怎麼威脅到你了,克尼爾?它怎麼威脅到你了?"

    克尼爾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它一定得死。"他又說了一遍。他蹣跚著走向浪花輕柔的海邊,蹲下來想洗淨雙手。海水被染成了淺紅色,但他的手卻不見得乾淨了多少。他抓起一把濕沙,用沙粒將血跡擦洗下來。他使勁擦洗這雙手,以至於托雷卡覺得再這麼下去,船長的手上將沾滿他自己的血。他終於停了下來,將水潑到臉上想將鼻口-清洗乾淨。

    茂盛的灌木叢一直延伸到海邊。突然,灌木叢臨海的邊緣上有了動靜。那一刻,托雷卡還以為是另外一隻黃色怪獸為它的同伴復仇來了。但來人卻是另兩名勘測隊員——巴-布諾和斯拜爾頓,她們是從南邊著陸的。

    這時,他看見了她們的臉。

    她們的鼻口上也沾滿了鮮血。

    "托雷卡,"巴布諾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想剛才我和斯拜爾頓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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