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帕迪沙國王,有一天拉著我的手,根據我母親教我的方法,我感到他一定為什麼事感到不安。他把我領到畫像廳裡阿特雷茲。雷多公爵的畫像前。我注意到他們倆驚人地相像我父親和這個畫中人兩人都長著高貴、瘦削的臉,一雙冷酷的眼睛嵌在輪廓分明的臉上。公主,我的女兒,我父親說,當這個男人選妻之時,我真希望你能大一點。我父親七十一歲,看起來不比畫像上的那個人老。而我只有十四歲。但我仍然記得,當時我就推斷出,父親暗暗希望公爵是他的兒子,對他們由於政治原因而成為敵人感到厭惡。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我父親的家事》
凱因斯博士得到命令要出賣這些人,可第一次見到這些人就深深地震動了他。他因為自己是一名科學家而自豪。對他來說,傳說只是有趣的線索,憑此可以尋求文化根源。但這個男孩與古老的預言如此驚人地吻合一致,那明察秋毫的眼神,含而不露的公正,那舉止風度,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當然,傳說也留有餘地,沒有說明是神母將梅薩天外救星,帶來此地,還是在此地降生的。不過,傳說與現實的吻合確實有許多令人費解的神秘之處。
他們是上午在阿拉凱恩城外起降場的行政指揮樓裡相見的。
一架沒有標誌的巡偵機就停在附近,仍在發出嗡嗡的聲響,就像昏昏欲睡的昆蟲。一名阿特雷茲衛兵手握明晃晃的劍守在旁邊,他身上開著的屏蔽使周圍空氣發出微微的震動。
凱因斯對屏蔽防衛嗤之以鼻,心想:阿拉吉斯會使他們大吃一驚的。
星球生態學家舉起一隻手,示意他的弗雷曼警衛退後。他大步走向大樓的入口一個鍍塑岩石的黑洞。這是一座石砌建築,他想:這還趕不上一個洞穴。
大樓裡的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來,整理一下外套和左肩上的濾析服。
門突然大開,接著出現了一批全副武裝的阿特雷茲士兵,從他們身後走出一位黑皮膚、鷹臉的高大男人。他穿著佳巴披風,胸前戴著阿特雷茲鷹徽。但看得出他對身上的服飾並不熟悉,披風緊貼著左腿邊的濾析裝置,使他走路轉身都顯得很不自如。他身旁跟著一位年輕人,長著跟他一樣的黑髮,但臉卻顯得更圓更闊。凱因斯知道這年輕人只有十五歲,但他的外表顯得更小。這年輕人身上帶有一種天然的自信心和威儀感,就好像他對周圍的一切都成竹在胸,瞭若指掌,而別人卻渾然不知。他穿的披風式樣跟他父親的一樣,但穿在他身上卻顯得自然合身,就好像他生來就穿著這樣的服飾。
預言說:摩亞迪洞悉別人難以察覺的一切。
凱因斯搖搖頭,告訴自己,他們只不過是人。
除了這兩個打扮得像沙漠裡的人以外,另外一個人卻被凱因斯認了出來,他是哥尼。哈萊克。凱因斯深吸一口氣,平息了自己內心對哈萊克的不滿,因為他曾經告訴凱因斯應怎樣與公爵及其繼承人見面,以及見面時要注意的禮節。
你可以稱呼公爵閣下或先生,老爺也不錯,但這個稱呼在正式場合用得更多。可以稱呼公爵兒子為則主人或閣下。
公爵為人和善,但卻不願與人過分親近。
凱因斯看著這群人漸漸走近,心想:他們馬上就會知道誰是阿拉吉斯的主人。竟然讓我去接受那個門泰特半個夜晚的詢問!想讓我幫助他們監督香料開採?他們以為自己是什麼人?
哈瓦特詢問的真正意圖沒能瞞過凱因斯的判斷。他們想得到皇家基地。很顯然是伊達荷給他們透露的消息。
我要讓斯第爾格把伊達荷的腦袋還給公爵。凱因斯自語道。
公爵離他只有幾步遠,靴子踩在沙上,發出了刺耳的響聲。
凱因斯彎彎腰說:公爵閣下。
當公爵走近這獨自站立在巡偵機旁的人時,他仔細地打量起凱因斯:高個,清瘦,一身沙漠打扮,寬鬆的外袍,穿著濾析服和短統靴;帽子被扔在身後,面紗掛起,露出了長長的沙黃色頭髮,稀疏的鬍鬚,在濃濃的睫毛下是一雙深邃無底的、藍藍的眼睛,眼眶中透著黑斑。
你就是生態學家。公爵說。
閣下,我們更喜歡老式稱呼:行星學家。凱因斯說。
悉聽尊便,公爵說著瞟了一眼保羅,兒子,這就是應變法官,爭端的仲裁人,受命監督這兒的一切,看是否服從我們的有效統治。他又看了一眼凱因斯說:這是我的兒子。
閣下。凱因斯說。
你是弗雷曼人嗎?保羅問。
凱因斯笑了,說:這兒的部落和村莊都把我當成他們自己的人。但我卻是皇上的臣僚,是皇家行星學家。
保羅點點頭,暗暗佩服他的強者風度。還在樓上時,哈萊克就從窗戶把凱因斯指給了保羅,說:就是那個站在那兒、身邊有弗雷曼衛兵的人,他現在正朝巡偵機走過去。
保羅用望遠鏡大致觀察了凱因斯,注意到他那稜角分明的嘴和高高的前額。哈萊克曾在保羅耳邊嘀咕道:一個奇怪的傢伙,說話簡潔明瞭,直截了當,沒什麼花架子。
站在他們身後的公爵說:是科學家類型的人物。
現在,保羅就在這個人幾步之遙的地方,感到凱因斯身上有一種力量,一種人格影響力,就好像他有皇家血統,天生是領袖人物。
我明白我們得感謝你,謝謝你送給我們的濾析服和披風。公爵說。
希望它們能合身,閣下,凱因斯說,它們是弗雷曼人製作的,而且是盡量按照這位哈萊克提供的尺寸加工的。
你說我們不穿這些服裝,你就不能帶我們去沙漠,這引起了我的重視,公爵說,我們可以攜帶大量的水。我們沒打算去很久,而且還會有空中掩護就是現在在我們頭上飛的衛隊。要使我們迫降似乎不太可能。
凱因斯盯著公爵,注意到他水分充足的身體,冷冷地說:在阿拉吉斯從來不說什麼可能性,我們只注意會發生的事。
哈萊克態度生硬地說:稱呼公爵應用閣下或先生。
公爵給他做了一個手勢暗號,說:哥尼,我們的習慣別人不知道,應該允許例外。
遵命,先生
凱因斯博士,我們欠你的情,雷多說,你送的服裝和你對我們的關心將會留在我們的記憶中。
突然,保羅腦子軍閃過一句《O.C.聖經》中的話,他脫口而出:禮物是河流的保佑和賜福。
這句話在這靜靜的空氣中高聲地迴盪,凱因斯帶來的弗雷曼衛隊正在大樓的陰影裡休息,聽到這句話後,全都興奮地站了起來,情緒激昂,有一個高聲叫道:李桑阿--蓋布(天外之聲)!
凱因斯猛地轉過身,做了一個簡短的向下劈的手勢,讓弗雷曼人散開。他們退了回去,一邊還在小聲地嘀咕著。
真有意思。雷多說。
凱因斯嚴肅地看了一眼公爵和保羅,說:這兒的大部分沙漠土著人都迷信。別介意,他們沒有惡意。但他卻在想傳說中的預言:他們將用聖語問候你們,你們的禮物將會是賜福。
雷多對凱因斯的印象部分依據於哈瓦特的口頭報告(充滿懷疑,非常保守),現在他突然得出結論:這人是弗雷曼人。凱因斯帶著弗雷曼衛隊來,目的只是要試探弗雷曼人進入城區的自由度有多大但這個衛隊似乎只是禮儀性的。從他的舉止上看,凱因斯是個傲慢的人,習慣於自由,他的談吐和舉止只受自己懷疑的支配。保羅提的問題真可謂一針見血。
凱因斯已經是土著人的一員了。
我們可以出發了嗎,先生?哈萊克問。
公爵點點頭說:我乘自己的飛行器,凱因斯可以跟我坐在一塊兒,給我指方向。你和保羅坐第二架。
請等等,凱因斯說,如果您不反對,我想檢查一下您的濾析服是否安全。
公爵想要說什麼,凱因斯繼續逼著說:閣下,我像關心自己的生命一樣關注您的身體我很清楚,如果你倆受我的照顧而又發生意外,掉腦袋的是誰那是不言而喻的。
公爵皺著眉,心想:這可真是為難人的絕妙一招!如果我拒絕,就可能得罪他,而這個人的價值對於我來說可能不可估量。但
讓他進入我的屏蔽,在我對他知之甚少的情況下讓他貼近我,安全嗎?
這些念頭迅速閃過他的腦際,公爵心一橫,做出決定。我們聽從你的安排。公爵說。他向前跨一步,打開自己的外袍,同時注意到哈萊克走到自己身邊,蓄勢待發,準備出擊,但仍然表現得很鎮靜。公爵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聽聽濾析服的功能和作用。你來告訴我們再合適不過,因為這種裝備與你的生活緊密相關。
當然。凱因斯說,他的手向上摸到外袍下的肩上,尋找密封閥。他一邊檢查一邊向公爵解釋:這基本上是一個沙漠給養裝置一種高效過濾熱交換系統。他調整了肩上的密封閥,繼續說:與皮膚接觸的層面由多孔易滲透材料製成,透汗而涼爽軀體就像普通的蒸發過程。還有兩層是熱交換絲狀材料和鹽沉澱裝置。他緊了緊胸帶。
公爵抬抬手說:很有意思。
深呼吸。凱因斯告訴他。
公爵深呼吸。
凱因斯又檢查了腋下密封閥,調整了一下,說:身體的運動,尤其是呼吸和滲透行為為裝置提供動力。他鬆了鬆胸帶:回收的水分流入積存袋,一根管子從積存袋通到你肩上的固定夾,你可以通過這根管子吸水。
公爵轉動下頜向下去尋找那管子,一邊說:很方便有效,工藝設計很好。
凱因斯跪下來,檢查腿部密封裝置,說:尿和大便在大腿上的裝置中得到處理。他站起來,摸摸頸部的裝置,提起一個活動蓋說:在沙漠裡,你把過濾罩戴在面部。用這些固定夾將管子固定在鼻子上。通過口腔的過濾器吸氣,鼻腔的管子供出氣用。穿一套運行良好的弗雷曼濾析服,你每天損失的水分極少,甚至當你需要消耗許多體能時也如此。
每天損失極少的水分。公爵說。
凱因斯用手指壓一壓前額墊說:這東西可能會產生摩擦。如果感到不舒服,請告訴我,我可以把它弄緊固一些。
謝謝。公爵說,他動了動肩,凱因斯退到一邊。公爵感到確實舒服了許多更貼身,更自如。
凱因斯轉身對保羅說:小伙子,現在讓我檢查一下你的服裝。
公爵暗想:這人不錯,但應該讓他學會正確地稱呼我們。
凱因斯檢查服裝時,保羅一動不動地站著。他穿上這套奇怪的衣服時,便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的潛意識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種衣服以前從未穿過,然而當哥尼笨拙地幫他穿上這套衣服時,他自己感到有一種天然的本能,知道怎麼穿,怎麼調節,一切都自然熟悉。當自己收腹深呼吸以便提供充分的動力時,保羅便清楚了自己該怎麼做、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在他戴上頸部和前額墊時,保羅便知道應該弄緊一些以防擦傷。
凱因斯直起身體,帶著迷惑不解的神情退回去。他問:你以前穿過濾析服嗎?
這是第一次。
那麼有人幫你嗎?
沒有。
你穿的沙地靴在踝骨處留有滑口,誰告訴你這麼做的。
這好像應該如此。
你做得完全正確。
凱因斯擦著自己的臉頰,想到了傳說中的話:他將知道你們的方法,就像生而知之。
我們別再耽誤時間了。公爵說著指指等在旁邊的巡偵機,自己先走過去。衛兵立正敬禮,公爵點頭。他爬進機艙,繫緊安全帶,檢查控制器和儀表。飛行器發出了微微的聲響,別的人也上了飛機。
凱因斯自己繫好安全帶,注意到飛行器上的坐椅很舒服,豪華柔軟的坐墊,閃閃發光的儀表。艙門、關上,機艙裡便瀰漫著經過過濾的清新空氣,通風扇也開始轉動。
這麼柔和!他想。
一切正常,先生。哈萊克說。
雷多向機翼輸送動力,感到微微的一震,他們已升到十米高的空中。機翼上下擺動,後位發動機一加力,隨著一聲呼嘯,他們陡直地升上了高空。
凱因斯說:向東南越過屏蔽牆,我讓你的開採工在那裡集中設備。
好!
公爵斜著飛向空中掩護的範圍,其他飛行器呈扇形緊隨向東南方飛去。
這些濾析服的設計和製造有著極高的精度和工藝水平。公爵說。
凱因斯應道:什麼時候我可以帶你去參觀一個部落工廠。
那一定很有趣,公爵說,我發現某些要塞也在生產這種服裝。
低劣的仿製品,凱因斯說,任何愛護自己皮膚的沙丘行人都穿弗雷曼人生產的濾析服。
它真的可以把身體的水分損失減少到最小?公爵問。
如果穿戴正確,惟一的水分損失就是手掌心,凱因斯答道,如果無需用手做什麼重要操作,你還可以戴上濾析手套。但大部分來往於沙漠的弗雷曼人都用一種木榴縻木葉汁塗抹在掌心上,可以防止出汗。
公爵從左窗向下看,屏蔽牆周圍一片殘缺破爛的景象,有打碎的岩石塊,一片片黃褐色的污斑,就像有人從大空降落此地,留下了一片廢墟。
他們掠過一片低矮盆地,裡面是灰色的沙子,周圍是一圈岩石。南邊有一個缺口,沙地從那缺口伸入盆地中心,形成一個三角洲,與周圍黑色的岩石相映。
凱因斯靠在坐椅上,想著剛才自己觸到的水分充足的皮膚。他們都帶著屏蔽,腰間別著緩彈槍,頸部有錢幣大小的應急發射裝置。公爵和他的兒子腰間都有帶鞘的刀。這些人給凱因斯的印象是溫和但又武裝到牙齒。他們的作風與哈可寧人完全不同。
當你向皇上匯報這兒的權力交接時,你會說我們是按法規程序做的嗎?雷多瞟了一眼凱因斯問。
哈可寧人離開,你們來了。凱因斯說。
是否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公爵又問。
凱因斯雙顎一張,氣氛顯得有點緊張,停了一會,他答道:作為行星學家和應變法官,我直接受皇室管轄閣下。
公爵陰沉地一笑:我們都明白現實是什麼。
我提醒您,我的工作受到了皇上的支持。
是嗎?什麼是你的工作?
在短暫的沉默中,保羅想:公爵對凱因斯逼得太緊。他看了一眼哈萊克,這位行吟詩人勇士正看著窗外荒涼的景色。
凱因斯生硬地答道:你當然是指我作為行星學家的職責。
對!
主要是乾枯旱地生物學和植物學加上一些地質工作鑽探、採樣和測試。人們對一個完整的星球總有探索不完的資源和疑問。
你也調查衰微香料的情況嗎?
凱因斯轉過身,保羅注意到他臉上嚴厲的表情。閣下,這問題有點莫名其妙。
凱因斯,請記住,這地方現在是我的封地。我的方式與哈可寧人的完全不同。你怎麼研究香料,我都不會介意,但必須讓我分享你的發現。他看了一眼這位行星學家,繼續說,哈可寧人反對並禁止對香料所做的任何研究,對嗎?
凱因斯瞪著公爵,一言不發。
公爵說:你可以直言不諱,不用擔心你的皮膚。
皇家法院確實遠在天邊。凱因斯低聲說。他想:這個水分充足的入侵者究竟想要什麼?難道他會愚蠢到認為我會跟他們合作?
公爵笑出聲來,他一邊注意著航向,一邊說:先生,我注意到你說話的語氣不太友好。我們到這個星球,帶來了一群溫和殺手,嗯?我還馬上就希望你注意到我們與哈可寧人的不同。
我已看到你們鋪天蓋地的宣傳品,凱因斯說,愛戴善良的公爵!你的部隊
夠了!哈萊克大叫一聲,傾身向前。
保羅把一隻手放到哈萊克的手臂上。
哥尼!公爵回頭望了一眼說,這個人長期生活在哈可寧人的統治下。
哈萊克坐回椅子上,哦地應了一聲。
你的手下哈瓦特更溫和一些,凱因斯說,但他的目的卻很明確。
你會幫我們打開那些基地嗎?公爵問。
凱因斯堅決地回答:它們是皇上的財產。
但卻被閒置不用。
它們遲早會得到使用。
皇上同意嗎?
凱因斯嚴厲地瞪了一眼公爵說:如果阿拉吉斯的統治者們不貪婪地掠奪香料,這地方會變成天堂般的伊甸園。
公爵想: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一個星球沒有錢怎麼變成美麗的伊甸園?公爵問。
如果買不到你所需要的服務,錢有何用?凱因斯反問道。
哦,就現在!公爵想。他接著說:咱們下次再討論這個問題。
現在,我想我們已到了屏蔽牆的邊緣,仍然保持航向嗎?
保持航向。凱因斯答道。
保羅望著窗戶外,下邊,斷斷續續地,大地開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岩石和一座峭壁;峭壁以外便是連綿不斷的沙丘,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沙丘深處不時出現一些深黑色的乏味的斑塊,不是沙,也許是岩石,或是什麼植物。保羅不知道。
他問:這下邊有什麼植物嗎?
有一些。凱因斯答道,這個緯度上的生命地帶常被我們稱作微水分積存帶有一些濕潤,能吸收到露珠。沙漠的某些地方也會有生命存在,它們都學會了在嚴酷環境下生存的本領。如果人掉下去,就得模仿它們的生存方式,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你是說互相偷取水滴?保羅問。這想法使他憤慨,他的語氣暴露了他的情緒。
凱因斯答道:這種事也發生。但那並非我的意思。你瞧,這裡的氣候決定了人們對水特別珍惜。在任何時候你都會面臨水的問題。你決不會浪費任何含水分的東西。
而公爵卻在想:這兒的氣候!
閣下,再向南偏2,凱因斯說,西邊有一股風暴。
公爵點頭,他已看到那邊沙霧瀰漫。他讓飛行器在空中劃一道弧,看見身後的護航機群也跟著傾斜以保持隊形。在陽光照射下,空中泛起一片乳白色的光。
凱因斯說:這應該避過了風暴。
如果不幸飛進沙霧中,那一定很危險,保羅說,堅硬的金屬真會被打爛嗎?
凱因斯答道:在這樣的高度,不會是沙,而是塵,主要的危險是看不見東西以及旋風和堵塞。
我們今天能親眼目睹香料開採嗎?保羅問。
很有可能。凱因斯回答。
保羅靠在坐椅靠背上,他剛才通過發問和自己的超感意識完成了他母親所說的記錄,即把凱因斯的個人特徵全部記錄下來聲音、臉部和動作的每一個細節特點。他的外套左袖不自然地挽起說明有袖劍;腰部奇怪地鼓了出來,據說行走於沙漠中的人都在腰帶上扎一個袋,裡面裝著一些必需品,也許他的腰間也有這麼一件東西,當然不會是屏蔽;在外套的頸部有一個兔形銅別針,另外一隻在背上。
坐在保羅旁邊的哈萊克轉身從背後取出他的九弦巴喱斯,凱因斯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你想聽什麼,小主人?哈萊克問。
隨你便,哥尼。保羅回答。
哈萊克低頭聽聽音箱,撥動琴弦,唱了起來:
我們的父輩吃了沙漠的馬納,在那灼熱的地方,狂風乍起,上帝,把我們救出這水深火熱之地!
拯救我們吧哦歐,救救我們吧,救救這片乾燥飢渴的地方。
凱因斯瞟了一眼公爵說:閣下,您旅行還帶著這麼輕鬆愉快的衛兵。您的人是否都這麼多才多藝?
你說哥尼?公爵笑著說,他是那種人。我喜歡他的觀察力,很少有什麼東西能逃過他的眼睛。
這位行星學家皺起了眉頭。
哈萊克接著剛才的節奏和調子唱道:
因為我是一隻沙漠之鷹,哦!
阿亞!我像沙漠中的雄鷹!
公爵從下邊的工具箱裡取出一隻麥克風,打開開關,對著它說道:這是吉瑪衛隊的領袖。九點鐘在B區出現飛行物,請確認。
那只不過是一隻鳥,凱因斯說,你的眼睛很敏銳。
麥克風裡傳來一陣嘈雜聲,然後說:這是吉瑪衛隊,已對飛行物進行了放大辨認,是一隻大鳥。
保羅朝指出的方向看去,遠處有一個黑點,一個斷斷續續運動的點。他意識到父親的警惕性是多麼高,一定是全身戒備。
我不知道沙漠深處還有這麼大的鳥。公爵說。
那看起來像只鷹,凱因斯應道,有許多生物適應了這個星球的環境。
巡偵機掠過一片光禿禿的岩石。保羅從兩千米的高空向下看,看見地上映出了飛行隊的陰影。下面的地勢似乎平坦,但不規則的陰影說明並非如此。
有人曾經步行穿過沙漠嗎?公爵問。
哈萊克停止彈奏,傾身去聽答覆。
沒人去過沙漠深處,凱因斯答道,人們曾越過第二區好幾次。他們取道沙蜥很少出現的岩石區,所以成功了。
啊,沙蜥,公爵說,什麼時候我一定要見識一下。
你今天就可以見到,凱因斯說,哪兒有香料,哪兒就有沙蜥。
永遠如此?哈萊克問。
總是這樣。
沙蜥和香料有什麼聯繫嗎?公爵問。
凱因斯轉動身體,保羅看見他說話時突起嘴唇:它們保護有香料的沙地。每一頭沙蜥都有自己的一塊領地。至於說香料誰知道呢?我們對沙蜥的取樣分析使我們懷疑它們之間要進行某種化學交流。我們在沙蜥的管腺中發現了氫氯酸的痕跡,其他地方還有更複雜的酸物質。我會給你幾篇我寫的專題論文。
據說屏蔽沒什麼防衛作用?公爵問。
屏蔽!凱因斯譏諷地說,在沙蜥活動的區域啟動屏蔽等於自取滅亡。沙蜥會喪失領地概念,從四面八方衝過來襲擊屏蔽。任何使用屏蔽的人都難逃這麼瘋狂的攻擊。
怎麼才能制服沙蜥?
對沙蜥的每一環區分別進行高壓電擊是目前惟一可以殺死並完整保留沙蜥的方法,凱因斯答道,炸彈可以將它們震昏、擊碎,但沙蜥的每一環區都有獨立的生命。除了原子彈,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什麼炸彈有足夠威力可以完全消滅一頭巨大的沙蜥。它們特別頑強。
為什麼沒人試試將它們全部消滅?保羅問。
費用太昂貴,凱因斯回答,所涉及的區域太多,範圍太大。
保羅仰身靠在椅背上,他的辨偽感覺注意到凱因斯音調的細微變化,知道這人在撒謊,說的只是半真半假。他想:如果沙蜥和香料之間有著什麼關聯,那麼殺死沙蜥就意味著毀掉衰微香料。
公爵說:人們將不用走出沙漠,只要開啟裝在我們頸部的這種微型發射器,營救人員馬上就會行動。不久,所有的工人都會配備這種裝置。我們正在建立一套專門的營救系統。
這真是不錯的善舉。凱因斯說。
聽起來你似乎並不贊成這種做法。
贊成?當然我擁護,但這用處不大。沙蜥身上發出的靜電會干擾許多信號,因而發射器不會有多大作用。你知道,以前也有人用過。阿拉吉斯對設備很挑剔。而且當沙蜥開始襲擊目標,能用的時間很短,一般只有十到十五分鐘。
公爵問:那麼,你有什麼好建議?
你想聽建議?
當然,你是行星學家嘛。
你會採納我的建議嗎?
如果是合理的。
好吧,閣下。千萬別單獨旅行。
公爵轉過頭問:就這些?
就這個建議,別獨自外出。
如果發生風暴,你被分開,被迫降落,這時該怎麼辦?哈萊克問,應該採取什麼特別措施嗎?
任何東西都有一個範圍。凱因斯說。
保羅問:你會怎麼做?
凱因斯回頭嚴厲地瞪了一眼保羅,然後對公爵說:我首先要注意保護我的濾析服。如果我在岩石區或遠離沙蜥,我就不離開飛船。如果在暴露的沙漠中,就應盡快遠離飛船,大約一千米就足夠了,然後藏在自己的外袍下。沙蜥會發現飛船,但卻可能注意不到人。
然後怎麼辦?哈萊克問。
凱因斯聳聳肩說:等著沙蜥離開。
就這些?保羅問。
當沙蜥離開後,人可以試著走出來,凱因斯說,你必須輕輕地走,避開鼓沙和潮沙低地向最近的岩石區走。這種區域很多,一般都能成功。
鼓沙?哈萊克問。
凱因斯答道:這是沙子密度變緊出現的情況。哪怕是最輕微的踩踏也會產生鼓點般的聲響。沙蜥總是聞聲而來……
那麼潮沙低地呢?公爵接著問。
沙漠中數百年來形成的凹陷坑,裡面充滿沙子。有的非常闊大,會出現沙浪和沙潮。任何東西不小心闖進去都會被淹沒。
哈萊克坐回椅子裡,繼續彈琴。突然,他唱道:
那裡確有沙漠猛獸在狩獵,等著無辜的獵物經過。
哦哦沙地精靈不要誘惑,除非你是在尋找孤獨的墓穴。
他突然停下來,傾身向前,說:先生,前面有沙塵。
我看見了,哥尼。
那就是我們要找的。凱因斯說。
保羅在座位上坐直身子朝前看,看到在前方大約三十公里處的沙漠上方有一陣黃雲滾滾而來。
那兒有一台你們的採礦機車,凱因斯說,它在沙地表面,說明它正在開採香料。沙霧是它採到香料後進行離心分離時吹起來的,跟別的沙霧不一樣。
飛過去。公爵說。
我看兩個三個四個觀察哨,凱因斯說,他們在注意沙蜥的動靜。
沙蜥動靜?公爵問。
朝採礦方向移動的沙波。他們在沙漠表面還設有震動探測儀。有時,沙蜥潛得太深,就看不見沙波。凱因斯朝四周的天空仔細搜尋,應該有運載器在附近。我怎麼沒看見?
沙蜥每次都會來,對嗎?哈萊克問。
每次都來。
保羅傾身向前,觸了一下凱因斯的肩,問:每一頭沙蜥的活動範圍有多大?
凱因斯皺著眉,這小孩怎麼老問大人的問題。
這要看沙蜥有多大。
大小差異的程度是多少?公爵問。
大沙蜥佔有的領地一般有三到四百平方公里,小的公爵突然踩了制動器,凱因斯的話被打斷。飛船震了一下,突然在半空中停下來。公爵將機身微微傾斜,讓機翼輕輕扇動。他用左手指著東邊採礦機車遠處的地方說:那是沙蜥的動靜嗎?
凱因斯傾身向前朝公爵指的方向看去。
保羅和哈萊克也擠到一塊,朝同一方向看著。保羅注意到護航機組發現公爵突然停在空中,有點措手不及,一下衝到前面去了現在正轉著彎飛回來。採礦機車就在前邊大約三公里處。
在公爵所指的地方,平緩光滑的沙丘表面湧起了層層波紋,就像大魚游過水底。
沙蜥,凱因斯說,很大。他身體向後移動,抓起儀表盤上的麥克風,按了一個新頻率,看了一眼頭部上方的方位圖,對著麥克風說:呼叫三角區採礦機車,有沙蜥,採礦機車注意,有沙蜥。請回答。他等著。
表盤上的傳聲器響起一陣靜電聲,然後傳來一個聲音:誰在呼叫三角區採礦機車,完畢。
凱因斯對著麥克風說:未登記飛行在你們東北方向三公里。有沙蜥正在朝你處移動,估計時間有二十五分鐘。
另外一個聲音從麥克風裡傳出:我是觀察控制台。沙蜥已確認,請準備接受聯絡。停了一會,又傳出聲音:二十六分鐘,時間很緊。誰在做未登記飛行?完畢!
哈萊克解開安全帶,站到公爵和凱因斯中間,問:凱因斯,這是普通的工作頻率嗎?
對,怎麼啦?
誰能聽見?
這個區域的工作人員,消除了干擾。
話筒又響起來:這是採礦機車,誰應獲得警報傳送獎金?完畢。
哈萊克看了一眼公爵。
凱因斯說:誰最先發出沙蜥警報,誰就可以從採到的香料中分成,得到一筆獎金。他們想知道
告訴他們誰先發現的沙蜥。哈萊克說。
公爵點點頭。
凱因斯猶豫了一下,拿起麥克風說:警報傳送獎金應給雷多。阿特雷茲公爵,是雷多。阿特雷茲公爵,完畢。
麥克風裡傳出的聲音有些乾癟。知道了,謝謝。
現在,告訴他們公爵要他們分享這筆獎金,這是公爵的意思。哈萊克告訴凱因斯。
凱因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說:公爵要你們自己分享這筆獎金,聽見了嗎?完畢!
明白,謝謝。
公爵說:我忘了告訴你,哥尼還是一位天才的公共關係專家。
凱因斯皺著眉,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哥尼。
這麼做是讓這些人知道公爵關心他們的安全,哈萊克說,這事會在工人中傳開,而且對講機用的是這個區域的工作頻率哈可寧人的間諜不太可能聽到。他看了一眼外邊的空中掩護機組說:我們力量也很強,冒這個危險值得。
公爵斜著飛向採礦機車:現在怎麼辦?
在這附近應該有一架運載器,凱因斯說,它會來將機車運走。
如果運載器出了意外怎麼辦?哈萊克問。
就會損失一些設備,凱因斯回答,閣下,靠近採礦機車。你會發覺很有意思。
公爵皺著眉,忙著操縱飛行器,來到採礦區上空。
保羅伸頭向下觀看,看到下邊那大怪物仍在噴著沙,就像一個巨大的棕藍色甲殼蟲,許多長長的手臂伸向周圍,前邊有一個漏斗形大噴嘴。
看顏色是一個豐富的香料礦床,凱因斯說,他們會繼續開採,直到最後一刻。
公爵給機翼加足動力,陡然下衝,停在低空,在採礦機車頭上盤旋。他的衛隊機群仍保持高度,在上方盤旋。
保羅低頭仔細看著採礦機車的風道中噴出的黃色沙霧,再抬頭注意遠處沙漠中不斷接近的沙蜥。
我們是否應該聽得見他們呼叫運載器?哈萊克問。
他們常常使用另一個頻率。凱因斯回答。
公爵問:每台採礦機車附近是否應該有兩架運載器?下邊機器上的工人應該有26個,再加上設備。
凱因斯回答:你沒有足夠的
麥克風裡傳來憤怒的吼聲,打斷了他的話。你們有人看見運載器嗎?他沒有回答我們。
麥克風裡傳出一陣嘈雜聲,接著突然安靜下來,然後一個人開始說話:請依次報告,完畢!
這是觀察台,我最後看見它時,它飛得相當高,然後轉向北方飛走。現在看不見。完畢。
一號觀察點:沒有,完畢。
二號觀察點:沒有,完畢。
三號觀察點:沒有,完畢。
安靜無聲。
公爵看著下邊,他的飛船的影子剛剛掠過採礦機車。他問:只有四架觀察機,對嗎?
對。凱因斯說。
我們有五架飛行器,公爵說:我們的飛行器較大,可以再加三個人。他們自己的觀察機應該可以救兩個人。
保羅暗暗地計算了一下說:那還剩下三個人。
他們為什麼不為每個採礦機車配備兩架運載器?公爵怒氣沖沖地吼道。
你們沒有足夠的設備。凱因斯說。
這就更應該保護我們目前現有的資源!
運載器會飛到什麼地方去呢?哈萊克問。
公爵抓過麥克風,手指在開關上猶豫起來:他們怎麼會讓一架運載器消失呢?
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地面,在搜尋沙蜥的蹤跡。凱因斯解釋道。
公爵撥動了麥克風上的開關,對著麥克風說:我是你們的公爵。我們下來營救三角區採礦機的員工。全部觀察機聽從命令。觀察機在東邊著陸,我們在西邊降落,完畢。他伸手向下,打開自己的指揮頻率,對自己的掩護機組重複了剛才的命令,然後把麥克風遞給凱因斯。
凱因斯撥回正常工作頻率,麥克風裡傳來了爆炸似的說話聲:差不多一整塊香料!我們採到了一整塊香料。不能讓混賬沙蜥把它給毀了,完畢。
去他媽的香料!公爵怒吼道,一把抓住麥克風說,我們總能找到更多的香料!我們的飛船能把你們救走,但有三個人裝不下。
你們自己抽籤或用別的方式決定誰走誰留下。但你們必須離開,這是命令。他將麥克風使勁扔給凱因斯,嘟噥著說:對不起。凱因斯搖搖受傷的手指。
還有多少時間?保羅問。
九分鐘。凱因斯回答。
公爵說:這艘飛船的動力更大。如果我們在噴氣狀態下以四分之三翼起飛,還可以多裝一個人。
沙地是軟的。凱因斯說。
多載四個人進行噴氣起飛,可能折斷機翼,先生。哈萊克說。
這架飛船不會。公爵說。當飛行器滑進採礦機車附近時,他向後拉動操縱桿,機翼翹起,飛船在離機車二十米處停下來。
採礦機車已停機,管道沒有再噴沙霧,只有嗡嗡的振動聲。公爵打開了艙門。
一股濃烈的芳香味立即撲鼻而來。
保羅看著這巨大的採礦工廠,飛船在它旁邊顯得很微小
就像戰車旁的蚊子。
哥尼,你和保羅把後座打開,公爵說。他用手操縱,把機翼調到四分之三位,對好角度,檢查噴氣螺旋控制器。他們怎麼還不走出那鬼機器?
他們希望運載器會出現,凱因斯解釋說,他們還有幾分鐘時間。他說完看了一眼東邊。
大家扭頭朝同一方向看去,沒有沙蜥的蹤跡,但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緊張壓抑、讓人透不過氣的沉悶氣氛。
公爵抓起麥克風,接到指揮頻率,說:兩架飛船扔掉屏蔽發動機,按編號順序做。這樣你們就可以分別多載一個人。我們不會給那魔鬼留下一個人。他又調回工作頻率,大聲吼道:夠啦!在採礦機車裡的人馬上出來!這是公爵的命令!如不立即服從,我就用激光炮轟掉那機車。
工廠前部的兩條門閂被拉開,人們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在沙地上連滾帶爬往前衝。一個穿著方格工作袍的高個最後出來,他跳到一條鐵軌上,然後再跳進沙裡。
公爵把麥克風掛在儀表盤上,站到機翼弦梯上,大叫道:兩人一組上你們的觀察機!
穿方格袍的人把工人分成兩人一組,讓他們朝另一邊的飛行器跑去。
四個人到這兒來!公爵吼道,四個人上後邊的飛船!他用手指著後邊的飛行器,衛兵正在將屏蔽發動機往外推。四個人上那邊的飛船!他指著另外一架已扔掉發動機的飛行器。其餘的三人一組上其他巡偵機!快跑,你們這些沙狗!
高個將全部工人分配好,帶著另外三個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我聽見了沙蜥,但卻看不見它。凱因斯說。
其他人也聽見了一種沙沙的滑動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大聲。
真他媽拖拉,快!公爵罵道。
周圍的飛船開始起飛,吹起一片沙塵,這使公爵想起在家鄉叢林中所做的緊急降落,空地周圍驚起一群鳥雀,只留下動物的屍體。
香料開採工人艱難地爬上飛船,哈萊克也伸手使勁拽他們,把他們推進後座。
夥計們,快進去!公爵厲聲叫道,快跑!
保羅被這些汗流浹背的人擠到了角落裡,聞到一股恐懼的汗味,注意到其中兩人濾析服的頸部裝置已亂了套。他把這一情況錄入記憶庫裡,以備將來使用。父親將發佈命令,嚴格濾析服的使用紀律。人們在危急時就變得顧此失彼,不做出強硬規定,他們就會無所謂。
最後一個人喘著粗氣進了後座,喊道:沙蜥!已經到了!快起飛!
公爵坐進椅於,皺著眉說:按開始的估計,我們差不多還有三分鐘,對嗎,凱因斯?他關上門,同時檢查一下裝備。
閣下,很精確。凱因斯邊說邊想:這公爵很冷靜!
全部安全進機,先生。哈萊克說。
公爵點頭,看著最後一架護航機起飛。他調整引擎,看了一眼機翼和儀表,按動噴氣起飛程序。
起飛使公爵和凱因斯深深地陷進坐椅裡,後座的人也向後仰。
凱因斯觀察著公爵操縱飛船信心十足,輕柔準確。巡偵機已完全升到空中。公爵注視著儀表,一邊還觀察左右兩翼的情況。
飛船很沉,先生。哈萊克說。
這飛船還可以承受,公爵說,你不會真以為我會拿這架飛行器冒險吧,哥尼?
哈萊克咧嘴笑了,說:一點也沒有,先生。
公爵傾斜飛行器繞了一個彎掠過採礦機車。
被擠在角落裡的保羅望著窗外沙地上寂靜的機器。沙蜥的蹤跡在離機器約四百米處消失了,而採礦工廠周圍的沙地現在卻好像開始旋轉震盪。
沙蜥現在已到了採礦機車下面,凱因斯說,你們將目睹一個百年難遇的景象。
一片片塵煙蓋住了機車周圍的沙地,那龐大的機器開始向右傾斜。機器的右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越轉越快。方圓幾百米的空中充滿了沙塵。
接著,他們看見了一切!
沙裡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在陽光下,洞中閃爍著一道道白光。這洞的直徑至少是採礦機車的兩倍。保羅看見機器隨著一排沙浪轟的一聲斜著掉進了洞裡。那洞縮了回去。
老天,這怪物真可怕!坐在保羅身邊的人輕聲說。
把我們的香料吞得乾乾淨淨!另一個氣憤地說。
有人將為此付出代價,公爵說,我向你們保證。
保羅感到父親那平淡的語氣裡隱藏著巨大的憤怒,他發覺自己也一樣。這是罪惡的浪費!
在一陣沉默以後,凱因斯說:托上帝和他的水之福,願他的來去保佑我們,願他的經過能純潔世界,祈求他為他的子民保護這個世界。
你說的什麼?公爵問。
凱因斯沉默不語。
保羅看了一眼緊緊擠在他周圍的人,他們都極其敬畏地看著凱因斯的後背。其中一個悄聲說:列特!
凱因斯轉過頭,眉頭緊皺。那人嚇得向後一仰。
被救出的另一個人開始咳嗽乾燥沙啞。他喘著粗氣說:詛咒那個地獄般的洞!
最後一個走出機床的高個說:科斯,別說了。那只會使你咳得更凶。他移動一下身體,使自己能看見公爵的頭,說道:您就是雷多公爵,我們的性命都是你們給的。要不是你們來得及時,我們已準備就地了結。
安靜。讓公爵駕駛飛船,別打擾他。哈萊克低聲說。
保羅看了一眼哈萊克。他也注意到父親面頰緊繃。公爵發怒時,走路都得小心。
公爵開始校正飛行器,慢慢停止傾斜飛行,他踩了制動器,因為發現沙地上有新的動靜。沙蜥已退到沙地深處。在剛才停機處附近,有兩個人影正在離開剛才發生沙陷的地方。他們似乎在沙上輕輕地滑行,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誰在下邊?公爵大聲問。
兩個想搭機的傢伙,先生。高個說。
為什麼沒告訴我們有這兩個人?
他們自己願意冒險,先生。
凱因斯說:閣下,這些人知道在沙蜥出沒的地方被困住,不會有多少辦法逃脫。
公爵厲聲說:我們將從基地派一艘飛船接應他們。
閣下,您可以這麼做,但是當飛船來到時,他們可能已不知去向了。凱因斯說。
我們還是派一架飛船來。公爵堅持說。
他們就在沙蜥出現的地方不遠,保羅說,他們怎麼逃脫的?
洞穴邊向裡,給人一個距離上的錯覺。凱因斯解釋道。
先生,您在浪費燃料。哈萊克壯著膽告訴公爵。
嗯,哥尼。
公爵把飛船掉過頭,朝屏蔽牆飛去。他的護航機組也各就各位。
保羅思考著剛才凱因斯和沙丘崽所說的話。他覺得其中另有隱情,肯定撤了謊。沙漠上的那兩個人行走如飛,充滿自信。行進的方式老到熟練,決不會引起藏在沙漠深處的沙蜥的注意。
弗雷曼人!保羅想:誰還能在沙地上走得那麼輕鬆自如?誰還敢放心大膽地在沙漠上行走?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會遇到危險。他們知道在那種地方該如何生存!他們能夠戰勝沙蜥!
弗雷曼人在採礦機車上幹什麼?保羅問。
凱因斯忽地轉過身。
那個高個沙丘崽也轉身目瞪口呆地看著保羅一雙藍藍的眼睛。
這小伙子是什麼人?他問。
哈萊克插到保羅和高個中間,答道:保羅。阿特雷茲,爵位繼承人。
他為什麼說我們的機器上有弗雷曼人?高個問。
他們與我聽說的特徵相符。保羅說。
凱因斯哼了一聲說:光憑外貌並不能認出弗雷曼人!他看著高個問:你,告訴我那些人是誰!
是別人的朋友,高個說,只是從附近村子裡來的朋友,想看看香料沙地。
凱因斯轉回身:弗雷曼人!
但他記起了傳說中的話:李桑。阿-蓋布能洞悉真偽,看清本質。
他們初在多半已經完了,小主人,沙丘崽說,我們不應該說他們的壞話。
但保羅聽出他們在說謊,感到一種威脅,這種感覺也傳給了哈萊克,使他全神戒備。
保羅冷冰冰地說:死在一個多麼可怕的地方。
凱因斯未轉身,說道:當上帝決定讓某個境在一個地方結束,他會引導那個人的願望,讓他到達那個地方。
雷多扭頭瞪了一眼凱因斯。
凱因斯也看著公爵,由於自己今天目睹了發生的一切,內心感到深深的不安。他想:這公爵關心人勝過關心香料。他冒著自己和兒子的生命危險救了這些人,他並不在意香料開採設備的損失。人的生命受到威脅,這使他怒髮衝冠。這樣的領袖一定會贏得瘋狂的愛戴和忠誠。要戰勝他一定異常困難。
與自己的願望和以前的判斷相反,凱因斯暗暗承認:我喜歡這位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