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襄只看到台上五人打得好看,性命相博也如舞蹈一般優雅從容,卻看不出其中門道,只得將關切的目光轉向筱伯。可惜筱伯臉上戴著人皮面具,始終木呆呆看不出喜怒哀樂,只聽他微微歎息:「光明四使不說二三十歲年紀,武功修為就足以與任務武林名宿相抗,假以時日,必是武林大患!那天心居高手不知是誰,竟能以一敵四,莫非她真是素妙仙的同門姐妹?」
話音剛落,就見台上形勢立變,光明四使身形陡然凝定,各依方位,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將孫妙玉困在中央。孫妙玉雖然依舊背負雙手,泰然自若,但胸膛微微起伏,顯然方纔那一輪激鬥,也給了她無窮的壓力。
就在這時,突聽場中傳來「錚」一聲弦響,宛若高山流水,又如明珠落盤,令人心神為之一蕩。跟著弦音緩緩,如溪水從高空跌落深潭,空谷迴響,餘音裊裊不絕,令人心曠神怡。眾人循聲望去,才發現遠離擂台的一塊鼓巖之上,一個青衫如柳的少女,正側著頭全神貫注地手撫瑤琴。看她那一塵不染的素淨和清秀脫俗的墨陽,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山中仙子。
群雄待看到那撫琴的女子,盡皆看得癡了,完全忘了台上的決鬥。雲襄所在的位置離那孤巖較近,看得最為清楚,他也不禁在心中暗讚一聲:好美!
台上孫妙玉聽到這琴音,精神為之一振,立刻主動向光明四使出手。五人身形再動,倏然來去迅若脫兔,琴聲似乎對孫妙玉有一種無形的襄助,她的身形步法比之先前更見輕靈飄忽,一時間竟隱隱佔了上風。小小的擂台似乎已限制不了她的身形,就見她雙袖輕舞冉冉升起,直落向高台第二層的玻璃塔。淨風、明月、慧心立刻緊隨而上,從三個方向撲向對手,二力宏則守在地面,從下方封住了孫妙玉落下的線路。
孫妙玉的足尖在玻璃塔上一點,正帶繼續向上拔起身形,突見玻璃塔轟然噴出幾股烈火,像箭一般射向自己。這一下變故突然,令她十分意外,慌亂中連忙折身避開火箭,卻不得部受了追擊而來的淨風一擊,幾乎同事,她的流雲袖也如水銀般瀉地,擊中了淨風的身子。跟著明月與慧心先後出手,將孫妙玉才從空中逼下來。地上力宏早等在那裡,雙掌如天王舉鼎轟然上擊,與孫妙玉在空中對了一掌。就見孫妙玉被震得斜飛出數丈,踉蹌落在擂台邊沿,力宏則渾身脫力,不由自主軟倒在地。淨風此時也從空中落下,失力摔倒在擂台之上。
孫妙玉雙腳站定,臉上一陣青白不定,雖然她擊傷了力宏與淨風,但自己卻也受傷不輕,光明四使尚有明月、慧心兩人未傷,這一戰無疑是輸了。
寇元傑適時越眾而出,朗聲笑道:「忘了告訴前輩一聲,琉璃塔是本教神器,附有不可知的神力,誰若貿然接近,必定引來神力的反擊。前輩雖是傷在本教光明四使之手,確實因為誤觸琉璃塔在先,這一戰就算平手如何?」
孫妙玉冷哼一聲,一言不發躍下台去。雖然再鬥下去她也未必就輸,不過身邊有個一心要暗算自己的弟子,她不敢太過冒險。
寇元傑見孫妙玉敗走,暗舒了口長氣,環顧全場笑道:「天心居素來與本教勢不兩立,不過經方纔那一戰,過去的恩怨也就此劃清。連天心居都能與本教和解,這世上還有什麼仇恨不能化解呢?」
群雄見天心居高手都已敗走,少林、武當已隱然與魔門結盟,自問自己人微言輕、勢單力薄,哪能與魔門相抗?在魔門積威之下,眾人盡皆噤若寒蟬。寇元傑見狀,朗聲笑道:「既然大家都能放下過去的恩怨,那結盟之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慢著!」台下突然傳來一個懶懶的聲音,在群雄噤若寒蟬之際方顯得有些響亮。寇元傑循聲望去,雙眼立刻暴出罕見的寒光。雖然已經多年未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命中注定的剋星和仇敵!
「公子!你,你要幹什麼?」筱伯連忙拉住站出來的雲襄,小聲提醒,「這事由老奴跑腿就行,魔門行事向無顧忌,公子千萬不要犯險!」
雲襄淡淡笑道:「沒關係,魔門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好像有些不值得。他們這五年多的心血,與我比起來要重得多,我安全得很。」
「那老奴隨你同去!」筱伯急道,「有老奴保護,公子總要安全一些。」
「不必了!魔門若要殺我,誰保護都沒用。」雲襄說著緩步走向高台,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拾級而上,從容來到了寇元傑面前。
兩人相互打量,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五年多的歲月留下的痕跡。寇元傑盯著面帶微笑的雲襄,勉強笑問:「你來作甚?莫非也是來挑戰我教四位光明使?」。
雲襄笑著搖搖頭:「今日釋、道、魔三教在此達成和解,欲為天下謀和平,實乃武林數千年不遇的盛事,在下豈敢螳臂當車,阻止天下的安寧?在下不過是想借此機會,向寇少主表示一下祝賀,並獻上一個小把戲,為今日之盛會助興。」
「什麼小把戲?」寇元傑眉頭緊皺,不知這詭計多端的傢伙在打什麼鬼主意。不過以他對雲襄的瞭解,就知決不會有什好事,所以他立刻道:「今日是中原武林盛會,你有什麼好玩的把戲,待盛會結束後再玩不遲。」
雲襄淡淡一笑,轉望台下群雄,朗聲道:「為祝賀今日之盛會,祝賀武林正邪結盟,從此天下太平,我欲獻醜為大家表演一套神奇的把戲,寇少主卻三番五次地阻止,大家說怎麼辦?」
群雄本來就不想參與什麼結盟,只是懾於魔門的威勢,加上少林、武當這釋、道兩大門派,皆與魔門聯手,這才不敢吭聲。今見雲襄出頭打岔,眾人自然求之不得,齊齊起哄:「就讓這位公子演上一演,當時為這次盛會助興吧!」
寇元傑見台下附和者眾,倒也不好堅決反對,只得悻悻地瞪了雲襄一眼,語含威脅地叮囑道:「雲公子最好快一點,若是耽誤了今日之大事,恐怕天下英雄都不會放過你。」
雲襄淡淡一笑,不再搭話,卻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水晶鏡,水晶鏡像是一個圓餅,中間厚邊沿薄,呈一種漂亮的凸圓形。雲襄將水晶鏡放到一個金屬支架上,然後調整水晶鏡的傾斜角度,使之正對陽光,最後他在地上放了一段火絨,火絨的一頭連著一掛鞭炮,做完這一切,他才袖手站了起來。
「你這是要幹什麼?」寇元傑奇怪地問。
雲襄詭異一笑:「你馬上就會知道。」說著他最後一次調整了水晶鏡的傾斜角度,使之準確的對準熾烈的陽光。就見陽光經水晶鏡折射後,將光線彙集在一個明亮的小點,正好落在地上的火絨之上。群雄看得莫名其妙,正待發問,就見火絨在那一點熾烈的陽光照射下,慢慢冒起了白煙,最後突見火焰一閃,憑空燃起。火絨一燃,立刻點燃了那一掛鞭炮的引信,鞭炮立刻「辟里啪啦的響起」,給莊嚴肅穆的盛會,增添了幾分說不出的熱鬧和怪異。
「你這是在幹什麼?」寇元傑怒道。就見雲襄悠然一笑,從容道:「我不過是借光明神的天火,為我點燃鞭炮,作為這次盛會的慶祝罷了。」
眾人一聽這才恍然大悟,這不就是魔門接引天火的翻版?魔門憑天火點燃了琉璃塔中的油料,而雲襄靠天火點燃鞭炮,其理完全相同!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眾人紛紛打聽,百思不得其解。卻不知雲襄為了這片刻的驚奇,花了十萬兩銀子的懸賞,才從一位終日加工水晶玉石的匠人那裡,買到這神奇奧秘。就見雲襄拿起了那塊水晶鏡,對台下眾人朗聲道:「這種形狀的水晶鏡,有匯聚陽光的作用,將陽光集中於一點,可以點燃任何東西。這世上沒有天火也沒有神跡,只要有一塊這樣的水晶鏡,人人都可以做到。諸位若是不信,可以親自試試。」
眾人頓時好像炸開了鍋,議論紛紛。雲襄又從懷中掏出幾塊同樣的水晶鏡,拋給台下伸手討要的群雄。立刻有人照著雲襄方纔所做的試驗,很快就點燃了地上的火絨或紙屑
「是這樣,原來魔門接引天火的秘密在這裡!」眾人恍然大悟,紛紛張口失笑。有人還對台上的寇元傑調侃道:「寇少主,看來光明神對咱們也不錯,咱們不用祈禱作法,也不用故弄玄虛,就可以用一片水晶鏡,點燃任何可燃的東西!」
眾人哄然大笑,一掃方才對天降神火的畏懼感和神秘感。寇元傑在眾人的調笑聲中,臉色一陣青白不定,雙眼幾欲殺人般的盯著雲襄,澀聲道:「你會後悔的,你定會為今日之事後悔!」
雲襄不以為然的聳聳肩,笑道:「我知道你恨不得立刻殺了我,不過魔門現在是改變過去暴虐形象、籠絡人心幹大事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妄自殺人,這幾年的努力可就付諸東流了。」
寇元傑將牙咬得「咯吱」作響,卻拚命忍住心中的殺機。他知道父親在梵音陣中悟出了成大事的關鍵,那就是要給子的野心披上一件偽善的外衣,只有這樣才能贏得人心,而得人心者得天下,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想到這他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呵呵笑道:「雲公子果然聰明,竟然解開了本教天降神火的奧秘。想本教傳自波斯,這拜火也是照著波斯總壇所傳而行,對其中奧秘也是一知半解,拜雲公子指點,咱們今日才總算明白了其中之關鍵。」
雲襄見寇元傑將自己打扮成受蒙蔽的無辜之人,坦承天降聖火的荒謬,倒有些意外。只見寇元傑轉向台下群雄,朗聲道:「古往今來,多少怪力亂神的東西,皆來自於對事物的不瞭解,一旦解開,其實也就在平常不過。不過本教的拜火儀式,乃是祭奠光明神給人間帶來了火種。想想若是人間沒有火,咱們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群雄漸漸停止了喧囂,臉上皆有深以為然的表情。想佛、道兩門崇拜的菩薩神仙,凡人也沒見過,並不知其真偽,更不知他們是否真能給世界帶來一定影響,而魔教崇拜的火,對世界的貢獻是有目共睹。沒有菩薩神仙,世界依舊還是原來的樣子,若是沒有火,那可就真有些不可想像。如此看來,魔門拜火,倒也沒什麼可指責。
寇元傑停了停,又道:「今日咱們佛、道、魔三方和解,並在此結盟,皆是在尊重並承認彼此的信仰的基礎上。本教不會強令別人信奉光明神,不過也希望大家尊重本教信仰的神靈,只有這樣,才能達成真正的和解。」說到這他轉向雲襄,「雲公子人中俊傑,當年曾替本教做過大事,希望咱們有機會再度合作,共謀大事。」說著拱手一拜,態度頗為誠懇。
雲襄知道他是在說當年自己與魔門合作,在唐門眼皮底下破巴蜀葉家的往事。也明白寇元傑突然提到這事的用意,顯然是以此為要挾,讓自己別壞了他大事,不然他就要解開自己身份,屆時光唐門和葉家的朋友,就夠自己應付。雲襄不禁對寇元傑歎道:「寇少主成熟多了,也聰明多了。」
寇元傑淡淡笑道:「跟公子襄打交道,再笨的人也會聰明起來。」
雲襄今日的目的,也只是想揭穿魔門的天降神火的神聖外衣,至於佛、魔、道三方結盟,他事先沒想到,現在也不好阻止。今見目的達成,他也就不在糾纏。拱手對寇元傑一禮,他笑道:「佛、道、魔、三方若能真正和解,倒是一件值得祝賀的之事,希望寇少主莫讓天下人失望。」
「一定一定!」寇元傑冷冷笑道:「與佛、道兩門和解,還天下以太平,是家父多年夙願。雲公子放心好了。」
雲襄見羅毅與幾個少林武僧緊張地守在台下,知道他們是在擔心自己,便對寇元傑拱手一拜,轉身下台。對迎上來的羅毅和筱伯小聲道:「魔門準備充分,今日之事已很難阻止,咱們回去。」
一行人回到山下靜空大師所創之濟生堂,羅毅將雲襄等人讓進屋中,也想打量著草堂內的環境,只見堂中依舊高懸著靜空大師手書的那幅中堂,屋內擺設依舊一如既往,只是比以前更加潔淨整齊,多了幾分欣欣向榮的氣象。
———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病殘者皆有所靠,是為濟生堂宏旨!
再次看到靜空大師手書的這幅中堂,雲襄心中感慨萬千。他凝望著草堂中央靜空的長生排位,在心中默默道:大師,我沒有辜負你老的重托,濟生堂正在我和你的弟子手中發揚光大,正源源不斷地救助著越來越多的人。
羅毅在靜空大師的排位前點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含淚道:「師父!你看誰來看你來了?如今濟生堂在雲大哥的打理下,規模越來越大,救助的人越來越多,你老天上有知,一定會非常高興吧?師父你婦女更新,我和雲大哥會將你的慈悲傳遞給更多的人,讓更多人能感受到我佛的慈悲。一個人的慈悲是小慈悲,只有天下人的慈悲才是大慈悲。濟生堂不光是要救助貧困者和苦難者,還要將這種慈悲之心傳遍天下!」
雲襄原本不信佛,不過在靜空大師的排位前,他也忍不住虔誠地拜了三拜,在心中默默祈禱:大師天上有知,請助我破除魔障,為少林匡正佛法!
雲襄與羅毅拜畢靜空大師,這才相攜來到後堂。羅毅終於忍不住歎道:「我沒想到圓通方丈竟然會與魔門結盟,甚至竭力促成這種結盟,而武當風陽真人竟也跟著附和。難道他們以為佛、道、魔真能化解恩怨,親如一家?」
雲襄笑著搖搖頭:「恩怨可以放下,但各自的本質卻不容易改變。魔門胸懷的是整個天下,為這個目的不惜使用任何手段,犧牲千百萬人姓名,這與佛、道兩門的宗旨和原則。」
羅毅眼裡閃出深思的神色,沉吟道:「魔門絕不會放棄自己的目標,難道是圓通方丈和風陽真人放棄了自己的原則?」
雲襄歎道:「魔門想要說法少林、武當與自己結盟,進而號令中原武林,不外三招:一是騙,二是脅,三是利。」
「騙、脅、利?」羅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知魔門如何運用這三招」
雲襄微微笑道:「以圓通大師與風陽真人的精明,魔門想要隱藏真實意圖欺騙他們,恐怕難如登天,所以這一招對他們沒用,那只剩下脅和利。站在魔門的角度,要想使少林襄助自己,一是抓住圓通的把柄要挾,二是誘之以利。只要支付了少林,已武當現今的實力和影響力,也就只有隨聲附和才是明哲保身的良策。」
羅毅皺眉問:「圓通大師乃方外之人,有什麼把柄可抓?又怎會為利益動心?」
雲襄呵呵笑道:「你看少林近日之氣象,圓通還是是方外之人馬?無慾則剛,有欲則傷。圓通一門心思經營少林,賣秘笈,辦大典,置廟產,交官府,哪一樁是出家人所為?這中間留下什麼把柄被魔門抓住,或是被魔門許下的利益所動,也不算什麼驚奇事。所以這事還要你留心,才能匡正少林佛法。」
羅毅有些不解:「我留心?」
雲襄點點頭:「你是少林俗家弟子,與少林僧人素有來往,若能從他們那裡找到圓通方丈與魔門結交的真正原因,咱們才能破解魔門陰謀,拯救少林。」
羅毅恍然大悟,欣然道:「明白了,我會全力去打探。一有發現,立刻飛報雲大哥。」
「不過這種事也不可強求。」雲襄忙叮囑道,「萬不可暴露自己的意圖,以免引來危險。」
二人正在後堂閒談,突聽外面傳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巴哲師叔快來,這裡果然有間濟生堂!」
這處草堂處在嵩山後山,平時很少有外人找來,羅毅聽到外間有人敲門,有些意外,忙對雲襄道:「雲大哥稍坐,我去看看。」說著丟下雲襄,開門而出。
不說雲襄與筱伯、張寶等人在屋裡歇息,卻說羅毅來到外間,就見一個紅衣女孩已蹦蹦跳跳地推門進來。小女孩只有四五歲大,生得粉雕玉琢,齒白唇紅,一雙撲閃閃的大眼睛尤其招人喜愛。羅毅忙和顏悅色地問道:「小妹妹,你找誰?」
「我不找誰,我找濟生堂。」小女孩仰起小臉,像個小大人一樣一本正經。羅毅啞然失笑,跟著又有些奇怪,這裡地勢偏僻,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怎麼會有小孩找上門來?
他知道這麼大的孩子,必定還離不開大人,便抬頭往門外看去,就見一個身形彪悍、神情冷漠的中年漢子,像狼一樣消沒聲息地走了進來。羅毅眼神一凜,心中生出本能的警惕,這是修煉佛門正法,對殺孽深重的凶人生出本能反應。
那漢子掃了羅毅一眼,眼眸深處也隱有異光閃爍。打-羅毅迎上前去,不亢不卑地拱手道:「這位兄台,此處非廟宇庵堂,從部接待外客,請留步。」
那漢子雖然看出面前這位少年氣定神閒,非泛泛之輩,卻也沒有放在眼裡,見他攔住去路,抬手就推向他的肩頭。羅毅立刻沉肩縮手,以小擒拿手反扭對方手腕。那漢子立刻變招,翻掌為靠,化解了羅毅的擒拿手。二人轉瞬間連拆數招,雙手翻飛快得驚人,最後羅毅不得不退開半步,臉上一陣青白不定,顯然吃了暗虧。
那漢子還想趁勢追擊,小女孩已攔在他身前,連連嗔道:「師叔你別惹事,小人祖師奶奶的鞭子。」
那漢子聽到這話總算停手,對羅毅微微頷首道:「年紀輕輕就有此身手,難得!」
羅毅還想阻攔,突然注意到那漢子身後還有兩個白衣女子,看模樣二人想姐妹,看神情卻又像師徒。年輕的女子臉頰上有朵嬌艷的水仙,這使她俊美的面容多了幾分柔美;年長的女子端莊淡泊,隱有飄然出塵之態,赫然就是先前在嵩山之巔,以一敵四迎戰魔門光明四使的天心居高手!羅毅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連忙手足無措地抱拳道:「晚輩羅毅,見過天心居前輩!」
年長那女子對羅毅略一頷首,淡淡道:「我不是天心居弟子。」說完她轉向身後的弟子,「青虹,你堅持要到這裡來看看,是不是這裡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東西?」
不用說,這四人就是孫妙玉師徒一行。舒青虹以前雖然沒來過這裡,卻在牧馬山莊那間客棧中,聽雲襄說起過這處濟生堂的發祥之地,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她堅持要來看看。看看他為之奮鬥的事業,也看看他曾經來過的地方。
心情複雜地環顧著草堂中的一切,最後她的目光落到正前方的中堂之上,久久不能挪開目光。孫妙玉也在望著中堂微微頷首:「這位靜空大師,倒也是我輩中人。」說著她轉向身後有些緊張的羅毅,「你是靜空大師的弟子?」
羅毅忙道:「晚輩是靜空師父的俗家弟子。」
孫妙玉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遞到羅毅面前:「這點銀子雖然不多,卻是我一點小小心意,請收下。」見羅毅有些手足無措,她笑道,「這不是給你的,而是給濟生堂的。我也希望自己能為你們的善舉,盡一點綿薄之力。你不會嫌少吧?」
羅毅慌忙接過銀子,連連道:「哪裡哪裡,我替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謝謝前輩!」
孫妙玉點點頭,轉向神情複雜的舒青虹:「走吧!忘掉本不屬於你的銀子,你才能重新找回生活的快樂。」
舒青虹點點頭,依依不捨地向女兒招手:「香香,咱們走吧。」
小女孩答應一聲,牽起巴哲的手蹦蹦跳跳地在前帶路。在幾個長輩中,只有巴哲師叔才會帶她去打狼捉狐、玩蛇獵鷹,做一些既危險又刺激的遊戲,不像祖師奶奶整天就知打坐練功,無趣之極;也不像媽媽那般瞻前顧後,怕這怕那,所以她跟巴哲師叔反而最親。
雲襄在裡屋聽到舒青虹招呼女兒的聲音,心中突然一凜,這個帶著揚州口音的聲音依稀有些熟悉,令他心旌搖曳,卻又不敢貿然確認。見羅毅進來,他忙問:「方纔那女子是誰?」
羅毅歎道:「是先前在嵩山之巔力敵魔門光明四使的世外高人,以及她的兩個弟子。」
雲襄澀聲問:「她那個女弟子……叫什麼名字?」
羅毅想了想,沉吟道:「我聽她師傅叫她青虹,名字卻忘了細問。」
雲襄一怔,心中一陣失落,神情落寞地在心中暗歎:我也太過敏感了,聽到揚州口音,就總以為是亞男。
「哦,對了!」羅毅突然想起什麼,恍然道,「她的腮邊文著一朵水仙花,十分好看!」
羅毅話音剛落,就聽「啪」一聲響,雲襄手中的茶盞已失手落地。不等旁人明白過來,他突然一躍而起,風一般追了出去。
雲襄剛出後堂,就見門外一人施施然迎了上來,見到雲襄匆匆跑出,他的臉上泛起戲謔的微笑,故作驚訝地調侃道:「咦!公子襄知道我來,特意出來迎接麼?你迎接也就迎接吧,卻也不必如此匆忙失態啊!」
雲襄定睛一看,心中不禁暗自叫苦。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魔門少主寇元傑,除他之外,尚有兩名俊朗秀美的男女緊隨其後,一個是明月使,一個是慧心使。另有兩位光明使淨風和力宏,或許是因為先前傷在了孫妙玉手下,所以沒有跟來。在二人身後,還有十幾個身裹黑袍的魔門教徒,隱隱將濟生堂圍了起來。
這是筱伯、張寶與羅毅也追了出來,一見魔門眾人,三人立刻護在雲襄左右,雙方頓時劍拔弩張,暗自戒備。
雲襄心知此時要去追亞男,肯定是不可能了,心中雖有萬般痛惜,卻不得不強令自己冷靜下來。他不奇怪魔門能找到這裡,靜空大師是少林高僧,他這處隱居清修的草堂圓通方丈肯定知道,而寇元傑也知道濟生堂與自己的關係,肯定就能聯想到嵩山腳下這處不起眼的草堂。不過他沒想到寇元傑能放下手中大事,立刻就趕到這裡,看來他對自己的重視,超過了與佛、道兩門及中原武林的結盟。
雲襄心思一轉,臉上頓時平靜,立刻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你總算來了。」
寇元傑有些奇怪:「你知道我要來?」
雲襄指指門楣:「這裡是靜空大師手創之濟生堂,圓通方丈是靜空師侄,對這裡自然是一清二楚。而你又知道濟生堂與我的關係,一旦聽說嵩山腳下有這樣一處地方,豈不是要立刻趕來看看?」
寇元傑見雲襄身陷重圍,卻依舊泰然自若,心中不由有些狐疑起來。不過看看四周動靜,不像有埋伏的樣子,他不僅嘿嘿冷笑道:「我不信你真能料事如神,算無遺策,知道我要來,事先就在這裡埋下一支伏兵。」
雲襄坦然笑道:「寇少主多慮了,這裡確實沒有伏兵。」
雲襄越是說得輕描淡寫,寇元傑越是不敢大意,一面暗示手下四下探查,一面對雲襄嘿嘿笑道:「當年初遇公子,咱們雖然得知你是千門傳人,卻還是低估了你。家父為此深為懊悔,多次叮囑在下,若再遇公子,定要以最隆重的禮節請回本教總壇,以貴賓之禮待之。」
雲襄遺憾地攤開手:「道不同不相為謀,恐怕在下要讓寇少主失望了。」
寇元傑嘿嘿一聲冷笑:「對於真正的人才,家父歷來以三國時的劉皇叔為榜樣,就算十顧茅廬都沒問題。不過若人才不能為我所用,咱們也不惜傚法曹孟德。與其留給敵人,不如現在就除之。」說道這他突然看到了茅屋正中的那幅中堂。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後,他微微頷首道,「濟生堂的宗旨與本教的追求其實也不無共通,你若想實現這上面的目標,何不與咱們聯手,砸爛一個黑暗的舊世道,重建一個光明的新世道呢?」
雲襄搖頭歎道:「看一個人不光要聽其言,還要觀其行。無論你現在說得多麼動聽,魔門的行事已經讓我看穿了它的本質。其實歷史上許許多多殺戮深重的梟雄,那一個不是打著替天行道的幌子?可他們就算奪取了江山社稷又如何?能真正給天下人帶來安寧嗎?再說砸爛一個舊世道,於你來說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但於天下人來說,則意味著有多少人要成為你宏圖霸業的犧牲品。這種犧牲換來的世界,也未必就比現在這個世界更好。為了你心中那未知的世道,就要將天下人拖入戰亂、暴虐和殺戮的漩渦,我不僅做不到,同時也要進我所能,阻止別人這樣去做!」
寇元傑一聲嗤笑,一指雲襄身旁的筱伯、張寶和羅毅:「就憑你和這寥寥數人?」
雲襄坦然道:「不僅僅是我,一切心存善念的人,都會阻止你這樣做。」
雲襄的坦然和從容,令寇元傑心神微動,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母親所說的天心。他不僅在心中暗問:難道父親的追求真的錯了?
這個念頭在他頭腦中一閃而沒,他立刻就將之否定。他不允許自己懷疑神明一般的父親,更不允許自己對拜火教的事業有絲毫動搖。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來阻止?」他恨恨地對雲襄點點頭,向身後的明月使和慧心使一招手,二人立刻身形飄動,向雲襄逼了過去。
羅毅立刻攔住左邊逼來的慧心使,只見對方嬌俏一笑,眼裡滿是風情地調侃道:「這位弟弟好俊俏,不知怎麼稱呼?」
羅毅雖然身高體健,與成人無異,但心智還只是個少年。平日裡不是在打理濟生堂,就是去少林寺跟武僧們練武,哪裡見過如此風情萬種的少女?頓時修紅了臉,低頭不敢看對方一眼。慧心使卻不依不饒,嫣然笑道:「莫非是看姐姐不美,所以不想搭理人家?」
羅毅漲紅了臉,訥訥道:「不、不是,在下名叫羅毅。」
「羅毅?」慧心使微微點頭,「好響亮的名字。姐姐慧心,想向你討教一下少林功夫,你嗑藥手下留情哦!」
羅毅連忙抱拳一禮:「請!」
筱伯一看羅毅手足無措的模樣,未戰已輸,正想上前替下他。一旁的明月使卻淡然笑道:「老先生手癢,有晚輩陪你練練,何必去打攪年輕人的好事?」說著,一掌已經飄飄拍出。筱伯知道魔門光明四使,個個都不是泛泛之輩,不敢大意,只得丟下羅毅,揮掌迎了上去。
寇元傑見明月使與慧心使已纏住了筱伯與羅毅,他立刻飛身向雲襄撲去,卻被雲襄身旁的張寶攔住。若論真實功夫,寇元傑在魔門三人之中武功最低,但對付張寶卻綽綽有餘,數招一過就將張寶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筱伯被明月使纏住,不得脫身,只得高叫:「公子快走!」
羅毅在慧心使糾纏下,也無法分身助張寶,只得呼道:「雲大哥快進內堂,從後門走!」
雲襄雖置身戰場,卻始終從容鎮定,緩緩退到牆邊,正待避入後堂,寇元傑已逼退張寶飛身追來。人未至,手中長劍已遙指雲襄胸膛。就在這時,突聽內堂「錚」然一聲弦響,如銀瓶乍破,又如利劍穿孔,隨著這聲弦響,一道音波穿破薄薄的板壁,擊中寇元傑手中長劍,百煉精鋼的長劍立刻應聲而斷。
「什麼人?」寇元傑一聲厲喝,扔下斷劍就向內堂撲去,誰知身形方動,就聽弦音猝然暴起,如萬馬奔騰,又如萬箭齊發,倏然撲面而來,琴聲中充滿了說不出的肅殺和銳嘯。寇元傑只感到身子似被萬箭穿透,渾身一顫連退數步,臉上一陣青白不定,顯然受了暗傷。
明月使與慧心使見狀,連忙丟下對手攔在寇元傑身前,全神戒備警惕著後堂內的動靜。只聽後堂內琴聲忽高忽低,時緩時急,又如伺機而動的惡狼,又如隱忍不發的毒蛇,似要尋隙出擊。寇元傑聽得片刻,澀聲問:「裡面可是影殺堂排名第二的奪魂琴前輩?」
琴聲顫顫似在回答,又猶如人在冷聲怪笑,令人渾身不自在。寇元傑不甘心就此罷手,立刻目示身旁的明月使。明月使心領神會,身形一晃便向後堂撲去,誰知尚未進門,就聽琴聲如箭,點點銳嘯撲面襲來。明月使連換了幾個身形,卻沒能盡數避開,只得一個倒翻退回原地,就見他的衣襟已被琴聲刺破,臉上更是駭然變色。
寇元傑再無懷疑,不知影殺堂有多少殺手在後堂埋伏,難怪公子襄始終從容鎮定。他心中略一權衡,立刻澀聲道:「既然有影殺堂奪魂琴在此,寇某暫且迴避。他日若再重逢,定要討回今日之公道。」說完腳下一個踉蹌,緩緩向後堂退走,竟似受傷不輕。
明月使與慧心使一看,連忙扶起少主匆匆後退。片刻間門外傳來二人的呼嘯,十幾個魔門教徒在二人的招呼下,護著少主匆匆離去。