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檳都不怎麼泛泡了。
起初他們喝得還有節制。很快,這令人難以置信的發現便讓他們飄飄然了。
這的確是個價值不可估量的歷史篇章,貝絲突然嚴肅地說。想想看,經過這麼多年,真相終於浮出水面,達爾文和麥考密克,一對冤家對手,在火山口盡全力相互救出對方。
也可以這麼理解,他或許投有那麼盡力,不然為何後大半生一直感到愧疚?
因為儘管他盡了全力,仍沒能救出對手;因為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還有他儘管是個無神論者,卻堅持基督教的教義。麥考密克的死純粹是一次意外事故。
也許你說得對。
整個事情那麼讓人難以相信天啊,多虧是出自達爾文本人手筆。
他承認麥考密克掌握了進化論這很有意義。眾所周知,這樣的話麥考密克本能夠作為理論的共同開創者載人史冊的,而今天他卻是個無名小卒。
兩人舉杯相慶,為了過去調查之辛苦,為了這群相關的人們:達爾文、菲茨洛伊、傑米巴頓,當然還有可憐的莉齊。
不過最終她得以回報,她父親給了她信任和聲譽,她是惟一一個洞察她父親秘密的人。休說。
不值錢的安慰,貝絲反駁道。照我看,她整個一生都沒什麼價值。
我納悶為什麼她沒有讀他父親自傳中缺省的章節。她應該很好奇的,也許她對可能看到的東西非常恐懼。
有可能。不過她已經知道了秘密,因而她明智地估測到她父親是自曝家醜,講述自己在麥考密克的死亡事件充當了什麼角色。她沒必要讀,她不想破壞心目中父親的美好形象。畢竟父親已經世界聞名她不想成為始作俑者,將醜聞公佈於眾。所以她將這一章節傳給丁她女兒,主要是推脫責任,推托給女兒或者說留給命運來安排。
我想可能是這樣。體答道。
你聽起來不那麼確定。
我也說不上來。
她一隻胳膊擁過來,抱住休。這時酒中的泡沫要冒完了。
是另外的東西困擾了我,他說,你沒注意到達爾文用的語言嗎?一處他講到他的生活已經失去了價值,另一處他談到自己的名譽和財富時,說這一切都本不屬於自己。語氣很強烈呀,你不覺得嗎?我是說假如麥考密克的死亡完全是個意外的話,語氣不該這麼強烈,因為達爾文確實應該得到這些呀他首創了這套理論嘛。
還是因為愧疚。善良的人犯了過錯,受的折磨比惡人更大。再說,或許如果他足夠誠實的話,他明白自己其實很希望對頭死掉,別忘了那個傢伙曾企圖殺掉他。
你剛講過達爾文盡了全力去拯救他,還不到一分鐘。
也許界限不很分明,至少在達爾文心中是這樣。或許他後悔自己沒能預料到凶險,眼睜睜看著慘劇的發生是種疏忽,倒不是謀殺。
休添滿了兩個酒杯,他記起有人說過達爾文從沒有信心考察人的心理。為什麼自己老有種預感,覺得兩人還沒有完全發掘出達爾文的秘密呢?
並且他從沒講過自己什麼時候想到了這個理論,他繼續說。聽起來好像他和麥考密克湊巧在哪兒撿到了。
這不是什麼新發現,他寫的材料全是這種語氣,他對這些不太嚴謹。這正說明他洞悉這個理論比大家曉得的時間還早一些。
不過他掩蓋自己想出這一理論的具體時間,粗暴處理自己的雀類標本,虛構自己遭蟲咬的經歷。這些都有什麼意義
我也覺得這是有些奇怪。
還有,別忘了,所有這些人都企圖勒索他。但為什麼赫胥黎和其他那幾個人要保護他呢?
他們其實並不是真的要保護她,他們在保護這個理論。他們知道,這個理論太重要了,不能讓∼個人的名聲拖累了理論。
但是他們怎麼知道達爾文幹了些什麼?他們從哪兒聽說麥考密克的死訊?
從菲茨洛伊那裡吧。
可是他根本沒親眼見到火山口的一幕,他僅僅是懷疑而已。
或許達爾文自己講的。
可是他寫了,莉齊是惟一一個知道他秘密的人。
是惟一一個洞察他秘密的人,貝絲糾正道。她自己倒也心裡沒底,感覺又陷入了困境。
還有華萊士最後回了倫敦,或許他當時從圈內的人那兒聽說的。
可是華萊士自己已經闡明了這個理論,如果他認為達爾文可能是個殺人犯,難道就不想自己擁有理論權嗎?
或許他需要錢。
有可能。不過如果他知道了達爾文這些事,他就會將這一理論歸功於自己,把名和利用來討價還價。另外,如果你將華萊士也算作同謀假如這個詞合適的話那這個圈子也越來越廣了。她收回了胳膊。
面對現實,貝絲,還沒到總結的時候,太多的結論尚不確定。
我承認你提的這些問題我答不上來。休突然站起身,我剛想起來,他說,我們怎麼能漏掉這一條呢?他摘下眼鏡放到桌上,還有個問題更難回答。
什麼?
先假定你想的是正確的莉齊反對她父親是因為發生在火山口的一幕。
對。
他從麥考密克寫給他親戚的信中獲得的。
對。
他怎麼可能寫呢?他都死掉啦。
媽的!
讓我問你點事情,休對羅蘭說。
3人鎖了房門,晚上離開了圖書館,沿著伯勒爾街漫步。
你是個老淵博。
謝謝,恭維話什麼時候都好使。羅蘭回答說。
法語的大火之夜這個詞組對你來講有什麼意義嗎?
這讓我想起了幾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將他們攪合在一起。
別這樣,正經點。
能告訴我為什麼問這個奇怪的問題嗎?
這關係到我們的達爾文研究,我們走進了死胡同。貝絲插話道。
我想你們不會講些最前沿的東西吧。用你們美國人的話講,我早就跟不l潮流了。
我們想告訴你啊,可是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的進展,休說,目前我們只是一個疑團代替了另一個,而這個疑團比前一個更神秘。
就像丘吉爾談論前蘇聯一樣,貝西道。帶著謎樣面紗的神秘事物的疑團。
羅蘭扮了個鬼臉。你講的是疑團重重的神秘事物之謎吧。
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回事。
不對,你不能給事物披上謎的面紗。
那我想你應該能給事物戴上疑團的面紗。
概括地說.是神秘給謎罩上了面紗,而後蘊含於疑團重重的事物之中。
好啦,打住吧!休叫起來。
3人穿過了橋。天鵝都躲到柳枝後面過夜去了。休解釋說:達爾文用了法語的大火之夜這個詞,我們想搞清楚他指的到底什麼意思
羅蘭打斷他的話,我記不起哪兒有這個詞。
在莉齊的日記裡。
明白了。我將你偷帶進書庫時你找到的那本。
對,貝絲說,我們原以為弄懂了他用這個詞組表示什麼意思,不過好像不太吻合。
問題是,休說,我們想到的事件不是夜裡發生的。
儘管它涉及可怕的大火。貝絲補充說。
他們來到了三一學院後面的一條窄道。
聽到這個詞組,我倒想起了一個人,他用了同樣的詞組,也是法語,不過那是兩百年前的事了。
繼續講。休催促他。
是佈雷斯帕斯卡,法國數學家和哲學家。他用這個詞組描述一個難以置信的夜晚。那晚他徹底地皈依了宗教,他相信自己真的見到了上帝。從那以後他進了詹森派修道院,再沒以自己的名義出版過書。
那麼達爾文應該聽說過這回事吧?休問。
當然了。
貝絲有了疑問。不過這不太吻合,你不會說達爾文變成了信徒吧?
不是這個意思,羅蘭答,沒有語境,我當然也不清楚他談的是什麼,不過有可能用了這個詞組的廣義。他在暗示某種重大轉變,比如,聖徒保羅在去大馬士革的路上,阿基米德在浴盆裡,閃電般的靈光一現,一切都豁然明朗突然頓悟的時刻。
我明白了。休說。
3人來到希爾市場。此時正值晚上購物高峰時刻,商品琳琅滿目,人行道上擁擠不堪。3個人在人群中穿梭騎自行車的先生們,滿臉通紅地擠著上車的遊客,還有奔向酒吧的學生們。
羅蘭停下來走進一家書店:我很快回來。
體轉向貝絲說:頓悟是一碼事,兇殺是另一碼事。如果你殺了人,或者想到你殺過人,你大概不會把它稱作大火之夜吧。
兩人站在書店門口等著,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胳膊下夾著一摞書走過來。那清純的臉蛋,金黃柔軟的長髮,一看就是個年輕學生。休注視著他走過去,陷入沉思。
怎麼啦?貝絲問。
沒什麼,他讓我記起一個人書上刻畫的一個人物。他站住一動不動。貝絲,天啊,有了!
什麼呀?
我們把RM搞錯了,他不是麥考密克,他是那個十兒歲的傳教士理查得馬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