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 第二卷 摩亞迪 第六章
    我們來自卡拉丹對我們的生活方式來說,它是一個樂園。在卡拉丹沒有必要建立一個物質或精神的樂園我們能夠看到我們周圍的現實。我們付出的代價,是人們為取得天堂般的生活已經付出的代價我們變得溫柔,我們丟棄了利劍。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談話錄》

    原來你就是那個偉大的哥尼哈萊克。那人說。

    哈萊克站著,看著圓形辦公室對面一張金屬辦公桌後面的走私者。那人穿著弗雷曼人的長袍,有一雙淺藍色的眼睛,表明他常吃外星球的食物。辦公室裡安裝有與空中巡偵機一樣的主控中心裝置沿著三十度弧面的牆壁,安裝有通訊設備、電視屏、遙控轟炸和射擊聯控裝置,還有辦公桌,組成一道保護牆剩餘弧面的一部分。

    我是斯泰本。吐克,埃斯馬。吐克的兒子。走私者說。

    那麼,你就是那個我應該為我們得到幫助而感謝的人。哈萊克說。

    哈謝謝,走私者說,請坐下。

    一把船形的椅子從屏幕旁邊的牆裡伸出來,哈萊克歎了口氣,坐在上面,感到十分疲倦。從走私者旁邊的一個黑色平面裡,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投影,他正怒視著自己那凹凸不平的臉上疲勞的面容,以及那道劃過上下頜的紫葡萄色的傷疤。

    哈萊克的目光離開他的投影,盯著吐克。他在走私者身上看到家族類似的面貌父親笨重的身子,吊眉,巖板一樣的臉和鼻子。

    你的人告訴我,你的父親死了,是被哈可寧人殺死的。哈萊克說。

    他不是被哈可寧人,就是被你的人中的叛徒殺死的。吐克說。

    憤怒戰勝了哈萊克的部分疲勞,他直起身子說:你能說出叛徒的名字嗎?

    我們還不能肯定。

    薩菲。哈瓦特懷疑是傑西卡夫人。

    啊那個比吉斯特女巫也許。但是,哈瓦特現在是哈可寧的俘虜。

    我聽說了,哈萊克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在我們面前還有更多的殺戮。

    我們將做那些不會引起對我們注意的事情。吐克說。

    哈萊克變得強硬起來:但是

    你和我們救的那些人,歡迎你們到我們中間來避難,吐克說,你說到感激,很好。把你欠的債還給我們,我們總會善用好人的。但是,如果你做出稍稍公開反對哈可寧的行動,我們將除掉你。

    他們殺死了你的父親,夥計!

    也許是。如果是這樣,我將告訴你,我父親對那些不進行思考而採取行動的行動的人的回答是:石頭是重的,沙是沉的,但是,一個傻瓜的憤怒比兩者更沉。

    你的意思是不採取任何行動。哈萊克譏笑說。

    你並沒有聽到我那樣說過,我只是說我將維護我們與吉爾德的聯合。吉爾德要求我們謹慎行事,摧毀一個仇敵還可用其他方法。

    啊

    噯!真的,如果你想辦法找出那個女巫,就自己去找吧。但是我要警告你,你也許太遲了無論如何,我們懷疑她是你要找的人。

    哈瓦特很少犯錯誤。

    我讓他落入了哈可寧人之手。

    你認為他是叛徒?

    吐克聳聳肩:這是一個技術問題。我們認為那個女巫死了,至少哈可寧人相信。

    你似乎知道哈可寧人的許多事情。

    暗示和建議謠言和預感。

    我們有七十四人,哈萊克說,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們加入你們,你必須相信我們的公爵死了。

    他的屍體已被人看見。

    那個男孩也保羅少爺?哈萊克強忍住心中的難過,覺得喉嚨被什麼東西哽住。

    根據我們得到的最新消息,他與他的母親在一次沙漠風暴中失蹤了,甚至連他們的骨頭也找不到。

    那麼,那個女巫也死了都死了。

    吐克點點頭:因此他們說,野獸拉賓將再次在沙丘上登上權力的寶座。

    蘭吉維爾的拉賓伯爵?

    是的。

    哈萊克花了一些時間,壓下那急速上衝、幾乎不能克制的憤怒。他喘著氣粗聲說:我與拉賓有仇,他欠下我一家人的命債他摸著臉上的傷疤:這個債

    時機未成熟的時候,不該冒險去解決血仇。吐克說。他皺著眉頭,看著哈萊克臉上肌肉的運動,看到他眼簾覆蓋的眼睛突然睜大了。

    我知道我知道哈萊克深深吸了一口氣。

    通過與我們合作,你和你的人可以找到離開阿拉吉斯的時機,有許多地方

    我解除我的人與我的任何合約,他們可以自己進行選擇,我將留在這裡與拉賓

    從你的態度看,我相信我們不會讓你留下來。

    哈萊克瞪著走私者:你懷疑我的話?

    不不

    你從哈可寧人手裡把我救出,我忠實於雷多公爵就再沒有理由。我將繼續留在阿拉吉斯和你或者和弗雷曼人一起。

    無論一種想法是否講出來,都是真實的事情,都具有力量,

    吐克說,你或許會在弗雷曼人之中發現,生命線太短了。

    哈萊克閉上眼睛,感到疲倦襲擊著他。領我們穿過沙漠和地溝的老爺在什麼地方?他喃喃地問。

    慢慢來,你復仇的一天總會到來,吐克說,速度是撒旦的工具,讓你的悲哀冷卻下來我們有治療它的妙藥。有三樣東西可醫治心病水、綠草和漂亮的女人。

    哈萊克睜開眼睛。我寧願要拉賓。哈可寧的血在我腳下流淌,他盯著吐克,你認為那一天會到來?

    我與你能否見到明天沒有關係,哥尼哈萊克,我僅能幫助你見到今天。

    那麼,我將接受你的幫助。待到你告訴我為你父親和所有其他人復仇的那一天

    聽我說,勇敢的鬥士。吐克說。他向前靠在辦公桌上。他的肩與耳朵齊平,眼睛大睜著,他的臉突然變得像一塊飽經風霜的岩石。我父親的水,我會親自買回來,用我自己的刀。

    哈萊克看著吐克。在那一時刻,走私者使他想起了雷多公爵:一位領袖人物,有勇氣,他的地位和他的行動安全可靠。他像公爵在來阿拉吉斯之前。

    你希望我的劍與你的劍為伴嗎?哈萊克問。

    吐克往後靠坐著,鬆弛下來,靜靜地打量著哈萊克。

    你把我當做一個鬥士嗎?哈萊克問。

    你是公爵手下惟一逃脫的軍官,吐克說,你的敵人十分強大,可是,你卻與他周旋你打敗他,就像我們打敗阿拉吉斯一樣。

    嗯?

    由於寬容,我們才生活在這裡,哥尼哈萊克,吐克說,阿拉吉斯是我們的敵人。

    一個時期一個敵人,是嗎?

    就是如此。

    那是弗雷曼人看待事物的方式?

    也許是。

    你說,我也許會發現與弗雷曼人一道生活太難,他們住在沙漠裡,住在露天裡,那就是原因嗎?

    誰知道他們住在哪裡?對我們來說,中部高地是沒有人煙的地區。但是,我更希望談一談

    有人告訴我,吉爾德人很少派遣衰微香料運輸機飛越沙漠上空,哈萊克說,但是有謠言說,你能在那裡或這裡看到一點一點的綠色樹林,如果你知道往哪裡看的話。

    謠言!吐克嘲笑說,現在你要在我和弗雷曼人之間做出選擇嗎?我們有安全措施,有從岩石裡面挖出來的營地,我們自己藏身的盆地。我們過著文明人的生活,而弗雷曼人則是幾個被我們用作衰微香料的採集者,穿著破爛的、鬆散的群體。

    但是,他們可以殺死哈可寧人。

    你希望知道結果嗎?即使現在,他們也像動物一樣地被追殺用激光槍,因為他們沒有屏蔽。他們正在被消滅。為什麼?因為他們殺死了哈可寧人。

    他們殺死的是哈可寧人?哈萊克問。

    你是什麼意思?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薩多卡人與哈可寧人在一起?

    越來越多的謠言。

    但是,一次有組織的屠殺那不像是哈可寧人所為。屠殺是一種浪費。

    我相信我親眼見到的事實,吐克說,做出你的選擇,鬥士。我還是弗雷曼人,我將答應讓你避難,給你一次機會,吸出我們兩人都需要的血。請相信這一點,弗雷曼人給你的將只是被追殺的生活。

    哈萊克猶豫不決,覺察出吐克話中的聰明和同情,然而,絞盡腦汁也找不出他可以做出解釋的理由。

    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吐克說,誰的決定可以使你的部隊在戰鬥中轉危為安?你的決定。決定吧。

    一定是這樣,哈萊克說,公爵和他的兒子都死了?

    哈可寧人相信。關於這件事,我傾向於相信哈可寧人。吐克嘴邊露出一絲獰笑,這是我惟一的一次相信他們。

    那麼,一定是這樣。哈萊克又說了一遍。他伸出右手,以一種傳統的姿勢,手掌向上,大拇指疊在上面:願替閣下效勞。

    我接受。

    你希望我去說服我的那些人嗎?

    你讓他們自己做出決定?

    他們跟我走了這麼遠,但是他們大多數人是在卡拉丹出生的,阿拉吉斯不是他們原來想像的那樣。在這裡,他們失去了一切,除了他們的生命。我寧願讓他們現在就做出決定。

    現在沒有時間聽你結結巴巴地說話,吐克說,他們跟你走了這麼遠。

    你需要他們,是這樣嗎?

    我們總是需要有經驗的鬥士在這樣的時刻,比以前更需要。

    你已接受了我為你效勞,你希望我去說服他們嗎?

    我認為他們還會跟你的,哥尼哈萊克。

    你希望如此。

    確實希望如此。

    那麼,在這一點上,我自己可以決定。

    你自己決定。

    哈萊克從椅子上撐起來,感到即使那小小的努力,也需要他花去不少他所保存的能量。因為現在,我要保證他們得到住處和安寧。他說。

    與我的軍需官商量,吐克說,他的名字叫德裡斯。告訴他,我希望你受到慇勤的款待。一會兒之後,我親自來看你們,我先要去料理一下衰微香料卸貨的事。

    祝你好運長在!哈萊克說。

    好運長在!吐克說,動盪不安的時期是我們做生意的大好時光。

    哈萊克點點頭,聽到微弱的窸窣聲,感覺到空氣在流動。在他身後的一個氣塞閘門被打開,他轉過身,從那個閘門鑽出去,到了辦公室的外面。

    他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大廳,他和他的人由吐克的副官帶領著。

    這是一個長長的、相當狹窄的地方,是從岩石中開鑿而成的。那光滑的表面表明,在開鑿時使用過燃燒切割器。天花板向遠處延伸,高得足以保持對岩石的切面以天然的支撐。裡面空氣流暢,武器架和武器櫃沿牆壁排列著。

    哈萊克有一點驕傲的神氣,注意到他的那些人,能夠站的還站著,沒有疲倦和戰敗的感覺。走私者的醫生在他們中間走動,醫治傷員。散亂的箱子被收集起來,放在右邊的一個地方,每一個傷員都有一個阿特雷茲人照護。

    哈萊克注意到,阿特雷茲人所受的訓練我們關心自己人!就像天然岩石的核心一樣使他們團結一致。

    他的一位軍官向前邁了一步,從箱子裡拿出了哈萊克的九絃琴。那人向他敬了一個禮,說:閣下,這裡的醫生說,馬泰沒有希望了。他們這兒沒有骨頭和器官儲備,只有前哨陣地所備的藥物。他們說馬泰維持不了多久,他對你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那軍官把琴往前一送。馬泰想聽一首歌,然後讓他安心地走,閣下。他說,你知道是哪首歌,他經常要求你唱那首歌。那軍官哽咽著說,就是那首名叫《我的女人》的歌。

    我知道了。哈萊克接過琴,從手指板的卡於上彈出一個多用途工具。他從樂器上拉起一根弦,發覺有人已經把它調好了。他的眼中閃出燃燒的火焰,但他從胸中驅走憤怒,慢步向前,漫不經心地彈起來,強裝出笑容。

    他的幾個士兵和走私者的醫生彎腰伏在雜物箱上,哈萊克走近時,有人開始輕柔地唱起來,帶著長期以來熟悉的那種輕鬆的感覺,跟上不合拍的打擊聲。

    我的女人站在窗邊,玻璃映照著她身體的曲線,手臂上舉彎腰交叉抱在胸前,在落日的映照下,通紅金黃。

    到我身邊來

    到我身邊來,伸出愛人那溫暖的手臂,為了我

    為了我,伸出愛人那溫暖的手臂。

    唱歌的人停止唱歌,伸出紮著繃帶的手,把躺在雜物箱上的人的眼瞼合上。

    哈萊克拉了一下琴上最後一根柔弦,想道:現在我們剩七十三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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