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A氏是個極其普通的人。個子不高也不矮,臉長得毫不出眾,一舉一動,甚至連走路姿式也叫人難以發現有一點特別之處。太不顯眼了。
不,不僅是外表,就連性格也是如此。簡直就不能說他具有什麼獨立見解和個性。
那麼個傢伙,在現代社會裡怕不會有什麼用場的吧。很多人這樣想。但,A氏卻過著很豪華的生活。
事情是這樣……
A氏挎著皮包,走訪某旅館的一個房客。敲敲門,裡邊傳出了聲音:「誰呀?……」
「我是『變色龍』商會的,為了和您取得聯繫,特來拜訪。」
A氏回過話,門開了,他被迎了進去。在房裡的人是四十上下歲,身體結實,動作和說話的語調都顯得有些忙亂的男人。
那男人向A氏說:
「啊,請坐在那張椅子上,你就是現場作證人吧1?」——
1專門扮作被告人,在某案件發生時,在別的場合出現,以便使目擊人證明案件發生當時,被告人不在現場——
「對,是的。為您效勞,我深感榮幸。」
「作我的替身,真是絕妙的買賣,不過,怎麼作這個替身,請略加解說一下。
「好吧。幹這件事簡單,我可以扮得和委託人一模一樣,在他所指定的時間和地點走來走去。當然啦,這瞞不過家人和親友的眼目,可是我擔保在場的人事後都會在證詞裡說那個人就是委託人。」
「裝扮成是我,不是容易事吧!
那人說完,A氏照原樣又敘說了一遍:
「裝扮成是我,不是容易事吧!」
從說話的口吻到聲音的高低,真是維妙維肖。初次見面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就掌握了這麼些要領,不禁使那個男人感到驚奇。
「這簡直妙極了。聽來彷彿是自己的錄音。你在哪兒學的?」
「在哪兒也沒學。不知什麼時候,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我畢業的學校,學生都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這是教育方針的緣故。根本不培養獨立的才能。」
「的確如此。」
「畢業後,我到一家銀行就職,可那是發揮不出一點獨創性的崗位。一面工作,一面立志當個作家。寫了大量的稿子卻全都成了廢紙。有人指責說這些稿子都是現成作品的翻版。」
「是啊!」
「我想改行,求了電影界的熟人。被錄用做了一名替身演員,雖然實在是乏味,可這段時間裡,技術還是提高了嘛。這樣有一天突然心血來潮,開始想幹起這個買賣來。試著幹了一陣,這件工作對我滿合適。連自己討厭過的社會經驗,此刻,都變得對我非常有用了。」
「一直都很順手嗎?」
「托您福,幹這行當的人還真不少,沒有不景氣的跡象。我光用嘴說,怕您不會信以為真吧,洽談之前,不妨先看著我的本事。」
A氏從皮包裡拿出道具。在自己臉上化起妝來。並且把對方的上衣借來穿上,模擬對方表情、動作的特徵。隨後,問:
「怎麼樣,有沒有不到的地方……」
「唉喲,簡直是一對孿生子在相會。我似乎是在照鏡子。就『百面相』1的技藝說,也夠上第一流的呢。」
1面孔做各種表情的表演技藝。
「儘管如此,可收入卻是提不起來的。」
「嗯,可也是。好,拜託您了,不過事後別添什麼麻煩吶。」
「那自然,我得了錢,辦完事,馬上銷聲匿跡。至於目睹我在場的證人如何去利用,這,我是極不過問的。正因為如此,我才取得了主顧們的信任。」
「你冒充別人,不想知道那個人為什麼叫你這樣幹嗎?」
「還是不打聽的好,耳不聽,心不煩。比如說,知道是去幹殺人的勾當,我的心情怎麼好受得了,何況這會觸犯刑律呢。」
「啊,明白了。請你在明天傍晚,六點到七點之間,到從這扇窗子就望得見的那家西餐館就餐。只要做到這點就可以了。」
「好吧,到時候我故意向服務員打聽鐘點,給他點小費,多少能留下點印象吧。」
「你考慮得真是無懈可擊了啊……」
於是,一筆交易達成了。
第二天,A氏按照約定的時間,裝扮成委託人的模樣,來到那個西餐館。他一邊暗自揣想現在那個男人在幹什麼,一邊有意地向周圍的人表明自己的存在,不緊不慢地進餐。
約定的一個小時過去了。A氏走出店門。這是何等愜意的賺錢買賣呀。
可是,就在這個當口,從兩側各伸出兩隻強而有力的手把他緊緊地抓住,兩邊響起了男人們任沉的語聲。
「我們是警察,請到警察署走一趟。」
A氏一面苦苦掙扎,一面說:
「到底要幹什麼?我可是什麼壞事也沒幹哪。」
「不知羞恥的傢伙!前不久,一個強盜在寶石店閉店的時候伺機闖了進去進行搶劫。方纔我們接到告密電話說,那個罪犯正在這家西餐館進餐。為了慎重起見,我們還找來了那個強搶案的目擊人,暗地觀察,斷定你就是那個犯人。」
「哪裡話,這是誤會。」
「有什麼辯解的話,請到警察署去慢慢地講吧。」
「這、這……」
A氏被押解著,邊走邊歎氣。他想:似乎能爭取時間逃走,要讓警察相信自己冤屈,只能把和委託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了。
唉呀,這一回可真碰上個冷酷的顧客。
(譯自講談文庫1956年版《埃諾氏的遊園地》)
郎享伯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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