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列佛遊記 第10章 𣿅布羅布丁奈格遊記 (1)
    描述一場大風暴——派出長舢板去取淡水,作者想瞭解那個地方的情況,就陪同前往——他被遺留在岸上,被一個當地人捉住,帶進了一個農夫家中——他受到款待——目睹了發生在那裡的幾樁小事——描述當地居民。

    命中注定,我要勞碌不安地過一輩子。甫回家兩個月,我就又辭別了祖國。一七○二年六月二十日我在唐茲上了「冒險號」,這船開往蘇拉特去,船長約翰·尼古拉斯是康渥爾郡1人。我們一帆風順地到了好望角,在那兒上岸取淡水,但發現船身有一個漏洞,我們就卸下貨物就地過冬。因船長得了瘧疾,一直到三月底,我們才離開好望角。啟航後一路順風直到穿過了馬達加斯加海峽2。但是船行駛到那個島的北面大約南緯五度的地方,風勢突變。從十二月初到五月初,這一帶海上通常吹著西北方向的恆風,可是四月十九日那天,比起往常風向開始往西偏,風勢也變得猛烈得多,如此一連刮了二十天,把我們吹到摩鹿加群島3東面一點。根據船長五月二日的觀測,我們大約位於北緯三度,這時,風停了,大海又恢復了平靜,我也興奮異常。但富有航海經驗的船長(尤其對這一帶海域他爛熟於心),卻告訴我們要做好思想準備,迎接新風暴,果然風暴次日就來了,這是南風,也就是所謂的南季節風。

    1英格蘭的一個郡。

    2印度洋毗鄰非洲東海岸的一個島。

    3舊指印度尼西亞東北部的馬魯古群島。

    發現風有可能吹掉東西,我們就收起了斜槓帆,另外還站一邊預備把前桅帆也收了。然而天氣實在惡劣,我們查看了一下船上的炮仗的情況,看它們是否都已拴牢,接下來連後帆也收了。船偏已然偏離航道太遠了,我們認為,與其讓它這樣慢慢地行駛或者放下帆隨波逐流,倒不如讓它揚帆猛進。我們捲起前桅帆把它定住,然後將前桅帆下端索拉向船尾,船舵吃風很緊,船便順風而駛,速度迅猛。我們把前桅落帆索拴在套索樁上,但是帆碎裂開來,我們只好把帆桁收起放進船裡,解除上面的所有東西。這是一場凶險萬分的風暴,海浪相當猛烈的衝擊著。我們拉緊轉舵索以幫助舵工掌舵。我們沒有降下中桅,讓它依舊直立著,因為我們知道,只要中桅立在那兒,船就能行得穩,而我們有了操縱的餘地,船行駛起來也就順利得多了。風暴之後,我們扯起了前桅帆和主帆停下船。隨後我們升起了尾帆、中桅主帆和中桅前帆。我們的航向經西南風的吹動保持東北偏東。我們順利地拉下右舷的上下角索接到船上,打開迎風面的轉帆索和空中供應線,在上風滾筒的作用下,背風面的轉帆索則朝前繃緊、套牢,再拉過後帆上下角索使其迎著風,如此一來,船就能盡量沿著航道全速行駛。

    一陣強勁的西南偏西風接替了這場風暴。據我估算,我們已被吹到了東面大約五百里格的地方,就連船上最年長的水手這時也拿不準我們究竟是在世界的哪個部位了。我們的儲存還能維持,船尚堅固,水手們也都個個健壯;但淡水相當缺乏。我們認為,還是沿著原來的航線行駛為好,不轉向北方,那樣的話我們也許會到達韃靼4的西北部,駛入冰凍的海洋。

    4舊指西伯利亞。

    一七○三年六月十六日,中桅上的一個水手發現了陸地。十七日,我們真切地看到了一座大島抑或是一片大陸(我們不敢肯定是不是大陸),島的南邊有一片狹長的半島,伸入了海中,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港灣,但港內水太淺,無法停泊百噸以上的船。我們在這港灣附近一里格內的地方拋錨停船,船長派出十二名全副武裝的水手,帶著水桶乘長舢板去盡力尋找淡水。我請求船長讓我和他們一起上岸去看看,看是否會有所發現。上岸以後,我們既看不到河流、泉水,也看不到人煙。水手們在海岸邊來回搜尋,查看海邊是否有淡水,我則獨自往另一邊走了大約一英里,發現這裡岩石遍地,一派荒涼。

    我開始感到沒勁,看不到什麼能夠吸引眼球的東西,就慢吞吞地朝港灣處走回去。大海盡收眼底,我看到水手們已經上了舢板,在拚命朝大船划去。我正要向他們呼喊(雖然這沒什麼用),卻忽然看到海裡有一個巨人飛快地追趕著他們。他邁著大步,海水還不及他的膝蓋,但是水手們領先了半里路,那一帶海裡又處處遍及鋒利的礁石,那怪物才放棄追趕舢板了。這都是我後來聽說的,因為當時我哪裡還敢坐觀這種驚險場面,而是沿著當初走過的路拚命奔跑,不一會兒我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小山,從那裡我才大致看清了這是個什麼地方。我發現這是一片耕地,但起初那草的高度就嚇了我一跳,在這片似乎是種著秣草的田地上,草的高度高達二十英尺。

    下山後我走上一條大道,其實對當地人來說,我口中的大道是麥田里的一道田埂。收穫的季節就快到了,田里的麥子至少得有四十英尺高,我往前走了好半天,兩旁什麼也見不著,。我走了一個小時才走到地頭,麥田四周有道至少一百二十英尺高的籬笆,樹木更是高得驚人,到底多高我根本無法估算。麥田與麥田之間是一段高聳的台階,一共四級,每級台階都有六英尺高,我毫無爬上去的可能,尤其是台階的頂部,是一塊高達二十英尺的巨石。我正竭力在籬笆之間尋找缺口,忽然發現一個當地人正從旁邊的田里朝台階走來,這人和我之前所見在海中追趕我們舢板的那人一般高大。他有教堂的尖塔那麼高,我琢磨他一步能有十來碼。我十分驚惶,跑到麥田中間藏起來,從那兒,我看到他站在台階頂上,轉身望著他右邊的那塊田,又聽見他在叫喊,聲音比擴音器擴出來的還要洪亮好幾倍,由於這聲音是來自高處,起先我還認定是在打雷呢。這時,七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怪物向他走來,都手持收割用的鐮刀,那鐮刀每把都長達我們的長柄鐮六倍。

    這些人穿著不如第一個人,像是他的傭人或者雇工,聽他吩咐了幾句後,他們朝我藏身的這塊田里走來,開始收割麥子。我盡量遠遠地躲著他們,但因為麥稈之間的距離有時還不到一英尺,我移動起來就極其困難,身體險些擠不過去,但我還是竭盡全力向前挪,來到一片麥子被風雨擊倒的田地上。到此為止,我是無法再前進一步了:麥桿都纏結在一塊兒,根本沒法爬過去,而地上的麥芒又硬又尖,劃破了我的衣服,刺進了我的肉。

    與此同時,我聽到割麥人在緩緩逼近我,甚至不到一百碼了。我筋疲力盡,沮喪萬分,也徹底絕望了,於是便在兩條田埂之間躺了下來,心想不如就此死去吧。想到妻子兒女就要成為孤苦無助的寡婦和失去父親的孤兒,我不禁悲歎萬分。我懊悔自己的任性無知,不聽親朋好友非要作這第二次航行。我心情激動不安,竟不由又想起利立浦特來,那裡的居民全都把我看作是世上最大的巨人,在那裡我能用一隻手牽走一支皇家艦隊,還創造了其他一些業績,這些將永遠載入那個帝國的史冊,雖說這一切讓後人難以置信,但有千百萬人為此作證。我想到,在這個民族中間我卻微不足道,就如同一個孤零零的利立浦特人站在我們中間,真是可恥啊。然而我又想到這還不是最不幸的事情,據說人類的身材越高大,性情就越野蠻越殘暴,倘若我被一個野蠻的巨人捉住,他就會一口吃了我,除此之外還能如何?毫無疑問,還是哲學家們說得對,他們告訴我們:萬事萬物的大小都是相對的。也許命運就愛如此弄人,讓利立浦特人也找到一個民族,那裡的人比他們還要小,就像他們比我們小一樣。誰又知曉,如此高大的巨人民族,是否同樣會被世界上某個遙遠地方的更高大的民族比下去呢?只不過那般的巨人,我們至今未曾發現罷了。

    當時我心裡既亂又怕,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正當此即,一個割麥人已來到了距我所躺之處不足十碼的地方,我恐怕他再走一步,我就將被一腳踩扁,或者被鐮刀割成兩段。因此,就在他要繼續往前移動時,我嚇得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巨人聽到聲音便就此停下,低頭四下瞅了片刻,終於發現躺在地上的我。他猶豫不決,好似想抓住一個危險的小動物,卻又怕被它抓傷或者咬傷,他十分地小心謹慎,跟我在英國時偶爾捕捉黃鼠狼的情形差不多。終於,他鼓足勇氣,伸出拇指和食指,攔腰從背後將我捏了起來,舉到離他的眼睛不到三碼遠的地方,以便細細地看我。

    我猜出了他的意思,好在我當時很冷靜,他把我舉在空中,離地面約摸有六十英尺,雖然他緊緊捏住我的腰部,怕我從指縫裡溜掉,我還是下定決心絕不掙扎。我只是抬眼望著太陽,兩手合攏作出一副可憐相,並且低聲下氣、淒淒慘慘地說了幾句符合我當時處境的話,因為我時時害怕他會把我摔到地上,就像我們通常對待我們想弄死的任何可恨的小動物那樣。可是我真是福星高照,他似乎相當歡喜我的言語神態,開始把我看作一件稀罕的寶貝。他聽不懂我的語言,但對我清晰的語音感到非常好奇。這時我忍不住呻吟起來,淚流滿面,把頭一個勁地往一邊偏,盡量讓他明白他手指捏得我很疼。他彷彿明白了我的意思,提起他上衣的下擺,把我輕輕地兜了進去,隨即跑著去見他的主人,他的主人就是我在田地裡最先看到的那位富有農夫。

    農夫將信將疑地聽著傭人關於我的匯報(我從他們的交談中推測),他撿起一根大約有手杖那麼粗的麥稈兒,挑了挑我的外衣的下擺,似乎懷疑我是否天生就有這麼一層外殼。他吹開我的頭髮,認真端詳我的臉。他把雇工們叫攏來,問他們(這是我過後才知)在田地裡見沒見過像我這樣的小動物。接著他把我輕輕地放下,讓我趴在地上,但是我馬上站了起來,慢騰騰地踱來踱去,讓這些人曉得我毫無逃跑之意。他們坐了下來,全都圍著我,以便更清楚地看到我的舉動。我脫下帽子,向那農夫深深地鞠了個躬。我又雙膝跪地,舉起雙手,抬起雙眼,扯著嗓子說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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