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只是一種暫時的經驗,決不會恆定不變。它部分依賴於人類創造神秘的想像力。經歷偉大感覺的人一定能意識到自己身臨其中的那種神秘。他必須對投射到自己身上的那種神秘高貴有所應答,言談舉止有所表現;對冷嘲熱諷有強烈的意識。這就使他遠離裝腔作勢。冷嘲熱諷是使他能我行我素的全部支柱。沒有這種品質,哪怕是短暫的偉大也會毀掉一個人。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語錄》
在阿拉凱恩大家族的宴會廳裡,吊燈在黃昏中閃著明亮的光彩,黃色的光線映著牆上那只角上沾著血的黑牛頭和老公爵那幅閃著油光的畫像。
在那群邪物的下面,潔白的檯布輝映著阿特雷茲家族的銀製餐具,一絲不苟地擺在長桌上。穿戴整齊的侍從隨時準備提供服務。中央那古老的燭台並未點亮,吊著它的金屬鏈掩隱著一個升降裝置。
公爵站在門口,觀察一切是否安排妥當。他在考慮試毒匙及其在社會上的意義。
公爵想:都是一種模式。你可以通過我們的語言瞭解我們
那種準確流暢的表達也許暗藏殺機。今晚有人會在飲料裡下毒嗎?
或者會在食物裡下毒?
他搖搖頭。
長桌上的每個盤子旁都放著一壺水。公爵暗暗估算,長桌上的水足夠阿拉凱恩一個普通家庭用一年。
公爵站在門廳裡,兩邊放著黃綠相間的陶瓷寬口盛水器,供洗手洗臉用,陶瓷盆邊掛著毛巾。管家解釋說:客人進來時,恭敬地以手沾水,然後灑幾杯水到地上,用毛巾擦手,再把毛巾扔進門外的坑裡。這是當地的風俗習慣,宴會結束後,乞丐聚在門外,討得毛巾裡擰出的水。
公爵想:真是典型的哈可寧作風,真是窮奢極侈。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到胸中一陣憤懣。
這習慣到此為止!他憤憤地說。
他看見一個女僕正從廚房出來經過門廳,這是女管家推薦的一個老婦人。公爵向她做了一個手勢。她從陰影裡走出來,繞過桌子走近公爵。公爵注意到她那粗糙的皮膚和藍色的眼睛。
閣下有何吩咐?她低著頭問,眼光向下。
一他做了一個手勢說:把這些盆兒和毛巾撤了。
可尊敬的老爺她抬起頭,不知所措。
我知道這習俗!公爵叫道,把盆兒端到大門外。我們吃飯結束前,每個來訪的乞丐都可以得到一杯水,明白了嗎?
她那蒼老的臉擰到了一起:失望,憤怒
公爵猛然心領神會,意識到她一定是打算用毛巾擰出的水賣錢,也許這也是習慣。
公爵臉色一沉,不滿地說:我會派一個衛兵監督執行我的命令。
他轉身大步穿過一個過道,來到大廳,腦海裡翻騰起滾滾如潮的記憶,就像一個個沒牙的老太婆在嘮嘮叨叨地述說。他想起了寬闊的水域,起伏的波浪,碧綠的青草,而不是現在日復一日的黃沙。
一切都過去了。
他想:我也老啦!已經能感到末日冰涼的手,凶狠貪婪。
在大廳裡,人們站在壁爐前,傑西卡女士成了注意的中心。
燈將斑斑點點的橘黃色光照在珠寶、花邊圖案和昂貴的紡織品上。
公爵從人群中認出一位來自卡塞格的濾析服製造商、一個電子產品進口商、一位在極地有消夏別墅的販水商、一位吉爾德銀行的代表、一位香料開採設備零配件交易商,還有一位表情堅強的瘦長的婦女,她以為外星旅行者提供保衛服務而聞名,常常掩護各種走私、間諜和訛詐行動。
大廳裡的大部分婦女都好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打扮入時,裝飾華麗,舉止奇怪而敏感。
即使傑西卡不是女主人,她在人群中也會鶴立雞群,公爵心想。她沒戴珠寶,身穿暖色調衣服,長長的禮服差不多跟燈光的顏色一致,棕色的頭髮上繫著一條土黃色髮帶。ˍ公爵意識到她在暗暗表達不滿,最近他有點疏遠她。傑西卡很清楚公爵喜歡她穿這種色調的服飾。
鄧肯伊達荷穿著明亮的禮服站在附近,他看起來更像一位警衛,而不是賓客中的一員。他臉上毫無表情,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哈瓦特專門把他從弗雷曼人那兒召回來,給他的任務是:以保護傑西卡女士的安全為由,對她實施監視。
公爵掃了一眼整個大廳。
保羅被一群阿拉凱恩富家子弟圍在一個角落裡,顯得很突出。
其中還有三個家族衛隊軍官。公爵特別注意到一個女孩,似乎很適合他的爵位繼承人,但保羅顯得很有分寸,莊重、高貴而且不偏不倚。
公爵的頭銜對他很合適,公爵想,他一定能擔此重任。公爵突然意識到這種想法很不吉利,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保羅看到父親站在門廳處,便避過他的眼光,看著大廳裡那珠光寶氣、穿戴整齊、談笑風生的客人。保羅突然對那些人產生了一種厭惡感。他們就像禁錮在腐朽思想中的廉價面具,滿嘴胡言亂語。
我的情緒太糟,他想,不知哥尼會怎麼說。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情緒不好。他根本就不想參加這個宴會,但他父親堅決不讓步。你有一個位置,應履行職責。你已經夠年齡,快要成人了。
保羅看見父親出現在門廳,審視著屋子,然後走向圍著傑西卡的那群人。
當公爵朝那邊走時,運水商正在問:公爵要安裝氣候控制系統,這是真的嗎?
公爵站在那人身後回答說:先生,我們還沒有考慮過這事。
那人轉過身,是一張乏味的圓臉,被太陽曬得黝黑。他說:啊,公爵,我們正等您呢。
雷多瞟了一眼傑西卡,說:剛才有點事要做。然後轉向運水商,說了剛才處理門廳裡那些水的事。對我來說,那些陋習到此為止了。
閣下,這算是一項公爵令嗎?他問。
公爵說:我讓你們自己憑良心判斷。他轉過身,注意到凱因斯向這邊走來。
有一位女客人說:我以為這是個慷慨的舉動把水分給有人制止了她。
公爵看著凱因斯,發現這位行星學家身著一套老式黑棕色制服,佩著皇室文職人員的肩章,衣領上墜著金質官銜標誌。
運水商以憤憤不平的語氣問:公爵是在對我們的習俗進行批評嗎?
這習俗已經改變。雷多一邊向凱因斯點頭,一邊回答運水商,注意到傑西卡的眉頭皺了起來,心想:她皺一下眉頭關係不大,但這可能會引發我們倆關係不融洽的謠言。
如果公爵不反對,運水商繼續說,我想問幾個有關習慣的問題。
公爵聽出這聲調有點圓滑,注意到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大廳裡的人都開始把注意力轉向這邊。
是不是該就餐了?傑西卡問。
可咱們的客人還有問題。雷多看著運水商說。這張圓臉上有一對大眼睛,厚嘴唇,使公爵想起了哈瓦特的備忘錄。這個運水商值得注意林加。布特,記住這名字。哈可寧人利用過他,但卻沒能完全控制住他。
水風俗很有意思,布特說,臉上掛著微笑,我想知道您怎麼處理這所房子的溫室,打算繼續向人們誇耀嗎,閣下?
雷多壓抑住憤怒,瞪著這個人,腦子裡思緒萬千。在自己的城堡裡要向這麼一個人挑戰還真需要勇氣,尤其是這個人已與我們簽了合作協議。採取行動的人一定瞭解自己的威力。在此地水就是力量。比如說,如果給供水設施裝上地雷,發個信號就能將其摧毀這個人看來是做這種事的人。摧毀供水設施就等於摧毀了阿拉吉斯。這完全可能就是這個布特舉在哈可寧人頭上的大棒。
公爵閣下,溫室的事我已有一個計劃。傑西卡笑著對雷多說,我們打算保留它,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只把它作為對阿拉吉斯人民信任的象徵。我們的理想是將來阿拉吉斯的氣候會變得美好,任何地方都能種上、看到這些植物。
雷多想:多虧了她!讓我們的運水商去想想這番話吧!
很明顯,你對水和氣候很感興趣,公爵說,我建議你經營點別的東西。將來有一天,在阿拉吉斯,水將不再是昂貴的商品。
而公爵在想:哈瓦特應該加倍努力,滲透到這位布特的機構中去。我們必須馬上著手建立備用供水設施,決不能讓人把大棒舉到我的頭上!
布特點著頭,臉上仍掛著笑,說:一個可敬可賀的夢想,閣下。他退了一步。
凱因斯臉上的表情引起了雷多的注意。這人盯著傑西卡,他好像著了魔就像一個陷入愛河的男人或者是被宗教的力量所震撼的人。
凱因斯的思想終於被預言中的話所征服。他們與你們共有那個最珍貴的夢想。他直接問傑西卡:你們有方法縮短實現它的時間嗎?
啊,凱因斯博士,運水商說,您常在弗雷曼人的護衛下四處行走,今天也來到這個地方,真不容易。難得!
凱因斯朝布特掃了一眼,目光神秘。他說:據說,在沙漠中擁有大量的水可能使人產生致命的疏忽大意和漫不經心。
他們在沙漠裡有許多奇怪說法。布特說,但語氣中表現出極大的不安。
傑西卡走到雷多身邊,把手伸進他的臂彎,借這個時候使自己鎮靜下來。凱因斯剛才說過:縮短實現它的時間。這句話在古語中的意思就是科維扎基哈得那奇。別的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行星學家所提問題的奇怪之處。現在他正傾身聽著一位夫人的輕聲細語,賣弄風情。
傑西卡想:科維扎基哈得那奇,難道我們的護使團這兒也留下了那個傳說?這想法喚起了她對保羅的希望,希望保羅就是科維扎基哈得那奇,他很可能就是。
吉爾德銀行代表與運水商聊了起來。布特提高聲音,大家都聽到他說:許多人都想要改變阿拉吉斯。
公爵注意到這些話對凱因斯刺激不小,他直起身,離開了那位獻媚的夫人。
整個大廳突然安靜下來,一位家兵在雷多身後輕輕咳了一聲,說:閣下,宴席準備好了。
公爵向傑西卡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這兒的習慣是男女主人在客人後入席,她笑著說,閣下,這個習慣咱們也改了它?
他冷冷地答道:這個習慣挺好,現在還不用改。
他想:我必須保持懷疑她是內奸的假象。他看著從身邊走過的客人。暗問:你們中間誰相信這個謊言?
傑西卡感覺到他的疏遠,像過去一周來一樣。她心裡很納悶:他好像在跟自己鬥爭。是因為我安排這個宴會太早了?可他知道讓我們的官兵與當地社會各階層人士認識熟悉非常重要。我們是他們的父母官,沒有什麼能比組織社交活動更能充分地表達這個意義。
雷多看著從身邊走過的人群,想起了薩菲。哈瓦特對這個宴會的態度:先生,必須制止!
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出現在公爵的嘴角,多麼壯觀的景象!當他堅持要出席這個宴會時,哈瓦特搖著頭說:閣下,我覺得這麼做很糟糕。阿拉吉斯的一切進展太快。這不像哈可寧人的作風,一點都不像。
保羅伴著一個比他高半個頭的年輕婦女從公爵身邊走過。他不滿地看了父親一眼,那女的說了句話,他點點頭。
她的父親製造濾析服,傑西卡介紹道,我聽說穿了他的服裝,只有笨蛋才會被困在沙漠。
走在保羅前邊、臉上有傷疤的人是誰?公爵問,我沒認出來。
客人名單上最後加上去的一個,傑西卡低聲說,哥尼安排的,是走私者。
哥尼安排的?
我讓他做的。哈瓦特也知道,我想他對此大概有點不願意。海盜名叫吐克,埃斯馬。吐克。他在走私者中力量不小。這兒的人都知道他。他出席過許多大家族的宴會。
為什麼邀請他?
到這兒的人都會問這個問題,她回答,吐克的出現會引起猜疑。他可以向人們表明你準備強化反賄賂的法令,甚至不惜得到走私者的合作。這一點哈瓦特也很喜歡。
我不敢肯定是否喜歡這個安排。他朝從身邊走過的一對點點頭,看到剩下的客人已不多。你為什麼沒邀請一些弗雷曼人?
凱因斯不就是嗎?她說。
對,凱因斯來了,他說,你還給我安排了別的小意外嗎?他挽著傑西卡走進了進餐的隊列。
其他安排都是按慣例進行的。她說。
傑西卡心裡在想:親愛的,你難道不明白這個走私者手裡有快速遠航飛船嗎?可以買通他。我們必須留有後路。當形勢壞到難以挽回時,我們還有一扇離開阿拉吉斯的門。
他們走進餐廳後,傑西卡拿出雷多挽著的手,讓雷多領她入座。雷多大步走到桌子的前端,一個男僕給他扶著椅子。隨著一陣衣飾、椅子的響聲,其他人全部就坐,但公爵仍站著。他舉舉手,圍著桌子、穿著僕人衣服的家兵退到後邊,全神貫注地站著。
屋子裡不安的寧靜瀰漫開來。
傑西卡看著長桌的另一端,發現雷多的嘴角在微微顫動,臉上有慍怒的表情。她暗想:是什麼激怒了他?肯定不是因為我邀請了走私者。
有人對我改變用水的習俗提出了質詢,公爵說,這是我的方式,告訴大家許多事都會改變。
餐桌上一片尷尬的安靜。
傑西卡想:別人會以為他醉了。
雷多舉起水杯,吊燈的光線從杯子上反射向四周。他說:我以皇家貴族的身份向大家敬水。
大家都拿起水杯,看著公爵,在短暫的寧靜中,從廚房過道吹來一陣微風,搖動吊燈,陰影在公爵鷹一般的面頰上舞動。
我到了這兒,將在此地住下去!他大聲吼道。
大家把杯子舉向嘴邊,但公爵卻一動不動,其他人也停住。公爵繼續說:我的祝福代表著我們對那些崇高原則的衷心敬仰,商貿促進進步!財富通達四方!
他啜了一口水。
其他人也跟著喝了,互相交換著疑問的眼神。
哥尼!公爵叫道。
從公爵身後的小屋裡傳來哈萊克的聲音:到,閣下。
給咱們唱支哥,哥尼!
小屋裡傳出了九弦巴喱斯的琴聲。公爵做了一個手勢,僕人開始上菜燒烤沙兔,什錦色拉,燴炒山珍,油悶大蝦,咖啡,紅酒,香料拌菜
公爵仍然站著。
客人們等著,面前香噴噴的佳餚和站著的公爵使他們有點不知所措。雷多說:在古代,主人的職責是用他的才智款待客人。他緊緊捏著水杯,指頭髮白:我不會吟唱,但我可以告訴你們哥尼唱的歌詞。請再飲一杯這一杯祭奠我們的英烈,他們讓我們平安到站。
餐桌上一片不安的騷動。
傑西卡低眼看著她周圍的人有圓臉的供水商和他的夫人;表情嚴肅、皮膚白皙的吉爾德銀行代表(他盯著雷多的樣子就像一個稻草人);模樣凶狠、臉上有傷疤的吐克,他那純藍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裡。
公爵吟誦到最後一句,讓自己的聲音拖長,漸漸結束。他舉杯喝了一大口水,啪的一聲用力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水從杯子邊濺了出來。
其他人一言不發,尷尬地跟著飲了一口公爵又舉起杯,將裡邊剩下的水全部倒在地上,他知道,別人也都必須這麼做。
傑西卡第一個重複了公爵的動作。
大家發了一會呆,跟著也將杯裡的水潑在地上。傑西卡看見坐在他父親身邊的保羅正在觀察每個人的反應。她自己也被客人們不同的表現所吸引尤其是女人們。這是純淨的、可以帶走的水,跟扔掉的毛巾上的水不一樣。拿水杯的手在顫抖、猶豫,神經質的笑聲都說明他們很不情願,但又必須這麼做。一位夫人把水杯掉到地上,她的男伴給她撿水杯時,這位夫人的眼光故意看著別處。
然而,特別引起她注意的是凱因斯,他非常猶豫,最後把水倒進了衣服下的一個容器裡。他發現傑西卡在注意自己,便對著她微笑,向她舉舉空杯,表示祝酒。一點也看不出他有任何尷尬的表情。
哈萊克的音樂仍在房子裡縈繞,但現在已不那麼柔和,而是變得輕鬆跳躍,好像他要活躍餐桌上的氣氛。
宴會開始。公爵宣佈,坐回椅子裡。
傑西卡想:他易怒,情緒變化無常。損失那台採礦機車對他打擊比想像的要大。一定不僅僅是損失一座工廠。他就像被置之絕境,必須不顧一切似的。她舉起叉子,希望掩飾自己的怨恨。為什麼不?他簡直是發了瘋。
漸漸地,餐桌上恢復了活力,晚宴開始活躍起來。濾析服製造商讚揚了傑西卡的廚師和美酒。
這兩樣都是我們從卡拉丹帶來的。她說。
真妙!他嘗了一樣菜,讚揚說,真是太可口了!沒有一點混合香料的蹤影。什麼東西都離不開香料,真讓人厭煩了。
吉爾德銀行代表看著對面的凱因斯,說:凱因斯博士,我理解,又有一台香料開採車被沙蜥吞掉了。
消息傳得真快啊!公爵說。
那麼,這消息是真的?銀行家轉頭問雷多公爵。
當然,確有其事!公爵不高興地回答,該死的運載器消失了。這麼大的東西,是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當沙蜥出現時,沒有運載器去轉移採礦機車。凱因斯說。
這不可能。公爵繼續說。
沒人看見它離開?銀行家問。
凱因斯說:觀察機站的人一般只注意沙漠上的情況。他們主要監視沙蜥蹤跡。運載器上一般配備有四個工作人員兩個飛行員,兩個助手。如果一個甚至兩個機組人員被公爵的敵人買通那麼
哦,我明白了,銀行家說,你,作為應變法官,對這其中的奧妙有什麼看法嗎?
我將從我的角度認真考慮此事,凱因斯說,當然這事不便在此討論。凱因斯暗想;這個白癡骷髏!他知道我受命對此事不能插手。
銀行家笑了,繼續吃東西。
傑西卡想起了在比吉斯特學校學到的知識,課程有間諜與反間諜,授課老師是一位胖乎乎、滿臉樂觀的聖母。她那愉快的嗓音與課程內容形成了奇特的反差。
任何間諜與反間諜學校的畢業生都具有相似的反應模式,這一點值得注意。任何封閉的紀律和約束都會在學生身上打上烙印,形成一種固定的模式。只要認真分析研究,這種模式和烙印是容易發現的。
現在,差不多所有間諜人員身上的動機模式幾乎相似。也就是說:不同學校、不同目的的間諜人員,其動機方式中,有些非常近似。你們將學習怎麼將這些因素通過分析找出來首先通過詢問找出被問者的內在傾向,其次是對被研究人員的語言思維傾向進行詳細研究。你們將發現,要確定被測者的基本語言形式並不困難,當然,要通過語態詞尾變化和言語模式來確認。
現在,傑西卡與兒子、公爵和其他客人坐在餐桌上,聽著這個吉爾德銀行代表說話,她突然打了一個寒戰,意識到:這人是哈可寧間諜。他用的是吉第。普萊門言語模式被巧妙地掩飾起來,但逃不過傑西卡那受過專門訓練的分析觀察力。他就像是在對她說著自己的身份。
傑西卡問自己:這是否意味著吉爾德本身已站到了公爵的對立面?這個想法使她震驚。她又叫人添菜,以掩飾自己的情緒,同時仔細聽著那人的每句話,希望能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他會改變話題,說一些不關痛癢的事,但卻會暗藏機鋒。傑西卡對自己說:這就是他的模式。
銀行家把吃的東西嚥下去,啜了一口水,他旁邊的女人說了句什麼,他笑起來。他似乎在聽公爵身旁的一個人解釋說,阿拉凱恩土生土長的植物沒有刺。
我喜歡觀看阿拉吉斯天空中鳥兒的飛翔,銀行家說,他的注意力對著傑西卡,當然,所有的鳥都吃腐肉,許多不用水就能生存,因為它們都是吸血動物。
在桌子另一端,坐在保羅和她父親之間的濾析服製造商的女兒,皺著眉說:噢,蘇蘇,你說的真讓人噁心。
銀行家笑著說:他們叫我蘇蘇,因為我是水零售協會的財務顧問。傑西卡仍然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又接著說:因為水販們吆喝:蘇蘇籟卡!他學得惟妙惟肖,大家都笑起來。
傑西卡聽出他的話裡透著誇耀,也注意到那年輕女孩用暗示的方式交談。她給銀行家鋪了一個台階。她掃了一眼林加。布特,他正全神貫注地吃著東西。傑西卡似乎聽到銀行家在說:我也控制著阿拉吉斯至高無上的權力之源水!
保羅注意到身旁這女人說話聲中的偽裝成分,看到他母親用比吉斯特的高度注意力聽著人們的談話。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也說幾句話,揭開謎底。他對銀行家說:先生,你是說這些鳥是自相殘殺的動物嗎?
小主人,這問題問得有點怪,銀行家說,我只說這些鳥要吸血,這並不一定是說它們要吸同類的血,對嗎?
這問題並不奇怪。保羅說。傑西卡注意到他聲音裡有受過專門訓練的尖銳的刺探語氣。大部分受過教育的人都知道,任何新生的有機體所面臨的最殘酷的競爭都來自同類,他故意從鄰座的盤子裡叉了一塊肉,放進自己嘴裡,他們在同一隻鍋裡吃飯,有著同樣的基本需求。
銀行家身體一震,對公爵皺了一下眉。
別錯把我的兒子當小孩。公爵笑著說。
傑西卡掃了一眼桌子周圍的人,發現布特很興奮,凱因斯和走私者吐克正咧著嘴笑。
這是一個生態法則,凱因斯說,小主人對此似乎有深刻理解。生命因子之間的鬥爭是爭奪系統中自由能量的鬥爭。血是一種變效能源。
銀行家把叉子往盤子裡一擱,憤怒地說:聽說弗雷曼賤人就喝死人血。
凱因斯搖搖頭,用教訓的語氣說:不是血,先生。但一個人身上的血完全屬於他的人民他的部落。如果你生活在沙漠深處的大平原,這是必然的,水在那兒非常珍貴。而人身體中的70%是水分。死人當然不需要這些水。
銀行家把雙手放在盤子的兩邊,傑西卡以為他會拂袖而去。
凱因斯看著傑西卡說:對不起,閣下。在餐桌上不應該談論這麼噁心的話題,但有人散佈謬誤,理應得到澄清。
你跟弗雷曼人交往太久,已喪失理性。銀行家粗魯地說。
凱因斯冷靜地看著他,他面色蒼白,抖動著。
你是在向我挑戰嗎,先生?
銀行家一驚,嚥了一口氣,生硬地說:當然不。我不願傷害主人。
傑西卡從這人的聲音、表情和呼吸中感覺到了恐懼,他前額青筋暴露。這個人害怕凱因斯。
我們的主人自己能夠判斷是否受到了侮辱,凱因斯說,他們是勇敢的人,知道捍衛自己的尊嚴。他們現在在這個地方阿拉吉斯,準備在這兒住下去,這就顯示出他們具有令我們佩服的勇氣。
傑西卡注意到雷多非常欣賞這幾句話。其他人卻不以為然。坐在桌子邊的人都準備逃跑,手已經放到桌子下面。有兩個人明顯地例外,一個是布特,看著銀行家的窘態,樂不可支;另一個是走私者吐克,他似乎在等著凱因斯的暗示。傑西卡還看見保羅正敬佩不已地看著凱因斯。
怎麼樣?凱因斯說。
我沒有惡意,銀行家喃喃地說,如果有不禮貌的地方,請接受我的道歉。
冤家宜解不宜結。凱因斯邊說邊對著傑西卡笑了一下,繼續吃東西,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傑西卡看到走私者也鬆了一口氣。她注意到:這人是隨時準備一躍而起,全力幫助凱因斯的。他和凱因斯之間存在著某種默契。
雷多把玩著一把叉子,欣賞地看著凱因斯。行星學家的行為表明他對阿特雷茲家族的看法已有所改變。當他們在沙漠上飛行時,凱因斯的態度似乎很冷淡。
傑西卡揮了一下手,又上來一道菜和飲料,僕人們呈上了紅酒和澆汁發酵蘑菇。
漸漸地,人們又開始談論起來,但傑西卡聽出有一種焦慮和擔心。銀行家陰著臉,大口地吃著東西。她想:凱因斯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他。她也意識到凱因斯對殺人似乎毫不在乎,他是一個漫不經心的殺手。她想這大概是弗雷曼人的風格吧。
傑西卡對左邊的濾析服製造商說:水在阿拉吉斯如此重要,常常使我驚奇。
非常重要,他同意道,這是什麼菜?真好吃!
用特殊調料製作的兔舌,她說,一個古老的配方。
我必須把這個配方抄下來。他說。
她點點頭:我會讓人給你送去。
凱因斯看著傑西卡說:新來阿拉吉斯的人常常低估水的重要性。你瞧,咱們現在涉及的是最低量法則。
她聽出凱因斯的試探語氣,說:由於需求的最低量現實,限制了增長,因此增長率也被限制在最低程度,達不到滿意的最低效果。
大家族成員中很少有人意識到行星生態問題,凱因斯說,水是阿拉吉斯生命最不利的因素。請注意生長本身如果不嚴加控制也會產生不利條件。
傑西卡察覺凱因斯的話裡有話,但又不清楚那深層的含意。她說:生長,你的意思是說阿拉吉斯可以有一種更規範的水循環機制在更有利的條件下維持人類的生命?
這不可能!那位販水大王說。
傑西卡轉身對著布特說:不可能嗎?
在阿拉吉斯不可能,他說,別信這個夢想家的,所有的實驗證據都跟他說的相反。
凱因斯看著布特,傑西卡發現別人全都停止了交談。轉過頭,注視著他們這邊的討論。
實驗室證據常常蒙蔽我們,使我們忽略最簡單的事實,凱因斯說,事實是這樣的,我們在這兒討論的問題源於野外正常生存著的植物和動物。
正常!布特譏諷道,在阿拉吉斯不存在什麼正常的東西。
恰恰相反,凱因斯說,沿著自養帶可以建立起某種平衡和和諧。你只需懂得這個星球的局限和上邊的壓力。
這永遠都不可能發生。布特說。
公爵突然明白凱因斯的態度為什麼會轉變,那是因為傑西卡說要為阿拉吉斯而保留那些溫室植物。
凱因斯博士,怎樣才能建立起這種自養系統?
如果我們能在阿拉吉斯得到百分之三的綠色植物,從而能形成碳水化合物合成食品,這樣循環系統就起步了。凱因斯說。
水是惟一的問題嗎?公爵問。他察覺到凱因斯很興奮,自己也深受感染。
水也使其他問題變得複雜,凱因斯說,這個星球上有大量不含相伴成分的氧廣泛分佈的植物生命和由於像火山這樣的自然現象造成了巨大的自由二氧化碳源。在這個星球廣闊的表面發生著不同尋常的化學交流過程。
你有試驗計劃嗎?公爵問。
我們長期以來一直在建立並實施一個塔斯裡效應的項目在業餘實驗的基礎上進行一系列小單位試驗,從中我的科學可以得到工作依據和事實。凱因斯說。
沒有足夠的水,布特說,就是水不夠。
布特先生是水方面的專家。凱因斯說,笑著開始進餐。
公爵右手猛向下一揮,叫道:不!我想要得到答案!有足夠的水嗎,凱因斯博士?
凱因斯盯著自己的盤子。
傑西卡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心想:他很會掩飾自己。但她現在已對凱因斯進行了記錄,知道他正後悔剛才說的話。
有足夠的水嗎?公爵繼續問。
也許有吧。凱因斯不情願地回答。
他在假裝沒有把握!傑西卡想。
保羅的測謊意識也告訴他凱因斯另有隱情,他必須應用全部受訓時獲得的知識才能判斷出凱因斯暗藏的動機,識破他的偽裝一定有足夠的水!但凱因斯不願讓人知道。
我們的行星生態學家有許多吸引人的夢想,布特說,他與弗雷曼人一起幻想沉緬於預言和傳說中。
桌子周圍傳來幾聲奇怪的笑聲,傑西卡注意到笑出聲的人,他們是走私者吐克、濾析服製造商的女兒、鄧肯伊達荷和那個帶著神秘保鏢的女人。
傑西卡想:今晚很奇怪,緊張的氣氛一直存在。太多的事逃過了我的注意。我必須發展新的情報來源。
公爵的眼光從凱因斯轉向布特,再移向傑西卡。他感到莫名其妙地窩火,似乎有什麼重大的事瞞著他。也許吧。他自言自語。
凱因斯速度很快地說:閣下,也許我們應該另選時間討論這個問題。有許多
這時,一個身著軍服的阿特雷茲軍人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打斷了行星學家的話。他走到公爵身邊,低聲對著公爵耳語。
傑西卡從帽飾上認出他是哈瓦特的部下,她壓住內心的不安,轉身對濾析服製造商的女伴說話,這女人身材小巧,一頭黑髮,長著一張洋娃娃臉。
你的飯菜都沒怎麼動啊,親愛的,傑西卡說,我可以為你叫點別的什麼嗎?
這女人先看了一眼服裝製造商,然後回答:我不餓。
突然,公爵站了起來,沙啞著嗓子說:大家坐著別動。請原諒我,有一件事非得我親自去處理。他退到旁邊。保羅,請代我盡盡地主之誼。
保羅站起來,想問父親為什麼要離開,但他知道自己必須振作精神,擔此重任。他走到父親的座位前坐下。
公爵轉身對哥尼說:哥尼,請坐到保羅的位置上去,宴席上不能有單數。我也許會讓你把保羅送到C.P.區來。等我的呼叫。
哈萊克從小房裡走出來,穿著制服。他巨大的身軀和醜陋的長相,看起來與珠光寶氣的環境很不相符。他把九弦巴喱斯靠在牆上,坐到保羅的位置上。
沒有必要發警報,公爵說,但我必須強調,衛兵沒通知大家一切安全之前,誰也別離開。你們呆在這裡是絕對安全的。我們一定會迅速清除這點小麻煩。
保羅從他父親的話裡辨別出密碼衛兵,安全,迅速解決。
麻煩是來自安全保衛領域,而不是暴力。他看見母親也辨別出了密碼,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公爵迅速點點頭,猛地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身後跟著他的士兵。
保羅說:請大家繼續用餐。我想凱因斯博士正在說有關水的事。
咱們可以下次討論這事嗎?凱因斯問。
當然可以。保羅說。
傑西卡看著兒子鎮定自若、成熟老練,感到很自豪。
銀行家拿起水杯,對布特舉起來。咱們這兒沒人能在用詞華麗方面超過林加。布特先生。有人差不多認為他就要取得大家族的地位。來吧,布特先生,領我們乾一杯。你一定為這位小大人準備了不少甜言蜜語。
傑西卡的手在桌子下捏成了拳頭,她注意到哈萊克傳了一個手勢給伊達荷,房子裡靠牆站著的衛兵全都各就各位。
布特狠狠地瞪了一眼銀行家。
保羅看了一眼哈萊克,看到衛兵已各就各位。保羅注視著銀行家直到他放下水杯。保羅說:有一次,在卡拉丹,我看見一具打撈起來的漁人屍體,他
淹死的?濾析服製造商的女兒說。
保羅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是的,被沉到水裡直到淹死。
這種死法真有意思。她輕聲說。
保羅的微笑變得難看,凝成了冷冰冰的表情,他轉頭對著銀行家繼續說:有意思的是這人肩上有傷是其他漁民的爪靴造成的。這個漁民是沉船上的船員之一。另一個獲救的船員說他已不止一次在失事船員身上看到這種瓜靴傷痕,這意味著另外一個被淹漁民為了逃到水面而踩在這個可憐傢伙的身上,以便獲得呼吸。
這為什麼有趣?銀行家問。
是因為我父親由此而得出了一個結論。他說為了救自己而爬上你肩頭的被淹者是可以理解的但在客廳裡發生這種事就要例外了。保羅猶豫了一會兒,讓銀行家有時間明白意思,然後接著說,而我要說,除非你在餐桌上碰到這種事。
屋子裡突然一下沉靜下來。
傑西卡想:這太魯莽,銀行家可能有足夠高的身份向我兒子挑戰。她注意到伊達荷已高度戒備,準備行動。家族衛兵也做好了準備。哥尼。哈萊克不動聲色地盯著對面的那個人。
哈哈哈這是走私者吐克,笑得前仰後合,毫無顧忌。
桌子周圍的人臉上都露出了神經質的笑容。
布特咧嘴笑著。
銀行家已把椅子向後推,憤怒地盯著保羅。
凱因斯說:誰要跟阿特雷茲人玩花樣,都是自討沒趣。
羞辱客人是阿特雷茲人的習慣嗎?銀行家問道。
保羅還沒來得及回答,傑西卡傾身向前說:先生!她一邊心裡想:我們必須弄清這個哈可寧畜牲到底要玩什麼把戲。他是到這兒來對付保羅的嗎?他還有幫手嗎?
我兒子展示了一件普通外衣,你想對號入座嗎?傑西卡問,真是出色的表演。她把手滑到綁在腿部的嘯刃刀刀柄上。
銀行家轉身怒氣沖沖地瞪著傑西卡。她看著銀行家離開了桌子,準備動手。保羅全神貫注於那密碼詞:外衣準備應付暴力。
凱因斯向傑西卡投去一個探詢的目光,給吐克做了一個不顯眼的手勢。
走私者一下站起身,舉起水杯說:我要敬你一杯,為年輕的保羅。阿特雷茲,一個貌似年輕,卻有男子漢作風的人。
他們為什麼要插進來?傑西卡問自己。
銀行家現在看著凱因斯,傑西卡注意到他臉上又露出了膽怯。
傑西卡想:凱因斯到哪兒,人們便跟到哪兒。他在告訴我們他站在保羅一邊。他那神秘的力量源於何處?不可能是因為他那應變法官的身份,那只是臨時的。當然也不會因為他是皇家文職官員。
她放開自己握著刀柄的手,向凱因斯舉起水杯,凱因斯也舉了舉自己的水杯。
只有保羅和銀行家空著手。(蘇蘇!真是個愚蠢透頂的綽號。傑西卡想。)
保羅想:我做得對,可他們為什麼要介入?他暗暗看了一眼坐得離自己最近的男性客人。準備應付暴力?從哪來的暴力?當然不會是位什麼銀行家。
哈萊克動了動,好像不是要跟某個特定的人說話,注意力對著人們頭頂以外的地方。他說:在我們的社會裡,人們不應該大敏感,這常常意味著自殺。他看著濾析服製造商的女兒問:您以為如何,小姐?
哦,是的,不錯,確實如此,她答道,太多暴力,我感到噁心。
許多時侯並不存在什麼惡意,可卻有人喪命。這毫無道理。
確實沒有道理。哈萊克說。
傑西卡注意到這女孩毫無漏洞的應答,意識到:這個不動腦筋的女人並不是一個頭腦空虛的小女人,她注意到威脅出現的方式,知道哈萊克也發現了這個事實。他們計劃用女色引誘保羅。傑西卡鬆了一口氣。她的兒子也許是第一次目睹它他的訓練卻沒有忽略這種明顯的陰謀。
凱因斯對銀行家說:是否再道一次歉?
銀行家對傑西卡勉強地笑了一下,說:女士,恐怕我喝的酒太多了一點。您提供的酒後勁太大,我有點不習慣。
傑西卡聽出他語氣裡飽含惡意,便甜甜地說:陌生人相聚,應該充分容忍風俗習慣的差異。
謝謝您,閣下。他說。
濾析服製造商那長著一頭黑髮的女伴欠身問傑西卡:公爵說在這兒很安全,我真希望別打仗,不會有更多的衝突吧?
傑西卡想:她受命這樣拋出話題。
傑西卡說:也許根本就沒什麼大麻煩。但最近有好多事都需要公爵親自過問。只要阿特雷茲和哈可寧之間存在敵意,我們就必須萬事小心。當然,公爵也曾發誓,堅決消滅阿拉吉斯的全部哈可寧間諜。她瞟了一眼吉爾德銀行代表,接著說:憲法自然也支持他這麼做。她轉身對著凱因斯說:是這樣嗎,凱因斯博士?
確實如此。凱因斯答道。
濾析服製造商輕輕地拉了一下女伴。她看著他說:我想我現在確實要吃點東西。我想要你們剛才上的那種鳥肉。
傑西卡給一個僕人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對銀行家說:先生,你剛才說到鳥和它們的習性。我發現阿拉吉斯有許多有趣的事。告訴我,什麼地方能找到衰微香料?香料開採者要進入沙漠深處嗎?
哦,不,女士,他說,我對沙漠深處所知極少,對南部地區也幾乎一無所知。
有一個傳說,認為在南方有巨大的香料田礦源,凱因斯說,但我懷疑這純粹是一種想像,只是為了一首歌。有些膽大的香料勘探者確實經常深入到中心帶的邊緣,但那尤其危險導航設備不穩定,經常出現大風暴。離屏蔽牆越遠,傷亡率越高。也許如果我們有了氣象衛星
布特抬起頭,滿嘴食物,他說:據說弗雷曼人可以去那兒,他們什麼地方都能去,還在南緯區找到了泛水區和吸井區。
泛水區和吸井區?傑西卡問。
凱因斯迅速說:不著邊際的謠傳,閣下。其他星球上可能會有,但阿拉吉斯絕不會有。一個泛水區是指水滲到地面或可以根據某些特徵掘出水來的地方,吸井區也是泛水區的一種,在那兒人們可以用麥管吸水這就是傳說。
傑西卡想:他話裡有假。
保羅也奇怪:他為什麼撒謊?
多麼有趣的傳說,傑西卡邊想邊說,據說這兒的人有著非常奇特的言語方式。他們還不知道這已暴露出他們對迷信的依賴。
我聽人講你們有一個說法,保羅說,即:城市滋生華麗,沙漠造就智慧。
凱因斯說:沙漠上有許多諺語。
傑西卡正準備問另外一個問題,一個僕人遞給她一張紙條。她打開紙條,是公爵的字跡,用密碼寫的,傑西卡掃了一眼。
她告訴大家:有一個好消息,公爵說麻煩已全部解決。丟失的運載器找到了。飛行員中有一個哈可寧間諜將飛船劫持到了一個走私基地,希望賣掉它。現在人和機器都回到了我們手裡。她朝吐克點點頭。
走私者也點頭回應。
傑西卡捲起紙條,塞進了衣袖。
我很高興這沒有引起戰爭,銀行家說,人民滿懷希望,希望阿特雷茲能帶來和平和繁榮。
尤其是繁榮。布特說。
咱們現在上甜點吧。傑西卡說,我讓廚師準備了一卡拉丹甜食,甜醬糯米糕。
聽起來非常吸引人,濾析服製造商說,可以得到配方嗎?
你想要的配方我都給。傑西卡說,一邊把這人記錄在腦子裡,以後再告訴哈瓦特。他是一個可怕的野心家,可以收買。
大家又開始嘰嘰喳喳地聊起來:這布料質地不錯他的衣著與戴的珠寶很相配下一季我們要努力增加產量
傑西卡低頭看著自己的盤子,心裡想著雷多字條上的密碼:哈可寧人試圖運進一批激光炮。我們抓住了他們。但這意味著他們已運進了幾批激光武器。這說明他們並沒有過多指望屏蔽,請採取相應措施。
傑西卡想著激光炮,覺得很納悶。那種白熱高溫光束可以切開任何物質,但屏蔽除外。事實是屏蔽的反饋聚變會使激光武器和屏蔽一起毀滅,似乎哈可寧人對此並不擔心,為什麼?激光屏蔽爆炸能引起異常危險的聚變反應,其威力比原子彈還要巨大,會殺死開炮人和穿屏蔽的人。
找不出答案使她感到極度不安。
保羅說:我從不懷疑我們會找到運載器。只要我父親著手解決問題,麻煩就會迎刃而解。哈可寧人也開始知道這是事實。
傑西卡想:他在說大話,他不應該說大話。任何人都無權誇誇其談,如果他晚上要睡在地下深處以防備激光炮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